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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野社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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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江之濱有漁者,一人一舟,往來煙水,賣魚得錢,沽酒獨酌。

  一夕,明月滿江,歟乃既息,有客造舟求飲,漁即引與共酌。問其姓名,客詭以對。於是談風說雨,相得甚歡。天將曙,客始辭去。至夜復來。漁是日得魚,倍於往日,沽酒亦倍之。復與客暢飲,無少吝色。客笑曰:「君可謂得魚而不忘筌矣。雖然,君貺吾酒而不費,我貢君魚而不勞,可謂相須亦復相濟。」漁愕然不解所謂,客從容曰:「君勿怖,吾溺鬼也。今日之魚我所致,所以報昨夕之惠也。此後當日日為之,少佐壺觴耳。」漁素豪曠,聞而樂之。自是捕魚輒盈網罟,皆鬼力也。晝則捕魚買酒,夜則與鬼豪飲,雞鳴而罷。近半載桌。

  一夕,飲半酣,鬼色不豫。詰之,乃曰:「明日受代,行與君別矣。」詞甚淒惻,漁亦惘然。

  明日伺之,有一婦人攜幼子而來,既及河乾,自投於水。子戀母,亦從之。漁心知鬼之所為,殊為之悲惻,欲救之面無從也。少頃,婦人復攜子衝波而出,迤邐上岸去,若有自下捧之者。心轉訝之,謂鬼之不能禍也。

  比夜,鬼復來,曰:「吾今日本當得代,然斃一婦人,並戕其子,吾不忍為,寧終處水國,隸於波臣之籍耳。故復得盤桓於君前。」漁益敬之,謂其已死而仁心特厚也。因縱酒歡呼,訂交莫逆。

  又數年,鬼復辭去,曰:「吾前者一念之善,冥王嘉之,已為轉奏上帝。得授南野某村社令,明日走馬赴任矣。君倘念故人,宜來相訪。雖不能復見,然必有以待君也。」漁許之,且問不復見之故。鬼曰:「此非吾所能主也。」遂慇懃曬淚而別。

  越數日,漁棹舟龍南。至某村,求社令之祠而造焉,則村民相待於路,聞漁至,則皆訝且喜。漁問故,村民皆曰:「昨夢社公言:「明日吾故人來訪,爾當迎於郊,為我作東道主人,慎毋慢客也。」故先俟於此。」亦叩漁所以訪社令之故。漁具告之,莫不嗟異。

  既引漁至祠,設香楮蠟炬茶酒雞魚之供。漁捧香醁酒,拜祝曰:「故人別來無恙今受祀茲鄉,不憂餒而,故人仁厚愛物,亦宜有大造於茲鄉也。惟是澄江靜夜,孤岸扁舟,無復素心人來共杯杓矣!」言訖,不覺泣下。忽有香風起於神座,拂漁衣袂,飄飄舉動,他人則否。

  於是觀者咸異之,競邀至家,勞以酒食,數日不能周,且各有錢帛之贈,皆體神意也。漁將歸,辭於神。復有香風送之,至舟而後散。

  漁每數年一往,神異如初。

廊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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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甲晨起,見一物狀如人,一身兩首,自項而分,臥於階下,鼻聲鼾然。甲大驚而呼,家眾畢集,以杖擊之。物驚覺而起。視其兩首,耳目口鼻並與人同,但一面衰老,一面夭少,老者慘但,少者歡愉。眾咸駭異。物兩口並言曰:「我不足異。落瓠山有馗馗者乃異耳,我當迎以來。」言罷,自簷間躍去。

  半晌,偕一物至,立於階前,人身而九面環肩而生,大如拳,狀亦不一。有嘻笑者,有哭泣者,有喜者,有怒者,有愁者,有閉目睡者,有傾耳聽者,有言語者,有靜默若凝思者。既見人,亦不驚避。亦不近身。而兩首者立其旁,伺之甚恭,若廝役然。九面者謂眾人曰:「我不足異,何不請吾頵頵來?」於是俱去。

  眾方嗟訝間,見前二物導一物自門而入。其首乃多至無數,叢生側出若花瓣。或仰或俯,或側或欹,悉大如桃核,妍媸雜見,奇正互出。語言嘈雜不能辨,少頃,變形異相,則眾人之貌悉具,無異纖毫。眾相顧各錯愕,喧傳一里。

  忽廊下有雙足自地伸出,須臾及手,又須臾及肩,躍然立起,首大於甕,並無七孔。於是三物見之驚走,此物逐之,疾於隼鳥,頃刻失所往。竟不知為何怪。

秋心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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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生者,名並柏,維揚人。少貧而孤,邃於學。有中表余高甫,其妹玉簪者,國色也,且善屬文,與生同歲。兩人自幼相處,為兒嬉戲,聰穎絕人,而相得亦迥異於他兒。玉母嘗笑曰:「好一對能言鸚鵡!」時兩人方九歲,聞而解之,相愛因愈篤,儼然雌雄之依倚也。十二三歲,便各能詩。唱和酬答之間,每有多情語。年十五,玉父約之甚嚴,生至其家,不使復見。兩人之怨自此始。玉每於簾下窺生,動至永日,生亦為之神魂寓舍也。屢託媒者致辭,而余氏以生困弱,堅不許。

  積半載,生以文會過高甫。玉徘徊簾下,乘間以函書投。生於密處拆視之,其略曰:「自二年來,會絕蹤疏,眼中千里。每恨歲月淹馳,妹將笄而兄且冠,不復如垂髫時旦夕左右、形影無猜也。向使此身常童年稚齒,則相見相依,亦何至避若仇讎、視同行路豹以文章而深隱,翠以毛羽而高飛。吾兩人者,何以異此哉乃音臨風獨歎,向月孤吟,弔影無端,賞音誰是詩思逐槁木同枯,人面與落花俱瘦。回憶簸錢堂下。總髻牀前,言笑宛轉之時,殆恍然如隔世矣使妹而虎頭麟角,便可訂筆硯之交,兄而蟬鬢蛾眉,亦可作閨房之侶。安見韓張不可並稱,而莘昭不可嗣響乎奈何勢異松蘿,嫌防瓜李,天實限制,夫復何言彼讒言間北山之鳥,精衛填東海之波,亦可以喻此素抱也。願與有心人共鳴之。小妹玉簪斂衽言。」

  生省書揮涕,亟具回箋。其詞不記,大約以徐田之言相慰喻,而淒激之音亦復形露腕下也。後屢以詩詞自簾下擲遞。其家微覺之,防愈密。生不得意,快怏而歸,而玉乃自此病矣。生聞之,愈增愴切,愁緒百端,臞鶴哀鴻,強支風日。託故造余氏,訪其病狀,則已沉睡衾帷,斷漿絕粒矣。生悲惻之情,形於顏面,而玉父母兄弟頗厭之。於是晦跡不復去。

  聞有秋心山人者,善君平之術,能前知,因往卜之。山人曰:「爾兩人皆散仙也,偶涉花月之戒,上帝怒謫於人間,相慕悅已三世矣。第一世,君為臨海人,姓白氏,玉為邯鄲人,姓伍氏。兩家同官於粵西,伍因上巳踏青郊外,與君相見,兩人俱感情而亡。第二世,君與玉同生於豫章,君姓元業商,玉為賣粉者王某之女。君嘗市粉其家,見而相悅。屢過之,得通辭焉。玉坐是而殞,君亦以鬱結死。今兩人之算,亦垂盡矣,然尚有一見之緣。若忍而不見,君可延三年之壽。」生曰:「吾寧憚速死而割情於彼美乎顧何由得見,願先生教之。」山人曰:「三日後,巳午之間,待於某村佛寺。玉當以禱病而來,可得一晤。此後即長別耳。」

  生如言,粟見玉偕母同輿而至,羸質嬌姿,神韻酸楚。生前拜母曰:「柏亦以祈病至此,詎意相遇。」因揖玉曰:「阿妹珍重!」不覺相視涕橫,言詞嗚咽。母大怪怒,促女歸,遂吞聲登車而去。生肝腸寸裂,飲泣歸家。沈暈數四,臥不能起。

  已而傳玉訃音至,不覺撫膺大慟曰:「玉妹玉妹,一至此乎!妹先我而死,我何可以後妹而生雖然,一息尚存,不可無一言以告妹也。」乃力疾攬筆,書《憶秦娥》一闕云:

    準能補,蟬魚燭斷姻緣簿。姻緣簿,珠樓人去。彩雲黃土。此身不作芙蓉主,三生石上相思苦。相思苦,琵琶淒斷,數聲鸚鵡。

  投筆而絕。

  兩人贈答之詩,不下數十首。不能盡記,今錄其數章。玉贈生七律云:

    萬丈愁絲一寸心,暮雲庭院冷花陰。

    縱橫玉筋燈前淚,怨亂霓裳月下琴。

    紫燕巢孤春寂寂,青鸞信杳夜沈沈。

    上宮獨處東鄰老,命薄神傷自古今。

  生和之曰:

    嬌鶯啼亂惜花心,日轉西樓落晚陰。豔曲未調風月笛,朱弦欲斷鳳凰琴。那堪路遠天難問,只覺情深海可沉。悔恨十年空倚玉,豈知遼闊似如今。

  生之七絕二首云:

    隔面垂簾兩地孤,洞庭雲水渺蒼梧。

    分明簾是湘妃竹,猶帶當年血淚枯。


    自從冷淚化啼鵑,倏忽黃花九月天。

    一枕新愁不成夢,秋風秋雨夜如年。

  五言律云:

    才子休名玉,佳人莫姓蘇。淚澆白雪曲,塵汙璇璣田。自昔愁如此,於今恨更殊。盈盈傷一水,牛女望河烏。

  又有《憶玉滿庭芳》詞云:

    粉蝶韓憑,金蟬齊女,飛來梓澤平泉。春花秋樹,伴侶過年年。一旦縛蟬驅蝶,傷離恨,冷露淒煙。空惆悵,闌干曲處,魂夢永相牽。堪憐!猶得記畫眉低偃,恰趁花鈿。更一捻纖腰,斜倚風前。別後知他愁絕,嬌模樣,曾否依然休腸斷,昔時兒戲,也算好姻緣。

  玉五絕二首云:

    郎莫牽紅絲,妾莫題紅葉。媒妁倩滕王,畫為雙蛺蝶。

    消恨桃花紅,忘憂萱草綠。翻驚憂恨多,站在相思木。

  絕筆七言絕句云:

    芙蓉凋謝可憐秋,一霎西風下土游。認得舊時王母鶴,來迎侍女返瀛洲。

  又有警句,如:「花緣才子落,月向美人殘。」「佳句兼愁寫,深情倩夢傳。」「鬢絲燕草亂,眉黛楚山攢。」「世間大恨歸兒女,天上飛仙怕別離。」「心似沉檀爐內火,人如桃李鏡中花。」云云,皆可喜。

  非非子曰:古稱才於數奇、佳人薄命。未有甚於兩人者也,積三生之遇,無一笑之緣。而世之愚夫愚婦共衾同穴者,比比皆是。豈天之厄仙人歟抑厄才子佳人歟?

倚戶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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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商人日暮間行,見一女子倚戶而立,豐態楚楚。商注目久之,女遂招之入。

  旁有過者見之,以為私期也,告其鄰里,圖執之。鄰里訝曰:「此實空宅,安有女子其必魅也。」

  率數人入宅索之,果無人跡。唯東偏一室,古棺在焉,塵埃封積。覺棺蓋旁縫開裂。微露衣襟。共啟視之,則一人覆臥枯骨上;乃所見商人也,已絕矣。求其親屬而歸之。瘞古棺於土。

秦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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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郡秦少府,官常州。其子秀,少而能文,與常州殷生者相善。

  殷妻美而早卒,葬之郭外。殷感傷不己,冀其魂見於夢中,禱之三年而不應。

  秦少府卒於官,宦囊蕭索,秀無力奔喪,移櫬佛寺,托家口於殷生,而自往求親舊之官姑蘇者。

  長洲令張,秦之內兄也,於秀為舅氏。張女名小慧,有姿容,年十七歲死,旅櫬未歸。

  武弁黃某,秀之從姑之夫也。黃子綸與秀同生時年月,故自幼投契。是時年俱弱冠矣,並豪宕不羈。

  自秦登仕藉,秀與兩家眷屬不謀面者凡八九載。至是相見,益親昵。秀往來兩家,住無常所。久之,漸與綸為北裡游。黃知之,召綸切責,並責秀。張聞之,亦謂秀奈何與賤倡為伍,秀與綸俱不聽也。

  一日薄暮,共游隘巷。見數女姝釃,倚門盼客,兩人私語曰:「必倡之居也。」試挑之,女郎皆笑呼客入。紗燈錦幛,華麗迷人。飲酒既醉,各選一女就東西室寢,皆諸妓之尤者。夜半,綸大怒呼秀。秀驚問,則曰:「賤婢譎詐,乃敢以紀信誑我!」於是殘燈映帷,秀未及答,忽諦視共寢者,亦一醜女,殊非寢時所選者也。將應綸,醜女急掩其口曰:「慎勿聲,禍及矣!」秀懼,不敢再言,綸亦為其妓所止,寂然不相問。

  秀私叩醜女禍及之故,答曰:「郎君年少,當大用,故特相告。主人異姓兄弟五六人,皆獷狺無賴。常以諸美誘客,醉後就寢則易之,妾所以得侍君子也。玉杯之詐有年矣。覺而嚷者,則殺之。坐是死者不可勝數。今幸主人未聞,不然,危矣!少頃辭別,宜若為勿知也者,以示彼弗疑,則可免於難。明宵主人飲他所,若再來,彼美可圖也。」秀謝而起,呼綸出,語之。而綸之醜女亦云。須臾主人出,果五六人,皆身長七尺,狀貌猙獰,各怒色相向。綸、秀心悸,辭以有事,欲早歸,解金而予之,略不及夜來易女之事。主人乃喜,且卻其金曰:「兩公一宿,拜惠多矣。餘無所用金。」綸、秀強之受,時諸女在旁,咸以目相視。綸、秀會意,乃懷金而出。門皆扃鋦,主人啟鑰,乃得出。

  綸謂秀曰:「夜來美人,吾見亦罕。當再來,以畢夙願,且覘其實。」秀然之。薄暮又往焉。諸女仍延客於門,問主人,果赴飲他所。兩人喜,各私所選妓而幸之。秀將寢,女忽自陳,乃常州殷生之婦。秀驚曰:「殷生吾友也,其婦死已久,何妄乎?」女曰:「君勿怖,吾鬼也。吾娣妹輩皆鬼也。芳魂無恢,為強鬼所劫,望乞救援。」言罷嗚咽,雙淚闌干。秀不覺淒然,為之悲愴,反忘其為異物也,因問:「鬼亦能淫乎?」女曰:「甚於人。」秀問:「妍媸有擇乎?」女曰:「鬼之好與人同,鬼之淫與人異。」秀問其異云何,女曰:「鬼純陰而無陽,不能行人道。恆使丑者媚人,取精而食之,然後選色而御之。其具倍於人,而妾輩之辱且虐,亦甚於有生之日。」秀不覺怒而起,曰:「嫂氏勿憂,誓當召武士提利劍,斷此數賊頭!」女曰:「如是則無濟,君第走告殷生,使投牒吳縣城隍,則此輩齏粉矣。城隍非他,君之府君也,生平居官廉潔,上帝嘉之,故有是命。」秀悲喜交集。

  方絮語間,綸忽啟門呼曰:「君知其異乎?」秀曰知之。綸曰:「君知張妹小蕙在此乎?」秀聞言,急呼:「慧妹安在?」蕙淹泣而出,嬌魂楚楚,欲訴欲語,愁怨難明。秀亦灑涕曰:「別來多時,競不識爾。妙齡弱質,不意遭此暴橫,良可憫憐!」亦出殷生婦以語綸。四人相對,悲哀哽咽,至於失聲。綸、秀復相與私幸,雖冒李下之嫌,未涉桑中之刺也。

  諸女聞之,咸來自訴,且曰:「宜速去,遲將有變。」殷妻囑秀曰:「必告殷生!陰律:非親昵,不得控私事。君慎勿置詞,授狡童以返噬之隙也。」蕙亦以告父母牒城隍,囑秀並囑綸。綸亦知秦少府官城隍之事,蕙先告之也。二人別而行。迨曉,驗宿處,數塚累累,白楊衰草,信夜來之非謬矣,

  秀即以白張,張叱其妄。綸又來言之,張夫婦乃不勝悲痛。秀復遣介齎書,馳召殷生至,告以故。殷搶地長號,悟三年之無夢者,強鬼之制其妻也。遂與張共詣城隍首之,綸、秀亦往,井宿廟中。

  是夜乃聞城隍升廳事,鋃鐺鈕鐐諸具擲地聲,次聞胥役吆喝聲、唱到聲、書吏點名聲。城隍問曰:「誘良善,侵孤弱,淫橫不逞者,誰為首?」秀察其聲音,宛然父也,因幽咽。俄聞群鬼供曰:「是萬德為首。」一鬼辨曰:「小鬼非毛三、周喜兒等慫慂,亦不敢肆行。」一女鬼訴曰:「鬼婦是趕七所劫。」一女鬼曰:「辱妾者,余小猴、金午及萬德也,而萬德為甚。」聲似殷生之妻,殷生泣下。旋聞城隍曰:「蕙兒可言狀。」蕙曰:「兒為眾賊共虐,兒苦也願置賊極刑!」城隍歎息,命至後堂與阿姑相見,蓋張之姊,秀之母,先少府沒三年矣。張及秀皆暗哭,綸亦哭。其時眾鬼紛辨,鞠訊雜沓,聽不甚徹。已聞拷掠聲、眾鬼呼痛楚聲、女鬼感謝聲、畢讞聲、累犯入獄聲,久之遂寂。

  於是秀上堂呼父,張呼女,殷生呼妻,綸呼舅氏及蕙妹,慘語千端,哭聲一片。卒亦無有隔窗而應者。

  後殷生夢婦來曰:「狂徒雖則授首,妾已蒙垢,羞見郎君。且近奉秦公約束,豔婦不得外行,慮招謗辱。情不能已,暫得請命來見,為謝秦公子及黃生,蒙其仗義相授,他生圖報。蕙妹亦寄聲張府,言己得所依,嗣當寢門問安也。郎君好自重,妾從此別矣!」言畢,涕泣而去。殷生挽之,倏然已覺,惟殘缸熒熒射枕上淚光而己。自是杳不復至。小蕙屢見夢於張少府,亦屢夢於秀焉。秀遂反常州,奉父櫬葬之姑蘇。

竹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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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邑中八九月之間,四鄉賽神演劇,農商士女及遊方乞食之徒咸集焉,謂之神會。

  有一道人來趁會,敝衣跣足,以竹杖荷竹連環二,蓋截竹為之,互挽而無端,人不能為也。獨坐場隅三日,而眾莫之識。有一士人察其異,俟其去,潛尾之。

  行二十里許,至一山,岩谷聳然,石壁千仞。道人以杖叩石壁,石即洞開。石屋數重,戶牖階墀悉具。道人趨入內,士人隨之入。至前庭,窺其內昏黑不辨物,徘徊不敢前,亦不去。

  其前庭一柱聯云:「雲藏石室虛無地,風捲泉簾小有天。」字皆石鏤。吟誦不已,不覺飢甚,呼道人覓食。道人出,訶曰:「誰教爾來此此豈有食耶無已,山我丸啖爾。」探袖出一丸與之,道人則仍趨入內。

  丸大如山查,堅如石,深黑色。士人嚼之,齒力既盡,不能碎。念必仙藥,強吞之,咽中如物噎,而飢仍不止。乃復呼道人,百呼不一應。

  將入內,視之,第見一巨蛇據內戶,雙目閃閃如電光。士人駭絕辟易,汗流氣喘,迴視石壁己閉,孤松倒掛,蘿蔓垂垂,野鳥咿嚶其上而已。士人歎曰:「叔夜未應得道也!」歎罷,咽中丸哽,倏已消下,還家數月不飢。

大赤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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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城有娶妻而美者,甚戀之。數年之間,足跡未嘗離房帷。其妻亦情好至篤。琴瑟伉儷,至有長生夜半之約。

  友人好事者,故以酒招之,強之醉而止之宿,必再三而後可。既宿則終夜不寐,呻吟牀榻,輒有憶妻詩及詞,以示友人。雖誚謔之,不顧也。坐是招飲常不赴,人知其如此,亦無有過而問者。雖其至親,終歲不獲一面焉。

  後病瘵將死,執妻之手涕泣曰:「本圖百年完聚,豈意中道解攜君尚青春,能終居燕子樓否?」妻泣而誓之,且曰:「羽族失雄,猶不再匹,可以人而不如鳥乎?」夫乃訣而瞑。妻哭之三日,盡哀,屢欲自經。舅姑救而免,稍稍勸慰之,乃不哭。

  有傅生者弔其家。傅,夫友也,美丰儀,妻窺而悅之。傅請見,妻縞素而出,雖銜哀慘語,四目往來,如流星之相照也。

  時傅方喪偶,妻遂有去帷之意。往往勃谿於舅姑之前,或無故虐其婢,使夜施華帳,旦飾明妝,風流顧盼,自好也。舅姑不能堪,告其父母,父母亦不能制,知其貳心,命之再醮。傅聞之,旋以媒來,遂歸於傅。

  成歡之夕,有大赤蛇出於牀下,繞牀三匝。夫婦驚呼,家人破屍視之,已垂死矣,蛇齧婦心食之,須臾而滅。

  非非子曰:吾邑李甲未娶時,讀書外舅家,與妻兄同學。戲請曰:「令妹可得一見否?」妻兄曰:「吾家惟妹寢最後。吾夜半歸,呼其啟門,可從吾後竊窺之。非是則無由矣。」如其言,果見之,蓋國色也。次日馳歸告父母:「明日必迎婦!」父母憐而從之。請於婦家。以期太迫辭。使者返,甲曰:「後日亦可也。」又請之,則又辭。次日又請之,婦家曰:「至近亦須一月後。惡有請期三日而親迎者乎?」使者既返,甲已病。父母憂之,將復請次日而告山病。甲曰:「無庸也,疾不能待矣!」次日遂死。其妻末期年,竟別適。余嘗聞而惡之,然以視豐城之婦,其輕重蓋迥不侔矣。

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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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屋之陰,有童子採樵入山。雪後失徑,飢甚。林壑幽翳中,忽聞麥飯香。即之,甲第一區,金環朱戶,蓬頭小婢方炊麥西廡,乞食得飽。復引入後院,倚簷高樹一株,花大如盎。數美人宴集花下,被服奇豔,飲饌芳烈,並非人間所有。婢令叩頭謝訖,隨出。

  告其家,尋路同入,屋舍杳然。咸以為誑。回過竹林中,拾得繡鞋一隻,精麗異常。山中故無此物,心知其仙,攜歸什襲笥中。准楊妃錦襪之例,詣觀者輒與百錢。

  予親見之,瘦不盈握,鏤繡嵌珠,異香襲人,非蘭非麝,把玩不能去手。因邀至拾鞋處,餘雪未消,蓮印宛然,類石家香塵,絕無沽涴之跡。悵惘良久。

  後數日,聞其家啟笥,鞋失所在。

  一此篇得之吳蘭雪。

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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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修武縣,去城三十里許有清真觀。觀外有閣臨溪;老松數十株,蔭映如畫。溪水作綠玉色,清徹鑒人;淺不盈尺,灌田數頃,雖大旱不竭。中產異石,能行。拾置磁斗中,養以清泉,五色陸離,終日浮漾若游魚然。偶碎其一,中有小蟲,狀類蛾蠓,去之,遂不能自運。蓋蟲生於石,以石為屋,載而行之,殆蝸之屬歟?

  觀為元長春子邱處機同邑人劉志敏所建,土人以石之異,傳為劉海戲蟾處,遂訛為海蟾宮雲。

  --此篇亦吳蘭雪筆記。

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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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仲子蘭雪,少多詩夢。今記其一:

  年十五時,夢行溪上。春水揉藍,落花如繡,心豔之,欲窮其源。行里許,見短垣一帶、籬門半掩,側足而入。園中桃花數百株,芳菲彌望。穿樹而行,徑甚繚曲。花片打人,絳雪滿衣。已而亂紅深處,露一六角亭,畫簾蜿地,隱隱有墜釵聲。吳故文怯,止不敢前,覺鬢雲眉翠,依約可接。方徘徊間,有搴簾微笑者,望之如朝霞和雪、與桃花爭麗。吳癡立久之,聞簾鉤璙然,始驚其去。啟簾窺之,竟杳矣。亭中綠窗斐幾,筆硯甚設,衣香縷縷,尚縈畫屏繡幔間也。惆悵如失,感成絕句,於幾上拾得淺碧箋書之。詩曰:

    新綠重重樹,鶯啼自在春。

    桃花紅作雨,愁殺隔簾人。

  擲筆遂覺,心異而志之。

  他日,又夢至其處。遙聞亭中笑語,遂隱身花叢中。俄見麗人從數鬟,自亭中出,綃衣玉佩,向之簾間人也。數鬟爭拾落花,以衣襟裹之,聚而較量,拔簪摘翠,小語呶呶。麗人綽約臨風,對花不語,恍若有思。數蝶依依,繞其左右。吳於是目眩魂消,殊有化蝶之想,遽折花枝遙擲之。麗人覺,謂鬟曰:「人間劉阮再來矣。盍歸乎?」遂遷延避去。吳悵然,尾至亭中,竟不復見。幾上詞箋一幅,取觀之,墨瀋尚濕,儼如前詩意相答,末署「紺霞」二宇。詞不盡記,有「溪上桃花紅奈何,春風吹又多」之句。方擬袖之,為啼鳥所驚,惘然而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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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食錄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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