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書治要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三
羣書治要 卷第二十三 唐 魏徵 等奉敕編 景上海涵芬樓藏日本尾張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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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書治要卷第二十三
秘書監鉅鹿男臣魏徵等奉 勅撰
後漢書三
傳
楊震字伯起弘農人也遷東萊太守道經昌邑
故所擧茂才王密爲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
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
曰暮夜無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
無知密愧而出後轉涿郡太守性公廉子孫常
蔬食歩行故舊長者或欲令爲開產業震曰使
後世稱爲淸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爲
司徒安帝乳母王聖因保養之勤緣恩放恣聖
子女伯榮出入宮掖傳通姦賂震上疏曰臣聞
政以得賢爲本理以去穢爲務是以唐虞俊乂
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熈方今九德
未事嬖倖充庭阿母王聖出自至微得遭千載
奉養聖躬雖有推燥居濕之勤前後賞惠過報
勞苦而無厭之心不知紀極外交屬託擾亂天
下損辱淸朝塵日月書誡牝雞牡鳴詩刺哲
婦喪國夫女子小人實爲難養宜速出阿母令
居外舍斷絕伯榮莫使往來令恩德兩隆上下
俱美惟陛下絕婉孌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萬
機誡愼拜爵減省獻御損節徵發令野無鶴鳴
之歎朝無小明之悔大東不興於今勞止不怨
於下擬蹤往古比德哲王豈不休哉奏御帝以
示阿母等內倖皆懷忿恚而伯榮驕淫尤甚與
故朝陽侯劉護再從兄瓌交通瓌遂以爲妻得
襲䕶爵位至侍中震深疾之復詣闕上疏曰臣
聞高祖與羣臣約非功臣不得封故經制父死
子繼兄亡弟及以防也伏見詔書封故朝陽
侯劉䕶再從兄瓌襲䕶爵爲侯䕶同產弟威今
猶見在臣聞天子專封封有功諸侯專爵爵有
德今瓌無他功行伹以配阿母女一時之間旣
忝侍中又至封侯不稽舊制不合經義行人諠
譁百姓不安陛下宜覽鏡旣往順帝之則書奏
不省時詔遣使者大爲阿母治第中常侍樊豐
及侍中周廣謝惲等更相扇動傾搖朝廷震復
上疏曰臣伏念方今災害發起百姓空虛不能
自贍重以螟蝗羗虜鈔掠三邊震擾兵甲軍糧
不能復給大司農帑藏匱乏殆非社稷安寧之
時伏見詔書爲阿母興起津城門內第舍合兩
爲一連里竟街雕治繕飾窮極巧技轉相迫促
爲費巨億周廣謝惲兄弟與國無肺腑枝葉之
屬依倚近倖分威共權屬託州郡傾動大臣宰
司辟召承望㫖意招來海內貪汙之人受其貨
賂至有贓錮棄世之徒復得顯用白黑溷淆淸
濁同源天下諠譁爲朝結譏臣聞師言上之所
取財盡則怨力盡則叛怨叛之民不可復使惟
陛下度之豐惲等見震連切諫不從無所顧忌
遂詐作詔書調發司農錢穀大匠見徒材木各
起家舍園池廬觀役費無數震因地震復上疏
前後所上轉有切至帝旣不平之而樊豐等皆
側目憤怨俱以其大儒未敢加害尋有河間男
子趙騰詣闕上書指陳得失帝發怒遂收考詔
獄結以罔上不道震復上疏救之曰臣聞堯舜
之世諫鼓謗木立之於朝殷周哲王小人怨詈
則洗目改聽所以達聰明開不諱博採薪盡
極下情也今趙騰所坐激訐謗語爲罪宜與手
刄犯法有差乞爲虧除全騰之命以誘芻蕘輿
人之言帝不省騰竟伏屍都市會東巡岱宗樊
豐等因乘輿在外競治第宅震部掾高舒召大
匠令史考校之得豐等所詐下詔書具奏須行
還上之豐等聞惶怖遂共𧮂震雲自趙騰死後
深用怨懟且鄧氏故吏有恚恨心及車駕行還
遣使者䇿收震大尉印綬震於是柴門絕賔客
豐等復惡之乃請大將軍耿寶奏震大臣不服
罪懷恚望有詔遣歸本郡震行至城西夕陽亭
乃慷謂其諸子門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吾𫎇
恩居上司疾姦臣狡猾而不能誅惡嬖女傾亂
而不能禁何面目復見日月身死之日以雜木
爲棺布單被裁足蓋形勿歸冢次勿設祭祠因
飮酖而卒
震中子秉字叔節延喜五年爲大尉是時宦官
方熾中常侍侯覽弟參爲益州刺史累有臧罪
暴虐一州秉劾奏參檻車徵詣廷尉參自殺秉
因奏覽及中常侍具瑗免覽官而削瑗國每朝
廷有得失輙盡忠規諫多見納用秉性不飮酒
甞從容言曰我有三不惑酒色財也
秉子賜字伯獻爲司徒坐辟黨人免復拜光祿
大夫光和元年有虹蜺晝降於嘉德殿前帝惡
之引賜入金商門使中常侍曹節王甫問以祥
異禍福所在賜仰天而歎謂節等曰吾每讀張
禹傳未甞不憤恚歎息旣不能竭忠盡情極言
其要而反留意少子乞還女壻至令朱游欲得
尚方斬馬劔以治之固其宜也吾以微薄之學
充師傅之末累世見寵無以報國猥當大問死
而後已乃手書對曰臣聞之經傳或得神以昌
或得神以亡國家休明則鑑其德邪辟昏亂則
視其禍今殿前之氣應爲虹蜺皆妖邪所生不
正之𧰼詩人所謂蝃蝀者也今內多嬖倖外任
小臣上下並怨諠譁盈路是以災異屢見前後
丁寧今復投蜺可謂孰矣易曰天𧰼見吉凶
聖人則之今妾媵嬖人閹尹之徒共專國朝欺
罔日月又鴻都門下招會羣小造作賦說以蟲
篆小技見𠖥於時如讙兜共工更相薦說旬月
之間並各㧞擢樂松處常伯任芝居納言郄儉
梁鵠以便辟之性佞辯之心各受豐爵不次之
𠖥而令搢紳之徒委伏畎畒口誦堯舜之言身
蹈絕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冠履倒易陵
谷代處從小人之邪意順無知之私慾不念板
蕩之作虺蜴之誡殆哉之危莫過於今幸賴皇
天𧰼譴吿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諸侯見
怪則修政惟陛下愼經典之誡圖變復之道斥
遠佞巧之臣速徵鶴鳴之士內親張仲外任山
甫斷絕尺一抑止盤遊留思庶政無敢怠遑冀
上天還威衆變可弭老臣過受師傅之任數𫎇
𠖥異之恩豈敢愛惜沒之年而不盡其慺慺
之心哉
張晧字叔明犍爲人也子綱字文紀爲侍御史
時順帝委縱宦官有識危心綱常感激然歎
曰穢惡滿朝不能奮身出命掃國家之難雖生
吾不願也退而上書曰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
章尋大漢初隆及中興之世文明二帝德化尤
盛觀其治爲易循易見伹恭儉守節約身尚德
而已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倖賞賜裁滿數金
惜費重民故家給人足而頃者以來不遵舊典
無功小人皆有官爵富之驕之而復害之非愛
民重器承天順道者也伏願陛下割損左右以
奉天心書奏不省漢安元年選遣八使廵行風
俗皆耆儒知名多歷顯位唯綱年少官次最微
餘人受命之部而綱獨埋其車輪於洛陽都亭
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遂奏曰大將軍冀河南
尹不疑𫎇外戚之援荷國厚恩以蒭蕘之資居
阿衡之任不能敬敷揚五敎翼讚日月而專爲
封豕長蛇肆其貪叨甘心好貨縱恣無底多樹
諂諛以害忠良誠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
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以切齒
者也書奏御京師震竦時冀妹爲皇后內𠖥方
盛諸梁姻族滿朝帝雖知綱言終不忍用時
廣陵賊張嬰等衆數萬人殺刺史二千石冦亂
楊徐間積十餘年朝廷不能討冀乃諷尚書以
綱爲廣陵太守因欲以事中之前遣郡守率多
求兵馬綱獨請單車之職旣到乃將吏卒十餘
人徑造嬰壘申示國恩嬰初大驚旣見綱誠信
乃出拜謁綱延置上坐問所疾苦乃譬之曰前
後二千石多肆貪𭧂故致公等懷憤相聚二千
石信有罪矣然爲之者又非義也今主上仁聖
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思以爵祿相榮不願
以刑罰相加今誠轉禍爲福之時也若聞義不
服天子赫然震怒荊楊兗豫大兵雲合豈不危
乎若不料彊弱非明也棄善取惡非智也去順
効逆非忠也身絕血嗣非孝也背正從邪非
也見義不爲非勇也六者成敗之幾利害所從
公其深計之嬰聞之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
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復相聚偸生若魚游釡中
喘息須臾間耳今聞明府之言乃嬰等更生之
晨也旣自陷不義實恐投兵之日不免孥戮綱
約之以天地誓之以日月嬰深感悟乃辭還營
明日將所部萬餘人與妻子面縛歸降綱乃單
車入嬰壘大會置酒爲樂散遣部衆任從所之
親爲卜居宅相田疇子弟欲爲吏者皆引召之
民情悅服南州晏然朝廷論功當封梁冀遏絕
乃止天子嘉美欲擢用綱而嬰等上書乞留乃
許之綱在郡一年卒百姓老幼相攜詣府赴哀
者不可勝數綱自被疾吏民咸爲祠祀求福皆
言千秋萬歲何時復見此君張嬰等五百餘人
制服行喪送到犍爲土成墳詔拜綱子續爲
郞中賜錢百萬
種暠字景伯河南人也擧孝廉順帝擢暠監太
子於承光宮中常侍高𣑽從中單駕出迎太子
時太傅杜喬等疑不欲從惶惑不知所爲暠乃
手劔當車曰太子國之儲副民命所係今常侍
來無詔信何以知非姧邪今日有死而已梵辭
屈馳命奏之詔報太子乃得去喬退而歎息愧
暠臨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稱善者良久出爲
益州刺史宣恩遠夷開曉殊俗岷山雜落皆懷
服漢德焉
劉陶字子奇一名偉潁川人也時大將軍梁冀
專朝而桓帝無子連歲荒饑災異數見陶時遊
大學乃上疏陳事曰臣聞人非天地無以爲生
天地非人無以爲靈是故帝非民不立民非帝
不寧夫天之與帝帝之與民猶頭之與足相須
而行也伏惟陛下襲常存之慶循不易之制目
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
於肌膚震食不卽損於聖體故蔑三光之謬輕
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合散扶傷
克成帝業功旣顯矣勤亦至矣流福遺祚至於
陛下陛下旣不能增明烈考之䡄而忽高祖之
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羣醜刑隷芟刈小民
雕敝諸夏虐流遠近故天降衆異以戒陛下陛
下不悟而競令虎豹窟於麑場豺狼乳於春囿
斯豈唐咨禹稷益典朕虞之意哉又今牧守長
吏上下交競封豕長虵蠶食天下貨殖者爲窮
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高門𫉬東觀之辜
豐室羅妖叛之罪死者悲於窀穸生者戚於朝
野是愚臣所爲咨嗟長懷歎息者也且秦之將
亡正諌者誅諛進者賞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出
於讒口擅閻樂於咸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已
而不知威離身而弗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埶願
陛下遠覽彊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
禍福可見臣敢吐不時之議於諱言之朝猶冰
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
亦悲臣之愚惑也書奏不省是時天下日危冦
賊方熾陶復上疏曰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
心之痛者不能緩聲竊見天下前遇張角之亂
後遭邊章之冦每聞羽書吿急之聲心灼內熱
四體驚竦今西羌逆類曉習戰陳變詐萬端軍
吏士民悲愁相守人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
前鬭生之計西羌侵前去營咫尺胡騎分布已
至諸陵將軍張溫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
軍無後殿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
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爲國安則臣𫎇其慶國危
則臣亦先亡也謹復陳當今要急八事乞須臾
之間深納省其八事大較言大亂皆由宦官
宦官事急共讒陶曰前張角事發詔書示以威
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
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
賊通情於是收陶下獄掠治日急陶自知必死
對使者曰朝廷前封臣云何今反受邪𧮂恨不
與伊呂同疇而以三仁爲輩遂閉氣而死天下
莫不痛之
李雲字行祖甘陵人也擧孝廉遷白馬令桓帝
誅大將軍梁冀而中常侍單超等五人皆以誅
冀功並封列侯專權選擧又立掖庭人女亳氏
爲皇后數月間後家封者四人賞賜巨萬是時
地數震裂衆災頻降雲素剛憂國將危心不能
乃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曰臣聞皇后天下之
母德配坤靈得其人則五氏來備不得其人則
地動搖宮比年災異可謂多矣皇天下之戒可
謂至矣擧厝至重不可不愼班功行賞宜應其
實梁冀雖持權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
召家臣搤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
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耶孔子曰
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
治日損尺一拜用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帝
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送獄使中常侍管霸與
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衆傷雲以
忠諫𫉬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幷下
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救雲曰李雲所言雖不
識禁忌幹上逆㫖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
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殺
雲臣恐剖心之譏復議於世矣故敢觸龍鱗冒
昧以請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郞中上官資
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皆奏以爲大不敬詔
切責蕃秉免歸田裡茂資貶秩二等雲衆皆死
獄中
劉瑜字季節廣陵人也擧賢良方正及到京師
上書陳事曰臣在下土聽聞歌謡驕臣虐政之
事遠近呼嗟之音竊爲辛楚泣血連如誠願陛
下且以須臾之慮覽今往之事民何爲咨嗟天
曷爲動變邪蓋諸侯之位上法四七關之盛衰
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競立胤嗣繼體
傳爵或乞子疎屬或買兒市道殆乖開國承家
之義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姪有序今女嬖令
色充積閨帷皆當盛其玩飾冗食空宮勞散精
神生長六疾此國之費也性之傷也且天地之
性陰陽正紀隔絕其道則水旱爲災又常侍黃
門亦廣妻娶怨毒之氣結成妖𤯝行路之人言
官發略人女取而復置轉相驚懼孰不悉然無
緣空生此謗也鄒衍匹夫𣏌氏匹婦尚有城崩
霜霣之異況乃羣輩咨嗟能無感乎昔秦作阿
房國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窮極奇巧堀山攻石
不避時令促以嚴刑威以峻法民無罪而覆入
之民有田而覆奪之民愁鬱結起入賊黨官輙
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或有賣其首級以要
酬賞父兄相伐殘身妻孥相視分裂窮之如彼
伐之如此豈不痛哉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
之寶而微行近習之家私幸宦官之舍賔客市
買熏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今三公在位
皆博達道藝而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罰
也惟陛下設置七臣以廣諫道遠佞邪之人放
鄭衛之聲則治致和平德感祥風矣於是特詔
召瑜拜爲議郞
虞詡字升卿陳國人也永建元年爲司𨽻校尉
時中常侍張防特用權埶每請託受取詡輙案
之而屢寑不報詡不勝其憤乃自繫廷尉奏言
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豐遂交亂嫡統幾亡社
稷今者張防復弄威柄國家之禍將重至矣臣
不與防同朝謹自繫以聞無令臣襲楊震之
跡書奏防流涕訴帝詡坐論輸左校防必欲害
之二日之中傳考四獄宦者孫程等知詡以忠
𫉬罪乃相率奏曰陛下始與臣等造事之時常
疾姧臣知其傾國今者卽位而復自爲何以非
先帝乎司𨽻校尉虞詡爲陛下盡忠而更被拘
繫常侍張防臧罪明正反搆忠良今客星守羽
林其占宮中有姧臣宜急收防送獄以塞天變
防坐徙邊卽日赦出詡拜議郞遷尚書僕射先
是寧陽主簿詣闕訴其縣令之枉積六七歲不
省主簿乃上書曰臣爲陛下子陛下爲臣父臣
章百上終不見省臣豈可北詣單于以告怨乎
帝大怒持章示尚書尚書遂劾以大逆詡駮曰
主簿所訟乃君父之怨百上不達是有司之過
愚憃之民不足多誅帝納詡言笞之而已詡好
刺擧無所囘容數忤權戚遂九見譴考三遭刑
罰而剛正之性終老不屈遷尚書令
傅爕字南容北地人也爲護軍司馬與左中郞
皇甫嵩俱討賊張角爕素疾中官旣行因上疏
曰臣聞天下之禍不由於外皆興於內是故虞
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後用十六相明惡人不去
則善人無由進也今張角起於趙魏黃巾亂於
六州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也臣受戎任
奉辭伐罪始到頴川戰無不剋黃巾雖盛不足
爲廟堂憂也臣之所懼在於治水不息其源末
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故閹
豎擅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䲷夷黃巾變服臣
之所憂愈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
亦猶冰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
之兆見皆將巧辭飾說共長虛僞夫孝子疑於
屢至市虎成於三夫若不詳察眞僞忠臣將復
有杜郵之戮矣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擧速行
讒佞放殛之誅則善人思進姦凶自去矣臣聞
忠臣之事君猶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父焉得
不盡其情使臣身備鈇龯之戮陛下少用其言
國之福也書奏宦者趙忠見而忿惡及破張角
爕功多當封忠訴𧮂之竟亦不封以爲安定都
尉頃之趙忠爲車騎將軍詔忠論討黃巾之功
執金吾甄擧等謂忠曰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
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將軍當重任宜進賢理屈
以副衆心忠遣弟延致殷勤延謂爕曰南容少
答我常侍萬戶侯不足得也爕正色拒之曰遇
與不遇命也有功不論時也傅爕豈求私賞哉
忠愈懷恨權貴亦多疾之是以不得留出爲漢
陽太守賊圍漢陽城中兵少糧盡爕猶固守時
北地胡騎數千隨賊攻郡皆夙懷爕恩共於城
外叩頭求送爕歸鄕里子幹進曰國家昏亂遂
令大人不容於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
鄕里羗胡先被恩德欲令棄郡而歸願必許之
言未終爕然而歎曰蓋聖達節次守節且殷
紂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今朝廷不甚殷紂
吾德亦豈絕伯夷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
人間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遂麾左右進兵臨
陳戰歿謚曰壯節侯
蓋勲字元固敦煌人也爲漢陽長史時武威太
守倚恃權埶恣行貪橫從事武都蘇正和案致
其罪涼州刺史梁鵠畏懼貴戚欲殺正和以免
其乃訪之於勲勲素與正和有仇乃諫鵠曰
夫紲食鷹鳶欲其鷙鷙而亨之將何用哉鵠從
其言正和喜於得免而詣勲求謝勲不見曰吾
爲梁使君謀不爲蘇正和怨之如初徵拜討虜
校尉靈帝召見問天下何苦而反亂如此勲曰
倖臣子弟擾之時宦者上軍校尉蹇碩在坐帝
顧問碩碩懼不知所對而以此恨勲司隷校尉
張溫擧勲爲京兆尹帝方欲延接勲而騫碩等
心憚之並勸從溫奏遂拜京兆尹時長安令揚
黨父爲中常侍恃勢貪放勲案得其臧千餘萬
貴戚咸爲之請勲不聽具以事聞並連黨父有
詔窮治威震京師時小黃門京兆高望爲尚藥
監倖於皇太子太子因蹇碩屬望子進爲孝廉
勲不肯用或曰皇太子副主望其所愛碩帝之
𠖥臣而子違之所謂三怨成府者也勲曰選賢
所以報國也非賢不擧死亦何悔董卓廢少帝
殺何太后勲與書曰昔伊尹霍光權以立功猶
可寒心足下小醜何以終此賀者在門弔者在
廬可不愼哉卓得書意甚憚之徵爲議郞自公
卿以下莫不卑下於卓唯勲長揖爭禮見者皆
爲失色勲雖彊不屈而內厭於卓不得意疽
發背卒遺令勿受卓賻贈
蔡邕字伯喈陳留人也靈帝時信任閹豎災變
數見天子引咎詔羣臣各陳政要邕上封事曰
臣聞古者取士諸侯歲貢孝武之世郡擧孝廉
又有賢良文學之選於是名臣輩出文武並興
漢之得人數路而已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
國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卽位之初先渉經術聽
政餘日觀省篇章聊以游意當代博奕非以爲
敎化取士之本也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其高
者頗引經訓風喩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俳
優或竊成文虛冐名氏臣每受詔於盛化門差
次錄第其未及者亦復隨輩皆見拜擢旣加之
恩難復收改伹守奉祿於義已弘不可復使治
民及仕州郡昔孝宣會諸儒於石渠章帝集學
士於白虎通經釋義其事優大文武之道所宜
從之若乃小能小善雖有可觀孔子以爲致遠
則泥君子故當志其大者也又特詔問曰比災
變互生未知厥咎朝廷焦心載懷恐懼每訪羣
公庶聞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盡心以邕經學
深奧故密特稽問宜披露失得指陳政要勿有
依違自生疑諱邕對曰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
恠也天於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祅變以當譴
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卽安今災𤯝之發不於
他所遠則門垣近在寺署其爲監戒可謂至切
蜺墮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趙
嬈貴重天下生則貲藏侔於天府死則丘墓踰
於園陵兩子受封兄弟典郡續以永樂門史霍
玉依阻城社又爲姧邪今者道路紛紛復雲有
程大人者察其風聲將爲國患宜高爲堤防明
設禁令深惟趙霍以爲至戒今聖意勤勤思明
邪正而聞太尉張顥爲玉所進光祿勲偉璋有
名貪濁又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並叨
時幸榮富優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
避賢之福伏見廷尉郭禧純厚老成光祿大夫
橋玄聰達方故太尉劉𠖥忠實守正並宜爲
謀主數見訪問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委任責
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
方工技之作鴻都篇賦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
憂詩云畏天之怒不敢戲豫天戒誠不可戲也
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禍願
寢臣表無使盡忠之吏受怨姧仇章奏帝覽而
歎息因起更衣曹節於後視之悉宣語左右事
遂漏露其爲邕所裁黜者皆側目思報初邕與
司徒劉郃素不相平而叔父衛尉質又與將作
大匠陽球有𨻶球卽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
使人飛章言邕質數以私事請託於郃郃不聽
邕含隱切志欲相中傷於是下邕質於洛陽獄
劾以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棄市事奏中
常侍呂彊愍邕無罪請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詔
減死一等與家屬髠鉗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
左雄字伯豪南郡人也擧孝廉拜議郞時順帝
新立朝多闕政雄數言事其辭深切尚書僕射
虞詡以雄有忠公節上疏薦之曰臣見方今公
卿以下類多拱黙以樹恩爲賢盡節爲愚至相
戒曰白壁不可爲容容多後福伏見議郞左雄
數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難厄以爲敬戒實有
王臣蹇蹇之節周公謨成王之風宜擢在喉舌
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尚書令上疏陳事
曰臣聞柔遠和邇莫大寧民寧民之務莫重用
賢用賢之道必存考黜大漢受命雖未復古然
至於文景天下康乂誠由玄靖寛柔克愼官人
故也降及宣帝興於仄陋綜覈名實知世所病
以爲吏數變易則下不安業久於其事則民服
敎化其有治理者輙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是
以吏稱其職民安其業漢世良吏於茲爲盛故
能降來儀之瑞建中興之功漢初至今三百餘
載俗浸彫敝乃僞滋萠下飾其詐上肆其殘典
城百里轉動無常各懷一切莫慮長久謂殺害
不辜爲威風聚斂整辯爲賢能以脩己安民爲
劣弱奉法循理爲不治髠鉗之戮生於睚眥覆
屍之禍成於喜怒視民如冦讎稅之如豺虎監
司見非不擧聞惡不察觀政於亭傳責成於期
月言善不稱德論功不據實虛誕者𫉬譽拘撿
者離毀州宰不覆競共辟召或考奏捕治而亡
不受罪會赦行賂復見洗滌朱紫同色淸濁不
分故使姧猾枉濫輕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動百
數特選橫調紛紛不絕送迎煩費損政傷民和
氣未洽災𤯝不消咎皆在此臣愚以爲鄕部親
民之吏皆用儒生淸白任從政者寬其筭增
其秩祿吏職滿歲宰府州郡乃得辟擧如此威
福之路塞虛僞之端絕送迎之役損賦斂之源
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寧其所帝
感其言申下有司考其眞僞雄之所言皆明達
治體而宦豎擅權終不能用雄復諫曰臣聞人
君莫不好忠正而惡讒諛然而歷世之患莫不
以忠正得罪讒諛𫎇倖者蓋聽忠難從諛易也
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惡貴𠖥人情之所甚欲是
以世俗爲忠者少而習諛者多故令人主數聞
其美稀知其過迷而不悟至於危亡也
周擧字宣光汝南人也爲尚書時三輔大旱五
穀災傷天子親自䇿問擧對曰夫陰陽閉隔則
二氣否塞二氣否塞則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則
風雨不時風雨不時則水旱成災陛下處唐虞
之位未行堯舜之政變文帝世祖之法而循亡
秦奢侈之欲內積怨女外有曠夫今皇嗣不興
東宮未立傷和逆理斷絕人倫之所致也非伹
陛下行此而已豎宦之人亦復虛以形勢威侮
良家取女閉之至有白首歿無配偶逆於天心
昔武王入殷出傾宮之女成湯遭災以六事尅
己自枯旱以來彌歷年歲未聞陛下改過之効
徒勞至尊暴露風塵誠無益也又下州郡祈神
致請昔齊有大旱景公欲祀河伯晏子諫曰夫
河伯以水爲城國魚鼈爲人民水盡魚枯豈不
欲雨自是不能致也陛下所行伹務其華不尋
其實猶緣木希魚卻行求前也誠宜推信革政
崇道變惑出後宮不御之女理天下冤枉之獄
除大官重膳之費臣才薄智淺不足以對惟陛
下留神裁察以擧爲司徒
李固字子堅漢中人也陽嘉二年有地動山崩
火災之異公卿擧固對䇿詔又特問當世之敝
爲政所宜固對曰臣聞王者父天母地寶有山
川王道得則陰陽和理政化乖則崩震爲災斯
皆關之天心効於成事者也夫治以職成官由
能理古之進者有德有命今之進者唯財與力
伏聞詔書務求寛博疾惡嚴暴而今長吏多殺
伐致聲名者必加遷賞其存寛和無黨援者輙
見斥逐是以淳厚之風不宣雕薄之俗未革雖
䌓刑重禁何能有益前孝安皇帝變亂舊典封
爵阿母因造妖孽使樊豐之徒乘權放恣侵奪
主威改亂適嗣至令聖躬狼狽親遇其難旣㧞
自困殆龍興卽位天下喁喁屬望風政積弊之
後易致中興誠當沛然思惟善道而論者猶雲
方今之事復同於前臣伏從山草痛心傷臆今
宋阿母雖有大功勤謹之德伹加賞賜足以酬
其勞苦至於裂土開國實乖舊典夫妃後之家
所以少完全者豈天性當然伹以爵位尊顯專
總權柄天道惡盈不知自損故至顚仆先帝𠖥
遇閻氏位號太疾故其受禍曾不旋時今梁氏
戚爲椒房禮所不臣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
弟羣從榮顯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
令歩兵校尉冀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權
去外戚政歸國家豈不休乎又宜罷退宦官去
其權重裁置常侍二人省事左右小黃門五人
給事殿中如此則論者厭塞昇平可致也順帝
覽其對多所納用卽時出阿母還第舍諸常侍
悉叩頭謝罪朝廷肅然以固爲議郞沖帝卽位
爲大尉與梁冀參錄尚書事帝崩固以淸河王
蒜年長有德欲立之梁冀不從乃立樂安王子
纘是爲質帝冀忌帝聰惠恐爲後患遂令左右
進鴆帝崩固伏屍號哭推擧侍醫冀慮其事泄
大惡之因議立嗣固與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大
鴻臚杜喬皆以爲淸河王蒜明德著聞又屬最
尊親宜立爲嗣先是蠡吾侯志取冀妹冀欲立
之衆論旣異憤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奪中常
侍曹騰等聞而夜往說冀曰將軍累世有椒房
之親秉攝萬機賔客縱橫多有過差淸河王嚴
明若果立則將軍受禍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
富貴可長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會公卿冀意
氣凶凶而言辭激切自胡廣趙戒以下莫不懾
憚之皆曰惟大將軍令而固獨與杜喬堅守本
議冀厲聲罷會固復以書勸冀愈激怒乃說大
後先䇿免固竟立蠡吾侯是爲桓帝後歲餘甘
陵劉文魏郡劉鮪各謀立蒜爲天子梁冀因此
誣固與文鮪共爲妖言下獄門生勃海王調貫
械上書證固之枉河內趙承等數十人亦腰鈇
鑕詣闕通訴太后明之乃赦焉及出獄京師市
里皆稱萬歲冀聞之大驚畏固名德終爲己患
乃更據奏前事遂誅之臨命與胡廣趙戒書曰
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志欲扶
持王室比隆文宣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曲
從以吉爲凶成事爲敗乎漢家衰微從此始矣
公等受主厚祿顚而不扶傾覆大事後之良史
豈有所私固身已矣於義得矣夫復何言廣戒
得書悲慙長歎流涕州郡收固二子基慈皆死
獄中
杜喬字叔榮河內人也漢安元年以喬守光祿
大夫梁冀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無功並封
喬上書諫曰陛下越從藩臣龍飛卽位天人屬
心萬攸賴不急忠賢之禮而先左右之封傷
善害德興長佞諛臣聞古之明君襃罰必以功
過末代闇主誅賞各緣其私今梁氏一門宦者
微孽並帶無功之紱裂勞臣之土其爲乖濫胡
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爲善失其望姧囘不詰爲
惡肆其凶故陳質斧而民靡畏班爵位而物無
勸苟遂斯道豈伊傷政爲亂而已喪身亡國可
不愼哉書奏不省先是李固見廢內外喪氣羣
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囘橈由是朝野瞻
望焉冀愈怒遂白執繫之死獄中與李固俱暴
屍於城北
論曰順桓之間國統三絕太后稱制賊臣虎視
李固據位持重以爭大義確乎而不可奪豈不
知守節之觸禍恥夫覆折之傷任也觀其發正
辭及所遺梁冀書雖機失謀乖猶戀戀而不能
已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顧視胡廣趙戒猶糞
土也
羣書治要卷第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