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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英後打發了伺侯的人出去,威脫問道:「事體辦得怎麽樣?」英後道:「不幸讓我料著了。」威脫道:「什麽?主教不肯麽?」英後道:「我未去之先已告訴過你的了。」威脫道:「主教不肯接待王上麽?堂堂法國,不肯保護一個亡 國之君麽?這是世界上從來沒有過的事。」英後道:「我不說是法國不肯,我說的是主教不肯。主教並不是個法國人。」威脫道:「你沒去見法國王後麽?」英後搖頭道:「去見他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主教既然不肯,法後是不敢駁的。你難道還不曉得,內政外交都是主教一個人拿權?況且我已經說過的,恐怕克林維勒的信先到了。我見主教的時候,他神色有點慌張,仿佛是有了成見在先,不應允我所求的事。你沒看見麽?王宮裏很不安靜,人來人去的,難道他們得了什麽要緊的消息?」威脫道:「斷不是英國新聞。我在路上沒人趕過我頭。我不過是三天之前從英國動身的,我同家人跑得很快。現在我騎的馬,是在巴黎買的。況且我曉得王上沒看見陛下的信,不會另外有舉動的。」英後說道:「爵爺,既然這樣,你就回去罷。告訴王上,我一點法子都沒得想了。我受的罪比王上受的還利害。因為我住在外國,在仇人手上討生活。你告訴王上,打仗要打到底,拚了命也不算什麽。如果他死了,我陪他死。」威脫道:「陛下太傷心了,事體是還有法子好想的。」英後哭道:「世界茫茫,除了你之外,我一個朋友都沒有。」

英後對天啼哭,說道:「世界上的忠肝義膽人,難道一個都沒有了麽?」威脫道:「還有。我說過,我認得四個有忠肝義膽的人。」英後說道:「四個人不濟事。」威脫道:「四個真有膽子的人,能辦許多事。這四個人從前很辦過幾件事。」英後道:「這四個人現時在那裏?」威脫道:「為難就在此,我不曉得他們現時在什麽地方,我有二十年沒會過他們了。但是我們王上有險的時候,我常常想起他們來。」英後道:「這四個人都是你的朋友麽?」威脫道:「有一個同我比過劍,我打輸了,他饒過我的性命。他不曉得是不是當我是個朋友,我卻拿朋友待他。」英後道:「你看他們現時還在法國麽?」威脫道:「我看是的。」英後道:「你把名字告訴我,也許我聽人說過,也可以幫忙找他們。」威脫道:「一位叫作達特安。」英後道:「達特安委。我聽人說過,他是火槍營幫統。但是我恐怕他是主教黨。」威脫道:「如果是的,那是天意同我們作對了。」英後道:「還有那三個是誰?」威脫道:「那第二個的名字,我是偶然聽見的。有一天,我同他們四個人打架,第二個就是德拉費伯爵。那兩個都是用假名,他們的真名我卻不記得了。」英後說道:「你既然說他們可以幫王上的忙,最要緊是先去找他們。」

威脫道:「他們一定可以出大力的。陛下不曉得他們救安公主的事體麽?」英後道:「我曉得,你說的是安公主同巴金汗公爵要好的時候,內裏還有金剛鑽一件事。」威脫道:「是的。法國王後的名譽就是這四個人救回來的。陛下都曉得這四人人,可知法國王後待人太薄了。頂少封他每人一個爵位。」英後道:「我們設法去找他們罷。我看四個人辦不了什麽事,況且隻有三個,那一個是主教黨,不能算的。」威脫道:「算是少了一個,把我算在裏頭,還有四個。王上是有了四個人幫忙。我們幫王上拒敵,替王上設法。王上若是逃跑。我們護衛他;王上若是打敗了,我們想法護送他來法國。一旦登了法國海岸,馬薩林也無法可施,隻好罷了。」英後說道:「爵爺,你去找他們。你如果找著了,他們願意去,你就告訴他們:隻要王上再登大寶,封他們每人一個公爵,另外賜錢無算,每人可以蓋個王宮。你去找他們罷。」威脫道:「我盡力去找,不幸我沒得時候。陛下要記得,王上很著急的等候回信呢。」英後說道:「看來是沒得希望了。」

這個時候,小公主推門進來。英後忍住眼淚,裝出鎮靜樣子,登時改了話頭。小公主卻有點明白,歎氣問道:「母親,為什麽我回來找你,你總是哭的?」英後微笑,說道:「我沒得王後作,卻得了一樣好處,我的兒女卻稱我做母親。」回頭問道:「好孩子,你要什麽?」小公主道:「有一個壯士才到羅弗宮,要見母親。他是從大營來的,說是有格蘭蒙的信。」英後說道:「我隻剩了格蘭蒙一個朋友。你看我們淪落的很利害了,我自己的女兒當執貼。」威脫說道:「我很替陛下難過。」英後問道:「壯士是誰?」小公主道:「我先從窗子看見,他有十六歲上下,他叫波拉治。」英後分付請他進來。

小公主開了門,波拉治進房,跪在英後麵前,說道:「我替吉士伯爵送信給陛下,信裏有很緊要的新聞。」小公主聽說吉士的名字,臉略紅了。英後向公主說道:「你為什麽說是格蘭蒙的來信?」小公主說道:「我以為是的。」洛奧爾說道:「原是我的錯,我說是從格蘭蒙來的。陛下要曉得,格蘭蒙手上受傷,是吉士伯爵替他寫的。」英後一麵請洛奧爾起來,一麵問道:「前敵已經開仗了麽?」洛奧爾答道:「已經開仗了。」說完站起來,把信交與威脫。威脫接了,交與英後。小公主聽見已經開仗的話,很想要往下問,又沒得膽子問,臉上紅色全退了。英後曉得小公主的意思,接著問洛奧爾道:「吉士伯爵沒受傷麽?吉士伯爵不獨是我們黨裏最忠心的人,還是我們最親密的朋友。」洛奧爾道:「吉士伯爵不獨沒有受傷,並且很立戰功。王爺在戰場上當著眾人摟抱他。」小公主聽了十分高興,在那裏手舞足蹈。後來覺得太放肆了,跑到一個花瓶旁邊,把臉藏在花裏。英後說道:「我要看看伯爵的來信說些什麽。」洛奧爾說道:「我剛才同陛下聲明,這封信是伯爵替他父親寫的。」英後說道:「我曉得。」於是拆封讀信。信上說道:

「王後陛下,我因右手受傷,不能執筆,今命我子吉士伯爵代寫,告知陛下,我們在化斯地方大獲勝仗,從此馬薩林主教同法國王後辦理外交更易得手。陛下何妨趁此機會,請法國政府保護英王?送信少年是波拉治子爵,是老友之子,曾救小兒之命。此人誠實,陛下可深信不疑陛下有何信息,不論口傳或是筆寫,俱可付託此人傳遞。『

信末是格蘭蒙畫押。洛奧爾當英後讀信的時候,很留心看那小公主。讀到救命那幾句話的時候,看見小公主兩眼都是感激不盡的意,洛奧爾就曉得小公主戀愛吉士。英後讀完信,說道:「在倫斯打了勝仗,可喜之至。格蘭蒙說的不錯,打了勝仗,事勢與從前不同了。不過同我們無幹,恐怕我們還要更吃虧。」向洛奧爾說道:「蒙你從速報捷,我甚感謝。若不是這封信,我恐怕要明天才知道,或後天才知道也未可知。等到人人都曉得了,我才曉得。」洛奧爾道:「隻有羅弗宮同王宮兩處得信,外間現在尚沒有人知道。我當日應莊稼地 吉士伯爵,一到巴黎先送信給陛下,我還沒去見我的義父。」

威脫問道:「你的義父也叫波拉治麽?我從前有個朋友叫波拉治,不曉得他還活著麽?」洛奧爾道:「他已死了,我義父同他有親,他死了,是我義父承受他的家產。」英後問道:「你的義父是誰?」洛奧爾鞠躬答道:「我的義父就是德拉費伯爵。」威脫聽了一驚,英後很著急的說道:「德拉費伯爵麽?」回過頭向威脫問道:「你剛才告訴我的幾個名字,內中不是有德拉費伯爵麽?」威脫聽了這個名字,有點半信半疑的,問道:「你說的德拉費伯爵,是不是從前當過路易第十三的火槍手?是不是一個相貌極好看,現在年紀約有四十七歲的人?」洛奧爾答道:「不錯的。」威脫道:「他從前是隱了真姓名。」洛奧爾道:「是的,從前他叫阿托士。前幾日子,我還聽見達特安喊的這個名字。」

威脫對英後說道:「就是那個人!就是那個人!我們還有盼望。我們從無意中找出這個人,豈非是天意?」於是轉向洛奧爾問道:「德拉費伯爵現時在巴黎麽?」洛奧爾道:「伯爵住在吉尼街大查理客寓。」威脫說道:「請你告訴伯爵稍候,我一會就去相訪。」洛奧爾道:「如果英後陛下讓我告辭,我就先去通知。」英後說道:「你可以去了,你要曉得,我們很恭敬價錢,很感謝你。」洛奧爾向英後、公主鞠躬,同威脫行了軍禮,告別出來。

威脫同王後低聲談了許多話,小公主並不聽見。後來威脫也要告辭出來,英後說道:「這個金剛鑽十字架是我母親給我的,這個大寶星是我丈夫給我的,共總可值五萬個利華。我曾經發過誓,寧願餓死,不願把這兩樣東西給人。但是現在還可以幫幫王上,我隻好犧牲了。你拿了去,倘若要錢救我的丈夫,你就把這兩件東西賣了,拿來救他的性命。倘若你將來能夠把這兩件東西還我,我自然是十分感染你。無論什麽人,將來能把這東西還我,我同我的兒女是要保護他的。」威脫道:「我隻能鞠躬盡瘁的辦。我先把這兩年寶貝收藏好了。倘若我不是莫句一錢,我是萬萬不肯收的。我們的田產全充了公,現錢是用完了,什麽東西也變賣了。我一點鍾內就去找德拉費伯爵,明天再來見陛下罷。」英後伸出手來,威脫接著,恭恭敬敬的親手。

英後向著小公主說道:「爵爺,他的父親不是分付你送他一件東西麽?」威脫摸不著英後的意思,在那裏躊躇。小公主微笑,臉上發紅,走上前對威脫說道:「請你告訴我的父親:不論他是王上,或是流離在外,不問他是打勝,或是打敗,不問他是有了權勢,或是困難,我永遠是他的孝順女兒。」威脫答道:「我一定把這番話告訴王上。」說完了退出來。威脫雖然在官場混了五十年,是不容易動心的,現在見這種情形,也禁不住滴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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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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