經義考 (四庫全書本)/卷075

卷七十四 經義考 卷七十五 卷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經義考卷七十五
  翰林院檢討朱彞尊撰
  
  周書
  漢志七十一篇隋唐志十卷
  
  劉向曰周時誥誓號令也
  隋志汲冢書似仲尼刪書之餘
  顔師古曰蓋孔子所論百篇之餘今所存者四十五篇
  劉知幾曰周書與尚書相類即孔氏刋約百篇之外凡為七十一章上自文武下終靈景其有典雅高義亦有淺末常說殆似後之好事者所增益也至若職方之言與周官無異時訓之說比月令多同斯百王之正書五經之別録也
  晁公武曰晉太康中汲郡與穆天子傳同得蓋孔子刪采之餘凡七十篇
  洪邁曰周書今七十篇殊與尚書體不相類所載事物亦多過實無所質信唐太宗時逺方諸國來朝貢者甚衆服裝詭異顔師古請圖以示後作王會圖蓋取諸此漢書所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毋為權首將受其咎以為逸周書此亦無之然則非全書也李燾曰隋唐經籍藝文志皆稱此書得於晉太康中汲郡魏安釐王冡孔晁註解或稱十卷或稱八卷大扺不殊按此則晉以前初未有此也然劉向班固所録並著周書七十一篇且謂孔子刪削之餘而司馬遷記武王克殷事蓋與此合豈西漢世已得入中秘其後稍隱學者不道及盜發冡乃幸復出耶篇目比漢但闕一爾必班劉司馬所見者也繫之汲冡失其本矣
  陳振孫曰晉太康中汲郡發魏安釐王塚所得竹簡書此其一也凡七十篇敘一篇在其末今京口刋本以序散在諸篇蓋以倣孔安國尚書相傳以為孔子刪書之餘未必然也文體與古文不類似戰國後人依倣為之
  王楙曰汲塚書出於魏安釐王墓中其言大率與今經史相反如雲夏年多於殷益干啓位啓殺之太甲殺伊尹文王殺季歴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夀百歳幽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攝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之類
  丁黼跋曰夫子定書為百篇矣孟子於武成取其二三䇿謂血流漂杵等語近於誇也今所謂汲冡周書者類多誇詡之辭且雜以詭譎之說此豈文武周公之事而孔孟之所取哉然其間畏天敬民尊賢尚徳古先聖王之格言遺制尚多有之至於時訓明堂記禮者之所採録克𣪞度邑司馬遷之所援據是蓋有不可盡廢者晉狼瞫曰周志有之勇則害上不登於明堂其語今見之篇中此吾夫子未定之書也漢蕭何雲周書雲天予不取返受其咎則夫子既定之後而書無此語意者其在逸篇乎其後班固藝文志書凡九家有周書七十一篇劉向雲周時誥誓號令蓋孔子所論百篇之餘也以兩漢諸人之所纂記推之則非始出於汲冡也明矣惜乎後世不復貴重文字日就舛訛予始得本於李㢲巖家脫誤為甚繼得陳正卿本用相參校修補頗多其間數篇尚有不可句讀脫文衍字亦有不容強解者姑且刻之俟求善本更加增削庶使流傳以為近古之書雲嘉定十五年夏四月
  劉克莊曰汲冡書十卷七十篇與藝文志周書七十一篇合但少一篇晁子止謂其紀録失實李仁甫謂書多駮辭按中間所載武王征四方馘億有十萬七百七十有九俘三億萬二百三十暴於秦皇漢武矣狩擒虎二十有二云云紂囿雖大安得熊羆如是之衆又謂凡俘商寳玉億有百萬荒唐夸誕不近人情非止於駮而已
  王應麟曰漢藝文志周書七十一篇劉向雲周時誓誥號令蓋孔子所論百篇之餘隋唐志繫之汲冡然汲冢得竹簡書在晉咸寧五年而兩漢已有周書矣太史公引克殷度邑鄭康成注周禮雲周書王會偹焉注儀禮雲周書北唐以閭許叔重說文引逸周書大翰若翬雉又引豲有爪而不敢以撅馬融注論語引周書月令皆在漢世杜元凱解左傳時汲冢書未出也千里百縣轡之柔矣皆以周書為據則此書非始出於汲冢也按晉束晳傳太康二年汲郡得竹書七十五篇其目不言周書紀雲咸寧五年左傳後序雲太康元年當考左傳正義引王隱晉書雲竹書七十五卷六十八卷有名題七卷不可名題其目録亦無周書然則繫周書於汲冢則誤明矣 又曰周書謚法惟三月既生魄周公旦太師望相嗣王發既賦憲受臚於牧之野將葬乃製作諡今所傳周書雲維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建功於牧之野終葬乃制謚所載不同蓋今本闕誤文心雕龍雲賦憲之謚出於此 又曰周書史記篇穆王召左史戎夫取遂事之要戒言皮氏華氏夏後殷商有虞氏平林質沙三苗扈氏義渠平州林氏曲集有巢有鄶共工上衡氏南氏有果氏畢程氏陽氏榖平阪泉縣宗𤣥都西夏績陽有洛之亡國名多傳記所未見 又曰王會曰堂下之右唐公虞公南面立焉堂下之左殷公夏公立焉唐公虞公樂記所謂祝陳也殷公夏公樂記所謂𣏌宋也然則郊特牲雲尊賢不過二代其說非矣
  黃震曰汲冢周書七十篇自度訓至小開解凡二十三篇皆載文王遇紂事多類兵書而文澀難曉自文儆至五權二十三篇載文王薨武王繼之代商事其文間有明白者或類周誥自成開解至王會解十三篇載武王崩周公相成王事間亦有明白者多類周誥自是有蔡公解史記解穆王警戒之書也職方氏繼之與今周禮之職方氏相類芮良夫解訓王暨政臣之書也王佩解亦相類自周祝解至銓法解不知其所指終之以器服解而器服之名多不可句方孝儒曰汲冢周書十卷七十解或謂晉太康中出於汲郡魏安釐王冢故曰汲冢以論載周事故曰周書宋李燾以漢司馬遷劉向嘗稱之謂晉時始出者非也此固是矣劉向謂其書為周書即孔子刪定之餘者則非也何者其事有可疑也畧舉其大者言之武王之伐殷誅其君弔其民而已其世俘篇乃曰馘魔億有十萬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億萬有二百三十夫殺人之多若是雖楚漢之際亂賊之暴不若是之酷而謂武王有是乎所誅以億萬計天下尚有人乎周公之用人不求偹於一人其官人篇乃曰醉之以酒以觀其恭縱之以色以觀其常臨之以利以觀其不貪濫之以樂以觀其不荒以詐術㗖人而責人以正雖戰國之世縱橫權數之徒所不為曾謂周公而以此取人乎王者之師禁亂除暴以仁義為本其大武篇則曰春違其農夏食其榖秋取其刈冬凍其葆不仁孰甚焉其大明篇則曰委以淫樂賂以美女不義孰甚焉此後世稍有良心者所不忍為曾謂王者之用兵乃若是乎其為文王之言曰利維生痛痛維生樂樂維生禮禮維生義義維生仁此稍知道者所不言曾謂大王大聖人而為是言乎其文傳篇曰有十年之積者王有三年之積者霸霸之名起於衰世周初未嘗有之謂王者不以道徳而在乎積榖之多是商鞅之徒所不言而以為文王之言可乎其他若是者甚衆及載武王伐商之事往往謬誕與書不合由此觀之決非周書謂孔子刪定之餘者非也其中若謚法周月時訓職方之篇又與爾雅月令間有合者竊意漢初書亡隱士縉紳之流所偽著以為周書而司馬遷不察故引而用之劉向因以為古書耳其中芮良夫篇最雅馴其曰後除民害不惟民害害民非後惟其讐民至億兆後一而已寡不敵衆後其危哉嗚呼君子之言三復其篇為之出涕周洪謨曰汲冢周書文體淺露詞意踈迂無百篇渾厚沉雄氣象劉向謂是周時誓誥號令孔子刪録之餘愚則以為文武之道未墜於地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蓋周東遷之後史官隨王室以東而西土逸民私為此書以識周先王之事固非常時左右史之所記者也其最害理者如武王伐商之日紂既自燔武王乃射之而擊以輕呂斬以黃鉞懸諸太白之旗二女既縊王又射之而擊以輕呂斬以𤣥鉞懸諸小白之旗又以先馘入燎於周廟夫商之與周非世讐也武王奉行天罰為民除暴其前徒有倒戈之勢其士女有𤣥黃之迎而其君又已自燔矣乃擊其屍梟其首以燔於廟雖伍員執仇於楚不如是之𢡖也而謂武王為之乎昔司馬遷之作周紀不取泰誓武成之言而乃有取乎其說亦可謂陋矣孟子於武成惟取二三䇿耳使其見此則將何如取之哉又王會篇言成周之會四夷貢獻異物甚多夫西旅貢獒未為竒也而召公猶以為非所當受今乃殫四表八荒珍恠之産畢集於庭而是時召公猶在乃無一言以及之乎至於篇末又謂成湯命伊尹為四方獻令使夷戎蠻貊悉以方物致貢此何理也學者以其先秦古書而偹觀覽可也若取之以實先王之事則不可也
  楊愼序曰晉太康二年汲郡人不音彪凖私發魏安釐王冢得竹書數十車其紀年十三篇易經二篇易繇隂陽卦二篇下易經一篇公孫叚二篇公孫叚與邵陟論易國語三篇言晉楚事名三篇似爾雅論語又似禮記師春一篇𤨏語十一篇諸國夢卜妖相書也梁丘藏一篇先敘魏之世數次言丘藏金玉事繳書二篇論弋射法生封一篇帝王所封大歴二篇鄒生談天類也穆天子傳五篇圖詩一篇又雜書十九篇凡七十五篇七篇簡書折壊名題漆書皆科斗文字多燼簡斷札文既殘缺不復銓次武帝詔荀朂撰次之以為中經列在秘書著作郎束晳得觀竹書隨疑分釋皆有義證此晉書武帝紀及荀朂束晳傳文也又杜預春秋集解後序亦云汲冢古文七十五卷多不可訓周易及紀年最為分了周易上下篇與今正同別有隂陽說而無彖象文言繫辭其紀年起自夏殷周皆三代王事無諸國別也惟特記晉國起自殤叔皆用夏正建寅之月為歳首編年相次晉滅獨紀魏事至魏哀王之二十年蓋魏國之史記也文大似春秋經又稱伊尹放太甲七年太甲濳出自桐殺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奮令復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師春一卷則純集左氏傳卜筮事合此觀之汲冢所得書雖不可見而其目悉具於此曾無一語及所謂周書者也按漢藝文志有逸周書七十一篇以今所謂汲冢周書校之止缺四篇蓋漢以來元有此書不因發冢始得也李善注文選日月逺在晉後而其所引亦稱逸周書不曰汲冢書也惟宋太宗時修太平御覽首卷引目始有汲冢周書之名蓋當時儒臣求汲冢七十五篇而不得遂以逸周書七十一篇充之矣晁氏公武陳氏振孫洪氏適高氏似孫黃氏震李氏燾呉氏澄周氏洪謨號通知古今者皆未睱深考余故述晉書及左傳後序文於此則此書也當復其舊名題曰逸周書可也嘉靖壬午八月望日
  郭棐曰古書自六籍外傳者蓋少矣劉向班固所録則有周書七十篇晉太康中盜發汲郡魏安釐王冢得之所言皆文武周公及穆宣幽靈之事度訓篇曰天生民而制其度度小大以正權輕重以極明本末以立中武稱篇曰美男破老美女破舌淫圖破國淫巧破時淫樂破正淫言破義大開武篇曰其惟天命王其敬命祭公篇汝無以小謀改大作汝無以嬖御士疾大夫卿士汝無以家相辭王室而莫䘏於外尚以時中乂萬國芮良夫篇曰民歸於徳徳則民戴否則民讐民至億兆後一而已寡不勝衆後其危哉王珮篇曰王者所佩在徳徳在利民不過在敬施予在平心不幸在不聞過福在受諌基在愛民固在親賢至哉斯數言者即壁中書奚加焉諡法解則周公之所制時訓明堂乃禮記所采王㑹解愽於鳥獸草木之名史記解明於治亂興亡之跡卓有可觀他篇蓋多誇詡詭譎如利維生痛痛維生哀哀維生禮禮維生義義維生仁則非文王之謨也射之三發擊之輕呂斬之黃鉞懸之太白則非武王之烈也六則四守五示三極則非周公之訓也春違其農秋伐其穡夏取其麥冬寒其衣服則非司馬之法也世俘解言凡憝國九十有九馘魔億有十萬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億萬有二百三十則嬴秦之暴不酷於此也官人解言設之謀以觀其智示之難以觀其勇煩之事以觀其治臨之利以觀其不貪濫之樂以觀其不荒醉之酒以觀其恭從之色以觀其常則儀衍之詐不深於此也又奚謬盭若是故或謂戰國時纂輯出逸民隱士之手然閱其雲智勇害上不登於明堂則晉狼瞫稱之綿綿不絶蔓蔓若何毫末不掇將成斧柯則蘇秦引之夷羊在牧蜚鴻滿野則史遷周紀引之其書似出春秋戰國之前抑周之野史與未可知也謂為周之誥誓號令經孔子刪定之餘則吾不敢信胡應麟曰逸周書七十篇漢時僅存四十五篇今周書十卷其七十篇之目並存而闕程寤秦隂九政九開劉法文開保開八繁箕子耆徳月令十一篇之文所存五十九篇並後序一篇共六十篇蓋非完書也又曰周書多論紀綱制度敘事之文極少克殷數
  篇外惟王會職方二解皆典則有法而王會雜以怪誕之文職方敘述嚴整過王會其規模體制足以置之夏商也 又曰汲冢周書所載克殷度邑等篇采於史遷時訓明堂等篇録於禮記蓋或仲尼刪削之餘戰國文士綴輯遺亡益以縱橫夸誕而成此書漢藝文志七十一篇注引劉向雲今存者四十五篇則當時脫佚幾半若子長所采蓋存於四十五篇之中者而其餘篇至汲冢之發而復完也 又曰周書卷首十數篇後序皆以為文王作而本解絶無明據且語與書體不合蓋戰國纂集此書者所作攙入之冠於篇首也至大武武稱等篇尤為乖謬近於孫呉變詐矣考周官終太子晉實當靈王之世其為周末䇿士之言毋惑也
  劉大謨曰若度訓命訓常訓文酌允文大武等解而盡謂之周書可乎若和寤克寤商誓度邑時訓明堂等解而盡謂之非周書可乎六經而下求其文字近古而有裨於性命道徳文武政教者恐無以踰於此姜士昌曰周書七十一篇自劉歆七畧班史藝文志已有之而汲冢發自晉太康二年得書七十五篇其目具在無所謂周書此書當仍舊名不得繫之汲冢其文辭湛深質古出左氏上若酆謀世俘諸篇記武王謀伐殷與克殷俘馘甚衆往往誇誕不雅馴疑衰周戰國之士以意參入之然吾觀文傳柔武和寤大聚度邑時訓官人王會職方諸篇其陳典常垂法戒辨析幾微銓敘名物亦有非叔季之主淺聞之士所能彷彿者蓋文武周公所為政教號令㮣見此書固不徒以事與辭勝而已也說者謂尚書篹自孔子而此逸書者劉向以為孔子所論之餘若不足存嗟乎是書不知當孔子刪與否其指誠不得與經並然其事則文武周公其文辭則東周以後作者不逮也蓋不離屬辭紀事而道法猶有存者謂尚書百篇而外是書無一語足傳於經吾猶疑之安得以一二駁辭盡疑其為孔子所詘遂寘不復道哉自六藝以下文辭最質古者無如是書與周髀穆天子傳諸篇而是書深逺矣
  按周書篇目七十合以序一篇適如漢志李仁父劉後村謂闕其一誤也













  經義考卷七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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