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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十四回 犬封相奸謀許重賂 大人邦志士保危城 下一回▶

話說武六思、武七思、畢勝三人逃奔海外,到了大人國城中,聽得人聲嘈雜,三人便去探聽怎麼事情。原來海外有個犬封國,他國內的人民就是多九公說過的那個國度,雖是狗頭狗腦,於吃喝二字極其講究。他的國中有個相臣叫做郎冶新,奸計百出,詭詐異常。只因本國地方褊小,早與大人國通商往來,一味欺騙侵占了大人國許多的地位,貪心不足,還要想個法兒把大人國的城郭毀去,以便擴充基址。算計多年,無從著手。不意大人國內近來出了許多賤丈夫,都是罔利營私,不顧大局,風氣澆薄,腳下都生了黑雲。本來大人國內的人無論貴賤,舉步行動的時候,下面個個有雲托足,離地約有半尺。素來國人以足生黑雲為恥,不敢為非作歹。近來利令智昏,大非昔比。

郎冶新打聽得大人國內有位致仕的官員,聲勢煊赫,姓平名喚砥如,最愛孔方,貪鄙近利。郎冶新忙差犬封國通使向平砥如關說。許以重賂,若能毀去了大人國的城垣,讓犬封國的商人推廣營業,願出白銀五十萬兩,當作謝儀。平砥如得了犬封國通使重賂酬勞的消息,日夜籌思賣國的方法。想了二三個月,被他想出一個計較來了。忙去約會了狐群狗黨,許多不逞之徒,私室密商。把郎冶新許饋厚賂的話述了一遍,又道:「咱們若能廢去這個無用的舊垣,此種財帛就好暗中分惠了。咱兄弟思得一個計較在這裏,特邀眾位老兄台到此商議。」眾人都道:「願聞其詳。」平砥如道:「犬封國自到這裡大人國通商以來,城外的商場十分鬧熱,百貨充牣,近悅遠來。城中的市面,那裡及得他來?不如把這城牆拆毀,內外交通,城中的商業也好興旺了。況且咱們足下生雲,城門低小,進出往來須要低頭而過,擠軋異常,極其不便。沒有這重門戶,方好昂然出入。即使足下生了黑雲,也好把紅綾遮蓋的。」眾人聽了平砥如的一番計議,個個鼓掌稱妙,還有慫恿的,幾個人都道:「咱們就此決議,何不簽個字兒?」於是眾人都簽了字。那簽字的許多人,一個喚做支鳴謙,一個喚做褚理緒,一個喚做邢有能,一個喚做舒具瞻,一個喚做柏向榮,一個喚做許赤城,其餘也不細表。眾人都簽了字,動了一紙公呈,交通一個當路的官員,姓伍名桂。那伍桂是個胡塗昏聵的官兒,只道這一班動公呈的人都是大人國裡頭的鄉紳名士,便貿貿然允准了,也個去奏聞國王。平砥如、支鳴嫌、邢有能等知伍桂批准了公呈,滿心歡喜,端正將這大人國的城郭賣與犬封國的郎冶新,安安穩穩分潤這五十萬兩銀子。那知伍桂准了毀城的公呈,這消息就沸沸揚揚的傳開去,早驚動了那些公正鄉紳。那些公正鄉紳,腳下也有生白雲的,也有生黃雲的,也有生青雲的,也有生紅雲的,腳下生彩雲的雖則寥寥,那生黑雲的一個也沒有,故而不用遮頭蓋腳。那些公正鄉紳聞得平砥如等要把這座大人國的屏障拆毀,不勝驚駭,明知他們都是利慾薰心,不顧禍患。那為首要阻擋他們拆城的鄉紳姓諸名喚大材,曉得大人國的這座城池大有關系,忙約了許多同志的人,聚了個「保存大人國城垣公會」。一位姓易名汝珍,一位姓益名遜志,一位姓蔚名伯寮,一位姓辛名硜然,一位姓畢名保成。這幾位鄉紳都與平砥如等反對。先議定了會議的宗旨,總要保全大人國城垣,使人民安居樂業,不使犬封國民再越我鴻溝一步。諸大材等敘談的地方取名安國社。畢保成、辛硜然二人道:「這是國家的大事,必須據理力爭。開了議院,知會丁通國紳商士庶,方能折服平砥如等這一班人。」那議院就在大禹廟的東首,有一所大大的議院,國中遇有大事本可開院公議。那院中可容一二千人。「咱們何不預行咨照他們到院中評議?」易汝珍、益遜志、蔚伯寮三人都起身對著諸大材道:「弟等看來,此舉雖是理直氣壯,但他們這一班人蓄心已久,口舌利便,不容易對付他。若要折服他們,必得請出這一個人來方能保得此城。」諸大材道:「這位是何等樣人?姓甚名誰?乞道其詳。弟當立刻具柬,請他前來共議大事。」益遜志道:「姓靳名贊參,是個好學通儒,為人正直,不畏權貴。近因大人國的時事日非,潔身引避,大有隱君子之風,才腳下常有彩雲擁護,頭上的三昧火,光焰非常。妖邪鬼祟都不敢近他。此公若肯到議院折辯,一語足可抵人千百,侃侃而談,真有旁若無人之概。」諸大材道:「此君咱也聞名久矣。如今先請靳君到會敘議。」隨即各了柬帖,命人前去邀請。

且說靳贊參這日正在書室中揮毫染翰,著述奇書。忽見有人送了一個柬帖進來。拆開看時,方知為著平砥如等要把城垣拆毀,藉口興商的事情。心中想道:「我本不欲預聞外事,但是這大人國的界限全靠此城以作屏幛,若然毀了此城,大人國的權限就斷送與犬封國了。」便對那送信函的來使道:「知道了。你且回去,說咱就來。」那使者去後,靳贊參在家中用過了午膳,匆匆的洗過了臉,便立起身來,出了大門,腳底下騰了彩雲,便到安國社來。諸大材等接見,都道:「那得兄台屈駕,惠然肯來,此城定可保存。」靳贊參連稱「不敢」,道:「現在大人國的風氣厭故喜新,徇利忘義,弟實不樂預聞。今承諸君子見召,迫於公義,不得不來。然而弟亦碌碌庸人,何能與此輩廷諍面折?」諸大材、易汝珍、辛硜然、益遜志、蔚伯寮、畢保成都躬身起立道:「挽回此舉,全仗兄台鼎力。」靳贊參只得應允。

當下諸大材等便議定日期,大開議院會議,凡有大人國的紳商士庶,都可到會評論。遍發傳單,咨照他們都到議院中來敘議。到了這日,平砥如等這班私人先去請了黨羽到院,諸大材等這班正人也去約了許多士商,都到院中聽議。那大人國中的若老若幼、若大若小庶民,都竊竊私議。也有說拆毀了的好,也有說保全了的好,議論紛騰,人聲嘈雜,成群結隊而行,都要到議院中去聽他們兩面的議論。武六思、武七思、畢勝三人探聽明白,便跟了眾人也到議院來,聽他們兩造的折辯。暫且按下慢表。

且說那正人一黨、私人一黨都去請了那個糊塗官兒伍掛到院,居中設了公案,面南背北的請他坐了。右旁另設一案,是鄉紳參議的公案。議院中坐聽者千餘人,議院外立聽者也有千餘人。先是平砥如開議道:「今日之事,為利便大人國民生起見。大人國本以一個高嶺為界,嶺外俱是稻田,嶺內雖有居民,人煙甚是稀少。自與犬封國通商以來,人煙日見稠密,貿易亦日見繁興。現在這個小小城垣阻隔,未免有礙交通。而且城門低小,出入往來總須低首而過。此非我一人之私也。」辛硜然起立道:「平君砥如既無私見,還請諸君各抒議論,以決大疑。」益遜志聞言,離坐而起,便走到議案前立定,拱手道:「毀城之舉關系大人國全國大局,非博訪周咨,終難定議。大人國有億兆人民,人心不一。我安國社會派出多人採訪輿情,登諸冊籍。已經遍處稽查,其欲毀者十之二三,其不欲毀者十之七八。冊籍具在,確有可考。」益遜志語畢而退。靳贊參作色而起,趨至議案前,拱手對眾道:「今日之事關系一國主權,僕因不得不參末議。曩者伯鯀始築城郭,保衛民生,自古及今,無論海內海外,未聞將城垣毀壞以為利便民生者。我大人國自與犬封國通商以來,犬封國的商業日見興旺,大人國的商業日見衰敗。利源外奪,不待智者而知之。若將城垣拆毀,大人國的疆界勢必又為犬封國侵占,此城不為我大人國所有。他日果如鄙人之言,始作俑者雖萬死不足以蔽辜。況吾邦與君子國貼近,豈有君子國有城以資保障,大人國獨可無城以清界限的麼?諸君子意在必毀,且俟各鄰邦的城垣盡毀,然後再毀我大人國的城垣未遲。」靳贊參語畢而退,畢保成道:「諸君子如另有高見,不妨再請伸說……」言還未竟,只見柏向榮也到議案之前立了,囁嚅而言曰:「今日會議大事,須要先定了資格。豈有資格不定而可貿貿然參議其事者?靳君素不預聞公事,今日何得前來妄議……」道言未了,議院內外的人已是喊聲如雷,都道:「靳君之言正大光明,直捷痛快,真是千古不刊的定論。況靳君又素號通儒,資格有何不合?你的資格何在?何不快快說來!」原來這柏向榮是個未進生員,平時專管閒事,輿望素來不洽。柏向榮被眾人駁得頓口無言,座中之人個個跳起身來,幾欲飽以老拳,莫不怒目而視。那庭前站立的許多旁聽之人聽了,手中拾起石子,行將奮擊,勢甚洶洶,不可向邇。伍桂見勢頭不妙,忙對眾人道:「諸君子請息雷霆之怒,勿以意氣相爭。靳君之論大是通達事體,本憲當謹如所命,轉奏國王,永保此城便了。」院內院外那許多人聽了伍桂之言,方才一鬨而散。武氏弟兄與畢勝也隨著眾人出了議院。三人互相談論道:「這裡大人國中有了這個靳贊參,一言足以保邦,真是邪不勝正。如何存得身來?咱們只得再往他國碰碰機會,覓一棲息的所在便了。」

不說三人竊竊私議,且說大人國內的事情喧傳遠近。傳到君子國內,連君子國的國王都知道了,便召宰相吳之和、吳之祥兄弟二人,問明了詳細情由,欽差吳氏弟兄到大人國解紛排難,和平了結。後來,把大人國的城門開闢高闊,雖然腳下有雲,都好昂然出入,不必低頭而過了。平砥如等無利可圖,只得罷休。犬封國相臣郎冶新的鬼蜮伎倆也就窮了。大人國的國王聞得保全此城幸虧諸大材等請了靳贊參出場,爭回主權,厥功甚偉,卑禮厚幣徵聘他出仕。那知靳贊參不願為官,屢屢召他,終以疾辭不赴。後來到了百歲的誕辰,還是手輕腳健,送了祝壽的老友出門,忽然腳下的彩雲漸漸升至半空,子孫曾玄輩聞知,忙來挽留。靳贊參把手一揮,哈哈大笑,直上雲霄而去。表過不題。

再言武氏弟兄與畢勝,離了大人因,在路飢餐渴飲,不計時日。這一天到了淑士國的地方。一路行來,遠遠望去,塵土衝天,隱隱的鼓聲不絕。及至走近看時,原來是教場中操演軍馬。演武廳正中座上閱操的,就是淑士國駙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三人看了多時,操演已畢。駙馬便打道回府,前呼後擁的去了。畢勝道:「咱們三人不如同去投軍,暫作棲身之計。」六思道:「這倒使得。」七思道:「明日寫了投軍狀便去。」要知三人如何去投軍,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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