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西遊記/第028回

第027回
意正毫毛歸本體
心清慧眼識妖魔
續西遊記
第028回
假風癲推倒廟碑  審來歷欺瞞巡嶺
第029回
七情六慾作強梁
三藏一誠傳弟子


  卻說行者把慧眼一看,笑道:「妖精無禮,假化靈山。又變了優婆夷,愚我吃齋。分明阻我筋斗,只得以假弄假,隨他去,看他何法算我。」乃隨口答應:「女善人,我弟子果是遠來,腹中飢餓,有便齋乞化一餐。」鳳管妖乃引着行者,直到洞來。行者佯作不識,乃問道:「女善人,這是那裡?』鳳管妖道:「此是我家。」行者道:「我弟子靈山久走,優婆塞家都是高樓層閣,不似這般山洞家。看此處多是虎豹狼蟲之窩。不然,就是妖魔邪怪之處。」鳳管妖聽得,見識破了他的行藏,乃上前一把扯倒行者,將繩就捆。不知行者眼快手疾,奪過妖精繩索,反把妖捆倒在地。搜出他身邊翅翎扯破了。妖精大叫起來。洞中虎威魔等出來解救而去。行者乘空,方才一個筋斗,直打到三藏面前。這才是:

  扯開翅翎還筋斗,捆倒妖魔復化身。

  三藏見了行者到來,乃問道:「悟空,你收了毫毛來麼?」行者具將前事說出,又把鬃毛還了八戒。八戒也復了化身。師徒們方才返本還原,一心往前行了些平坦大道。時值夏初,但見那:

  田野收春色,清和四月晴。

  池中飛白鴛,林底喚黃鶯。

  日永風光暖,山高樹色明。

  膏腴無旱澇,時序樂豐享。

  師徒正夸初夏晴和天氣,忽然見一座城池,遠遠在那樹梢頭顯出。三藏道:「徒弟們你看,那城池現前,是甚麼去處,當年我等可曾從此經過?」行者道:「師父,當年來時,只因倒換關文,故此轉過朱紫國中,惹出許多怪異。如今不換關文,都是舊批照驗。便是朱紫國,也只好城外過去吧。」

  師徒一面說,一面行,漸漸近前,只見一段稠密人家,店市整齊,居民廣眾。見了唐僧馬垛擔包,就有幾個牙人客店,上前問道:「長老們,是甚麼寶貨?請到小店住下,我與你發賣。」三藏道:「我小僧是靈山取經下來的,不是貨物。且問列位,是那個店中潔淨,可以安住,暫寄一宵。」只見一個老漢道:「長老們既不是賣貨客商,若是潔淨,我老漢卻是長齋積善之家。便請到舍下住宿一兩朝。」三藏聽了,隨走入老漢店內。

  行者、八戒方歇下經擔,那街市諸人見了行者尖嘴縮腮,八戒長嘴大耳,沙僧靛面青身,齊齊道:「爺爺呀,前面那長者倒也相貌堂堂,怎麼跟從這樣的徒弟?」也有看見害怕的,也有看着笑丑的。三藏只叫徒弟們:「且避些嫌疑,坐在屋內,莫要生出事來。」行者們依言,走進老漢屋內,不防屋內卻是老漢的妻兒,老小一見了他三個進屋,嚇的大叫起來道:「爺爺呀,青天白日,是那裡妖怪來了?」跌的跌,扒的扒,齊喊入後面。那老漢卻即入內安慰。出來取了幾杯茶湯,遞與三藏。

  三藏方才問道:「老店主,請問你,這可是朱紫國中?」老漢答道:「長老,我此處離國尚遠,乃是屬郡,叫做安靖路總轄。」三藏道:「小僧們是回大唐去的。想當年來時,卻往國中經過,怎麼不曾到此?」老漢道:「若是南來北往,要朝國王,倒換關文,必須轉路去國中,遠走百里。若是朝過國王,換過批文,便不消遠轉,從我這路回南。且請問長老來時,普朝過國王,換過關文麼?」三藏便把當年滅妖,救金聖娘娘的話,略表出三五句、老漢聽了,乃拱手稱道:「原來就是當年醫好國王,滅了妖怪的老爺。我這地方,那一個不知敬仰。只恨不曾見面。今日降臨,我這地方人眾還不知道。若是知道老爺們來,便都來參拜。飛報入國王知道,必要差官來接。」三藏道;「老店主,切莫要傳與人知。是我三個小僧們取得經文回國,巴不得一日到鄉土。若傳入國中,未免費了時日,耽擱路程。但有一事請教,過了貴池,前去是何處地界,可有甚賊盜強人,妖魔邪怪麼?」

  老漢道:「老爺不問,我老漢也不敢說。只是說出來,也只是耳聞.未曾目見。離我這鎮路往南百里,當年有條蟒妖嶺。這嶺東西本有五個余里,嶺內出了一條蟒蛇精。身長丈五,大有十圍,白日食人,後被過往的神僧除滅。如今蟒精的魂靈兒,附着百餘個強人,專一劫掠往來客商,地方官兵去剿捕他不得。」三藏道:「如何剿捕他不得?」老漢道:「聞知他立了個蟒神廟,但有官兵去剿捕,他便倚仗那精怪的魂靈兒,飛沙走石,打將出來。他如今最恨的是僧人。老爺們又有這些櫃擔,他怎肯放你過去。」三藏聽了,愁眉嘆氣道:「又費精力了。」行者在屋內聽得,笑將出去道:「老店主,我小和尚們上靈山取經,實不瞞你.當年過七絕山稀柿橋降滅了條蟒蛇精,就是我們。誰知這孽畜尚留得魂靈兒作耗,附着強人。且問你,這強人既擄掠行商,如今過客卻怎生行走?」老漢道:「有的遠轉,有的沒行李貨物,他便讓過路去。」行者道:「不難,不難。我與你把強人剿捕了吧。」老漢合掌道:「善哉,善哉。老爺們若與地方安靖,除了這害,便是莫大的功德。」老漢便叫收拾齋飯。行者道:「老店主,你可收拾齋飯,與我師父們吃。我去查看了蟒妖嶺,得便就除滅了強人來,然後再挑擔行路。」說罷,掣了根禪仗,往店外就走。三藏忙扯住道:「悟空,出家人慈悲為本。妖精當除,強人當化,莫要信着你當年金箍棒性兒,一頓無情,不留半個。」行者道:「師父放心。我如今這禪杖,比不得當年金箍棒了。』老漢聽得,且問道:「老爺,你甚麼金箍棒,比不得如今這禪杖?」行者道;「老店主,我要去查看妖怪魂靈,附托甚麼強人。不得工夫說這緣因。你問我那大耳朵長嘴,藍靛臉的師弟便知。」行者說罷,拿着禪杖,出了店門。一個筋斗,頃刻不見。

  店主道:「爺爺呀,果然是神聖臨凡。怎麼一面說了,就飛空去了?」乃問八戒、沙僧;「二位老爺,你知他金箍棒比不得禪杖緣因,望你說我一聽。」八戒道:「我要說我的九齒鈀,尚不得閒工夫,那有心情說他的金箍棒。」沙增道:「我自家也有降妖杖,也不耐煩講他。真是比不得這批經擔的禪杖。」老漢道:「沒奈何,二位老爺講一句緣因我老漢知道。」八戒道:「老店主,必定要知,我只得說與你聽。」乃說道:

  「論釘鈀,金箍棒,還有降伏一寶杖。

  都來不是出凡間,利器從教自天上。

  本神工,成巧匠,神通變化無能量。

  妖魔蕩着遍身傷,強賊打處三魂喪。

  世間沒有這般兵,空笑挑經這禪杖。

  月牙形,彎弓樣,等閒只好掛衣裝。 掄起便知是和尚。」

  八戒說了,老漢道:「老爺們當初既有這兵器,如今那裡去了?」沙僧說道:「老店主,你卻也不知我們這幾件兵器,如今都不在身邊了。」老漢又問道:「既是這好利器,如何不留在身邊,卻放在何處?」沙僧道:「我小僧也說與老店主一聽。」乃說道:

  「這寶貝,真停當,打怪除妖無限量。

  只因佛祖大慈悲,利兵不敢操和尚。

  取真經,求寶藏,且把三宗來繳上。

  身心既皈三寶門,方便何須掄棍棒。

  免生凶,戒無狀,為擔經文換禪杖。

  若還再想着這般兵,除非依舊為天將。」

  沙僧說罷,老漢道:「原來老爺們當年西來,除妖滅怪,全靠着這兵器。如今繳還了在靈山,單單只仗着這禪杖走路,卻也不中甚用。」三藏道:「老店主,出家人要這禪杖,一則擔經囊,一則防虎豹,就是中用。難道要這禪杖傷生害命,便不是出家人用的。」按下三藏與八戒、沙僧,在店中住下,只等行者查看了來。不題。

  且說行者拿着禪杖,直走到蟒妖嶺來。果見一座高山,接連峻岭。行人不斷,皆是單身,沒有半肩行李。行者也雜在行人中前走,到那嶺中。只見眾人都向個小廟裡進去磕頭燒香,也沒個廟祝香戶。行者看那小廟門上,懸着一個木匾,上寫着「蟒神祠」。行者看了道:「是了,這店主老兒說的不虛.想我當年過了祭賽國,遇着黃眉怪假變小雷音,得古佛收了來,到駝羅莊,滅了蟒蛇精。怎麼這精又成了氣,在這嶺上附着強人?店主說他最恨僧人,想必就是恨我們打滅了他也。店主既說話不虛,我如今不可依舊面貌,且變作行人,到廟裡看個光景。」好行者,搖身一變,變了一個過嶺客人,走入廟裡。那裡有個神像,只見一木牌兒上寫着「蟒神大王」。行者故意裝顛,走到香几上,把他牌位推在半邊道;「甚麼妖魔,如何稱神,在此受人的香煙,依附着強人。」只見那行人磕頭燒香的,齊嚷道:「你這個風顛漢子,好生大膽。大王神靈,怎肯饒你。這嶺中時時有巡風的嘍羅,拿着你,豈不拖帶別人?」行者道:「列位不消亂嚷,我與你們走路的人除了害,連那強人都叫他一掃精光。」這眾人聽了,有的罵道「風顛」,有的飛星走了。行者在廟內放瘋撒顛,故意吵吵鬧鬧,把些行人都嚇的去了。後邊傳的一個人也不敢近廟。

  行者吵鬧一會,見沒人來,又沒處查強人的信。正坐在廟門檻上,只見一個小嘍羅,手內拿着一杆長槍,走近廟來,大喝一聲道:「那裡風顛漢子,敢沖犯神廟大王牌位。」行者故意裝瘋答道:「我是神龍大王差來,查勘你這嶺上是何廟宇。既是蟒廟,怎麼不聽我神龍大王節制。便是我一個公差上門,如何不見個鬼判?」嘍羅聽得,半信半疑道:「你既是個公差,有何執證?」行者忙把腰中假變出個牌票來,上寫着「總巡哨。查看山嶺蟒神小廟是何人香火。」嘍羅見了,便信真道:「巡哨長官,怪不的你推牌位,動怒心。你卻不知我們這廟的來歷。」

  行者見嘍羅說他不知來歷,他正要查聽來歷。乃笑嘻嘻道:「你可把來歷說與我知道。」嘍羅道:「我這山嶺,當年沒有這廟。只因離此南去百餘里,有一村,喚做駝羅莊。先時有一條蟒蛇作怪,能飛沙走石,把人家的牛馬豬羊吃盡,雞犬也不留一隻。鄉村大家小戶湊了金銀,請得法官道士來驅遣,他連法官也囫圇吞去。後來遇着上靈山取經的幾個神僧,除滅了。誰知神僧去後,這地方出了幾個豪傑,聚在這嶺上,專一擄掠行商客貨。若是空身沒有行囊的,一個也不傷。這豪傑中,有兩個頭領,一個叫做七情大王,一個名喚六欲大王。他兩個本事甚高,能飛沙走石,撒豆成兵。實不瞞你長官,那裡有個甚麼蟒神魂靈兒,都是我這兩個大王假稱名色,要這過往客商說他靈驗,立此廟宇,希圖往來許願酬金,他卻才放人過去。」行者聽了笑道:「原來這廟是虛立名色,設騙往來許願的金銀。不如做個廟祝香火罷了,如何聚眾劫人?」嘍羅道:「那裡聚甚眾,不過是大王術法,撒豆變成的嘍羅。如今客商有行囊貨物,都從正路遠轉幾百里過去。大王沒有生意,只靠着許願的金錢。這便是來歷。長官若是查看,這假廟有甚鬼判接你?」行者聽了笑道:「你執着一桿槍,卻做何干?」嘍羅道:「乃是輪流巡嶺的,方才聽見人說,有人推倒牌位,吵鬧廟宇。故此來巡看,卻不知道是上神的公差。」行者道:「你這七情六慾大王,精也是呆,成甚豪傑?青天白日,老老實實,做個廟祝香戶罷了,何故法術欺哄行人金錢。官兵來捕,卻又甘當一個強人之名,且何苦與那僧家作仇。那知僧家有經卷,專一與人消災釋罪,降福延生。若是把僧家經卷化動來往行人,許願的金銀更多。」嘍羅笑道:「長官知其一,不知其二。這行路的人,不聽見強人,不畏怕擄掠,他那裡肯許願?」行者道:「如今你這兩個大王,今在何處哩?」嘍羅道:「在嶺上密樹林間。」

  行者聽得,乃提着禪杖,直奔上嶺。那嘍羅在後,咕咕噥噥說道:「長官你問,我方才直說。上嶺遇着大王,干萬莫提我說來歷與你。」行者那裡聽他,一直走到嶺上。只見一個寨柵,靜悄悄沒個人在門前,緊閉着寨門。

  行者不便闖入,乃變了一個蜻蜓兒,飛入寨內,只見兩個強人坐在裡面。這個說:「七情大王,這幾朝沒有甚過客行商,生意淡保」那一個說:「六欲大王,只從三屍魔王外游,打聽個商客的買賣,不見回來,果是生意微末。」這一個說:「莫要講三屍魔王未回,便是昨日差的巡嶺的小校,也不見回來。」正說,只見那嘍羅走入寨柵,稟道:「告大王,嶺下只有許多單身過客往來,並無個有貨物行囊的。」大王道:「廟中可有交納願金的麼?」嘍羅道:「只因三屍魔王外游,廟中冷靜。交納願金的卻沒有;倒有一個公差,查看廟宇的。」大王聽了,着了一驚,問道:「甚麼公差,查看廟宇?」嘍羅道:「他說是神龍大王差來。查看着是甚麼蟒神廟,何處香火。」大王道:「你如何回他?」嘍羅道;「小校說了些虛謊,哄瞞了他,他把牌位都推倒。如今走上嶺來,只恐要查看大王的來歷。」七情大王聽了,喜一會,怒一會,道:「是那裡有個神龍大王查看廟宇。若是三屍魔王在廟,定將這公差盤問他一番、拿來處治。」行者聽了,自笑道;「這個強人,還有甚三屍魔王外游,想必就是蟒精了。聽他言說生意淡薄,定是個剪徑的。我如今查明了來歷,說與師父。為這幾個毛賊轉路前去、又費工大,損了我老孫平日之名。若是掄出禪杖,把這幾個毛賊剿滅了,又恐打的他不明不白,背了我師徒取經方便之門。且再打聽他這三屍魔正是准,若就是蟒精魂靈兒,待我除滅了那怪根。」正說間,只聽得寨外吆吆喝喝起來。卻是何故,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

  三屍、六欲、七情等魔,取了經回到了靈山,見過佛祖,安得有此?

  只是為眾生說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