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柏軒先生文集/卷六
書
編輯與金景範錫龜○丁丑
編輯景範固無恙耶。年凶大同。而獨於老兄。以無恙爲問。知仲故也。饑餓則死。賢愚無間。而彼愚無恥。其於黔敖之食。狐父之飧。皆無所擇。猶或免焉。惟賢者不然。苟無親戚朋友之助。則鮮不爲爰旌睦矣。吾知兄素貧無匹矣。又知其無親戚之助矣。安得不以無恙爲問。但未知朋友間。有知仲貧而力能及者耶。載亦歎傷哉者。而猶能辦得若干米穀。爲和草菜作粥之資。每對椀。輒念及兄邊曰景範此時。亦能飮此否乎。一日夢見兄神彩軒昂。面無菜色。心焉自喜曰景範必安過矣。思想如此而一不問知。此人情所可堪者耶。第問夏秋來。經體加護。忍飢讀書。我聞其語。未見其人。竊意兄則可能。願加勉益勵。毋負師門期待。而使此友生與有榮焉。冬間擬作珍原行。而近來窘束太甚。未知力能從心否也。
與金景範別紙
編輯性也者乃兼氣而言也者。始看甚駭然。及看下段以性之所以得名之實而言。然後乃知其言意之所在。非若以性爲和泥帶水看者也。蓋理之在物。名之曰性。果以其生之理具於心。故其爲字。從心從生。先儒之釋字義。甚精密無可疑。而景範之爲是言也以此。先生之雲答說是者亦以此。然語病終覺有之。性之在物。譬如水之儲盤。單指水而謂水。未嘗兼盤而稱水。此性卽理也之說也。此程子之有功於聖門。而朱先生之一生頭戴者也。今曰性也者乃兼氣而言也。則是混水盤而稱水。不亦有病乎。見處之病。固是重證也。下語之病。亦不可謂無恙也。盍以此更質於先生耶。近世韓南塘言性卽在氣之理也。南塘於程子本語。添在氣之三字者。蓋以性爲因氣而得名而然也。夫理不在物則不名爲性。其以性爲因氣而得名。其言性謂在氣之理者。皆未爲不可。而一有此知見。轉轉醜差。以仁義禮智。亦欲兼氣而言。遂以太極之本然。爲懸空底物事。此非可戒耶。且曰在氣曰因氣。則歸重猶在於理也。曰兼氣。則是性也半理半氣。孰重孰輕。兼字字義迥別於因在字也。然則語病非特爲南塘而已。雖然南塘見處之病也。景範下語之病。固不可比而同之。而後生之隨語生解者。若執據兼也一句。則幾何而不爲南塘也。或人有皮膚小疴。良醫者診之曰脈不病。是何足爲病。或人遂不以爲病。爬癢致毒。終成大腫。蓋景範之語病。皮膚小疴也。先生之是之者。以脈不病也。願景範勿以先生之是之而不復致思也。合虛與氣。有性之名。此正周子所謂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之意也。各一其性。非太極之本然耶。則以其不離乎氣。而槩以兼字命名之可乎。墮在氣質中之說。朱子答徐子融書也。徐蓋外本然而別求氣質之性。以本然氣質分作兩性看。故朱子以本然氣質之合一者言。以明本然之性不離乎氣質。氣質之性不外乎本然也。是以其言如此。意各有在也。明道人生而靜一段意亦如此。引此以證性之不離氣質則可。以證性乃兼氣之說則恐或過矣。
先生答問中理之有善惡。因氣而有云云。此段問答。可謂極竆到底。發前賢所未發者。求之於心。察之於行。造次顚沛。毋敢有所差失於所謂中者。則大本斯立。達道斯行。此非吾輩家計耶。但說理不如說中。中則無不善也此二句。使不知者看之。或不能無疑。疑於低視理字裏面。有若包不善自在者然。此則先生於答人問第三段。已明言之。而至其究竟成就處。專以聖人繼天之所不能言之。則善惡旣分以後。有若天理無如之何者然。夫有必然而不可易之妙者是理也。豈其如是之不能而一任他聖人繼之歟。此則未見先生定論。稟質之如何。嘗見農巖先生雜識。有一段語似甚的確。錄呈擧似。仰稟如何。農巖曰事有萬殊。而至善之理。無乎不在。或疑人之不善。安有所謂理。曰指其事而言之。雖不可謂之理。然善則治而不善則亂。善則安而不善則危。善則吉而不善則凶。非理而何。是則事雖不善。而理之至善。固未嘗不在也。竊嘗因農巖說而思之。治亂安危吉凶。皆理之所有。而善則治。不善則亂。善則安。不善則危。善則吉。不善則凶天也。理之必然者。而卽所謂至善之無乎不在也。善而治不善而亂。善而安不善而危。善而吉不善而凶人也。天亦無如之何。聖人繼天之所不能。其在斯乎。
老兄問目中廟火焚。神主當題於廟墟雲。則題於墓所。何獨不當。以其魂返於室堂。而廟墟乃其所嘗憑依之地耶。雖嘗憑依而今已災矣。精靈飄蕩而不復憑依。又何必於廟墟。吾聞之。子孫之精神。卽祖考之精神。子孫之精神集。則祖考之靈。感應而聚焉。苟能致吾誠會吾精而設奠以題之。則無處不可。而況正寢。乃子孫之所嘗會精處。祖考之所嘗感應處。題於正寢恐最當。更詳之。
老兄問目。木性仁金性義云云。或見此段。問曰答說中性是理之結裹。故謂之木性則不可。此非可疑耶。凡有形氣之物。莫非理之結裹者。而有是性焉。故孟子言山之性水之性。朱子亦言灰土之性。金木獨非有形氣之物而理之結裹者耶。余應之曰非是之謂也。木之理人得之而爲仁。金之理人得之而爲義。所以結裹也。人物之生。稟五行之氣以爲形。得五行之理以爲性。五行是流行底。人物是結裹處。故云然爾。鄙答如此。果不失先生本旨耶。
答金景範答問類編疑義
編輯鄭義林問陽動陰靜。其機自爾一條。恐更商量。
此段語意委曲宛轉。似無過慮。大抵兄意卽吾意也。他人卻不然。一二篇之汲汲欲刊布。大是悶事。
鄭時林問以本原言之。則萬物之理。卽一物之理也。以分殊言之。則一物之理。卽萬物之理也云云。一物之物似是病。才言物。便是分殊。本原上。豈有物之可言耶。直曰以本原言之則一理也。以分殊言之則萬理也似好。
以本原言之則一理。以分殊言之則萬理此二句。出於兄口。吾固活看。而若出於世儒之口。則此便是爾一我殊之論。萬一各占一位。可乎哉。蓋世儒之論。以人物之性。爲已落分殊。不足爲一原。故別求一原於空蕩蕩地位。先師所以極力辨破者在此。才言物便是分殊。亦同一伎倆。伯彥之言。有曰一物之理。卽萬物之理。而不曰一物卽萬物之理。則其所言物字。非論物也。乃所以言理也。然則兄所謂本原上豈有物之可言云者。不幾近於謾罵歟。本原上言物固不可。而獨不可言物之理乎。
錫龜與申鍾求論太極條火金土之圈莫不皆然而下。兄更添才有一行便有五行則此亦統體也十四字。蓋周子旣作五箇圈而分書五行字。則此當分作五行之各具看。不可作統體五行看。故愚止曰木之圈。萬木之統體。水之圈。萬水之統體也。若如兄言。則此五圈各各統體五行。而未見各具之義。
若只論五行圈。則五行圈是各具也。兄敎當矣。乃兄所以與申論辨者。則是明統體各具不可分而爲二之論也。故兄所謂萬木萬水云云。就各具中。言其統體也。旣就各具中。言其統體。則木之一圈。非但爲萬木之統體也。水火土金。便在這裏。理無盈縮故也。卽所謂枯木微塵之理。便是兩儀四象八卦之宗祖之說也。若只曰萬木之統體。而不言才有一便有五之妙。則所謂統體者。個個分片。而水火金木。各有窟穴。非所以明統體各具之不可分而二之之故也。然因兄敎而思之。所補語欠曲折。致兄疑問也。謹改之如左。更詳之。若各具之義。則兄所謂惟五行圈則各具也一句已盡矣。其末結句亦未穩。幷改之如左。
火金土之圈皆然。莫非統體也。又才有一行。便有五行統體。不可外各具而求之。各具之太極外。更別無一層統體之太極也。
旣受祖服。常居當持祖服云云。
兄之所聞者旣如此。愚之所質者又如彼。而各有成說。各有意義。今不敢遽然從違。然未知子之所以代父者。以祭奠之不可無主耶。抑以常居耶。退溪,沙溪皆以祭奠爲言。而曰不得不服其服而行其禮也。愚所謂恐合於退溪之意者以此耳。若常居則己行己事時也。恐不可曰代父而常居也。更以見喩也。大抵兄我所聞不同如此。必有一誤而稟質無地。樑摧之慟。於是尤切。抑各是一說而俱無害於禮意耶。此等處兩存之無妨。兄我往復。櫽栝成文。附之於下如何。
鄭義林問張良勸漢高不聽項羽中分云云。鄭時林問秦始皇晉元帝皆非血脈。而綱目承秦晉之統云云。又賈誼雲行臣之計。係單于之頸云云此等條刪之無妨。
賈誼云云一條。果如兄敎。而上二條。愚未見其可刪。兄意未達蓋勸漢祖一著。旣有程子之論。後來無人敢議到。而季方所謂無文王之德。爲他日生靈之患數語。可謂極竆到底。而是求有成之心。非公心也二句。恐非先生不能答也。與夫子民無信不立。孟子行一不義得天下不爲。董子正誼明道之說。同一心法。吾儒之根本在此。何故欲其刪去也。至於秦晉則言之雖甚醜。史記所傳旣如彼。人多疑之。非獨伯彥。此皆世俗繳繞之見也。雖無足道者。然旣擧以爲問。則答是也亦難矣。欲詳言之則有若爲秦晉分疏。煩而費辭。欲略言之則意未達。不足以解問者之惑也。大非事理四字。辭略意備。若非大力量。恐難如此下語。
向因錫龜問錄中見得道理無空闕云云。
曩時吾所云云。吾亦不能記得云何。然道於天地不可須臾離一句。實非吾言。章句分明以率性而言。何故更尋那天地說去。使道爲空蕩蕩物件耶。雖然兄我所爭。只在主道主人之異耳。兄則曰人於道不可離。是所主而言者在人。我則曰道於人不可離。是所主而言者在道。姑置多少引證。只就子思本文而觀其語脈文理。然後參以章句。則似可以解悟何哉。以道也者發端。而曰不可須臾離。此非主道而言乎。君子戒愼以下。方始說人於道不可離也。中間是故二字。所以明道固如此。故君子必如此之意也。章句所謂所以不可須臾離。所以二字。亦主道而言。明其道於人不可離之故也。至下文所以存天理之所以字。方說人之體道。而中間是以二字。應本文是故二字。兄所引或問由敎而入云云。乃是君子戒愼以下而言。必欲於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一句內。便欲主人而言。使上下句渾無節拍。未可曉也。
伯彥曰夫婦有別禮也。錫龜曰夫婦有別智也。
愚從兄說。
伯彥曰惻隱之有節文則禮也。錫龜曰中節者禮也。
此有朱子說。曰燦然宣著者禮也。燦然宣著。謂之節文可乎。謂之中節可乎。兄以節文謂當於行事看。則兄所謂中節之節。抑外節文而別有他節歟。有言天理之節文者。未有言人事之節文者。蓋天理有自然之節文。故人事循而有儀則。所謂率性之謂道者也。節文何獨於人事上看乎。愚意有是節而方言中。無是節則中無可言之地。中庸所謂中節。雖不俟人安排。然猶是就發後言之。中節獨可言於情之始發。而節文卻不可言。抑何歟。節文中節。非有兩箇節。就他有條理次第而言則謂之節。就他條理次第之燦然宣著而言則謂之節文。就他合乎條理次第而無過不及而言則謂之中節。以此論之。伯彥節文之論。猶或近之。而兄所言中節。未可曉也。雖然才說節文。便有節有文而色相太露。言之於惻隱之發則亦未保其恰當。只得遵守朱子說而已。不必更有他說話。
朱子曰。天將降非常之禍於此世。預出非常之人以擬之。此語可疑。
曰將降曰預擬。其語意有若有所爲而爲者然。故兄疑之耶。自天言之則固莫之爲而爲之。自人觀之則其準擬巧湊。實若有爲者然。朱子之言。乃自人觀之之說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未有往而不復者。今天下。亦有預出以擬之者耶。何其降禍之此極也。噫。
來後於所後祖喪朞年內。〈止。〉當從陶菴說。
此恐不可若是斷言。祖與父朞三年。輕重雖殊。其義例一也。爲後於父喪三年內者。更制遠月。已有定論。獨不可推之於祖乎。
先師偶記中曰挑出四端而謂之理發則外此七情。乃是情之奔逸。七情豈可盡謂之奔逸耶。恨未質正於當時。
單言七情。則七情有善有惡。對四端而言七情。則七情乃是情之放逸者。蓋單言七情。則四端在其中。對四端而言七情。則四端乃其就七情而剔撥出者也。所謂子先獲珠。所餘鱗介耳。嘗以此仰稟則先生頷之。因微吟旣挑出四端而謂之理發則外此七情乃是情之放逸者一段語。盍於挑出外此四字仔細看乎。
書成後更思之。致疑於偶記中一段語者。蓋亦有意。大抵四七非兩情。理氣無互發。然畢竟面貌不同。苗脈亦異。以七情便謂之全然不善。或涉過重。卽所謂人心不可便謂人慾之說也。然朱子以七情爲氣發者。非以七情之發。別有一塗而言也。其理之乘氣而發一也。而爲氣所揜而氣反重。故謂之氣發。爲氣所揜而氣反重。則謂之放逸。亦何害。此與人心道心之分。煞有分別。人心之生於形氣。自發之機而言也。七情之爲氣發。自發之後而言也。是以愚嘗曰四七皆理之發。而氣發雲者。自已發後去見他如此。先生手自點批曰甚合吾意。更加細思如何。
答崔元則琡民
編輯承審近節護重。慰仰慰仰。涼議爲文。亦不爲不多。而承已上口。勤敏一何至此。慨前懼來。發憤又如此。心力之老而益健。誠可欽嘆。請以先聖賢已試之效。爲兄一誦之。朱子嘗雲沈元用問尹和靖。伊川易傳何處是切要。尹答雲體用一原。顯微無間。此是最切要處。擧以問李先生。先生曰尹說固好。然須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是說得此。若學者未曾仔細理會。便與它如此說。豈不誤它。某聞之竦然。始知前日空言無實。全不濟事。自此讀書。益加詳細。蓋事理相涵。上達不離下學。今旣讀得上口。則更須求之日用事爲之間而密切參驗。又考諸聖賢已成之法而將來印證。積累多後。方見得此一篇說話。枝枝相對。葉葉相當。無一句無著落。而一生受用不盡矣。近來看得此意轉益分明。而未曾下手自試。又安能眞知其味之親切也。願兄味之而有得焉則爲之見諭也。今之論道者多矣。其口角了了。亦可謂寶花亂墜。而夷考其所存所發。則其能卓然自樹。免爲依違苟且之習者或鮮矣。若是則達理知道。將焉用哉。此吾輩之所可鑑戒處也。記夢荷示。不覺感淚沾襟。昔在趨隅之日。耳提面命。不啻深且切矣。而行之不力。衰白阿蒙。宜若置之何誅之列。而冥詔丁寧。又復如此耶。收桑一著。以爲報佛之計者。寧敢不力。願老兄亦追念先師之至意。勿以數疏爲戒。而攻闕規過。少不憚惜。千萬切仰。
答崔元則己丑
編輯惠緘自衡七所來。眞望外也。江城阻信。莫今春若。抱經入山。始於何日。朋友往從者何人。衡七爲主兄爲賓。東南之美。亦云盡矣。況密邇山天。雪天寒月。想見興起所得。定應日益親切。或問之讀。日有味否。讀此書。不但理會文字。須要識得爲後學用心處。此書纖悉精詳。或有煩而不殺處。其苦心血誠。爲何如哉。學者先識得此意。爲學方有親切之味。須於諸生講說之際。提諭之如何。誦讀不記。吾之貞疾。老兄亦患此耶。大抵吾輩皆非記古事時節。但密切商量。領取意味可矣。何必爲口頭了了之計耶。
與崔元則辛卯
編輯歲末修一狀。討便未得。昨昨始付水月。恐未入覽矣。伏惟兄體增休。第念吾輩已迫衰頹。而收楡之計。只在收拾身心。此正朱先生所論敬之一字。爲補闕之單方也。而顧此苟簡蔑裂。日復日歲復歲。柰何柰何。所賴惟有友朋之夾輔。而老益勵衰益壯。白首矻矻如老兄者。百難有一而幸與之自託於遊從之後。望其提撕警責。不於老兄乎而更誰爲。然而合席未易。或時逢迎。又悤猝不得閒追逐。常切慨然。兄或諒此否。
答崔元則
編輯示喩心說。大綱得正。分別同異。亦有歸趣。末段天理性情非心無以見一句。尤爲卓然。朱先生所謂年高德盛。所見益精。惟兄其庶矣乎。欽嘆欽嘆。但其性爲最貴。故方寸之間。虛靈洞徹。一故字云云。汎論之亦未爲不可。而於本文文義。恐有未盡矣。其性最貴上。有得其氣之正且通一句。虛靈洞徹下。有萬理備具一句。今去頭截尾。單擧故字上下句。遂以性爲方寸虛靈所以然之故。則無或疎略乎。恐當更商。大抵要識心字本面。則須先討個所謂神明之神字。神是箇甚麽。易大傳曰不測之謂神。張子曰兩在故不測。周子曰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朱子曰神者不離於形而不囿於形者也。其所謂兩在者與其所在之地。所謂不離之地與其不囿者。看得微密。截斷得上下分明。則心之爲何物。似可得矣。若其性情體用。乃其實事也。兄所引或問一條及以仁愛云云。皆是也。先師所謂心合性情體用而言。方是心字本旨及性情之外更別無體用者。亦是耳。世儒之以一氣字爲心之本體而忘卻實事者。其得失果何如也。然惟此實體必有爲之地盤者。或但以卽理爲說而遺卻地盤者。亦不爲不備者乎。淺陋之平昔所聞者如此。今承兄敎。庶幾爛漫。故前此未敢容易開口者。敢略陳之。未審兄以爲如何。且心性同異則亦未必旁求別說。卽此求之。亦可見矣。兄所溫習書中。又有簡要易知者。曰人之常性。莫不有善而無惡。其本心莫不好善而惡惡。於此而反覆之。則似當犂然矣。不必以一故字。費卻多少說話也。
雲潭祥日。哭於書塾。恐亦無妨。而所引勉齋栗山故事。似不著題。勉則爲先師也。門人之於師。月朔位哭。亦禮也。況於祥日乎。但慕仰有素。又嘗一造其門。而不可昧然於三年。故謂之無妨耳。
答崔元則己亥
編輯春間惠問。合有奉報者。不惟淮魚路阻。精神常在煙霧中。細櫛致思。實所不能。久孤盛眷。非不自疚。柰心力不及何哉。惟理用氣用。問者固不喩鄙意。而盛答亦非吾意。蓋體用一原。因用而知體。卽體而用在其中。是謂理之妙也。所謂氣者不能自爲用。吾所謂有礙淺見以此也。兄卻雲單論理體象用故云然者。似有如統論則有理爲用時氣爲用時。其爲用有不同者然。亦可訝也。此固出於對少年不欲辨其醜差而爲揜護計也。然說不辨白則何以解問者之惑也。至於象用之說。森羅萬象。何莫非氣之成就。而謂象爲理之用者。氣之所成就者。只是成就那理之準則。不能加減也。凡發見昭著。形形色色。莫非此理之用。其它盛答。大槩無可議者。能所說。黎友投示而奬。兄正見大綱固正矣。而其辨駁之際。措辭下語。或有蹙迫驅率意味。恐有口給禦人之譏也。初欲逐句櫽栝。竟以神短語澀而止耳。
與崔元則
編輯令姪見訪。知昔疾今愈。起居漸復常度。慰喜滿心。願益加將攝。與春氣俱和。大抵吾儕皆有離三之嗟。嗟之何益。惟鼓缶而歌。以待乘化而已。但立之書牖之志。不敢遽拋棄。遙遙相望。昕夕寄意者。在此耳。勉台消息。兄應聞之矣。想當如沈疴之去體也。但世之聾聵就睡者。未知能聞之否乎。其顔騂否何如也。若無此老。則吾東方五百年禮義。將安所寓。縱無補於一時。亦可謂千百世大來之基本。不其大幸矣乎。松沙聲息。寂然無聞。已六七朔。似或一番踰嶺而迄未焉。抑以新寓未定歟。道梗致然歟。甚鬱陶也。
與洪思伯在龜
編輯士固有曠世越國而朝暮遇者。況生幷一世。居不越國。而嚮𨓏之勤。不翅朝矣暮矣者乎。然無緣一床對討一紙通問。畢竟爲曠世人而止耳。越國人而止耳。此生之恨。爲如何哉。自六月以後時事之變。尙忍言哉。春秋邾人戕鄫子於鄫。聖人特筆書之。所以著鄫之臣子不能救君之罪也。每讀之。不覺牙咬而膽掉矣。孰謂此事將於身親見之乎。內而羣公羣卿。旣盡下喬入谷。外而道臣帥臣。又將率獸食人。至於山林宿德蓬蓽儒生。縮手緘口。寥寥無一人倡起義聲者。環顧一世。長夜矣純坤矣。無一寄望而憑恃者。而獨於尊執事。翹首側耳。耿耿然不置者。蓋以淵源之正。秉執之固。又有同門強輔如勉菴,龍溪諸公。相資共濟。厥德不孤也。恆欲奮身東走。以聽其作爲如何。而病軀難強。末如之何矣。何幸龍溪公不遐致書。副以尊執事所擬告諸作。盥手奉讀。此地中一䨓。使蟄蟲驚動。枯木回春底一大消息也。雖聾喑跛躄。亦且增百倍之氣。載圭雖孱劣庸駑。無足比數於人。華夷之分。人獸之判。亦有一分與聞於師友者。義聲之下。豈容但已。而不以贊扶抑闔闢之奇功也哉。但識慮昏暗。筋骨委苶。不足以充下伍。又路遠千里。聲息無因相及。只得與一二同志握死字符。東向注情以俟尊執事奏膚功之日矣。惟執事勉焉勉焉。素無半餉之分。而遠奉千里之書。猥濫極矣。然死期如隔一髮。奉討罔涯。遂爲曠世人越國人而止。則死猶遺恨。謹此拜書。恕察是望。
答曺仲昭錫晉
編輯今之學者。深造之罕聞。退步之相望。莫不有諉焉。曰我才魯。曰我過時。吾兄之才。吾不敢知。吾兄之年。吾知其老矣。而猶箚住腳跟。以死而後已自期。何處得來。吾黨之幸也。性命之微。聖門所罕言。固非下學之先務。且況吾東先賢。於此不免有仁智之異見。而後之學者。各尊所聞。各私其學。道術遂爲天下裂。兄之初年懲創於是。以俟知見之少進。亦可謂得之。然不讀書則已。讀則經傳註疏。參半是此等說。亦豈揮卻而不看哉。但勿遽主一說。各隨本文以究其義耳。寄來箚目。逐段貢答。蓋陳我所見。以聽可否爾。
曰靈曰神。心之屬也。曰誠曰德曰中。性之屬也。性卽理也。心則有指理而言者。有指氣而言者。指理則以性情體用而言也。指氣則以地盤資助而言也。心之知覺運用。是理爲之主而氣爲之資焉。神者理之妙用也。以其神妙不測。故又謂之靈。而精神魂魄。爲之地盤也。譬之燈火。則理是火也。氣是油也。其燭照神也。
只此愛之理一句。專言則爲專言。偏言則爲偏言。愛之理是心之德。愛之理之外。更別無心之德。豈可析上下兩句。而一屬之專言。一屬之偏言乎。所謂專言者。單擧仁而言之也。單擧那仁而義禮智便在這裏。故曰專言則包四者。偏言者對義禮智而言之也。對言則各依一偏。故曰偏言則一事。
性非一家之所得私也。是天下古今一同底。若氣則紛擾錯雜淸濁粹駁。本自不同。此所以生人物之萬殊也。然形交氣感。一氣傳禪。則宜若有世類之可論者。朱子所謂形貌之肖父者此也。而但交感之際。或値游氣乖戾之時。或値游氣沖和之時。朱均堯舜之不係世類者然也。若以中人言之。則善未必純善。惡未必純惡。交感之際。其心之邪正。不可以一槩論也。何論游氣所値之不同乎。故交感之際。君子愼焉。雖然性同而形同。其氣不甚相遠。故聖人言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又曰有敎無類。
經禮惟大宗無後。乃立後。故曰曷爲後。後大宗也。今所論。與此暗合。甚善甚善。然高祖有服。不可不祭。則四小宗無後。亦不可不立。且親未盡則宜有精神氣類之相感通。國典之必以服親爲斷。亦有精義。但後世繼絶之路太廣。至於今日則或有鬼神出後者。甚則崇鞱,正倫之輩。亂倫敗常。滔滔皆是。非但爲非族之祀。神所不饗。幾何而不淪胥爲夷耶。可嘆可懼。
人死則其氣固消散。然其消也有漸。非一時頓盡。故用物多則其鬼靈而久。聖人制禮。天子諸侯大夫士世數之有等殺者此也。且遺澤不斬。則其精靈亦有所依泊而不消盡。帝王之祀先聖王。後學之祀先聖先師者。理固然也。豈可謂死便消散。若是則無鬼矣。聖人豈爲無鬼之祭乎。然亦非凝結遊空。時出而享之。故不敢明言。而止曰如在。曰庶幾右止。
答曺仲昭問目
編輯無極而太極。太極本無極云云。〈太極圖說。〉
無極。謂初無極之可指而名言者也。太極。謂實是極之至者也。蓋言旣名太極。雖若有極之可指者。而無聲無臭。有何可指。無聲無臭。雖無可指者。而樞紐萬化。實爲至極。然則上下極字。只是一串說。有甚分別。五殊雖分。只是二實而無餘欠。動靜不同。只是太極而無彼此。故皆下個一字。而若太極則本是無極也。初無層節。故特下本字。於此尤可見無極卽是太極。而非太極之外。復有無極之意。若曰太極上面。別有無極爲太極之本。則是莊子道在太極之先之說。而太極爲同於一物也。周子特加無極字於太極之上。正爲此也。
動靜之是理是氣。理氣之有先後無先後云云。
太極動靜。是豎說也。一陰一陽之謂道。是橫說也。豎說則主理而言其先具。橫說則卽氣而明其實體。所謂先具者。初非懸空獨立之物。所謂實體者。亦非寄寓假待之物。但於理氣一體處。截斷得上下分明。則動靜之是理是氣。理氣之有先後無先後。可得而言矣。
太極二五混融無間。終難捉摸云云。
理氣之混融無間。無物不然。苟不卽事卽物以觀之。但將混融無間四字而揣摸之。則轉入窈冥昏默。有不可竆詰。來喩可謂得觀理之大方矣。凡物有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所以然非離乎是其然。是其然非外乎所以然。則於此而觀之。其混融無間之實。可以躍如矣。
得其秀而最靈。理本純善。無秀不秀之可言。而氣有淸濁美惡。故人物之所得。有秀不秀之異。
謂理本一。何嘗有秀不秀之異。則氣之有秀不秀。果何自而有乎。謂理自有秀不秀之異。故氣因之有秀不秀。則惡在其理本一耶。此處蓋難言也。然亦有一言以蔽之者。程子所謂理一而分殊是也。一者分之總名也。分者一之細目也。譬之於木則根榦枝葉。各各具足而方成一木。一理之中。萬分森具。其妙如此。此萬殊之氣所由生也。均是木也。正榦得其全氣。旁枝得其偏氣。人物所得之氣。所以有秀不秀者然也。謂氣自能秀不秀而非理分之所以具者則可乎。至若氣之美惡。則秀者亦有美惡。偏者亦有美惡。是以人亦有秀之秀者。物亦有偏之偏者。恐不可謂秀者皆美而偏者皆惡也。淸濁美惡。當各於其類而論之。
形生於陰。神發於陽。凡知覺運動。皆是陰陽。而知覺上妙用之神。皆出於陽。
凝定者陰也。發動者陽也。故曰形生於陰。神發於陽。神者陽之靈而爲身之魂者也。今曰凡知覺運動。皆是陰陽。則恐失於動靜之大分也。曰知覺上妙用之神。皆出於陽。則恐混於理氣之界至也。
中正仁義。本於無極之眞。而靜又眞之本。其曰行之處之發之裁之。只就用上說而未及於靜。
中正仁義。所以全動靜之德也。所謂主靜者。中正仁義動靜周流。而主於正義也。今曰中正仁義本於無極之眞。而靜又爲眞之本也。則是中正仁義之外。別有一個靜爲之本也。且中正仁義。直是無極之眞。而中正仁義上面。更討一層無極之眞爲之本。則與周子自註仁義中正而已矣之旨異矣。而已矣者。括盡而無餘之辭也。註解所謂其行之也中。其處之也正。其發之也仁。其裁之也義者。聖人全中正仁義動靜之德。故其見於事業者。中正仁義動靜周流。中也仁也。誠之通也。正也義也。誠之復也。誠之復。體之所以立也。誠之通。用之所以行也。而必體立而後。用有以行。故其動也。必主乎靜也。來喩以中正仁義謂只就用上說。未及於靜者。恐非本旨。
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則反其終而知所以死。陽剛仁何爲始。陰柔義何爲終。試言一株樹。其受氣之始。妙合凝結。無形無跡者。陽也始也。旣有所凝。根莖枝葉。次次成質者。陰也終也。其根莖之初。生理條暢而日至滋息者。仁也剛也而成質後這氣之始也。閱幾度春秋而蠧根病榦。日漸摧頹者。柔也義也而成質後這氣之終也。氣之分數。有多寡之不同。而樹之壽夭。有遠近之不齊。惟人亦然。而推之萬物。莫不皆然。聖人之知死生如此。非若後世所謂前知之說。
原始反終之說似好。
幾善惡動微之際。察之最難云云。〈通書。〉
動微之最難察。誠如來喩。但以敬而無失。卽喚做察之之要法。則恐有可議。惟敬而存心。方能察之。此居敬省察。須用齊頭工夫者也。若敬而無失。則私意無所容而無幾之可察矣。至於敬字工夫。朱子所引程謝尹三先生之說於大學或問者盡矣。而勉齋黃氏又以朱子說惟畏近之爲要法。蓋此心凜然恐懼。恆若虎尾春冰。則自有主宰而爲萬事之本也。
德愛曰仁。退之博愛之謂仁。朱子非之。
著一博字於愛上。已汎濫而不切。而之謂字語意湊泊太急。與曰字之煞有委曲不相似。然則韓子不但爲認情爲性。以聖人之功用。夫子所謂何事於仁者爲仁矣。
答曺仲昭別紙
編輯所謂截斷得上下分明。指形而上形而下而言也。蓋形而上下。就理氣一體處。分開之說也。故而上而下。皆卽形而明之。形也者是理氣一體而元不相離處也。就此不相離者而截斷得上下。則而上是理卽氣之所以然之妙而無形可見。而下是氣卽理之已然之跡而有形可見。自其跡之有形者而言之。則動者偏於動。靜者偏於靜。自其妙之無形者而言之。則動而未嘗無靜。靜而未嘗無動。指其偏者而問動靜是甚個則動靜是氣也。指其未嘗無者而問動靜是甚箇則動靜是理也。動而未嘗無靜則動之上面。靜之理已具。靜而未嘗無動則靜之上面。動之理已具。此理之所以爲至神而不測。體物而不遺也。自動者靜者而言。則理先而氣後。又不可誣也。載圭所謂但於理氣一體處。截斷得上下分明。則動靜之是理是氣。理氣之有先後無先後者。可得以言之者以此也。竊覵來諭。語句之紕繆處尙多。妄於來紙。標點以去。恕其僭猥而取其欲忠之意則幸矣。
一理之中。萬分森具。萬物生成。皆是本相。人物所稟之秀不秀。是果形質局定以後事耶。形質之有大小曲直。有目可見。樵牧亦能知之。何待於先覺之言。惟就此形質已定者。而究其所以若此者。則無形可見。無聲可聞。是以先覺言之耳。願老兄姑置樵牧之所能知者。取先覺之言而反復之如何。程子沖漠無眹。萬象森然已具一段。朱子太極者象數未形。而其理已具一段。正是說破此理。仔細玩索而猶未另別。更將先師答權信元書二三篇而詳味焉。庶有一路之通矣。
答趙季豪性宙○壬寅
編輯子文之來。誠望外也。孤坐竆山。悶鬱弸中。一幅忽令開眼。仰審兄體保重。中山節宣亦泰平。實慰區區慕用之私。載無事可爲。日繞庭數十匝。夜則伴煙茶。坐待鷄鳴。其竆狀可想也。三山寂無消息。誠可訝也。湖會之非一非再。所議者何事也。恐是無補於事也。淵齋書。非右彼也。蓋欲謀忠於吾輩也。善後之道。雖不明言。而再思裁處四字。隱約可知。兄意以爲如何。江陽李雅自淵門來者。有傳言善儒數十輩。至淵門有所咆哮。淵丈皆峻辭折之。而彼猶不聽雲。未知後當如何耳。面議之示。固所願也。載近有事。不可遠出。望日龍亭之會。兄若賁臨則好矣。約溪南同來則尤好矣。諒察如何。襞積非片紙可旣。
答趙季豪癸卯七月
編輯素少儔侶。近益踽涼。心馳神𨓏。每在兄邊。一旬之間。再領書誨。慰豁孤懷。無異盍簪。感佩可量。伏審兄體連護。伯丈頤養益康。愜祝萬萬。載夏間經過。不須問也。經春雖困。還似康年。今秋成不遠。可免翳桑之鬼是幸。湖海二文。日間始得見。而達文尙未之見。晉會擧措云何。或言專爲罪狀此漢而設雲。亦其事勢然爾。建昌林子方故事可見矣。第惟元祐之學。雖禁絶於一時。猶有潛相傳習者。此則吾輩之責也。而衰病隣死。致力無日。後生少年。卓然自立。不爲時議所遷者。又未知有幾人。此最慨然處也。湖行志猶未已。待秋已熟病稍甦。要遂春約。下諒如何。
與李仲瑞禹鉉弼瑞直鉉
編輯伯氏喪逝。驚怛何言。噫。觴詠相酬。日月幾何。尙疑餘醺未醒。而何乃有九原之報也。目今靑山已盡。窀穸無地。每用奉念。日前崔孝仲言襄奉已卜先兆下。此心爲之放下。送葬大事也。凡百切宜戒愼。勿之有悔也。棘人哀號之中。或難自力。惟尊昆仲左右之然後爲無愆也。是兄前聞撤還舊宅。孝仲言今在寒泉。何其拔來而報往耶。寒暄閣之。
與李聖若鍾冕○癸卯
編輯今年忽已周甲。孤露之感。已不自勝。而或入夜不眠。周念靑少時交遊。幾盡九泉。惟老兄在耳。積年不聞警欬。而遙遙相望。能不耿耿。我之摧頹如此。況兄先於我者乎。然蒲柳松柏。氣質不同。以此知老兄之尙強剛也。舜河來。細叩作止凡百。果如所料。何等慰喜。允若有便輒言病。令人生憎。渠以年以力。宜不止此而雲爾者。無乃不自強之致耶。
與朴世華肇鉉○己酉
編輯違顔範幾年矣。遙望寄情。猶有庶幾遇之思。今賤者之蹠。已臨冥界。不可以復得矣。能不耿耿。自承季氏令蘭報。一書奉慰。情禮所不容已者。而竆山自囚。全卻人事。雖欲勉副。不可得也。每士友從兄邊來者。輒傳致意。又聞兄嘗付書。喬沉可惜。而其爲感。豈以見不見爲盈朒。每永夜不寐。臥念平生知舊。僅若晨星。而接壤相望。惟老兄獨巋然耳。且聞兄神旺氣強。若古人七八十彌盛者然。不有素養。烏能爾也。寄仰於是尤切。而無因奉敘。徒勞而已。兄或諒照否。
與權聖岡鳳煕
編輯自吾兄釋褐。竊欲一書以賀。而多事悤卒。因循未果。蓋應擧得意者。世固有許多人。以吾所相知者言之。亦不獨兄一人。特於兄區區欲賀者何也。誠以吾兄平日誌趣甚正。自處甚高。不欲作草草人物。是以雖不免隨俗赴擧。亦嘗旅食京華。然恥與世之爲奴顔婢膝者相上下。嘗謂余曰吾三十年所讀書。曾是買櫝還珠。其實不曾讀也。吾限以某年。其間得之則幸也。不得亦命也。吾何戚戚焉。但當溫理舊書。講明義理。以遂夫吾之可欲也。此言余聞之。今已四年矣。明年是所限之年。而今年登第。兄安知其必然而爲是限也。特偶然。然若不然則雖欲讀書收心。三十餘年所從事者。一朝打破。果不有兼人之勇者難矣。雖果能打破。亦不能不往來於胷中。吾輩正坐如此。所以終身不得脫出此窠臼。有志而無所成也。惟兄今則可以如計矣。正好靜坐讀書。內不負平日之志而外不負知己之望也。加以十年之工。則何學不至。何業不修。吾所以區區欲賀者。夫是之以也。若急於仕宦。俯仰隨俗。則雖積帛如山。列鼎累茵。吾不知其貴也。近來此等議論。不啻如大市中平天冠。是以前此不敢對人開口。今於兄信筆寫及。不審兄以爲如何。令姪作人甚安穩。若著實做去。則何患乎無成。其長於竆究。兄言得之。而記誦似不足。入講似是誤計。其才非可惜乎。願兄試更思之。
答南亨弼廷勳,南文贊廷瓚,南舜文鳳煕。
編輯別後遽然歲徂春暮。光陰信逝水矣。懷仰正深。承書審平安字。慰豁良多。載遠遊涉二旬。而日間經過。開口盡是苦惱語。不如且休。俯託文字。載非其人。當拜辭而爲章憲所廝炒。不得已泚筆。眞所謂代大匠斲。豈直傷手而止。其於幽光潛德。致反被點汙。極是惶汗。一番塵穢之後。卽爲滅棄是宜。餘俟面敍。
與南亨弼癸卯
編輯德門凶禍。令季兄竟不起疾。此何變也。固知證祟之不輕。而佑仁之天。福謙之神。有可恃者。而乃至於是乎。友朋永嘆。亦不能爲懷。矧以友愛加隆。何以堪居。其孤年尙弱。封樹凡節及他家間拮据。宜有費損精力者。曷任奉念。載圭二豎子爲切己苦友。揮卻無術而近益甚焉。一晉泄哀。心豈不切。柰莫之能何哉。數句敍情。亦不容已。而神思剝落。祇道吾私而他不能及也。使士珩告之靈筵如何。
答閔周賢致亮○庚辰
編輯頃者得御。蓋有不能忘者在。高第官人。吾見亦多矣。昨日竆蔀寒士。今日京華貴介。自服食起居。以至容貌辭氣。非復昨日人貌樣。惟吾兄妙年通藉。似若氣飽意得。而乃斂華就實。發於色辭者。依舊是讀書儒生。吾創見心醉。常常神𨓏在此。及承令緘。又是別後顔範。斂衽曷已。避爲善之名。無爲善之路。近名之喩。不敢唯唯。但薇垣名士。而做學究措大。難矣難矣。惟老兄勉勉焉。則異日所就。上可以尊主庇民。下可以爲泉石好主人。隨所遇而裕如也。寒暄令姪目去。玆不復道。
與閔周賢庚辰
編輯獻發不遠。省下起居伏惟萬護。伯氏掇眷聞來。賤耳忽醒。愚於伯氏。雖欠雅分。顧以同門有誼。又以吾兄之元方。每有耿然一念。今聞還尋遂初賦。其情自爾矣。載圭先師祥日。擬往哭而計當歷拜。已與豐五言之。而去晦見崔元則。要余同行。故亦以兄所期會矣。多少匪面難究。
答閔周賢甲辰
編輯拜領垂問。曷勝感慰。仍審棣床愆和。老而衰病。賢者亦不免耶。以己度之。約綽可想矣。惟加護是祝。載圭冒玷一命。愧縮先之。不暇感也。不字之女。豈無乃字之願。今已老矣。有枯楊生華之象。不亦醜乎。來諭出處有關時運。世自有當之者。豈醜陋之所敢與哉。俛宇際遇之隆。正所謂喜而不寐處。而旣進旋退何以歟。蓋亦時義有不得不然矣。可歎。
答閔周賢己酉
編輯兄我相知。幾多年矣。數旬磨戛。未始有也。今春事契。誠不偶然。而困於校書。於切己工夫。未得一言相發。甚矣吾兩人之衰也。到此更無餘事。惟死得不忒。爲正終一大事。宜胥訓胥勉。期免倒東來西。而亦不能到底商確。別後餘憾。不能已也。續承垂問。以喚起截斷四字。擧以爲警。其意豈淺淺哉。甚仰甚仰。載曩時肩臂之痛。益復肆毒。此亦閻羅消息耶。靜俟而已。
答趙聖執性璹○甲午
編輯隔三舍阻半載。得書宜欣慰之不暇。而三復惘然。繼以嗚咽。來書縱橫奇偉。慷慨激切。能令疲躄作氣。如聞蟄蟲之䨓。其柰老牛之鞭何哉。大抵有國以來四五千年。治亂危亡。不知其幾何。而未有如今日者也。君父蒙塵。在月暈中者彌月。而道臣帥臣。未聞有一人勤王者。高官顯宦。未聞有一人奔問者。倫綱絶矣。人心死矣。國之存亡。有國之常事。而此最大變。宋之靖康之亂。猶有李綱,杜師種。我朝丁丑之變。亦有金鄭及洪尹吳諸賢。豈若今日之爲哉。來諭所云人哭我哭。痛哭痛哭。言之盡矣。然環一世。我哭則兄有之矣。人哭則未之聞也。獨哭雖切。何補於世。恐只得呑聲齎憤以俟機會耳。天若悔禍。或有可爲之機。則放聲一慟。震薄三千里江山者。非兄伊誰。載雖慵懦。亦且振氣。願執鞭隨後矣。如終無其時。則幼安之遼東。袁閎之土室。是前事之可法。而如此力量。亦豈易辦哉。只有蓬頭赤腳。與樵牧爲伍一路而已。不審高明以爲如何。至若祝左之雲。今雖不卽如此。履霜則已久矣。其能幾何而不至於此耶。若爾則黃端伯,周卜年諸公。是其所也。然時則廟社已屋矣。無可致力處。而今時則不然。正顔淵所謂子在何敢死者也。恐當有一副當義諦之可爲者。而非愚昧所能料也。願兄熟思而見諭之也。
答趙聖執乙未十二月
編輯雲兄雲兄。兄書何來。兄書何來。如漆黑夜深山擿埴。忽遇一把火前導。何等歡喜。何等奇幸。載圭得瘧疾於七月。彌留六朔。神不守舍。氣不充體。所餘者皮裏殘骸。雖無他端。優踏死境。而況世變此極。胷臆俱塞。雖欲無死得乎。自聞此報。心神流注兄邊。一日十二時。無時不𨓏。一筇叩門。抖擻自試而卒莫之強也。來書問訊如平常。可知其未聞也。四方動靜寂然。如大睡方熟。呼而覺之。其誰有諸。示諭定筭二字。兄於是乎爲不知我者也。章句腐儒。無一知一藝可副實用。而當此天地翻覆之際。有何可定之筭。如有定筭。則亦可以少除胷中煩悶。又何必注神於兄。若是苦苦哉。雖然志尙未已也。如有出萬死之力者。則寧敢自惜而不與之同死哉。半程相覯。不敢請。固所願也。雖輿疾。曷敢不從。會處依示以板谷爲之好矣。期日以二十五日如何。恐亦晩矣。而勢使然矣。餘俟面究。
答李舜煕晦根○戊子
編輯承書日久未復。便阻以也。不審比來。堂上體韻萬護。穡事想已畢。所收或可以捱過否。荒年人事最難安靜。然愚以爲杜門讀書。是忍飢之第一單方。每擧似於人。人多不省。而在我則是固累試之方。雖拙不敢不奉告也。聞明日是兄四十六弧度也。吾謂君貧慶無疆。四十幾人雙親康。此句蘆翁和蘇君明詩。四十亦云爾。況四十添六者乎。置酒張樂。在兄宜矣。不能奉助一觴可愧。謹書淵冰二字。以當古人機杼之出。此二字。聖門全歸之要法。而吾輩收桑一著。專在於此。盍共勉旃。
與李舜煕己丑
編輯老而讀書。古人比之炳燭。近以無油。長在黑窣窣地。一夜借隣人一片脂燭。特地化作光明世界。於是輒自思炳燭之效。雖不可擬議於太陽方升。而其怳然新奇則倍之。朱先生八九十覺悟之說。良有以也。而今之人或鮮知之者。今兄能獨覺其味。一月內讀了論語二篇。參以釋文。了了成誦。此雖少年強壯者。亦或難之。豈非可賀處耶。諸友立約之效。因亦可見矣。兄年德俱高。爲一約之長。則躬率以正。孰敢不正。重爲吾黨賀。樂堂之空虛。雖若可慨。然大抵爲學。各在當人。依靠他人不得。苟能各自奮發。則落落相望。又何遜於羣居悠悠也。願有以警告之也。
與李舜煕
編輯向於二樂堂。見應章叩聞。堂上鼎席益康。慰遡不已。第念兄我年皆中身有奇。而無一兩句眞切得力。汩沒過了。東隅之失不可諫。桑楡之收猶可追也。況又聞之。人於晩節。一念之興。一事之感。實爲平生視履考祥之結梢斷案。亦係將來種善基福之腦頭機緘。所關不輕。可不凜然乎。撫躬自悼之餘。妄以奉告。兄以爲如何。
答韓孝益鎭行○乙巳
編輯承下函。伏審近節康謐。慰不可言。二十一日變。日前已聞之。嗚呼國已亡矣。臣民皆將爲俘虜矣。痛哭何言。所幸聖上有寧殉社稷之敎。凜凜猶有生氣。國君以殉社自誓。則臣子者何敢不以殉君自期。此天經地義民彝之所不容已者。且況有廷臣儒賢紳士人民詢訪之敎。則便是詔諭八域耳。自畿輔以至各道。重臣名宦。不知其幾百人。而未聞有一人奔趍者。君臣之義。嗚乎其息矣。令兄退老於家有年矣。乃以此時奮然有急君之意。以古言之則固常事。而在今日則亦可謂洪水滔天。一柱亭亭。曷勝欽嘆萬萬哉。雖然以今時局。管葛束手。令兄柰如之何哉。一番入衛以修舊職則幸也。不然則奉咫尺之疏。請斬國賊。退與叫閽諸儒相從。以待究竟之如何。乃畢義效忠之地也。俛宇已赴命。與之密勿謀猷。以冀活國救民於萬分有一之中也。示喩義理談辦。愚見早已如此。而書告於各處有心人。迄未見回報。欲期會本鄕。專人於校宮。而又無可否。人心已灰而然耶。抑言者不足道而然耶。只得憤鬱欲死而已。似此朽敗。令兄有若寄望焉。尤足愧死。兄啓程之日。欲躬餞。而寒病無常。亦安可必也。行期示及則好矣。
答郭文克厚根○乙巳
編輯別多會少。古今共歎。而況此同衰。一書醒眼。奚但消散紆鬱。伏審近遭終鮮之痛。孔懷曷慰。只切悲怛。聞駕住令甥家。仍欲結夏於此耶。悠然亭似當不寂寞。爲明重賀。載病蟄山廣。無陽界意想久矣。又同鄕同志如南黎公。爲鬼伯所奪。益覺踽踽。山外時聞。如谷簸霧。只恨雙耳之未盡聾。年前一命。卽是槐安春夢。乃煩提諭。恐兄尙有未盡醒於東華者矣。奉呵奉呵。伊間歷臨之敎。何幸何幸。生世無一開眼。而惟朋友逢迎。爲未死之況。餘俟面敘。
答田時允景澤○己丑
編輯旣蒙枉臨。續承手問。匪夷所思。爲感曷喩。恭審近節衛重。迎婦有日。吉慶湊集。良慰良慰。載頑然苟存。忽見時序之遷。何足道哉。胤友其才其志。似有可與共學之望。而顧此空疎。不裨助得它一分。徒令喫寒苦。可愧可愧。然人樂有賢父兄。致渠長進。亦豈求之於外哉。願加之意也。
答許勁能駿○乙巳
編輯曾往往復。不知何時。又承先施令存。感賀匪夷。仍審點㵎阿營別業。晩計可仰。但旣享厚生之樂。又做淸閒之趣。孰謂世間無楊州鶴。不幾於太饕乎。六偉之託。良感不遐。素不嫺於述作。至於四六。尤是生手。安能副急。虛辱垂念。徒足羞吝。惟冀亭成之後。樂琴書課子弟。眞箇做得山水間主人。則文人韻士。將爲公歌詠頌禱之不已矣。勉旃哉。載不死猶死。屋裏吟呻。直一壁間之蟲耳。何足道哉。
與沈尙弼相亨○丙子
編輯先府君奄違色養。驚怛何言。向時送人探信也。始知有侍湯。而猶以爲老人暑例也。夫何承實。在於日內也。早知如此。必當躬進以訣千古顔範。而平生相愛之誼。今無處可說。言念宿昔。實深辜負。親喪固所自盡。飯斂果無憾否。孝心罔極。何以堪處。傷生非孝。已有古訓。不必待愚言。而哀遑倉卒。恐或有迷。強加俯就。實所仰望。
答崔士玉𤨿翰崔惟性秉五
編輯載圭愚魯無聞。所學苟𥳑。志在作句覓科。知此爲儒者事足矣。曷嘗知此之非儒而眞個有儒者事耶。幸蒙尊文丈斯惻之。俾有以振發之。然後始知有儒者事所當爲而不容已者。雖行之不力。卒未有所得。然吾文丈敎導之至意。何日夜敢忘。但誠淺事多。未能種種趨謁。方自悚愧。修一紙候禮。欲求便呈納之際。猥蒙二兄垂問。感愧尤至。示諭覼縷。足見二兄懋學之勤。欽歎欽歎。但書中合有商確。當逐一置對以求敎。而語訥筆澀。有不能及者。且鄙意所存。已盡達於文丈。覽則可悉。
答崔士玉
編輯前冬謄示栗谷書。深荷盛念。向時語話間。聞惟性與兄語。意者兄信鼓山任丈說。以明德爲是氣看也。其時悤卒。未能極論到底。而至今尙疑。以士玉之高明。又聞過庭之誨。而作此知見何也。想有其說。而恨未及聞也。願兄爲我一誦之。鄙陋妄有數條錄上於尊府丈。竝加商量如何。吾儕中相期者如聖養已失之。開發鄙陋之責。今則專在老兄。勿孤此望切企。
與崔士玉
編輯四月付無忝錄一冊及一紙候問。想入鑑。嗣後便音。隔如涯角。那堪懷思。恭惟陽長。兄體保重調度何如。曾往勸讀魯論。能不以腐儒陳談死法而藐藐否。羣書羣經。何書不好。必曰魯論者。意實有在。果能領會耶。先狀近來覺得點化處頗多。而鄭重未及下手。大抵此爲未成文字。勿煩它眼。待數三年淘汰然後。爲脫藁未晩也。千萬諒察。
答權祈汝錫魯○辛巳二月
編輯戀仰中拜狀。慰沃與接顔色一間。矧審侍體萬護。尤慰遠祝。載自一善還後。睹疾仍生。恐是風寒爲祟。蓋當初善行。非出於勇爲。傍人廝炒。而亦欲觀會議之如何耳。到今不如遂已之爲愈也。然聞吾兄亦在定員中。三月聞慶之會。將何爲計。恐不可已也。宋書旣借於兄丌則當還兄所。而素來鈍根。一眼無功。要置案頭。隨意到時一閱爲計矣。吾輩一遊。那得愜願。把一杯酒。吟一兩句。以攄孤寂。亦是有司命者歟。兄或出妙計以示否。眵眼不備。
答沈文益相武○辛卯
編輯觀盛禮敍積阻。一行而兩得之奇事。行役之勞何足言。且令姪秀才形容之端。才識之敏。目擊不減耳聞。誠可奇愛。讌禮又豐且潔。旣醉旣飽。樂事樂事。而但世之病難行者。未必不拘於此。而盛行恐或助之也。是可慮耳。今日之伻。雖是好禮之勤。有不敢卻者。而不安尤切。
答文景叔在和
編輯旣賜枉顧。又以寵翰。荷愛良深。信後靜養連護。載圭精神常在煙霧中。而近又添寒。不能巾櫛。去死不遠。曩寄數句。重違盛託。出於勉副。文云乎哉。乃欲掛之楣間。恐玷汙名亭耳。思欲一往登亭。以償佳致。而委頓如此。自憐而已。
與李仁和鎭萬
編輯奉別幾多年歲。懷思可堪悠悠。伏惟履端。兄體百福。景範兄奄啓手足。吾黨益孤之痛。無間遠邇。而矧兄十年同榻。當復云何。此人泰之師。非泰之友。遙遙相望。皓首爲期。遽一朝而失之。悲夫悲夫。一生踽涼。不堪一知己歲寒相守。自憐而已。豐五金君雪嶺跋涉。非特爲弔問之禮。將與其所嘗受敎之人。謀及收拾其遺文。以幸後生。其風義迥出。令人感涕。早晏一哭。心不後人。顧勢難從心。姑因豐五行。構數行文以付之。欲借兄一杯以哭之。或不以煩猥誅之耶。其胤哀如何支嗇。況此荒憂殊甚。能免呼庚耶。載圭年來經歷。憂患喪戚四字而已。餘在豐五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