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安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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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安本紀上

  顧炎武撰

  聖安皇帝,神宗顯皇帝第二子福恭王之長子,諱由崧,母曰某氏。初封德昌王,進封世子。崇禎十四年正月,李自成陷河南府,恭王薨,世子出走懷慶;十六年七月,嗣封福王。

  十七年三月,京師失守;四月己巳,烈皇帝凶問至南京。其時,南京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史可法督師勤王在浦口。南京諸大臣聞變,倉卒議立君,未有所屬;而王與潞王以避賊至淮上,大臣意多在潞王。總督鳳陽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馬士英遺書南京,言福王神宗之孫,序當立。甲申,守備南京魏國公徐弘基、提督操江誠意伯劉孔昭等、南京戶部尚書高弘圖、工部尚書程注、都察院右都御史張慎言、掌翰林院事詹事府詹事兼侍讀學士姜曰廣等、南京守備掌南司禮監務太監韓贊周等集朝內,兵部右侍郎呂大器署禮、兵二部印,不肯下筆;吏科給事中李沾厲聲言:『今日有異議者死之』!時士英握兵於外,與大將靖南伯黃得功、總兵官劉澤清、劉良佐、高傑等相結;諸大將連兵駐江北,勢甚張,大臣畏之,不敢違。於是以福王告廟。

  乙酉,弘基等迎王於江浦。丙戌,王舟次燕子磯。丁亥,百官迎見於龍江關;王素衣角帶哭。五月戊子朔,王乘馬自三山門外至孝陵。從臣請自東門御路入,王遜避,自西門入。至饗殿拜謁畢,次謁懿文太子陵。自朝陽門入東華門,步行謁率先殿;出西華門,駐蹕於內守備府。

  己丑,群臣勸進,王辭讓;遵景帝故事,以福王監國。是日,清墨勒根入北京。

  庚寅,王行告天禮,升殿,百官行四拜禮。魏國公徐弘基跪進監國之寶,王受訖,再行四拜禮,乃退。大赦天下;其新加練餉及十二年以後一切雜派並各項錢糧、十四年以前實欠在民者,悉免之。以張慎言為吏部尚書。壬辰,以史可法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高弘圖為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併入閣辦事;馬士英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仍總督鳳陽等處地方軍務(時朝廷草創,大僚無通曉故事者,以學士兼尚書,非制也)。發銀一萬兩,遣職方司郎中萬元吉往犒得功等軍。以張應元充總兵官,鎮守承天等處地方。癸巳,為大行皇帝舉哀哭臨。甲午,以姜曰廣為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前禮部尚書王鐸為東閣大學士,併入閣辦事。曰廣辭,改禮部左侍郎入直。以工部左侍郎周堪賡為戶部尚書。乙未,召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復官。遣御史祁彪佳等安撫江南、北等處地方。

  可法請分江北為四鎮,以黃得功、劉澤清、劉良佐、高傑四人分統之。傑駐徐州,轄徐州及鳳陽之懷遠、五河、虹、泗州、盱眙、宿州、靈璧、蒙城、亳州十四州縣,經理河北、河南開、歸等處招討事;良佐駐壽州,轄鳳陽之鳳陽、臨淮、定遠、壽州、霍丘、潁州、潁上、太和、廬州之六安州九州島縣,經理河南陳、許等處招討事;澤清駐淮安,轄十一州縣,經理山東等處招討事;得功駐廬州,轄廬州之合淝、巢、無為州、滁、和二州、應天之江浦、六合十州縣,經理各路援剿事:一切軍民皆聽統轄,州縣有司皆聽節制,營衛原本舊兵皆聽歸併整理,荒蕪田土皆聽開墾,山澤有利皆聽開探。仍許各於境內招商收稅,以供軍前買馬置器之用。每鎮額定三萬人,歲供本色米二十萬、折色銀四十萬。其體統照山海經理鎮、各處提督鎮行事。所收中原城池,即歸統轄;寰宇恢復,爵為上公,與開國元勛同准世襲。其鳳陽舊有總兵官應罷,改副將一員。又言操江舊兵單弱,請添設九江、京口兩鎮,以操江、總督文臣協理。並從之。而得功等方各擁兵爭江北諸郡;傑圍揚州,縱兵大掠,且欲渡江而南。可法乃奏設督師於揚州,節制諸將。

  馬士英以麾下兵至江干,上疏勸進。丙甲,召士英入京。戊戌,群臣勸進至再三箋,王乃許之。

  己亥,可法自請督師江北,詔以便宜行事,各鎮並聽節制。撫寧侯朱國弼請裁漕鎮,從之。召兵部尚書張國維以原官回部,佐理戎政。召前刑部尚書徐石麒為都察院右都御史。以□□□□鄭鴻逵為後軍都督府署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守九江等處地方;□□□□黃蜚以原官鎮守京口等處地方。以韓贊周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壬寅,王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以明年為弘光元年。在京文武各官普加一級,無級可加者進勛階一級,並給新銜誥命。在外督撫監司守令,並依見任官銜給與誥命。在籍閣臣及六部堂上官,年六十以上者存問,其遣配及閒住者並復原官。三品以下先行釋罪,分別酌用。其北直隸、山東、河南、山西、陝西、遼東等處文武官生義不從賊在南者,文官察明起用,生員赴禮部報名取印結寄應天府學考試;武官指揮千百戶等赴兵部察驗,附在京各衛寄俸。弘光元年糧免十分之一;北直隸、山西、陝西全免五年,山東、河南全免三年,江北、湖廣免十分之五,四川免十分之三。以盧九德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京營。癸卯,以馬士英掌兵部事,仍入閣辦事;以禮部右侍郎顧錫疇為禮部尚書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分應天、蘇松為二巡撫。以太常寺少卿左懋第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安、徽、寧、池、太、廣德等處地方,提督軍務兼理糧儲。甲辰,以忻城伯趙之龍總督京營戎政。以前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田仰巡撫淮、揚等處地方,提督軍務兼理海防。進封黃得功為靖南侯、左良玉為寧南侯,仍各蔭一子錦衣衛千戶世襲;封高傑為興平伯、劉澤清為東平伯、劉良佐為廣昌伯。加馬士英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乙巳,以大理寺左寺丞祁彪佳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蘇松等處地方,總督糧儲、提督軍務。禁北來逃官不許入京。丁未,可法出京督師,給銀二十萬兩。密諭參將王之綱等迎母妃於江北郭家寨。

  李自成遣偽制將軍董學禮等率兵南下,至宿遷;己酉,總督漕運巡撫鳳陽等處地方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路振飛遣兵擊敗之,擒其偽防禦使武愫。

  張慎言薦前東閣大學士遣戌吳甡,命召之。庚戌朝,劉孔昭廷訐慎言薦誤國罪臣,且定策時有二心;聲色俱厲。御史王孫蕃等亦劾孔昭,交爭於上前。上諭之,乃退。明日,孔昭具疏論劾,慎言乞罷;上兩解之。弘圖、曰廣各上疏乞罷,不許。以萬元吉為太僕寺少卿,監江北軍。命御史周一敬護送潞王於杭州居住。設勇衛營,以御馬監太監李國輔監督。

  壬子,進魏國公徐弘基、南和伯方一元、誠意伯劉孔昭、撫寧侯失國弼、安遠侯柳祚昌、靈璧侯湯國祚、東寧伯焦夢熊、成安伯郭祚永各官銜二級,歲加祿米五十石;弘基仍進左柱國。賜韓贊周蔭弟侄二人、盧九德一人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仍賜蟒衣及銀。癸丑,可法奏先帝已封劉澤清伯爵,命加蔭一子錦衣衛正千戶世襲。甲寅,遣督師大學士史可法祭告祖陵、皇陵,寧南侯左良玉祭告顯陵。

  先是,賊陷京師,定遠總兵官平西伯吳三桂降於清,引之入關,大敗自成於一片石,自成走西安;清乃偽稱太子,與三桂合軍入京。及至,則清九王也;遂據京師,為先帝發喪,傳檄河北、山東皆下之。而道路相傳以為三桂借兵克復,又言巡撫遼東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黎玉田與三桂合謀。德州生員謝陛殺賊所署偽防禦使吳徵文,奉香河知縣宗室帥杴為濟王,率士民城守;而傅以為前東閣大學士謝升及前御史盧世水,於是可法以聞。己卯,封三桂薊國公世襲,命發銀五萬兩、漕米十萬石饋之。

  太常寺少卿李沾劾吏部左侍郎呂大器定策時懷二心。上曰:『朕遭時不造,痛深君父,何心大寶?直以宗社攸關,勉承重任。當日效忠定策諸臣,朕已鑒知,余不必深求』。大器乞罷,不許。

  六月庚申,以福府千戶常應俊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壬戌,上大行皇帝諡曰「紹天繹道、剛明恪儉、揆文奮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廟號「思宗」;大行皇后諡曰「孝節盧肅、淵恭莊毅、奉天靖聖烈皇后」(「思」字,大學士弘圖所擬也)。以都督同知楊振宗充總兵官,鎮守安慶。癸亥,以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趙光遠為都督同知,充總兵官,提督四川、陝西軍務。光遠時鎮守漢中,命未至,已降於賊。甲子,工部尚書程注致仕。丙寅,吏部尚書張慎言致仕。

  士英薦前光祿寺卿阮大鋮可任樞貳,予冠帶召見。戶科左給事中羅萬象、御史詹兆恆、王孫蕃、陳良弼、應天府丞郭維經等交章言大鋮以逆案發配,不宜召;弘圖請下九卿議,與士英不合,各疏求去,不許。呂大器遂劾士英以入朝為名,橫據國中縱兵劫掠、賣官鬻爵諸罪。御史黃澍入對,廷劾士英。司禮監太監何志孔助澍言之,上怒。士英更為志孔請,得不死。

  先是,張獻忠自楚入蜀;己巳,陷涪州。

  壬申,士英劾從逆諸臣光時亨、龔鼎孳、陳名夏、項煜、周鍾等。

  先是,周王薨於淮安舟中,命於安吉、孝豐擇地卜葬。

  丙子,劉澤清劾呂大器前巡撫甘肅,以私忿殺總兵官柴時華及受賄事。大器速疏引疾,致仕。

  朝議遣大臣北行使清,訪先帝梓宮並齎敕與吳三桂。而士英言有職方司貝外馬紹愉者,曾為陳新甲使清;昔之下策,今之上策也。澤清、傑並舉前總兵官太子少師左都督陳洪範;召見,以陳洪範提督下江定海水師,駐瓜洲。會左懋第以母喪在山東,請北行;遂定使清之議。

  丁丑,張獻忠陷重慶府,瑞王遇害。

  戊寅,封常應俊襄衛伯,食祿米一千石,世襲。劉宗周在籍自稱「草莽孤臣」,上疏請上親征,又言四鎮不宜封;有旨宣付史館。而宗周復連疏言中外諸臣皆可誅,於是四鎮皆怒。己卯,忻城伯趙之龍論先帝廟號「思宗」為下諡;弘圖疏辨,上是之。

  辛巳,以徐石麒為吏部尚書、工部左侍郎何應瑞為工部尚書。以巡按淮揚御史王幞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贊理軍務、巡撫山東。壬午,以江西按察司副使程世昌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等處地方。加謝升上柱國少師兼太子太師、禮部尚書,黎玉田兵部尚書,盧世■〈榷,氵代木〉工部右侍郎,俱充山陵使。王幞奏皇太子、定王、永王俱遇害。是日,督師標下總兵官於永綬等兵及浙兵哄於鎮江西門,焚居民數百家。

  癸未,顧錫疇奏奪故少師兼中極殿大學士溫體仁諡。甲申,以□□□□□邱磊充總兵官,鎮守山東。大學士高弘圖等奏北使事宜:一、於天壽山特立園陵,厝先帝梓宮並太子、二王神櫬;一、割山海關外地與清;一、歲幣以十萬為率;一、清已僭號,勢成敵國,或稱可汗、或稱金國主,前代多有之,乞下廷臣集議;一、洪範給銀三萬兩,為山陵及道里諸費。

  秋七月丙戌朔,命魯王於台州府居住。添設兵部侍郎二員。加張慎言、程注太子太保。

  戊子,追尊皇考福恭王曰「貞純肅哲、聖敬仁毅恭皇帝」,皇妣某氏曰「孝誠端惠、慈順貞穆皇太后」,皇祖妣貴妃鄭氏曰「孝寧溫穆、莊惠慈懿、憲天裕聖太皇太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生稱也;沒而加之,非名也)。遙上母太妃鄒氏尊號曰「恪貞仁壽皇太后」。諡先妃黃氏曰「孝哲懿莊、溫貞仁靖皇后」,繼妃李氏曰「孝義端仁、肅明貞潔皇后」。追復懿文皇太子廟諡曰「興宗孝康皇帝」,懿敬皇太子妃常氏曰「孝康皇后」。上建文帝諡曰「嗣天意道、誠懿淵恭、覲文揚武、克純(一作仁)篤孝讓皇帝」,廟號「惠宗」;建文帝后馬氏曰「孝愍溫貞、哲睿肅烈、襄天弼聖讓皇后」。追遵恭仁康定景皇帝諡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顯德崇孝景皇帝」,廟號「代宗」;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曰「孝淵肅懿、貞惠安和、輔天恭聖景皇后」。

  庚寅,以左懋第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經理河北、聯絡關東軍務;馬紹愉為太僕寺少卿,兼兵部職方司郎中;加陳洪範太子太傅:往北京。癸巳,以巡按四川御史劉之勃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罷貴州總督,以前屯田道參議范■〈金長〉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命田仰仍總漕務,專管江北漕額,並催江北各標應給漕米。甲午,以前兵部尚書丁啟睿安撫河南,賜□□□□李際遇、劉洪起各總兵官敕。乙未,依北京更定營制為五軍、神機三大營,各一營至十營;以團練總兵官六人分統之。庾子,萬壽節。癸卯,命禮部尚書顧錫疇祀海。甲辰,追賜故潁國公傅友德、宋國公馮勝諡。乙已,李自成遣兵至保寧府,降之。庚戌,中旨以吏部右侍郎張有譽為戶部尚書;弘圖封還爭之,不聽。辛亥,釋高牆罪宗唐王聿鍵等三百餘人。

  壬子,諭曰:『朕遭九六之運,車書間阻,方資群策,旋軫故都;乃文武之交爭,致異同之日甚。先皇帝神資獨斷,匯納眾流;天不降康,咎豈在上?爾諸臣尚鑑於前車,精白乃心,匡復王室。若水火不化、戈矛轉興,天下事不堪再壞,且視朕為何如主!祖宗成憲,弗尚姑息,各宜欽承朕言』!不再改正閣銜,以尚書兼大學士。萬元吉奏有清平西王吳三桂牌至濟寧州,稱奉大清攝政王旨,兵將南侵。執政謂款使已行,不以為意。

  八月丙辰朔,日食。

  戊午,罷偏沅巡撫,以前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楊鶚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四川、湖廣、雲南、貴州、廣西軍務兼理糧餉。辛酉,加可法少保兼太子太保,進武英殿大學士,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弘圖太子少保,進文淵門大學士;曰廣太子少保,進文淵閣大學士;士英太子太師,進武英殿大學士;鐸太子少保,進文淵閣大學士,改戶部尚書:各蔭一子中書舍人。以刑部左侍郎賀世壽為戶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總督倉場;以前薊遼總督丁魁楚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河南、湖廣軍務,巡撫承德、襄陽等處地方兼理糧餉。癸亥,贈傅友德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麗江王,馮勝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寧陵王:祀功臣廟。敕左良玉充提督官,開藩武昌。

  甲子,張獻忠陷成都府,蜀王遇害。

  戊辰,皇太后自儀鳳門入宮、遣靈璧侯湯國祚告於南郊。命惠王於廣信府居住。壬申,以前寧夏巡撫樊一蘅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川、陝等處恢剿軍務兼理糧餉;前□□按察司僉事充為事官越其傑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兼轄潁、亳二州,提督軍務。

  傑、澤清、良佐各疏劾劉宗周激變軍情,動搖聖駕;又與得功合疏言群臣謀危社稷,指大學士姜曰廣。會有建安王府鎮國中尉朱統甆候考吏部,因奏曰廣定策時有異謀,並劾前山東按察司僉事雷演祚、儀制司員外周鑣結黨亂政;下演祚等獄。於是吏科右給事中熊汝霖劾統甆誣詆大臣,通政使劉士禎、禮科給事中袁彭年劾統甆違制越奏,請究問;不聽;曰廣求去益力。

  癸酉,命修西宮之西花園第一所為皇太后宮。丁丑,贈吳三桂父故□□總兵官吳襄遼國公、母祖氏遼國夫人。戊寅,以前總督薊遼軍務為事官王永吉戴重罪總督山東、河北等處軍務。庚辰,命選淑女。辛巳,賜北京死節諸臣工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范景文等二十二人贈諡、祭葬有差;建祠雞鳴山,賜額「旌忠」。癸未,對□□□□□□鄭芝龍為南安伯。以前福建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申紹芳為戶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督餉江北。以前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王應熊改兵部尚書,總督川、湖、雲、貴等處,專辦蜀寇;賜尚方劍一口、便宜行事,仍給銀三萬兩。乙酉,以皇太后至京,加可法少傅兼太子太傅,弘圖、曰廣各太子太保,士英少保兼太子太師,鐸太子少保,誠意伯劉孔昭等、太監韓贊周等各蔭升有差。阮大鋮入對稱旨,疏陳江防甚悉,安遠侯柳祚昌復薦之;以為兵部右侍郎,巡閱江務。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劾奏,不聽。

  自李自成敗走,山東諸州縣並殺其偽防禦使,牧令復為明;而朝廷無一官一兵出河北,清遂安置官屬,至濟、兗以南皆降於清,惟濟定州不下。是月,清將楊方興以兵數千趨濟寧,下之。

  九月戊子,封皇太后弟千戶鄒存義為大興伯。庚寅,以都督僉事張福成充總兵官,前往河北、山東。辛卯,上御經筵。壬辰,裁各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甲午,曰廣致仕。乙未,宗周致仕。命黃斌卿移屯九江、黃蜚屯蕪湖採石、鄭鴻逵屯鎮江。丁酉,以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王之綱充總兵官掛蕩寇將軍印,鎮守河南。

  己亥,三法司奏定從逆六等條例。大逆凌遲處死凡五條:凡從賊攻陷京師及為賊毀宗社、易門榜者,凡倡率勸進及為賊草偽詔者,凡部院詹事翰林三品以上大臣從賊受官為之親信用事者,凡文武封疆大吏如督撫總兵降賊者,凡京堂翰林科道部等官為賊畫策規取地方者。以上如本犯不歸、歸而又逃者,收系其妻子,籍沒其資產。斬決不待時凡三條:凡四五品京堂及翰林科道官受賊偽命居要地比原職加崇者,凡方面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降賊者,凡文武封疆大吏聞變先逃者。絞凡六條:凡獻銀獻女獻婢以媚賊求免者,凡內外衙門官但受偽命者,凡職在巡方遇變而逃者及布按三司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遇變逃者,凡被賊夾打不能自回仍受偽官者,凡受偽官為賊疏遠者,凡各衙門奉差如管屯管河榷關司餉答官雖無封疆之責而逃者。流凡二條:凡內閣重臣及部院寺三品以上、詹事翰林五品以上、即不從賊、偷生潛逃者,凡既受偽職、後自疏遠、先賊未敗、脫身南還者。以上斬、絞、流及遠戌共十一則,如各犯認非自投,議減本罪一等;如遁歸匿形、蓄謀叵測,議於本罪加一等,仍收系其親屬。徒凡二條:凡候考候選即無官守、即未受偽官、乃浮沉賊中、賊奔乃還者,凡遇賊變偶不逃、為賊脅留、未受偽官者。杖凡一條:凡初為賊所拘、未受偽官、乘間先歸者。上曰:『北都淪喪,帝后升遐,巷戰死綏者,遂無一人?且反面事仇,甘心降賊,為之指斥先帝、規並海宇,人心已喪,法紀何存!所奏既已會議允當,並先奪職。其絞罪以上,三法司行撫按官逮至京訊之;流罪以下,撫接官依律即訊具奏。其有身雖陷賊而能改圖歸正、擒殺賊首及以兵馬城池來歸,或為我內應、克建大功,或為我內間、效忠本朝者,仍從優升賞,不用此例』。

  辛丑,以通政司右參議王瀠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登萊、東江等處,備兵援遼,恢復金、愎、海、蓋,贊理軍務兼管糧餉。以□□□□牟文綬充總兵官,鎮守荊州,總理漢土官兵。時荊州未復,命文綬自施州衛收集士兵,出夔州以圖之。癸卯,以後軍都督府都督王允成充署總兵官,鎮守岳州。士英請定童生納銀徑送學道收考,免府縣二試,其銀以充兵部招練軍器之用;從之。乙巳,給越其傑銀十五萬兩,令募兵屯田。追賜國初諸臣陶安等、先朝諫死諸臣蔣欽等諡。丙午,召萬元吉還。以右軍都督府左都督杜弘域提督池、太等處軍務。丁未,上皇考陵名曰熙陵。己酉,進封朱國弼為保國公,爵一等。辛亥,加李沾都察院左都御史。命法司逮問呂大器。以中軍都督府右都督盧鼎充總兵官,武漢團練正紀寧南營務。開納助工事例。癸丑,命刑部逮問黃澍。

  是月,高傑率兵赴鎮。戶科給事中陸朗例出為福建□□□□□,特旨留之。御史黃耳鼎例出為江西按察司副使;與朗並疏攻吏部尚書徐石麒。

  冬十月乙卯朔,石麒致仕,耳鼎復為御史。以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李成棟充總兵官掛鎮徐將軍印,鎮守徐州;□□□□□李世春充總兵官,鎮守泗州;□□□□□賀允昌為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守揚州。並巡上下江御史為一差。故周延儒子奕封乞免追贓;時有舉入汪庶者與延儒弟舉人正儀姻連,中旨欲移坐之而不許其名,以為曙也,遂坐曙贓六萬,而免奕封所坐六萬之半。丙辰,以鄭芝龍充總兵官,鎮守福建。以黔省援楚副將羅聯芳為前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充總兵官,鎮守貴州。己未,以逃官前兵部尚書張縉彥戴罪總督北直隸、山西、河南北軍務,便宜行事。庚申,大學士高弘圖致仕。遣司禮監太監孫元德察催直隸、浙江、福建金花歲改段價、九庫一應錢糧,仍督兩浙漕糧、鹽課、洋稅並一切修練儲備事宜。甲子,加何騰蛟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仍巡撫湖廣全屬地方。賜北京死節太監王承恩等九人贈諡、祭葬、蔭有差。丙寅,命於杭州選淑女。旨下,有校尉人役突入民家搜索,女子有投水自盡者;巡視京城御史朱國昌等以聞。及選入,又不稱旨。上怒,命各城推戶舉首,隱匿者罪及地方鄰右,各官重處;而或言天下美女及妝飾精妙,無過蘇、杭,於是訪求之使四出矣。

  壬申,中旨以吏部右侍郎張捷為吏部尚書。癸酉,改丁魁楚以原官總督兩廣軍務兼理糧餉,巡撫廣東等處地方。追復代宗生母賢妃吳氏上諡曰「孝翼溫惠、淑慎慈仁、匡天錫聖皇太后」,惠宗長子文奎曰「恭愍皇太子」,弟允熥為「吳悼王」、尤熞為「衡愍王」、允■〈火熙〉為「徐哀王」。追封惠宗子文圭為「原懷王」,並附祀孝康陵。復江都、宜春、南平等四郡主為公主,耿璇、於禮為駙馬都尉。甲戌,以逃官前左春坊左中允衛允文兼兵科給事中,監興平伯軍。命鄭鴻逵掛鎮海將軍印。乙亥,以江西按察司副使張秉貞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浙江、提督軍務。丙子,命以來年正月上辛合祀天地於南郊。土英請發欽單于各撫按,分給所屬司道府州縣官,凡贖鍰自杖以上俱住單貯庫,解部充餉,其不注單者以髒論;從之。丁丑,以兵部左侍郎解學龍為刑部尚書、前太僕寺少卿楊維垣為通政使司通政使。命王永吉且駐河上,擇險要地方暫料理山東、河北戰守事宜,俟陳洪範等還日奏請進止。戊辰,加左良玉太子太傅。壬午,命停今年決囚。以□□監太監孫呈琇為山東總監,同王瀠行事;瀠至安東不能前,有旨令駐淮上。賜故巡撫大同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衛景璦等五人贈諡蔭。癸未,以前吏科都給事中劉安行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提督直隸、浙江沿海開墾屯田市舶魚鹽等稅兼理海防軍務;通政使司右參議劉若金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提督福建、廣東沿海開墾屯田市舶魚鑒橋稅珠池兼理海防軍務。授朱統甆行人司行人。鑄弘光通寶錢。是月,漳州賊破雲霄城,據之;官兵討之,賊走大埔。

  十一月戊子,西宮成,賜名慈禧殿。續封鄧文克為定遠侯。辛卯,令生員納銀充貢。邱磊在安東,與劉澤清不協;可法奏其有異謀,遣右鎮總兵官柏永馥執之,下淮安獄,自盡。癸巳,命遼王於台州寧海縣居住。乙末夜,端門外火。時山東及豐、沛併入於清;清分兩道,一入宿遷、一破海州。澤清等以聞,請沿河築牆,與王幞等劃地分守;從之。丁酉,祁彪佳予告。庚子,以兵科右給事中李永茂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等處地方,提督軍務。丁未,以兵部右侍郎張鳳翔為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總督直隸、浙江水陸軍務兼理糧餉,巡撫蘇、松等處地方。以浙江按察司副使盧若騰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督理江北屯田,巡撫鳳陽等處地方。以江西按察司副使耿廷籙為太僕寺少卿。調雲南臨安府土宮沙定洲兵馬從建昌入川剿賊。庚戌,以中軍都督府左都督許定國充總兵官掛鎮北將軍印,鎮守開封。辛亥,士英請於金山、圌山築城;從之。壬子,復逃官御史蘇京官,駐廟灣聯絡海上。先是,徐州土賊程繼孔擒至京,聞變逃歸;高傑擒斬之。加傑太子少傅、可法太傅、士英太保、鐸太傅。自五月不雨,至於是月。

  十二月乙卯朔,命荊王於九江府居住。丁巳,進封劉孔昭為誠意侯、劉澤清為東平侯;孔昭辭,許之。禁巡按御史不許拿訪。庚申,賜建文死節諸臣贈諡。辛酉,以何騰蛟總督四川、湖廣、雲南、貴州、廣西等處軍務兼督糧餉,專理恢剿;召楊鶚回部。癸亥,續封徐洪爵為永康侯。甲子,命程世昌兼督上江漕務。丙寅,改上孝宗後張氏曰「孝成靖肅、莊慈哲懿、扶天贊聖敬皇后」。大閱京軍,命士英代。先是,李自成遣兵攻鄖陽撫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徐起元、分守監軍□□□□高斗樞、□□□□王光恩等出戰,敗之,固守數月不下;命左良玉率兵救之。戊辰,以斗樞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廣。

  己巳,陳洪範還奏:『於十月十二日至北京,夷官剛林等語甚誖慢,懋第抗詞不屈。二十九日至河西務,遙祭先帝。十一月四日至滄州,清遣騎追執懋第等去,國書未投』。因言『閣議主於抗節,使臣將命,不敢委曲』。上曰:『國家艱難之際,十餘萬金錢遣使外庭,亦欲得當,並力滅賊;如何閣議止以抗節為不辱命?我當自強,清之款否,原不足恃!爾文武臣工當益切痛恥,秣馬厲兵,乘時恢復,以申大仇』!洪範又密奏,聞黃得功、劉良佐皆陰與清通;二人疏辨。上曰:『此清中反間,不足信』!命洪範往督師軍前,尋給假去。

  楊維垣上疏,追論三朝黨局。上曰:『宵人躁競,不難矯誣君父以逞其私,安知忠孝之道?王之寀等已經大赦,姑不追究。「三朝要典」,民間尚有存者,禮部訪求一部,送入史館,以存列聖慈孝之實』。又奏逆案多枉;命吏部察明,分別復職起用。有狂僧大悲至京,自稱齊王、又稱潞王;下錦衣衛訊。

  壬申,加士英少師。改命王永吉總督防河鎮將。癸酉,復逃官前左春坊左諭德韓四維官;工科右給事中戴英劾之,改別衙門用。甲戌,遣士英視牲。乙亥,復逃官兵科給事中時敏官,開屯浙江大瞿等山。丁丑,諭吏部自天啟以前詞臣有勞績者,察明贈官,不得與蔭。刑部尚書解學龍等奏從賊諸臣獄:宋企郊等十一人凌遲、光時亨等四人斬,秋後處決;陳名夏等七人絞、王孫蕙等十五人充軍、宋學顯等十人徒、潘同春等八人杖,自絞以下皆聽贖。其在□何瑞徵等二十人俟二、三年後定罪,翁元益等二十七人存疑及已用張縉彥等七人、奉旨未用姜荃林等三人、已故吳家周等二人俱不在六等之列。以上諸臣擬罪太輕,命三法司再議。開納文武職官誥命。分防河汛地:王之綱自永城至寧陵,許定國自寧陵以西至蘭陽,劉洪起自祥符至汜水,李際遇專防河南一府,曹友義防邳州以西,張土儀防邳州以東。時清豫王兵自孟津縣渡河,李濟遇迎降,縉彥等並走沈邱;命高傑率兵進屯歸德以備之。戊寅,上御興定宮。是日,傑自徐州進兵。己卯,加徐起元兵部右侍郎、高斗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辛巳,罷南郊,改於明年冬至;御史沈宸荃諫,不聽。壬午,以應天府丞瞿式耜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馬乾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命張縉彥以總督兼巡撫歸德、開封、河南三府,督諸將防河,恢剿河北潼關等處地方;越其傑巡撫汝寧、南陽、貴州三府,恢剿河南、湖廣等處地方。士英奏請榷酤,從之。癸未,以參將署川東鎮守事務賈登聯為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充總兵官,前往四川。   聖安本紀下

  顧炎武撰

  弘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大雪,免百官朝賀。以殿工成,加應熊太子太保,可法太保兼太子太師、進建極殿大學士,士英少師兼太子太師、進中極殿大學士,鐸少保兼太子太保、進武英殿大學士,各賜蟒衣一襲、蔭一子尚寶寺丞,以士英掌文淵閣印充首輔辦事;可法辭太保,許之。以吏部左侍郎蔡奕琛為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辦事。癸巳,命得功、良佐率兵進屯潁、毫;二人受命不行。許定國陰送款於清。傑至睢州,乙未定國伏兵享傑於城中,殺之。明日,傑部將攻睢州,定國引兵走考城;圍之,定國走降於清。壬寅,命在京諸臣自陳。保國公朱國弼及御史張孫振劾刑部尚書解學龍賣法庇賊。丙午,奪學龍職。丁未,召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濟復官。壬子,加衙允文兵部右侍郎,總督興平標下鎮將兵馬、經略開歸防剿軍務。是月,清入西安府,李自成走襄陽。

  二月甲寅朔,命於嘉興、紹興二府選淑女。左良玉薦太僕寺卿王驥可任巡撫。丙辰,以驥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提督軍務兼理糧儲。命高斗樞回京另用。己未,以阮大鋮為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協理部事;仍管巡閱江防事務。以工部左侍郎高倬為刑部尚書。人有上書言廣信、建寧、衢州之間有雲霧山為先朝封禁,開之可以助國;命太監李國輔往視之。甲子,諡皇太子曰「獻愍」、定王曰「哀」、永王曰「悼」。乙丑,命於蘇州製造大婚冠服。丁卯,禮部尚書顧錫疇免官。蔭方孝孺裔孫樹節為翰林院五經博士。

  高傑妻邢氏有子元爵,尚幼,在揚州;可法請以標下□□□□李本深提督軍馬,與諸裨將分屯梁、宋間。上曰:『興平創立軍府,以忠死事;身肉末寒,兼有嗣子,朕豈忍以其兵馬、信地遽授他人?可令其妻邢氏同元爵照舊統轄。元爵年幼,督師輔臣代為料理,示朕不忘忠臣至意。李本深仍領前鋒,俟有功優敘』。良佐上書追論傑罪,請別委一人統其眾;不許。又言『本深庸弁,恥與為伍』。朝廷亦以提督體統尊,難之。已而邢氏上書請以本深為提督,允文亦具疏如邢氏言;從之,命未下。先是,四鎮之南來也,以揚州富實,各思據之;傑兵先至,揚州人不納,遂圍之。得功引兵至天長,欲爭揚州;朝廷遣萬元吉諭之,得功奉詔。可法至揚州,為傑所要,奏許其家屬居揚州。而得功在廬州,山瘠又新破,嘗怏怏不平;聞傑死,又引兵向揚州。士英以聞;上曰:『大臣當先國事而後私仇。黃得功若向揚州,使高營兵將棄信東顧,狡虜躡之而南,誰執其咎?朕於諸藩鎮恩禮有加,諸藩亦當恪守臣節,無得輕舉以誤國家』。可法在徐州安插高兵,聞之馳還。會上遣太監盧九德、高起潛、李應升諭得功;得功奉詔。李本深等聞得功向揚州,棄信引兵還。上命起潛駐揚州,安撫將士。

  乙亥,追封皇弟由榘為潁王,諡曰「沖」。禮部請朝日,命待南郊禮成行之。丙子,更上先帝廟號曰「毅宗」。封慈爚為崇王,命於福州府居住。時廷論多及先朝舊事,欲追罪當日建言三案之人並及門戶諸人,上優容不許;而科道交章引繩批根,日益深切,群臣多不自安。袁繼咸以總督在九江,疏言「三朝要典」為先帝所焚之書,不宜存。已而,左良玉亦上疏論之。上曰:『此朕家事;列聖父子兄弟之間,數十年無纖毫閒言。當日諸臣妄興誣構,卿一細閱,亦當倍增悲憤。但造禍之臣物故幾盡,與見在廷臣功罪無關。朕已悉從寬宥,不必疑猜』。黃澍之被收也,倚良玉不至;繼咸為之請,許回籍聽勘。御史左光先被收,亦奔良玉,與呂大器皆不至。御史袁弘勛劾繼咸庇護三案,繼咸疏辨;上曰:『袁繼咸身任封疆,自有本等職業。賊信方急,當一心料理軍務,不得借題尋釁』。然自是失職之臣,駸駸有挾藩鎮以抗朝廷之意矣。兵部職方司主事彭遇颽召對,中旨改御史,巡按浙江;以家丁數百人行。至杭州不戢,杭人蹋署門逐之;改巡按淮陽。

  己卯,續封張承志惠安伯。禮部右侍郎管紹寧署部印,失之;士英為之請,盡易南京各衙門印,去「南京」二字。

  癸未,大悲棄市。鴻臚寺少卿高夢箕奏,先帝皇太子自北來,今往杭州;上遣內臣蹤跡,至錢塘江上得之。三月甲申朔,至京都。人傳言太子至,人人色喜;又言上未有子,且以為子:京城內外,一日中告語幾遍。太子在興善寺中,發勇衛營兵五百人守之。夜五鼓,傳上旨,移太子至錦衣衛掌衛事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馮可宗邸舍。乙酉,上御武英殿,命府部九卿科道官及左春坊左中允劉正宗、右春坊右中允李景廉、前詹事府少詹事方拱乾等審視(正宗等皆前東宮講官)。於是百官公服;獨拱干有罪,便服趨上。太子曰:『方先生』。及問正宗等,皆不識。又問講書何地?講何書?習何字?答多不符。兵科給事中戴英進曰:『先帝十六年冬御中左門親鞫吳昌時,太子侍旁,憶之乎』?不對。群臣環詰之,遂供出姓名王之明,為故駙馬都尉王昺之侄孫,曾侍衛東宮,家破南奔,遇夢箕家丁穆虎聲,乃詐稱太子,拱干則於侍衛日識之也。奏上。丙戌,下之明中城兵馬司獄。以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錢謙益掌部事。丁亥,復故少師兼中極殿大學士溫體仁諡。戊子,命司禮監隨堂內官監太監喬尚總監兩淮鹽課,嚴察兵馬糧餉。命督師大學士應熊兼制雲南、貴州、湖廣、廣西、鄖陽、偏沅各督撫;應熊劾馬乾淫掠不法,奪官下督撫逮訊。壬辰,命百官會審王之明於午門外。河南有婦人童氏,自稱上藩邸時元妃,巡按御史陳潛夫信之,具儀從送至京;上大怒,下童氏錦衣衛獄,並逮潛夫至京訊之。以耿廷籙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提督軍務兼理糧餉。癸巳,遙祭諸陵。戊戌,以黃斌卿充總兵官掛征蠻將軍印,鎮守廣西。三法司以王之明獄上;上曰:『此必奸人密謀授意,圖為不軌;非高夢箕一人可辦。法司其嚴行究訊兩月以來往來蹤跡及主使之人』。於是人情益懼。民間流言,指馬士英、王鐸共謀戕害太子。黃得功上疏言:『先帝之子即皇上之子,真偽未辨,乞多方保留。若驟處死,即果詐偽,天下必以為真東宮矣』。上乃命養之獄中,勿遽加刑;俟布告天下,愚夫愚婦皆已明白,然後申法。而劉良佐上疏,並言太子、童氏二事,謂上為群臣所欺,將使天倫絕滅。上曰:『朕元妃黃氏,先朝冊封,不幸夭逝。繼妃李氏,又已殉難。登極之初,即追封后號,詔示海內。卿為大臣,豈不聞知?童氏不知何處妖婦,詐冒朕妃。朕初為郡王,有何東、西二宮?據供是邵陵王宮人,尚未悉真偽。王之明是駙馬王昺之侄孫,避難南來,高夢箕家丁穆虎聲令冒認東宮,正在嚴究。若果真實,朕於夫妻伯侄之間,豈無天性?況宮媵相從患難者頗多。朕於先帝無纖介之嫌,因宗社無主,不得已從群臣之請,勉承重寄,豈有利天下之心,忍加毒害於其血脈?至於舉朝文武,無非先帝舊臣,寧不如卿;肯昧本心,害其元子?朕夫妻之情,又豈群臣所能欺蔽?但太祖之天潢、先帝之遺體,不可以異姓頑童淆亂宗祏;宮圍風化所關,豈容妖婦闌入?國有大綱、法有常刑,卿不得妄聽妖訛,猥生疑義』。因命法司先將二案審明情節傳示中外,以釋群疑。然而流言日甚。

  己亥,上懿安皇后諡曰「孝哀慈靖、恭惠溫貞、偕天協聖悊皇后」,更上皇考諡曰「孝皇帝」。壬寅,先帝忌日,上於宮中舉哀,百官於太平門外設壇遙祭。甲辰,封□□□□□□黃九鼎為雒中伯。己巳,以殿工成,加可法太師,士英太保,鐸少保,弘圖、曰廣各太子太傅。李際遇、許定國既降於清,清盡得河南開封之地,引兵南下;王之綱走宿州。是日,清陷歸德府。巡按御史凌駉死之。丙午,罷安慶巡撫。以兵部右侍郎朱大典為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提督廣昌、靖南、池皖等鎮軍務,巡撫應天、安慶等處地方,總理糧儲兼督上江漕糧。丁未,命後軍都督府右都督總兵官方國安掛鎮南將軍印,駐防池口。己酉,以光祿寺少卿錢繼登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理兩淮鹽法兼理江防軍務。贈高傑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百戶世襲。

  左良玉在先帝時已擁兵跋扈,及上即位,數上書侵撓朝政。聞有太子事,具疏言大臣蔽主,危害皇儲。時良玉且病,其子掛平賊將軍印總兵官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夢庚性凶狡,一時失職諸臣在軍中者,又為「春秋」「與趙鞅」之說以贊成之,遂舉兵反,以奉太子密旨誅奸臣馬士英為名。壬子,加李本深太子太保、□軍都督府左都督,提督興平標下兵馬。

  夏四月丙辰,良玉陷九江府。丁巳,追恤三案諸臣劉廷元等二十人並復原官,仍各贈蔭有差。良玉兵自九江而下,所至焚掠;乙未,陷東流。京師戒嚴,以公侯分守長安等門及都城十三門,征靖南、廣昌、東平三鎮兵入衛,命可法至江北調度,命阮大鋮率兵巡防上江。上諭三法司:『附逆一案,日久不結,殊非法紀。朕新政之初,姑從寬貸。光時亨力阻南遷,致先帝蒙難;周鍾以詞臣降賊,乘馬不下梓宮;武愫為賊偽官任事:三人即便會官處決。其餘擬斬者發雲南金齒等衛永遠充軍,擬絞者發廣西地面充軍終身,責令地方撫按官拘解。軍罪以下,並宥為民,永不敘用。周鑣、雷演祚結黨亂政,招引外兵,圖為不軌;於獄中勒令自盡。此外當日有挾持異議者,都與大赦。朕為天子,豈計匹夫夙嫌?併案內曾得罪皇祖妣、皇考者俱勿問。文武諸臣不許再提往事,屢污奏章;違者冶罪』。是日戮時亨、鍾、愫於市,鑣、演祚自盡。以光祿寺卿祁逢吉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倉場。續封劉允柱為寧晉伯。庚申,續封張國材為安鄉伯。是日,良玉陷安慶府。

  初,興平所將皆秦人,於四鎮中最強,朝廷以沖地委之。自李本深等引兵還,□自大梁以南,如入無人之境;而提督之命久不下,將士無固志,因留揚州不進。於是清自歸德分兩道,一趨毫州,一趨碭山、徐州。李成棟奔揚州。壬戌,封常澄為襄王,命於汀州府居住。是日,都督黃斌卿等與良玉兵戰於銅陵之灰河,敗之。明日復戰,沉其船三十艘;上命齎銀幣至軍中勞諸將。是時勤王之兵四集,軍勢稍振。良王尋死於九江;然淮南單弱,清自此益進而南,事不可為矣。己丑,清陷泗州;丙寅,渡淮。丁卯,選淑女於元輝殿。潞王在杭州上盡,請移僻靜一郡;戊辰,命移於湖州府,賜敕獎諭。且命移周、魯二王於江西、廣東。時河南盡入於清,獨劉洪起尚在光、黃之間;己巳,以洪起為提督汝、寧、開封等處援剿總兵官。庚午,命王永吉總督防河兼巡撫鳳、淮、廬三府,錢繼登兼巡撫揚州一府,召田仰回部;繼登辭,命永吉並撫揚州。時上流梗塞,王驥未行;而言者以湖南多警,命楊鶚仍為巡撫,駐常德、澧州。於是興平兵盡棄信還,挈其家眷至瓜洲,掠民舟欲渡江。有旨令鄭鴻逵扼守京口,敢有一兵渡江者,以大炮擊之,日有斬獲報捷;而清遂長驅南下。辛未,清圍揚州。甲戌,加得功左柱國,蔭一子錦衣術指揮僉事世襲。丙子,以御史霍達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蘇、松、常、鎮四府,提督軍務兼理糧儲。丁丑,清陷揚州,屠之;督師太傅兼太子太師兵部尚書兼建極殿大學士史可法不知所在。戊寅,追封于謙為臨安伯。

  五月壬午朔,以山東布政使司右參議李彬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癸未,命移惠王於嘉興府。得功率兵進擊夢庚,敗之。丙戌,進封得功靖國公世襲,加大銀、大典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千戶,諸將各升蔭有差;遣司禮監太監王肇基齎銀幣往勞。丁亥,封鄭鴻逵靖虜伯。分蘇松、常鎮為二巡撫;以兵部職方司郎中楊文驄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常、鎮二府兼轄沿海楊州等處地方,提督軍務兼理糧儲。己丑夜,清以小舟自七里江渡;庚寅旦,抵南岸,鴻逵以水師奔福建。清陷鎮江府。辛卯夜二鼓,上出通濟門,幸太平。壬辰未明,士英奉皇太后如杭州。日晡,已有百姓數百人破中城兵馬司獄,出王之明稱皇太子,奉入宮;宮中金帛器玩,搶奪一空。吏部尚書張捷、刑部尚書高倬、戶部江西司郎中劉成治、山西司主事吳嘉允、中書科中書舍人龔廷祥、欽天監博士陳於階、國子監監生吳可基皆死之。癸巳,上至蕪湖,命大典、大鋮東閣大學士督師,以揚州府同知李繼晟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安慶;時無紙,亦不及用寶,各以一幅紙書其官銜姓名。京城百姓,相聚搜殺士英故所部黔兵及其姻黨,破人家、劫財物;總督京營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趙之龍捕斬數十人,閉城門,遣人具啟於清。清兵自丹陽趨句容;乙未夜,前隊至郊壇門。丙申,豫王至,營於郊壇北;之龍及諸勛戚文武大臣皆迎降,清執之。明廣昌伯劉良佐率兵入援,次上新河,降於清。己亥,豫王入南京。上將幸杭州,命大典、國安以所部兵先發,都督杜弘域扈從,得功率兵斷後;未行。癸卯,良佐率兵犯駕,左柱國太師靖國公黃得功死之,其將田雄等奉上如營。丙午,上至南京。九月甲寅,上北狩。 自序

  燕京失守,先帝以身殉宗廟社稷,南都諸臣擁戴福藩以正大統。斯時也,誠枕戈待旦之秋、臥薪嘗瞻之會也!使內外文武諸臣各靖共乃心,共獎王室:司職事者咸曰『必報仇,僇力致討,毋有二心也』!履戎行者咸曰『必討賊,其翦滅此而朝食也』!奮其武怒,以報其大恥;庶幾沙陀之三矢可以復命、秦牆之七日邀與同仇矣!而無如貴陽、青田輩背公植黨、罔上行私,忽先帝之大憝、恣一己之愛憎,曾翻「欽案」,汲引群奸;遂致行都之坐席未暖,長江之天險已失!權奸誤國,千古同揆;可勝歡哉!

  予自遭昆城之難,列在官府者幸荷寬政,而托在至戚者反罹密綱;孑然數口屏跡深山,吸風茹霜,莫可訴語。窮愁無聊之餘,漫檢破笥,偶存「聖安事略」一冊;見其間邪說充塞,黑白倒置,儼然崔、魏重生,虎彪繼起。竊恐誤以傳誤,訛當年之見聞者小而淆千古之是非者大。用是不揣,仿朱子「綱目」之例,記事之後僭加「發明」;又仿「附錄」之條,以存事跡之備考者。極知夏蟲語水,井蛙見誚;要以見匹夫、匹婦之公是公非,不可得而泯滅者。若曰以管窺康侯而顧學紫陽,則吾豈敢!

  崑山遺民亭林氏顧炎武撰。   聖安本紀卷之一

  甲申年、毅宗烈皇帝崇禎十七年夏四月戊午朔,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等誓師勤王。

  是時,有傳京師失陷者,眾猶疑信相半。兵部尚書史可法同南京右都御史張慎言、戶部尚書高弘圖、工部尚書程注、兵部右侍郎呂大器、署翰林院少詹事姜曰廣、太常寺卿何應瑞、應天府尹劉士禎、鴻臚寺卿朱之臣、太僕寺丞姚思孝、給事中李沾、羅萬象、御史郭維經、陳良弼、周元泰、米壽圖、王孫蕃、朱國昌等誓告天地,號召天下臣民起義勤王。

  發明

  書曰「誓師勤王」何?緩辭也,陪京向稱重地,兵馬整飭有素,一聞賊逼京師之信,即當星馳赴援,奮不返顧:今先帝大行旬余日矣,至是始議勤王,於被髮纓冠之義何居?齊桓公救邢至於聶北,「春秋」譏之,譏救邢之不速也;況君父之難乎!律以「春秋」之法,所謂不待貶而罪自見者乎!

  附錄

  時各鎮逃兵南下,江北震恐;漕撫路振飛即分兵防堵,令副將金聲桓守徐州、周士鳳守泗州、周原敬守清口。至是,振飛會淮安七十二坊各集義兵,每坊舉生員二人,一為坊長、一為副、躬自操演;日則團練、夜則魚貫巡邏,以備非常。

  淮陽巡按御史王幞執偽官鞏克順,誅之。

  賊選淮安知府鞏克順至清口,坊兵執之以獻;幞即斬以徇眾。時幞自任守河、漕撫路振飛守淮,士民恃以無恐。是月二十七日,振飛集義兵大閱,舉人湯調鼎等咸易戎服從事。

  發明

  書「執偽官」何?執其所當執也。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王幞此舉,不愧其職矣;故書以予之。

  剿賊總兵高傑、劉澤清率兵南下。

  時傑屯兵徐州、澤清屯兵宿遷,各聲言南侵;淮民大懼。巡按王幞自謂與澤清有舊,輕身詣之,勸其回轅北上;澤清不允,大聲云:『即不擾淮安,請假道赴揚州』!幞不可曰:『萬不得已,迂道從天長、六合行,則非我所知也』。淮安得免塗炭。

  其書「南下」何?不當下也。傑寺受討賊之責,既不能剿而垂涎楊州,公行無忌,可惡甚矣!故書其官,以着其罪。

  十五日(壬申),總漕巡撫戶部侍朗路振飛、巡按御史王幞執偽官呂弼周,誅之。

  偽防禦官呂弼周以偽咨致王幞,欲赴任;游擊駱舉佯迎之於中途,執以解。幞叱曰:『跪』!弼周曰:『人也不認』!幞曰:『亂臣賊子,我認得誰;今但知有國法耳』!幞,弼周門生也。幞細鞫其事賊及聖上、東宮所在,弼周一字不答。解至軍門,路振飛縛弼周於柱,舉觴勞駱舉,簪花旁立;集諸善射者立二十步外,五人為耦發一枝,不中者退,中者報名賞銀牌一。射者盡,乃命剮之;眾情大悅。時鹽城守備王某亦獲賊將董學禮及從者十三人解於軍門,悉斬之。

  發明

  亂臣賊子,凡民罔不憝,所謂「不待教而誅」者也。二臣此舉,深得誅討之義矣。恃書其日,以見誅亂臣賊子,僅此一日也;蓋美之辭。

  二十八日(己酉),剿賊總兵高傑圍揚州。

  揚州繁華素着,傑輩垂涎久矣。至是,屯兵城外,城外廬舍焚掠無遺。揚人厚犒之,不聽;江南北大震。

  發明

  高傑受先帝之顯擢,膺建節之重任,不能力討逆賊以抒不共戴天之仇,而汲汲焉揚州是圍,肆行暴虐,惡之極矣!詳書其官,蓋深罪之也。前誅偽官,書日以為美辭;此書日,則以着其惡者。「春秋」之法,一美一惡,無嫌於同。

  附錄

  是時各藩俱南奔,淮撫路振飛親駐河干,以令箭約諸藩舟魚貫而來;周王出行資,給賞各坊義士。

  鳳慶總督馬士英標兵抄掠淮安,其部將莊朝陽行卻單縣,為民所殺。

  時先希大行之信既確,南京文武諸大臣連日會議,潞主倫次稍疏、惠王道遠難致、福王有在不類事,莫之敢決。鳳督馬士英念福王奇貨可居,內結操江誠意伯劉孔昭、外結總兵劉澤清等同心擁戴;且移書諸大僚,謂以序、以賢無如福王,兼責史可法當王其議。二十二日,可法治兵於浦口。二十三日,諸臣謁孝陵定議,劉孔昭面詈呂大器不得出言搖惑;遂定議福王,先修武英殿。二十七日,南京禮部司務集齊百官,公啟迎主於儀真;福王得啟,即行。二十九日,福王舟至觀音們;三十日,百官謁見福王於舟次。王角巾葛衣坐寢床上,枕舊衾敝,帳亦不能具;隨從田成諸奄布袍草履,不勝其困。

  五月戊子朔,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等迎福王入京,以內守備府為行宮居之。

  是日,福王自三山門登陸至孝陵,從西門入饗殿祭告。詣懿文太子寢園展祀畢,從朝陽門進東華門,恭謁奉先殿。出西華門,暫居內守備府為行宮。文武百官進見,王色赧然欲避;史可法言:『殿下宜正受』!劉孔昭諸勛臣,人人皆有德色。群臣退,議先上監國璽綬而後勸進,乃即範金鑄「監國之寶」。次日,百官朝王於行宮,魏國公徐弘基先致辭。靈璧侯湯國祚即訐戶部措餉不時,其辭憤絮;太監韓贊周叱之起。呂大器曰:『此非對君體』!群臣退,議登極;張慎言謂:『國虛無人,可遂即大位』。可法密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北將挾以來,奈何』?劉孔昭曰:『今日既定,誰敢更移』!可法曰:『徐俟數日,似亦無妨』。諸臣乃散。

  發明

  無事則倫序、有事則擇賢,古今之通義也。福王在藩失德甚着,自無擁立之理;士英連結內外,以示不容不立之勢。嗚乎!明之天下非亡於他人,實亡於土英一人耳!漢鼎移於並牧、唐祚絕於豳岐,非其炯鑒耶!然不責士英而責可法者,則又「春秋」責鄭祭仲之意也。可法膺南樞之重任,值大變之猝臨,當獨立主持,選立賢藩,宗社為重、倫序為輕。澶淵十日不捷,王旦請立太子;土木北狩不返,于謙竟立景帝:何至牽制於群奸,立其所不當立乎!故特目可法以責之,亦「春秋」之義也。

  附錄

  初三日(庚寅),群臣進「監國寶」於福王,王行告天禮。劉孔昭復請登天位;御史祁彪佳曰:『監國名甚正』。徐弘基等皆然之,乃止。

  改史可法、高弘圖為禮部尚書,升馬士英兵部尚書,姜曰廣、王鐸禮部左恃郎,俱兼東閣大學士;可法仍掌兵部事,張慎言仍為吏部尚書。

  時議卜相,群情推轂可法及弘圖、曰廣。劉孔昭攘臂欲入;可法曰:『本朝無勛臣入閣例』。孔昭曰:『即我不可,馬士英有何不可』!諸臣默然。又議起廢,眾共推鄭三俊、劉宗周。孔昭特舉阮大鋮等;可法曰:『此先帝欽定「逆案」,勿庸再言』!是時士英率高傑、劉澤清等擁兵十萬,臨江以挾制廷臣,使不敢不相雲。

  發明

  斯時先帝大行,普天同痛;可法等俱當戴罪供職,不得援登極推恩常例,希正揆席。至閣中票擬,遴選曰廣等數人,皆以原官兼閣員辦事,不用進秩;誓必寸磔逆闖、禮葬先帝,然後論功行賞。「春秋」之法:賊不討、仇不復,則君不葬、服不除;寢苫枕弋,無時而終事也。當時若能宣昭此義,士英雖奸,何名而入;孔昭邪說,何由而起!惜乎!可法諸臣見不及此。直書於冊,交譏之也。

  江西湖廣總督袁繼咸疏請入覲,止之;鳳慶總督馬士英自請入朝。

  繼咸請入覲,特諭止之。

  士英請入朝,拜疏即行。

  發明

  新君嗣位,請入朝行賀,禮也;剿賊重任不得擅離,特諭止之宜也。繼咸候命而後進;士英則不候命而即進,其目中豈復有朝廷乎?一書「疏請入朝」、一書「自請入朝」,而順逆之情着矣。

  命兵部員外郎萬元吉宣諭各鎮。

  時高傑兵大掠江北,聲言欲送家眷到江南安頓,約劉澤清刻日渡江;史可法請發戶部銀萬兩,遣職方司員外郎前往分別犒賞。萬元吉至彼,上疏言:『揚州、臨淮、六合所在兵民相角,素少紀律,近更乖張;一城之隔,民以兵為賊、兵以民為叛,環攻勿釋。臣等雖有愛民之心,絕無銷兵之術』!揚州士民王傳龍等亦上公疏,言『東省附逆,河北悉為賊有。不意賊警未至,高兵先變。自高傑渡河掠徐至泗、至揚,四廂之民何啻百萬;殺人則積屍盈野,淫污則辱及幼女。環圍血攻已經月余,何不恢已失之州邑而徒戕內地之良民也』!

  升周堪賡為戶部尚書、何應瑞工部右恃郎、劉土楨通政使。

  改呂大器為吏部左侍郎、張國維以原官協理京營戎政。

  起補劉宗周都察院左都御史、起升練國事戶部右侍郎。

  起調倪嘉慶、華允誠、葉廷秀為吏部文選四司官。

  起調解學龍為兵部左待郎、賀世壽刑部右侍郎、許譽卿光祿寺卿。

  召復原任給事中章正宸、揚時化、莊鰲獻、熊開元、袁愷、姜采、御史張煊、李長春、喬可聘、詹爾選、馬兆義、鄭友元、李曰輔、李模等俱補原官用。

  升張有譽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王庭梅應天府尹、朱之臣太常寺卿、左懋第太常寺少卿。

  升李沾吏科、張元始戶科、沈允培禮科、鍾斗刑科、李清工科,俱都給事中;羅萬象、陸朗、熊維典、張希夏俱左右給事中,陳泰來、姜應甲、馬嘉植、王士熊、黃雲師、錢增俱補給事中。

  起升顧錫疇為禮部尚書、黃道周吏部右侍郎、羅大任國子監祭酒。

  升高倬工部右侍郎、鄭瑄大理寺卿、侯峒曾右通政。

  升李沾太常寺卿,提督四夷館;郭維經應天府丞。

  吏部欲推李沾為操江;沾故善劉孔昭,恐分其任,乃求可法升常少。維經積勞於干掫,都人賴之;驟難其代,令仍攝巡視。沾嗾維經劾冢宰張慎言有私;經旋悟,即具疏引罪。而沾憾慎言不已,以其廉勇素着,不敢顯攻;因借端於少宰呂大器,思逐之。

  升章正宸吏科、張希夏〔□□〕,俱都給事中。

  起補在籍吏部主事王重為文選司郎中。

  時銓曹乏員,慎言以重家在金壇,可立致;故推之。李沾持不可,曰:『是受我贄四十金者』。慎言曰:『仆起家三十年,所贄十二金而止;公安得以四十金贄乎?仆老矣,須舊銓郎乃解事,又近地;其人賢否,仆自有提衡,不必混也』!霑益銜之。

  附錄

  十一日(戊戌),奠安二祖御容,遣魏國公徐弘基、安遠侯柳祚昌、南和伯方一元行禮;奠安二後御容,遣太監韓贊周、盧九德行禮。

  鳳陽參將戈士凱報劉澤清兵沿路劫殺,逼攻臨淮。

  馬士英標兵先至淮安西門外焚劫。坊義師擒三十餘人;淮撫路振飛不敢問,縱之。

  命御史祁彪佳等分行安撫。

  命趙光遠鎮守四川。

  諭鄭鴻逵留駐九江。

  升張應元為承天總兵。

  衡王奏殺青州偽官。

  史可法請增文武重臣經理招討。

  湖廣巡撫奏武、岳恢復,方國安冒功混報。

  原任大學土蔣德璟北歸,奏賀。

  降賊官項煜南歸,混入朝班;任承詔自言賊授偽官,堅拒,南奔。

  戶科羅萬象劾方孔昭屯撫河北,兵至跟蹌逃歸,今又蒙面補官。

  淮北坊士擒偽官武愫,解至軍門;路振飛與愫有舊,僅下之獄。

  蘇州士民焚掠偽官項煜、湯有慶、錢位坤、宋學顯等四家;常熟焚掠時敏家,並三代四棺盡行焚毀;海鹽焚掠陳之遴家,並焚其父陳祖苞之柩。

  十五日(壬寅),福王即皇帝位於武英殿,以明年為弘光元年。

  十六日(癸卯),馬士英入朝。

  馬士英未嘗奉詔,擅率營兵由淮赴江達南都,舟共一千二百號;巡按御史王幞駐清江浦,令淮坊義兵排立兩岸,不許一舟停泊、一人登岸,凡三日而畢。是日朝見,命掌兵部事,仍入直辦事。高傑、劉澤清致書史可法,請渡江,欲其讓士英也;可法乃請督師江北以避之。

  發明

  嗚呼!士英入而「逆案」自此翻、群小自此進,邪正消長之機、宗社存亡之辨,於斯決矣!其書「入朝」何?「春秋」於鄭詹,直書曰「來」。公羊子曰:『甚佞也』;曰『佞人來矣!佞人夾矣』!此亦曰『佞人入矣!佞人入矣』!謹盡削其官,蓋深絕之也。

  剿賊總兵高傑圍揚州,殺進士鄭元勛。

  時傑屯兵揚州城下,巡撫黃家瑞漫無主持;兵備馬鳴騄率民堅守,晝夜不懈。鄉紳鄭元勛親詣高營解紛;入城,勸家瑞放傑兵入城。士民嘩曰:『城下殺人如是,元勛顧不見耶』!元勛強為傑剖辨,眾怒,群毆之死;嗚騄疾走泰州。職方郎中萬元吉疏言:『臣奉命犒師,沿途兵民交構,揚州尤甚,閉門登陴已懸半月;民與兵相攻、兵與民相殺,成何紀律!頃接水營參將報賊奔清河,官兵擊燒賊舟殆盡;若諸將潛師以濟,可一鼓殲也』!初,黃得功分地揚州,高傑、劉澤清以繁富爭之,縱兵淫掠;揚人大哄,死守。又得功兵至天長,傑與澤清欲排之;又值李棲鳳、高文昌兵至,眾益洶洶。元吉移書得功,期共獎王室。得功自明無他,亟請聯絡殺賊;元吉以書馳示傑等,始稍戢。然傑部終不受制,澤清所部千餘人劫掠瓜洲一空。

  發明

  高傑恃強,圍揚州經月不解,其惡着矣。書曰「剿賊總兵」,以着其縱賊不討、戕害內地之罪。元勛不自揣量,妄欲開門揖盜;其死也宜。茲書元勛之殺於圍揚之下,若曰非揚殺之,乃傑殺之;不以殺元勛之罪,罪揚人也。此「春秋」之權衡也。

  總督漕運、巡撫鳳淮、戶部右侍郎路振飛罷;起升田仰為右副都御史,巡撫鳳、淮。

  振飛在淮,守御甚備。是月,大饗士於淮安府學中,敘向來有功文武官八千餘員;振飛與王幞親自按席,觀者鼓舞。已而振飛為馬士英所劾,得旨提問,合郡不平;尋以士民公疏訟冤,得免。旋丁艱去。田仰向寓金陵,與劉孔昭善;至是,孔昭力薦之,故有是命。

  晉封靖南伯黃得功、寧南伯左良玉俱為侯,封總兵高傑為興平伯、劉澤清為東平伯、劉良佐為廣昌伯。

  史可法以淮、揚、廬、泗自守;請『設四潘,以鳳、徐、滁、六為進取之基,兵馬錢糧懼聽自行徵調。四藩即用得功、傑、澤清、良佐為藩屏,固守江北,則江南之人情自安。得功已封伯,似應進侯;傑、澤清、良佐似應封伯。良玉恢復楚疆,應照得功進侯』。又奏:『四鎮既設,不可無督師;應駐揚州居中調遣。四鎮各自分汛地:轄淮、海者駐淮安,海、邳、沛、贛十一州縣隸之,恢復山東一路。轄徐、泗者駐泗州,徐、泗、宿、毫、豐、碭十四州縣隸之,恢復開、歸一路。轄鳳、壽者駐臨淮,壽、潁九州島縣隸之,恢復陳、杞一路。轄滁、和者駐廬州,無為、六、巢十一州縣隸之,恢復光、固一路。每鎮額兵三萬人,本色米二十萬、折色銀四十萬兩。其鳳陽總兵,應改副總兵一員』。故有是命。

  發明

  大仇未討,天下未平,何以家為?況開藩重賞哉!上藉此以為羈縻之術,下受之而無感奮之志,胥矢之矣。直書於冊,深譏之。

  十八日(乙巳),祭先恭王太妃於行宮。

  大學士史可法督師江北,命百官郊餞。

  可法請撥劉肇基、於永綬、李棲鳳、卜從善俱隸標下,又薦主事何剛、舉人李蘧軍前贊畫。可法既出,劉孔昭益無所顧忌,高、張諸臣俱不能安其位矣。

  大旱,令應天府祈雨。

  二十三日(庚戌),劉孔昭訐吏部尚書張慎言於朝。

  孔昭故善阮大鋮,必欲起之。因詔內有『「逆案」不得輕議』之句,慎言秉銓持正,度難破例;置酒約諸勛臣廷論慎言,湯國祚、趙之龍皆諾之。是日早朝,孔昭邀國祚、之龍合奏『慎言排忽武臣,所推吳甡、鄭三俊有悖成憲,真奸臣也』。

  慎言立班不辨。弘圖奏:『冢宰自有本末,何遽殿爭』!上諭:『文武諸臣各宜和衷,毋得偏競』。孔昭袖中取出小刀,逐慎言於班;太監韓贊周叱曰:『從來無此朝規』!乃止。慎言出,即引疾乞休。孔昭遂復具疏奏:『慎言推補幸濫,薦舉吳甡、鄭三俊更為可異。慎言原懷二心,告廟決策,阻難奸辦。乞大奮乾綱,收回吳甡陛見之命,重處慎言,為欺君誤國之戒』。高弘圖亦具疏言:『文武官各有職掌,毋得侵犯,即文臣中各部不得奪吏部之權。今用人乃張慎言事;劉孔昭一手握定,非其所私即謂之奸,臣等皆屬贅員矣!吳甡、鄭三俊五朝人望,票擬實出臣筆。竊念朝廷之尊,尊於李勉;今宸陛幾同訟庭,臣愧死無地,乞賜罷斥』。姜曰廣亦引疾求去。俱慰留不允。

  發明

  慎言以統鈞大臣,孔昭得辱之於朝,是無法紀也!無法紀,是無君父也!書言「訐」者,明慎言之無罪;慎言無罪,是罪專在孔昭矣!一削其爵、一舉其官,邪正之實辨矣、予奪之義嚴矣。

  附錄

  時闖賊西遁,群臣降賊者皆南歸,蒙面求用;行宮前章奏雜投,甚有擅入朝班者。通政司劉士楨請嚴封駁參治之令;有旨着行甲飭。

  叛將李成勛寇掠清河,巡按王幞調兵御卻之。

  偽將劉曰恭攜偽敕五道,送得功、高傑、劉伊順、劉肇基、徐大受寺;得功執以聞。

  馬士英奏大計四事:一、聖母流離,可密諭高傑部將衛迎。一、皇考進尊位號,應遷梓宮南來。一、皇子未生,應急慎選淑女。一、諸藩失國,恐有奸宄挾之,不利社稷;宜迎置南都。

  加恩翼戴諸臣:公徐弘基,侯朱國弼、柳祚昌,伯劉孔昭、方一元、焦夢熊、郭祚永,太監韓贊周、盧九德各升賞世蔭。

  二十六日(癸丑),上召閣臣高弘圖、馬士英、姜曰廣於行宮。

  是日,上謂弘圖曰:『國家多故,倚賴良深;先生何言去也』!弘圖對曰:『臣等非敢輕去;但用人一事,臣謂可、勛臣謂不可,是非淆亂,臣何能安其位』!上曰:『朕於行政用人未習,卿等所言,無有勿從;不疑有他』。弘圖奏:『冢臣張慎言清正有品,吏部以用人為職,如推劉宗周、黃道周,使勛臣處此亦必引重;何獨以為罪!吳甡歷任巡撫,俱着丰采、又負清望。先帝簡任內閣督師剿寇,赴任稍緩,致蒙譴責;先帝殺周延儒、不殺吳甡,即可知其人。假先帝在今,亦必用之;何勛臣以此罪冢宰也!北都失節之人不可用,江南見存者無幾、又不合勛臣之意,將誰用乎?若曰武職則有兵部在,不可並責冢臣也』。弘圖又奏近臣貪黷狀。上曰:『朕固聞之;諸臣通賄出之袖中,誠可嗤也』!時屢勤召對,先後無虛日,或一日再召;似有志圖治者。自高、姜去後,馬士英當國,上亦拱手聽之,不復預聞政事矣。

  升王幞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

  路振飛既去,幞又以升行;劉澤清遂營窟於淮安山城中,田仰不能禁制,而淮事不可為矣。

  附錄

  馬土英奏關寧總兵吳三桂之捷;有旨封薊國公世襲。又命戶部發銀五萬兩、米十萬石,責令中書沈廷揚賣與之。

  大學士高弘圖請暫輟閣務,往江干督收漕糧;允之。

  六月丁巳朔,諭吏部尚書張慎言視事。

  加巡撫黎玉田為兵部尚書、山東原任大學士謝升上柱國、在籍保定御史盧世深太僕寺卿。

  馬士英奏北信誅偽官之功,故有是命。史可法亦乞選使臣齎監國、即位二詔及賜吳三桂、謝升二敕,往北直、山東曉諭。時訛傳德州起義,謝升輔佐之故。先時有朱師欽者,慶藩宗室,為香河知縣;棄官南走,偽防禦閆傑囚之於德州。傑與偽知州吳徵文比餉甚酷,貢生馬元騄、謝陛等暗結義旅,一呼而起,殺傑與徵文;出師欽於獄,奉以為主,權稱濟王,檄告遠近。於是殺逐偽官,來附者四十餘州縣;遂訛傳謝陛為謝升也。嗚乎!中朝偵探舛謬如此,而欲奏恢復之功難矣!

  初六日(壬戌),上大行皇帝諡曰烈皇帝、廟號思宗;大行皇后諡曰孝節烈皇后。

  尊福恭王為恭皇帝、王妃□氏曰孝成皇后、生母鄒氏曰仁壽皇太后、神廟皇貴妃鄭氏曰孝寧太皇太后、元妃黃氏曰孝哲皇后。

  初七日(癸亥),馬士英特舉欽定「逆案」問徒阮大鋮,命復冠帶陛見。

  士英奏「冒罪特舉知兵之臣,以共濟艱難事」;舉阮大鋮當赦其罪,即補兵部右侍郎。先是,大鋮被廢,寓居金陵,與劉孔昭、馬士英及內奄李承芳交往甚密。周延儒再召,大鋮、士英同助萬金營求起升;而先帝聖斷不可奪,僅吉士英。至是,大鋮日夜謀出山,勛臣殿爭亦因大鋮而發也。士英乘高弘圖督糧江干,即自擬旨:阮大鋮果否知兵可用?着兵部召他,暫冠帶來京陛見,面問方略定奪』。是時科道羅萬象、詹兆恆、王孫審、陳良弼合疏言:『「逆案」不可翻,大鋮不可用』。皆不聽。士英又辨:『臣在兵言兵,但知為朝廷用人,不知其它』。上溫旨留之。

  發明

  魯公子翬請會師伐鄭,隱公勿許;翬固請而行,「春秋」削其「公子」,直斥其名。胡康侯氏曰:『翬請以師伐鄭,而隱公勿許,義也。翬以不義強其君,固請而行,無君之心兆矣,是以及鍾之禍。「春秋」去其「公子」,欲制治於未亂也』。阮大鋮身在「逆案」;「逆案」乃先帝所定,誰敢奸之!今士英徇一己之私,請暫擬冠帶陛見,正所謂以不義強其君者也;其無君豈在翬下乎?北行之禍,由茲兆矣。故於士英則削其官,於大鋮則詳書「欽定逆案」;「問徒」,所在以絕之者至矣。

  初八日(甲子),阮大鋮陛見。

  大鋮入見,備述見枉之由。高弘圖言:『大鋮若用,必須會議』。馬士英言:『會議,則大鋮必不得用』。弘圖曰:『臣非力阻大鋮;舊制:京堂必會議,乃於大鋮更光明耳』!士英曰:『臣非徇私賄,何所不光明也』!弘圖曰:『何必不受賄;一付廷議,國人皆曰「賢」,然後用之可也』。弘圖出,即乞休。

  大鋮遂上「孤忠被陷之由疏」云:『臣於天啟甲子,見逆璫魏忠賢與在外門戶諸人終攜始合,擅政弄權;時為吏科都給事中,力請終養以避其焰。後蒙起用,鋮守官太常少卿七十日,即乞差還山;竄跡窮山,不入城市。凡忠賢擅竊威福,皆鋮在山林息影,唯恐不深時也。且當天啟年間、從無一官之躐、一字之諛、一椽之建;甚且「點將傳」內勒入鋮名於其中,冀殺鋮後快;鋮與崔、魏諸黨不惟風馬牛不相及,且冰炭水火之不相容亦既昭然矣。「逆案」冤及於臣者,蓋謂臣在科時,孫慎行以紅丸邪議搖動皇祖母、皇考。是時旨下九卿科道會議,給事中魏大中上言:「內有張差、崔文升,所謂先帝之賊也。張差所由,誰不知為鄭國泰所為,宜問主使。又有李可灼之藥,不合之崔文升不備;崔文升之逆,不溯之張差不明;鄭國泰、鄭養性、方從哲之罪,不參之三案不定:宜悉置諸人以應受之法」。此皆大中大逆不道,血口污天語也。鋮與同官,正色折之;且語曰:「三朝仁孝無間,凡為臣子處此,安得以無根之言挑釁骨肉」!故堅持不出議單。今「三朝要典」具在,可覆按;而同鄉左光斗迫臣出議甚力,此札尚在,臣不之應。由此,大中與中之黨恨臣入骨。適臣俸在彼前,惡奪臣首,恆百計排阻;鋮浩然致歸,黨怒不釋。鋮與相國馮銓有文字交,歸過涿州,一晤即行;而大中門客汪文言遂誣鋮與銓以「叩馬獻策」。夫鋮與銓在涿州,忠賢在深宮近侍,其馬安得而叩之?況相國今合家殉難而死,忠佞定於蓋棺矣。後大中以巧救奸人汪文言、疏糾忠賢,為忠賢所仇,被逮以死。記光斗、大中死於乙丑之秋,而乙丑之秋正大鋮躬耕山居之日,里中衿紳父老可問也;而安得一身以贊導耶?至鋮「合算七年通」內一疏,於中極論倡紅丸之孫慎行,為時所嫉;此乃忠賢典刑後所條上者,曾有半字為彼逆惡解嘲者耶?且當時倡造「逆案」之侯恂,今公然從賊為工部侍郎矣;主造「逆案」之輔臣韓爌,今公然開門迎賊,賊以安車迎入長安矣;而「案注」中所云報復鋮有疏者,即今受偽戶部司務之魏學濂也。而門戶諸臣乃欲以受賊偽命亂臣賊子之仇口,為鋮孤臣孽子之定案;豈尚有人心者乎?今諸臣抵死攻迫,鋮安得不一直陳當日之情事,以上告君父、下告天下萬世哉』!馬士英又為大鋮奏辨,力攻姜曰廣、呂大器等護持局面。

  〔發明〕

  臣顧炎武曰:大鋮此疏將以掩其「逆案」之枉,不知適所以自供也。當南樂魏廣微借內修怨,楊、友嚴譴去國,是時徐大化、朱童蒙等俱中旨升京堂用。遂由葉有聲薦,大鋮亦中旨升京堂用,從常少轉升祿;正楊、左被逮時也。又爾時苟非「逆案」中人所喜者,一登啟事即遭削奪;大鋮若與崔、魏如水火冰炭之不兼容,何取京堂之中旨如寄,而常少、光祿之推升毫無齟齬也!「點將錄」抄布四方,並無大鋮姓名;假使有之,有聲豈敢入薦剡乎?此事理之最明者。堅持不從孫、魏二公之議;謂將以調護兩宮,出自臣子苦心,誰曰不然;乃欲以此居功,反坐諸臣誣捏之罪,則無良極矣!且欲取證於「三朝要典」;「要典」既屬逆璫纂修,逆璫服刑已十八年,「要典」即奉旨焚毀矣,猶惓惓奉為聖書,則其為逆賢私孽可知也!「叩馬獻策」,原指逆賢進香涿州之日,非指深官近侍之日;大鋮南歸過涿州,正逆賢進香至涿州,萬耳寓目何可掩也!呂飛鵬並無「贊導」之疏,正以中旨京堂即入逆璫;何況大鋮、魏大中之疏糾逆賢也,在楊漣二十四大罪之後!斯時疏攻逆賢者章滿公交車,豈能巧救汪文言乎?「合計七年通」內一疏,先帝御極久矣,猶娓娓論孫慎行、楊漣、左光斗諸臣,無一不與「要典」相發明。夫璫局已敗,尚思為護法沙門;則璫焰方張,其為贊導無疑也。相國馮銓,現今官崇內院、位晉殿閣,而誣以合門殉難,不亦悖乎?闖賊破蒲州、平陽,故輔韓爌合門殉難,斯時萬口如一者;而安車迎入長安,未之聞也!督輔李建泰為賊所禮遇,則人人耳目之矣。姑摘其誣捏最顯者如此。

  工部尚書程注罷。

  起升錢謙益為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

  初十日(丙寅),吏部尚書張慎言罷。

  慎言面辭,上曰:「晉疆未復,卿已無家可歸;沿途僑寓,需召』!慎言遂寓寧國。孤孫間關來侍,慎言曰:『祖孫相聚足矣』!鼎革後,慎言鬱郁以死,孫扶柩返葬故里。

  附錄

  湖廣巡按黃澍奏:『前任巡按劉熙祚於永州被陷,為賊所執;於九月晦殉節於祁陽。巡按宋一鶴於承天之變有武弁負之出,一鶴不可;遂以身殉。王聚奎葉數千里之地,逃回省城,日惟追比贓罰為事;直至新撫何騰蛟到任,乃扁舟南下』

  史可法奏:『高傑奉旨駐揚州,揚人堅不肯納。黃得功至儀真,本為安頓家眷;而給紿者曰:「與爾為敵」。臣至,亦疑之。臣待之以誠,勸其移駐瓜洲城,傑許諾;臣因與約,隨當移駐盱、泗。臣調停於兵間,漸可釋其嫌猜』。可法以傑悍不可制,身入其營喻之,見留不能出,盡奪其兵,每奏諸經邀閱,然後得達:權遂不振。

  又奏:『淮人忠義碎偽碑、殺偽官,擊敗賊騎於河上;義兵聚至二十餘萬,聲勢甚壯,賊將董學禮、白邦政躑躅不敢犯。又,宿遷擒斬偽官,請旨獎敘』。許之。

  馬士英敘東省偽官功,以李元和為首,拔常自俊為左都督。自俟本革工,曾負上避流賊之難。

  劉良佐奏:『臣開鎮臨淮,士民張羽民等不服』。臨淮士民戈尚友等亦奏:『叛鎮環攻,生靈塗炭』。命撫按和解之。

  史可法奏:『先帝用人原無成心,傅宗龍、孫傳庭起自縲囚,張鳳翔、袁繼咸、馬士英起自廢籍。當吳甡奉命南征,以候唐通兵不至,遲延蒙譴;則過之可原者。國難之作,勛臣殉節者誰?劉孔昭不思之!慎言七旬冢卿,一舉吳甡,便以為罪;不亦輕朝廷而長禍亂耶』?馬士英疏請申大逆之誅:『周鍾勸進未已,上書請早定江南;其伯叔周應秋、周維持,魏璫門下,兩世逆惡。兄周鑣、周銓,均當連坐』。

  草莽孤臣劉宗周疏:『一重屏藩。劉澤清、高傑有寄家江南之說,尤而效之,又何誅焉?一慎爵賞。敗逃之將而得封,誰當不封者?一核舊官。在官守而逃者、在使命而逃者,於法皆所不赦』。又疏:『先帝身殉社稷,江南不聞只騎北進,宜誅者一。卸兵權於局外,首圖定策之功,宜誅者二。先帝誅璫鐵案,前後詔書矇混,勢必虎彪盡反,將興問罪之師。請自嚴中外不職者始』。

  通政司劉士楨請令北歸諸臣,盡聽朝廷處分,不得混行奏辨。御史朱國昌疏劾在逃巡撫郭景昌泊舟清涼門外,欺飾疏辨;因論其撫楚、撫晉種種罪狀。有旨驅逐。

  馬士英以清攝政王所示南京官民示奏聞,請遣官齎詔北行。

  命太監王肇基督催浙、福金花銀。戶科羅萬象具疏論之(肇基,即王坤也)。高弘圖以方爭阮大鋮事,不便執奏,請身任督催;過肇基言之,肇基即上疏辭止。

  馬土英舉原任都督陳洪範北行議款。

  予已故大學士文震孟等諡。

  禮部尚書顧錫疇請削故輔溫體仁「文忠」之諡。其體仁所摧抑正人,宜諡文震孟「文肅」、羅喻義「文介」、姚希孟「文毅」。闖破河南,原任兵部尚書呂維祺殉難,宜諡「忠節」。從之。

  十七日(癸酉),吏部署部事左侍郎呂大器罷。

  先是,李沾上「勛臣憤激有因疏」內云:『當中府聚會,馬士英手札移大器迎皇上,韓贊周、劉孔昭無不允協。黎明聚議,大器綰禮、兵二部印,不前;臣等十九人以名帖延之,從容後至。議至日中不決,孔昭怒形於色;臣與郭維經、陳良弼、周元泰、朱國昌歷階而上,面折大器。贊周曰:「快取筆來」!因得俯首就列。清晨迎駕,大器尚欲停待,而贊周已登舟矣。偕行者,徐弘基暨良弼、國昌也。文臣啟事屢登、武臣封爵〔未定〕,所以有殿上之爭也』。嗣後士英特舉大鋮,眾議沸然;大器疏直攻士英,略云:『近年溫、周擅權,老成凋謝;庸奸僨事,中原陸沉。皇上中興,一時雲蒸霞起;不意馬士英瀆亂朝政!夫士英非以賄敗遣戍、借名知兵而為鳳督者哉?乃挾重兵入朝,靦顏政府。南國從來靄靄,一經唆撥而殿陸喑啞,叱咤者藐至尊為贅旒矣。「逆案」一書,先帝定為亂臣大防;而士英拉阮大鋮於惡御前,徑授司馬,布立私人。竊思士英有何勞績?倏而尚書、宮保、內閣,倏而金吾、世蔭也』!士英亦參大器徇私把持。大器乞休,遂罷。

  劉澤清疏劾吏部在侍郎呂大器,又疏薦張捷等。

  澤清疏請誅大器,指其起用王重掌選;又指其比周雷演祚,謂演祚為吳甡走狗,殺周延儒以媚東林。又疏薦張捷、鄒之麟、張孫振、劉光斗及在逃督輔王永吉、郭景純。時士英欲起張捷,而大鋮素恨演祚,故唆澤清出此疏。

  發明

  武弁而操大臣之短長、閫外而預廟堂之黜陟,上下易位、冠履倒置,至此極矣!按演祚由庚辰特用,任德州兵備。壬午冬,范志完入援,縱兵淫掠;演祚據實奏聞,志完逮問,事連延儒。然延儒之得罪,由於王之心、李國楨而成於蔣拱宸,非關演祚也。況當時吳甡已蒙譴去國,使演祚果能效力,何不留甡仍正揆席耶!至時王重用以為可誅,而降賊之王永吉、失賊之景純儼然薦舉,此則當加何等刑罰!且總兵不言剿賊,而從孔昭之遺唾、噓「逆案」之餘灰,惡莫大焉!故削其爵,以着其罪。

  追諡懿文太子諡曰孝康皇帝,廟號興宗;追上建文帝諡曰讓皇帝,廟號惠宗;景皇帝廟號代宗。

  發明

  海內望此典,幾百餘年矣。至是,始克舉行。詳書於冊,深善之也。

  二十日(丙子),湖廣巡按御史黃澍面糾馬士英於朝。

  馬士英罷,尋復令視事。

  黃澍入朝,同承天守備太監何志孔求召對。既入,澍面糾馬士英奸貪不法,淚與語俱下。上大感動,顧高弘圖曰:『黃澍言殊有理,卿議之』。命進御座前;澍數其罪益甚,士英不能辨一語。志孔亦前,論其罔上行私諸罪;贊周叱志孔退,曰:『御史言事,是其職掌;內官操議,殊傷國體』!士英跪求處分;適跪澍前,澍以笏擊其背曰:『顧與奸臣同死』!士英號呼曰:『陛下視之』。上搖首不言;良久諭曰:『卿等且出』。韓贊周即執志孔。丙夜,上諭贊周曰:『馬士英以大臣所為若此,宜行退避』!士英遂歸寓引疾,盡移直房器具以出;侑以金帛,分饋福邸舊奄田成、張執中。二奄向上泣曰:『皇上非馬公不得立;若逐馬公,天下將議皇上背恩矣!且馬公在閣,諸事可不煩聖慮,可以優遊行樂;馬公一去,誰復有念皇上者』?上默然。田成即傳諭士英,着即入直辦事。隨有旨:『何志孔本當重處,輔臣極為求寬,具見度量;姑饒他』!時有民謠曰:『要縱奸,須種田;欲裝啞,莫問馬』!

  發明

  書「馬士英罷」,罪馬士英也;書「愎令視事」,惡馬士英也。士英擠可法,逐張、呂,引大鋮,奸狀顯著。以黃澍之糾,勒令罷位,深合遠佞之用;何惑於二奄之讒,擅令直入!是二奄為政,人主若贅旋然。嗚呼!君不君、臣不臣,天下所以傾也!詳書於冊,以見去佞同於拔山,所以為後世永鑒也。

  忻城伯趙之龍疏請改先帝廟號。

  之龍奏先帝不當廟號曰「思」,「思」非美名也。蓋諡號系高弘圖所定,李沾草疏授之龍,使奏之;為逐高弘圖地。之龍,實不識一丁也。

  起升徐石麒為吏部尚書、王心一刑部右侍郎。升張有譽為吏部在侍郎;程世昌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

  升何應瑞為工部尚書、何楷吏部右侍郎、徐人龍兵部左侍郎。

  升少師黎玉田太子太保、盧世■〈榷,氵代木〉工部右侍郎、王應華光祿寺卿;俱充山陵使,祭告先帝、先後祔葬。

  予已故大學士劉一璟諡「文端」,賀逢聖諡「文忠」。

  清兵入德州。

  附錄

  濟王走死,謝陛、盧世■〈榷,氵代木〉、馬元騄南奔。

  臨清中軍張顯榮報稱攝政王命額真固山六總兵駐札德州,侍郎王鰲永招撫山東。又塘報青州、東昌、臨清、兗州皆服,惟濟寧未降。

  濟寧傳報固山額真等奉攝政王令,調集兵馬巡視山東,所到地方官兵俱出郊迎接,違者以抗師治罪。

  北歸諸臣南下,舟次上閘。兵備凌駉暗通大清,已受巡撫山東之命,與守道於連躍出示稱「順冶元年」;然駉於南京,亦發疏不絕。

  國子監典籍李模疏略云:『擁立一事,皇上不以得位為利,諸臣安得以定策為功!鎮將事先帝非有桑榆之效、事皇上未彰汗馬之勞,議法當在戴罪之科;而與以定策之功,其何敢即安!臣不願見光復未臻而國體先褻也』。

  平湖監生陸浚源,為兄原任兵部員外郎陸澄源奏辨,詞牽國本三案,並詆光祿寺卿許譽卿;通政司劉士楨持疏駁之。後許譽卿疏辨,略云:『當年諸臣以翊戴光廟為正、今日諸臣以翊戴皇上為正,均從倫序起見耳。光廟母子無閒,先帝身殉社稷,何嫌、何疑?而小人無端播弄,假手於浚源!先帝久任體仁,養寇釀禍,使得生榮死寵,竊諡「文忠」;皇上追削,萬口稱快。浚源乃滿口誦其平章之功;甚矣!若輩之敢以奸黨欺上也』。

  巡城御史朱國昌奏:『東洋地方有數百騎驅捉男女,口稱奉命打糧;龍潭把總王奇不行守御,反饋之以牛酒。輦轂之下,豈宜有此』!

  北將於永綏等渡江借住京口,浙江都司賈之奎適領兵至,買瓜相爭而哄;北兵適焚東門外民居,殺僇數百人,浙營兵官李大開傷重而死。

  設勇衛營,命太監韓贊周緹督。

  先,馬士英請增淮揚兵三萬。總兵杜宏域提督大較場,楊振宗鎮守安慶,趙光遠提督川陝,總兵邱磊鎮守山東,黃斌卿防禦鎮江,副總兵吳志葵鎮守吳淞。

  封常應俊為襄衛伯,世襲;敘翊護之功也。

  賜福建總兵鄭芝龍蟒衣。

  鳳陽太監谷國珍請敕書,內閣撰文給之;國珍於御前自增「照總督行事」五字。

  順天巡撫楊鶚浮海至,懷遠侯常允緒薦之;命預會推。

  塘報陝西全陷,馬士英請亟獎趙光遠;已降賊矣。

  趙之龍薦序班黃家廸,擢鴻臚寺少卿。管紹寧請遴選內閣誥敕房諸官,各以貲納授。

  改內宮殿為朝殿。

  命制金璽代玉。

  命選淨身男子。

  命敘山東擒偽官功。

  命戶部清查十七年陳餉,限明年全完。

  江南安撫御史祁彪佳請留漕米十萬貯鎮江。

  萬元吉請恤陣亡總兵猛如虎及監軍曹心明。

  夏允彝、余揚、嚴錫命、文德翼補吏部四官司。

  魯王泊舟鎮江,請於附京簡僻地方安頓。

  德安王僑居廣信。

  釋高牆罪宗七十五案、凡三百四十一人。

  下被逮鄖撫王永祚於獄。

  禮部奏唐王殉難。

  吉王子慈煃報吉王播遷道薨。

  命崇王二子僑居台、處二府。

  惠王寓居肇慶。   聖安本紀卷之二

  秋七月丙戌朔,改文選司郎中倪嘉慶為戶科給事中。

  發明

  部員改授科道者有矣,惟吏部則否;改授必由員外主事,而郎中則否。倪嘉慶此舉,誠屬創見;特書於冊,志亂也。

  附錄

  吏科都給事中章正宸疏略云:『兩月以來,文吏錫鞶矣,不聞獻馘;武臣私鬥矣,不聞出戰;老臣引退矣,不聞敵愾;諸生卷堂矣,不聞請纓。北兵已鎮燕都,動搖山東;當國大臣但紹述邪說,損威屈體,墮天下忠義之氣,臣竊羞之』。

  戶科熊汝霖疏略云:『四鎮以殺掠封伯,百姓頭顱何辜,而為此輩之功名地乎?今儼然佐命矣,收拾恢復為中興名將,豈不更快?況且一鎮之餉多至六十萬,勢必不能供。何不仿古藩鎮法,在大河以北開屯設府,永盟帶礪;而逼處此堂奧也』?萬元吉乃云:『城外之屋宇應讓與民,誰非民業而拱手讓乎?近聞輦金求進者實繁有徒,則當事諸臣亦宜猛省前事,倍滌肺腸也』!

  又史可法奏:『邱茂華口稱吳三桂師次慶都縣,建立「大清順治元年」旗號,迫人剃頭』。

  ÷

  張鳳翔家眷,與楊任聰同行。遇南京頒詔,即同南行,借臨清兵自衛。凌駉預戒兵丁,言『北兵無送人南下之理』!至濟寧即返。

  時馮銓、謝升、李建泰俱降於清,為內院大學士;王鰲永總督山東、河南,方大猷署山東巡撫事。張惟機、楊汝誠從陸至山東,方大猷遣牌送至濟寧登舟。

  命黃澍速回湖廣,料理恢復承、襄。

  命金聲桓駐防淮、揚。

  命四鎮各率所部兵將馳赴督輔軍前調用;皆不奉詔。

  加李際遇、劉洪起總兵,防禦河南。時闖賊出潼關,道洛陽攻密縣。參將夏有光報稱:至台兒莊,知闖賊見在平陽整頓兵馬,太原、潞安鄉紳富戶盡徙入陝西;又遣偽將馬科入四川,招安保寧等處。

  劉澤清薦大將馬化豹、柏永馥聽督輔題用。

  定京營之制視北京,以杜宏域、楊御蕃、牟文綬補三大營總兵。

  升劉之渤、范曠俱左僉都御史。

  追削已故大學士溫體仁等官蔭。

  從御史鄭友元之言也。溫體仁、周延儒、薛國觀三人生前官爵、蔭子俱行削奪,以為作奸不忠之戒。

  廷遣左懋第、陳洪範北都犒師。

  懋第以母死於北軍,願與洪範同使。至是,懋第加兵部右侍郎,經理河北、關東;洪範加太子太傅,馬紹愉加太僕寺卿。禮部尚書顧錫疇進宮,擬祭告陵園文,祭告大行皇帝、皇后文,吳三桂封爵制書、敕諭鐵券,黎玉田、高起潛敕命,又宣諭北京人民、移建州御書,一一呈覽。懋第疏:『臣銜以經理河北、聯絡關東為事。夫河北則山東、北直也;關東,即遼東也。遼久屬建州,北直近亦為建所踞;山東雖殺偽官,偏地皆賊。臣家人來云:膠州一帶賊至二、三十萬,則不皆向化可知也。經理雖有封疆之責,以封疆重寄之銜而往議金繒、歲幣之事,名實相乖;此銜之當議者也。馬紹愉昔年赴建,為建所折,奴顏婢膝,建齎之參、貂;台臣陸清源糾之。其與建交情深淺,臣誠不知;但聞其私許建金十萬兩、銀一百二十萬兩,逢人誦說。臣不便與之同行也』。

  發明

  闖賊負不共戴天之仇,吳三桂乞援於清,立掃而驅除之;雖寸磔尚稽天誅,而輿屍亦稍吐氣。爾時為廊廟計者,自應厚其金幣、隆其禮貌,妙選其人而鄭重遣之。如真宗使鄭公而遼主聽命、武侯釋鄧芝而東吳締盟.庶乎兩國之好可成、南北之爭可息矣。今懋第雖堪應選,而誤以洪範、紹愉佐之;且所頒三桂、玉田諸詔,種種指揮有同囈語:於是而欲祈事之濟難矣。書「廷遣懋第、洪範」而紹愉不書何?微之也?「春秋」之例,所謂「以其人而微之」者也。

  十五日(庚子),上視朝。

  上生日也,受朝賀於行殿。勛臣皆進禮賀,上皆受之。

  發明

  有國家者,不患貧而患不安;況在萬乘,豈其患貧!今天下以貨獻、上以貨取,是君臣相率而接以貨也;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此只書「視朝」何?「春秋」之義為尊者諱,故隱之也。

  二十三日(庚戌),內批張有譽為戶部尚書;大學士高弘圖請收成命,不聽。

  馬士英欲用中旨擢阮大鋮,適戶部尚書周堪賡久不到任,而有譽廉慎為人所稱,士英遂藉以開傳升之幸門,特降內批擢用。弘圖以未經會推,繳回成命;士英票旨:『特用出自朕裁,卿不必過為疑揣;仍着遵前旨行』。

  發明

  此內旨也;不曰「內旨」而曰「內批」何也?不與其為旨也。若曰此乃士英會田成輩批去云爾,於上無預也。有譽,賢者也,賢而用之,此盛典也;弘圖似可無執奏矣。曰:否!使此輩出於士英之懿好,則為盛典;今借為大鋮之嚆矢,則為亂政。弘圖之執奏,深得古大臣之義矣。然則為有譽者宜奈何?堅以疾請刀辭不赴可也。倘堅以疾辭不赴,或致譴責奈何?曰名節與官爵較,孰輕孰重?使果以是蒙譴,張侍郎之名千秋矣;區區馬家之尚書,庸足貴乎?直書於此,蓋深惜之也。

  南昌宗生統甆疏訐大學士姜曰廣等。

  馬士英欲去史可法以獨居定策之功,劉孔昭亦欲去可法以專任;田仰、阮大鋮亦怨曰廣,欲並去之。於是大鋮屬草,募統甆使上之;疏內誣詆曰廣穢跡、又斥其包藏禍心,詞連史可法、張慎言、呂大器等。疏入,高弘圖票擬「究治』。上御內殿,召輔臣入;上厲聲曰:『統甆吾一家,何重擬也』?且責弘圖請召可法為非是。弘圖抗辯,士英默無詞組。上每語必左顧田成,明有指授者。弘圖、曰廣俱引疾。後授宗生統甆為行人。

  發明

  大臣,國君之陪貳;辱大臣,是辱國君也。故孔子對魯定公則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對齊景公則曰:『君君臣臣』。今朝廷之上惟一田成,復有孔昭、大鋮輩交構其中,妖氛充塞;而統甆諸孽種種見告,君不君、臣不臣。雖有粟吾得而食諸,次年之北行宜其及矣。「春秋」言事應而事應具存;比事以觀,豈不深切着明哉?

  統□疏訐大學士姜曰廣。

  大鋮諸人怨曰廣甚,統甆一疏猶未愜意。右諭德李明睿與曰廣,同邑相惡,大鋮嗾明睿參之;明睿辭,乃募建安王統□再出此疏。

  發明

  統甆之疏,猶曰宗生不辨菽麥者耳。統□,固建安王也;堂堂藩王,乃為大鋮等所驅使,無良極矣!削去其爵,斥之曰「訐」,蓋深絕之也。

  附錄

  吏科都給事中章正宸疏,直陳銓政事:一、名器宜慎。定策者,宜懋厥賞,其餘人自請敘。今則輦金盛行,日事鑽營,寧免瓜李之誚。一、職掌宜專。用人獨歸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薦舉者、有竟行奏討者,冢臣所職幾何?一、封疆宜肅。文武共事對疆,不斬誤國之臣,不激報國之氣。一、廢官宜飭。爵重則人乃勸,法守則士知恩;累累起廢,不自靜聽,豈不聞律有「罪戾不許入國門」之禁!撫寧侯朱國弼以不預會推,冢臣疏爭非制。上諭:『出何典故』?

  劉孔昭疏薦循良卓異諸臣,內有馮大任則貪墨中最著者。又疏薦錢位坤;言『位坤曾經吳三桂收用,忠實可信。都門所刻「國變錄」,乃奸徒借題害人,不止襲彝受屈;請亟用位坤』。

  朱國弼、劉孔昭合疏條陳新政:一、吏部用人必勛臣商確,一、各部行政必勛臣面定,一、皇上圖治必勛臣召對。

  戶科熊汝霖疏言:『內外交通,神叢互借;飛章告密,墨刺斜對。此尚可為國乎』?奉有嚴旨。

  授諸生塗仲吉、諸永明為翰林院侍詔。仲吉前有疏救黃道周、葉廷秀,廷杖遣戌;永明執贄見道周於獄中,亦被系。顧錫疇署吏部印,特疏薦之;故有是命。

  真定知府邱茂華等自稱固守臣節,不從清、闖;史可法以聞。

  湖廣巡按黃澍為馬士英所劾,辨疏云:『麻城生周文江為獻賊偽兵部尚書,引獻賊破武昌,有錦衣遣戍劉僑托文江進美女、玉杯、古玩、萬金於獻,即用僑為偽錦衣大堂。比左良玉恢復蘄、黃,僑削其發私逃;尋進赤金三千金、女樂十二人於馬士英。今四月,士英委黃鼎署印麻城,麻城洶洶幾亂。鄉紳請臣彈壓,僑獻銀三千兩助餉;臣批云:「正苦無餉,真可愧挾貲媚賊者;仰漢刑官收貯」。臣意亦隱而諷矣。既還武昌,黃鼎代為解銀一千兩、玉帶二圍、珠冠一頂;臣又批云:「軍中無婦人,何用珠冠?大功未成,不須玉帶;仰漢刑官變價濟餉」。臣巡方衙門收支,皆有司存。士英據僑私書誣臣,試令士英將臣原書呈覽,則清燭見矣』。

  起升陳隆正禮部祠祭司員外郎、張采禮部儀制司主事。

  劉澤清請襲封吳襄,使三桂銜感;劉孔昭奏吳三桂父子效忠,宜加殊禮。時舉朝皆知三桂無心於明而諸臣故欲崇之,已寓賣國之意矣。

  命御史陳蓋募兵雲南,先攜三萬金供餉。

  命御史米壽圖巡按四川。

  命發米十萬石給山東撫鎮。

  授開封推官陳潛夫為御史,巡按河南。

  闖賊偽將宋朝臣兵至杜勝集,舊職方郭獻珂適在村居,召標將張成初與戰於桃園;賊兵潰,追斬朝臣。

  禮部題錢謙益、陳盟、管紹寧俱以原官充經筵講官;秋講屆期也。

  朱國昌、劉孔昭各請增家丁、營將,祈戶部給糧。

  命潞、周、崇、魯四王僑居浙東、惠、桂二王駐廣西。

  昌平巡撫何謙南歸。

  兵科陳子龍疏糾糟儲副使莊應會督漕狼藉。

  蘇松巡撫周一敬請表已故舉人張世偉、顧雲鴻,下部議;後復請俱贈翰林院待詔,許之。

  常熟進士王曰愈請表長洲生員許琰。琰,聞先帝之變,行哭於市;自縊不死,遂投於河。

  予翰林院汪偉諡「文烈」、御史王章諡「忠烈」。

  予開國功臣桑世傑諡「忠烈」、愈廷玉諡「武烈」、汪興祖諡「武愍」、茅成諡「武烈」、丁普郎諡「武節」、韓成諡「忠壯」、花雲諡「忠毅」。

  予潁國公傅友德贈麗王,諡「武靖」;宋國公馮勝寧陵王、諡「武壯」。

  予章溢諡「莊敏」、桂彥良諡「敬裕」、唐鋒諡「敬安」、劉崧諡「恭介」、何真諡「恭靖」、葉君升諡「忠愍」。

  八月庚辰朔,命遣役緝事。

  是日,上受朝畢,命錦衣馮可宗遣役緝事。刑科袁彭年疏言:『廠衛緝事,非治朝所宜』。馬士英票旨責其狂悖沽名,着降三級調外任用。

  發明

  宋王安石為政,委置邏卒;秦檜用事,察事之役布滿都城。今士英不取法古名大臣,而取法安石與檜之設施耶!然安石雖以新法禍宋,而原其初意原有堯、舜君民之思;檜固雲賣國縱敵,而駕馭諸將,實有引伸籠絡之用。今士英於二奸無能為役,而徒法其亂政;是又二奸之罪人也。直書於冊,所以着其惡。

  劉澤清疏劾左都御史劉宗周。

  澤清等縱兵南下,大掠淮陽,殺人無算;莫有敢聲其罪者。宗周首出疏糾之,謂澤清、高傑皆可殺;姜曰廣票優旨,下史館紀錄。士英乃嗾澤清與姜、劉為難。至是,澤清具四鎮公疏劾宗周,指稱「草莽孤臣」為不忠。既上,以稿示傑;傑驚曰:『我輩武人,乃與中朝事乎』?黃得功馳奏辨,實不與聞;士英陰尼之,不得上。士英擬旨:『憲臣平日原以議論取重』;蓋劾之也。

  發明

  此四鎮公疏也,而獨目澤清何?誅首惡也。傑與得功自明不預,情可原矣;故獨目澤清而削其爵,以着其罪。

  附錄

  給事中陳子龍疏:『近中使四出,凡有女之家黃紙貼額,即持之而去;閭里騷然。明旨未經有司,中使竟自搜采,殊非法紀。又前收選內員盧某,本市井無賴,自宮希進;昨聞遂有父子同奄者。先朝劉瑾、魏忠賢,皆壯自官者也』。

  御史朱國昌疏:『據北城市民呈稱:歷選妃嬪,必巡司州縣,限名定年,地方開報。今未見官告示,忽有棍徙哨凶打入人家,不拘長幼概行台去;但云大者選侍宮幃,小者教習戲曲。街坊緘口,不敢一言』。

  戶科熊汝霖疏言:『魏國公徐弘基特薦張捷,亦見勛臣之勤於薦吏矣。至朱統甆誣姜曰廣污及家庭,如此曖昧,不行參駁,將朝廷設立言官何用』。

  御史朱國昌疏:『往者賊入都門,自閣部以至庶僚,有一不青衣小帽叩首賊庭者乎?至賊眾已去,猶思藏頭露面駕言不屈、潛蹤覓線冀燃死灰如何瑞徵、梁兆陽等,萬口唾罵矣。若劉大鞏等廉恥蕩然,當與周鍾等並行正法者也』。

  諭刑部速定從賊諸臣案。

  諭云:『所擬從賊諸臣,如領兵獻策,即在庶僚,豈可末減!督撫、總兵降賊,情罪極重,豈可列二等!京卿科道翰林受賊偽命,豈可只於一絞!封疆大吏聞變倡逃,豈止於流!獻女獻婢,豈止於徒!諸臣負恩辱國至此,須有定案昭示天下』。

  升沈猶龍兵部左侍郎、王■〈句攵〉右通政、姚思孝大理寺少卿。

  起升楊鶚、丁魁楚俱兵部右侍郎,鶚總督川、湖、雲、貴,魁楚總督兩廣。

  起升王志道戶部右侍郎,易應昌左副都御史、協理都察院事,張鳳翔、梁雲構俱兵部右侍郎添注。

  升王廷垣、管紹寧禮部左、右侍郎,沈允培太常寺少卿,郭維經左僉都御史協理都察院事,朱之臣刑部右侍郎,劉士楨工部右侍郎,文安之正詹事;改賀世壽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

  禮部右侍郎管紹寧疏請遣使祭告先帝、先後梓宮,訪問東宮、二王消息。時傳東宮、二王流落民間,故紹寧出此疏。

  十三日(戊辰),太后至自河南。

  初,馬士英言太后寓河南郭家寨常守義家,高傑部將王之綱曾招撫李際遇,可遣親隨內員往際遇處,密諭其具舟於河,護送至徐州。七月初旬,命具儀衛迎之。是日,從儀鳳門入。辰刻,上迎於午門。隨諭戶、兵、工三部:『太后光臨,限三日內搜刮萬金,以備賞賜』。又諭工部:「行宮湫隘,亟修西宮刻期告成,以居太后』。

  御用監太監諸進朝請給工科錢糧,備辦龍鳳床座及床頂架一應器用物件並宮殿陳設等項,約數十萬兩;工部尚書何應瑞、侍郎高倬合疏言:『點金無術,懇祈崇儉』。

  工部又言:『光祿寺咨稱器皿共萬五千七百餘件該值銀六千八百六十餘兩,廚役衣帽工料銀九百四十餘兩。今寇賊方張,索餉動以千萬計,將何支抵;望皇上一熟籌也』!

  浙江東陽民變。

  先是,東陽之變,實由許都。都,故尚書宏綱之孫,任俠好義。縣令姚孫榘借名備亂,橫派各戶輸金而坐都以萬,都勉輸數百金;孫榘大怒,摘都所刻社稿姓氏,指為結黨造反,執而桎梏之。時輸金者盈庭,哄然作亂;有姚生者,拉孫榘於座,按之丹墀笞之,群擁都為主。巡按左光先聞變,即調台兵行剿,所至屠掠,東陽、義鳥、湯溪諸民各保鄉寨拒敵,台兵大敗;光先遂以許都反上聞。紹興推官陳子龍謂都實非反者,遣生員蔣若來齎書諭之。都即率同事十二人詣杭州獄,子龍為之請;光先不許,悉斬之,而盡隱孫榘之罪。至是,餘黨忽引逃兵復亂,巡按黃鳴俊疏報;有旨:「左光先誘殺許都,不行善政,以致煽亂;着鳴俊相機剿撫』。

  附錄

  戶科熊維典疏略云:『臣觀目前大勢,即偏安亦未穩。「兵餉戰守」四字,改為「異同恩怨」四字。一、二人之用舍,委以勛臣、繼以方鎮,惟筆舌之是爭,良可笑也。且以匿名而逐舊臣、以疏賤而參宰輔,飛章告密,始端自此始。廠衛之害,橫者樹威、黠者牟利,人人可為叛逆,事事可作營求。先帝十七年憂勤,止有廠衛一節未免斂怨。先帝厚待宗藩,而聞變先逃,誰死社稷;保舉換授,儘是殃民。先帝隆重武臣,而死綏敵愾,十無一、二;叛將跋扈,肩背相望。先帝委任勛臣,而京營銳卒,徒為寇藉。先帝信任內臣,而開門延敵,且噪傳聞。及今踵之,尤甚於舊臣;誠不知何說也』!

  兵科陳子龍疏略云:『中興之主,莫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復故物。今陛下入國門三月矣,人情泄沓,無異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飲焚屋之下;臣誠不知其所終。其始皆起於姑息一、二武臣,以至凡百政事皆因循遵養,臣甚為之寒心也』!

  發明

  二疏愷切詳明,非有見識者不能道隻字。惜乎,上之不能警斯言也!

  起升申紹芳戶部右侍郎,□江督餉;樊一衡兵部右侍郎,總督川、陝。

  封福建總兵鄭芝龍為安南伯。

  升瞿式耜應天府丞、徐一笵鴻臚寺卿、蕭士瑋光祿寺少卿。

  起升越其傑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

  時阮大鋮出山之志甚銳,馬士英借危疆為名,欲以河南巡撫畀之;眾議持不可,乃用其傑。其傑,貴州孝廉;士英至戚也。

  劉澤清疏劾大學士姜曰廣、左都御史劉宗周。

  澤清始劾宗周勸上親征,以動搖帝座;奪諸將封,以激變軍心。再疏劾『宗周疏稱「草莽孤臣」為不忠,請加重僇』!至是,並及曰廣,指其謀逆社稷;其詞兇悍甚。史可法詢之四鎮,皆以不知對。可法遂具疏言:『此疏乃黎丘之巧鬼』。澤清隨疏言:『此疏實出某手,因可法偶問,偶混答之』。馬士英方快心於逐姜、劉,用大鋮;票旨云:『這所奏知道了,不復致詰』。從此大柄益倒持矣。

  發明

  澤清以武夫而強與舉錯之權,固已悖矣;至公然驅逐正人,甘為群奸效命,逆莫大焉!當斯時也,文武一心、內外協力,士英、大鋮方相慶幸,謂天下事惟所欲為,莫餘毒矣!究之士英僇死於江上、大鋮碎身於仙霞、澤清傳首於西市,亦何益哉?後之謀國者而明此義,當亦憬然感悟、惕然懲戒矣!

  逮原任南京禮部主事為民周鑣、山東僉事雷演祚。

  鑣於先帝中葉建言削籍,與演祚等高自標榜,而痛抑「逆案」中人;阮大鋮恨之刺骨。至是,草疏授統甆,專攻二臣並及姜曰廣。蓋演祚為曰廣庚午所取士,馬士英欲藉此迫弘圖、曰廣之去,遂票逮問。

  發明

  逮矣,仍書其官何?明二臣之無罪也。二臣無罪而逮,所以着士英作威之實;而群奸背公樹黨、罔上行私之罪,昭然不可掩矣!

  內批起補張捷為吏部左侍郎。

  章正宸疏爭『內批用張捷非制』;有旨:『前解學龍薦葉廷秀亦經批升,何以寂無一言』?

  發明

  內批一再降矣,士英輩蓋借為翻「逆案」地也。正宸身為吏垣之長,自當據法再奏,不應以一疏了事!然爾時內外之械已成,雖有智者亦無如之何矣;是以君子痛恨於士英。

  賊張獻忠圍重慶,破之;瑞王遇害、前任巡撫陳士奇等死之。

  春間,獻賊自岳陽渡江至荊州,盡棄舟楫,率步騎數十萬入夔州。六月,陷涪州;蜀王告急於南都,請發兵西剿。獻賊順流至佛渡關,守將望風而逃。遂進圍重慶,前任巡撫陳士奇在城悉力拒守四日而陷,獻賊盡屠之,老幼無有存者;壯者割耳鼻、斷右手,驅至各州縣,不降者視此等為例。所至解甲報降,勢如破竹。士奇及道府等官皆死之。瑞王從漢中避難在城;城破,合宮遇害。

  賊張獻忠破成都,蜀王遇害、巡撫龍文光等死之。

  獻忠至成都,官民內潰,遂不能守;蜀王合宮遇難,巡撫龍文光暨道府各官皆死之。溫江知縣施之炳已升姚州知州,陳撫留加僉事御師,訓練千人;城破,自刎死。推官劉士斗、華陽知縣沈雲祚,同日被僇。仁壽知縣顧繩貽已降,復殺。成都知縣吳繼善已遁矣,有同年某先在賊營,招致之;吳出,授偽官,妻子俱入營中。後為賊草祭天文,內一語賊疑為譏刺;一說謄寫祭文之紙,兩幅相接:獻賊大怒曰:『渠不欲我天下一統耶』?夫婦相對受極刑。獻賊大索全蜀紳士致成都,皆殺之。既而懸榜試士,諸生遠近爭赴;賊以兵圍之,擊殺萬人,筆硯如山。遂奄有川中,偽僭大號,偽改元「義武」;以徐以顯為偽丞相、潘應鰲為偽中書舍人。後闖賊敗奔陝西,益發兵攻漢中,陷之。獻賊據險自守不敢出,遣人與逆闖議和,不果。未幾,獻賊亦死。

  附錄

  禮科袁彭年疏:『偽吏部侍郎喻上猷將荊州紳衿開薦,江陵舉人陳萬策、李開先在所薦中;不受偽檄,萬策自經,開先觸牆死』。

  加翊戴新恩,史可法少保,馬士英太子大師,高弘圖、姜曰廣、王鐸皆太子少保。

  劉澤清疏進取之計:『募數十萬之兵,儲數十萬之餉,備十餘萬之馬匹、器械,整頓一、二年,乃可渡河。惟恐姜曰廣、劉宗周不得黨勝為怏怏,臣不能隨輔臣急於一渡也。今北兵已入臨清,會師南下;闖賊已道洛陽,攻密縣。如此光景,北兵不至河、闖賊不至江不止也』。

  淮安自路振飛、王幞募集各坊義士,同心協力,頗成鞏固。二人去任,劉澤清公行盤踞,遣散義士;桀驁者籍之部下,劫掠村落,雞犬一空。與田仰日夜酣飲;清兵南下,有問作何御備?澤清曰:『吾為擁立福王而來,以此地供我休息。萬一有事,吾自擇江南一善地去耳』!

  升袁樞兗東兵備、郭正中兗西兵備,俱山東副使。

  凌駉馳奏亟宜乘機恢復,命巡撫王幞、總兵邱磊速馳山東赴任。又改凌駉為御史,巡按山東;給勸功空札三百號。

  〔附錄〕

  劉良佐移鎮壽春。

  左良玉開鎮武昌,左夢庚、惠登相俱加都督僉事。

  兗東兵備郭正巾奏:清下東省。

  貴州巡撫范曠奏:蜀寇猖獗,行將順流東下。

  蕪湖主事陳道輝奏:鈔關稅糧,被賊入暑掠盡。

  封鄒存義大興伯;敘勛護太后之勞也。

  封吳三桂父吳襄薊國公。

  馬兆義補禮科、成勇補福建道。

  考選推官吳適等、知縣吳春枝等。

  太監孫象賢自北來歸,溫旨留用。

  太監蘇養性請自先催春官逋欠。

  時太后諭遴選中宮,群奄因肆行騷擾,道路以目。

  偽太常寺丞項煜等逮到。

  長安街篇粘匿名榜帖,誣謗吳甡、劉宗周等;皆出李煜手。

  總兵杜文煥提督巡捕。

  馬士英薦汪碩德兄弟,招募水師造船。

  逮降賊臣戶部侍郎黨崇雅、祭酒薛所蘊、平陽知府張嶙然。

  太后南來加恩,史可法少傅、馬士英少保。

  九月丙戌朔,內批特授阮大鋮添注兵部右侍郎。

  安遠侯柳祚昌疏「急用忠干之臣等事」;奉旨:『阮大鋮前陛見,奏對明爽,才略可用。朕覽群臣所進「逆案」,阮大鋮並無贊導實跡。時事多艱,需人幹濟;着添注兵部右侍郎辦事,群臣不得從前把持瀆擾』。左都御史劉宗周疏:『大鋮進退,關係江左興亡,乞寢成命』!有旨切責。

  兵部主事尹民興疏略云:『熹廟時崔、魏煽虐,士大夫喪恥忘君,幾成苞桑之固。垂至先帝未載,天子下席,諸臣或匍伏而獻爵、或獻策以梯榮,皆忠孝不明之流禍也!申罪討賊,司馬職也;今抗顏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鋮,即行檄四方,何以折跋扈將軍之氣!古者破格求才,惟曰使貪使詐,不聞曰使逆;若「逆案」可翻,則崔、魏皆可恤,周鍾諸孽皆可使才宥過矣』!

  發明

  阮大鋮從廢籍起,宜書「起升」;此書「特授」何?不與其為起廢也。蓋曰此欽案問徒之人,士英以私交之誼特拔之囚伍之中雲耳。或曰:『先朝劉宗宣(大夏)、鄒忠介(元標)諸臣,非自廢籍中擢用者哉』?曰:『忠宣諸人或以抗拒中璫、或以觸忤權輔,皆忠貞自矢,名著天壞。雖在廢籍何損?若阮大鋮、楊維垣輩是「逆案」之遺孽,而先帝刑戮之餘也;豈可同年語乎』?詳書於冊,所以着士英黨逆之罪也。

  初二日(丁亥),內批林沖霄、吳適、蔣鳴玉,粱應琦授給事中,沈宸荃、游有倫、胡時享、鄭瑜、王化澄、吳春枝、秦鏞補試監案御史。

  內批升福建副使郭之奇為正詹事。

  發明

  舊制:凡有翰林外轉者,始得仍轉宮詹;若由庶常散授台省部曹者,雖循資直上,永不得玉堂之任。又監司內升必殺一級,如布政二品升三品京卿之類是也。今郭之奇以戊辰庶常散授禮部歷任副使;一旦躐躋正詹,此何說乎?據事直書,而士英顛倒舊章、徇私蔑法之罪着矣。

  升何楷戶部右侍郎、錢元愨太僕寺少鄉、劉若金通政司右參議。

  初六日(辛卯),上始御經筵。

  初九日(甲午),大學士姜曰廣罷。

  初十日(乙未),在都御史劉宗周罷。

  十一日(丙申),內批例轉給事中陸朗留用。

  陸朗既內轉,以三千金饋內奄,即傳旨:『着留用』。冢宰徐石麒質之內奄;奄曰:『已進御前矣』。石麒具疏言:『陸朗贓私狼籍,應得例轉;交通內臣,幸留非法』。朗即劾石麒結黨欺君、把持朝政,無人臣禮。而同轉御史黃耳鼎亦疏言:『昔之按秦,陳演陷臣不測;今之例轉,徐石麒多謀暗害』。

  發明

  善人,國之紀也;無善人,則國從之。今兩日間姜、劉二臣相繼退位,隨有陸朗之事紛紛而起,是尚得為朝廷乎?嗚乎!誰秉國成,坐至於此?千載有餘痛矣!

  清師入宿遷。

  升王■〈句攵〉右僉都御史,巡撫登、萊;宗敦一、張鼎延左右通政,章正宸大理寺丞。

  馬士英請州縣童生納價免考。

  士英請令童生納銀,准送提學收考。後溧陽知縣李思模爭非法,不肯奉行;士英參劾罷職。

  發明

  取士,大典也;而導之以納價,是明示以君臣、父子、兄弟去仁義、懷利以相接也。夫放於義,推之天下國家而可行;放於利,必至篡弒攘奪而後饜。直書於冊,而士英黷貨亂國之罪着矣。

  復劉僑原官,照舊供職。

  發明

  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彰也。劉僑降賊行賄之實,黃澍疏中已鑿鑿言之。乃士英毫無顧忌,公行擢用;其蔑法亂紀,目中寧復有朝廷耶!故特書以着其罪。

  下布衣方翼明於獄。

  浙江奉化布衣方翼明疏「政祈克終事」,指摘馬士英等;有旨:『發刑部問罪』。

  發明

  宋徽宗數為微行,正字曹輔上疏極諫;余深曰:『輔小官,何敢論大事』!王黼奏:『不重責輔,無以息浮言』。遂貶曹輔於彬州。今士英、孔昭等朋比為奸,朝章顛覆日甚;大臣不能言、小臣不敢言而布衣言之,正當破格旌獎以勸來者。而反下之於獄,是士英之心猶然余深、王黼之心也。故曹輔遠竄而靖康之辱兆矣,翼明下獄而北行之禍決矣。

  升李沾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逮致仕吏部左侍郎呂大器。

  再賞定策功,擢沾今職。沾因奏大器當日阻難,包藏禍心;故逮。

  發明

  比時事勢為何如哉!戮力共事猶恐不勝,乃汲汲於私怨乎?況大器原無可逮之罪;書「逮大器」於沾升官之下,所以着沾造意殺人之罪也;垂訓之義明矣。

  逮湖廣巡按御史黃澍。

  馬士英欲泄黃澎面糾之辱,無機可乘,乃草疏覓楚宗朱盛濃使上之,言澍在楚凌逼宗室;即票『逮問』。黃澍奏辨,士英復票旨:『盛濃害非剝膚,何至千里叩閽』!後授盛濃為推官。

  發明

  黃澍,面糾士英者也;盛濃之疏,誰不知為大鋮屬草!況盛濃隨酬以推官,特公然修怨而無忌矣;澍豈肯從於戳乎?故於澍與大器逮並書於冊,以見清君側之兵所由起也。而士英與沾禍國之罪,此其案也。

  附錄

  御史徐養心疏:『人自德州來者,雲山東有清國巡撫方大猷、兵備張安豫牌到濟寧;宜飭王幞早為防禦。闖賊使孟良庚築江陵城、獻賊復有取荊州之檄,萬一順流而東,九江、蕪湖處處單弱,不幾以金陵為孤注耶!總督正法者,止熊文爍耳;其它一味欺飾,失律之罪謂何』!

  吏科熊汝霖疏言:『獻賊現據成都等郡,闖賊將至成都,意在順流東下;北使諸臣所恃為援清之要着,全賴懋第一人。臣思請兵請餉,望眼尚懸;而王幞敕印未頒、馬價未給,此何時而尚容姑待乎?我皇上既以阮大鋮為知兵,即當置之衝要;若但優遊司馬之堂,樞輔已饒為之,何須添此』!

  淮陽巡撫田仰疏為劉澤清請餉;有旨:『東南餉領不滿五百萬,江北已給三百六十萬,豈能以有限之財供無已之求!田仰着與劉澤清通融措辦』。時澤清駐兵於淮安,營建宮室,深邃壯麗無比,日費千金。田仰與之共事,但知請餉而不知餉之所從用也。

  浙江巡按任大成疏:『浙江鄉紳金汝礪、繆沅身污偽命,張嶙然、方允昌為賊親任,一歸一未歸;李綱、徐家材俱受偽職,庶吉士魯■〈〈鹵,夕代乂〉上木下〉、吳爾塤、魏學濂為賊所留。只學濂痛憤自縊,諸臣猶戀家。此公論所不容也』。

  命驅逐原任尚書司卿黃正賓。

  先帝初登極,正賓疏參徐大化;大化系魏黨,潛住京師。奉旨:『着五城御史驅逐』。阮大鋮甫出山,亟以此答之。

  附錄

  大理寺卿鄭瑄薦松蘇督糧道程峋才可大用;適有鄉紳彭歌祥為妾事相訐。有旨:『着該部從重議處』。

  選淑女黃氏、戴氏、郭氏送內;命再選,太監韓贊周再選進六名。工科利瓦伊樾疏:『日來道途鼎沸,不擇配而過門;皆云田、王兩中貴強取民家女,以備宮幃。有方士榮陽寡婦家,少女自刎,母亦投井;亦太不成舉動矣』。

  逮東陽知縣姚孫榘。吏部核其貪酷,激變地方;故逮。

  升馮起綸福建布政使、孫朝讓福建按察使。

  命黃得功移鎮廬州、高傑徐州,總兵王允成駐岳州、馬進□駐荊州,左夢庚掛平賊將軍印,總兵盧鼎協守武昌,杜弘域出鎮池、太。

  內閣題授中書百餘人。

  升周汝璣福建左布政、葉重華廣西按察使。

  徐之坦補御史、余揚補文選司主事。

  楊文驄監軍鎮江,總兵王斌卿駐九江、鄭鴻逵駐鎮江、黃蜚駐採石。

  王揚荃、李干德各戴罪往督輔王應熊軍前贊畫。

  高弘圖請開館修史,又請設起居注。

  安遠侯柳祚昌乞侍經筵。

  馬士英奏補張成禮都督僉事,充山東總兵官。

  加王之綱蕩寇將軍,充河南總兵官。

  許定國報擒獲陳州偽官惠在公等。

  賜降賊被殺太監李鴻翔諡「恭壯」,予弟侄世蔭錦衣;以大璫韓贊周出其門下故也。

  太監谷國珍奏請監司總兵以下,悉勒令行屬禮。

  考功司郎中梁羽明自陳昔年冊封福藩;鄖陽府推官朱詡■〈金辨〉自陳孤城抗賊,其子常洪殉難。俱奉旨優敘。

  淮安生員談某自稱守淮功,斥之。

  加舉人劉泌兵部職方主事,宣諭四川;即留督輔王應熊軍前贊畫。

  劉澤清疏薦張鳳翔、李棲鳳可預重臣之選。

  高傑為降賊南歸諸臣請從末減。

  御史黃耳鼎疏論劉宗周妄議從逆;有旨:『着察明』。

  遣行人洪維翰督催錢糧。

  太監袁升請催各處抄關稅銀。

  太監韓贊周請大婚禮物;着光祿寺備辦。

  高傑請瓜洲、泰興、邵伯鹽稅助軍。

  河南巡撫越其傑奏請餉銀;命給銀十萬兩。

  諭:『北京舊官南來,吏、兵二部報名量用』。

  馬士英奏張亮永城戰功。

  命鴻臚寺官宣諭大學士高弘圖入直,存問舊輔錢士升、傳冠。

  敘迎太后功,劉孔昭等各蔭一子錦衣千戶。

  撫寧侯朱國弼進爵國公。

  予懷遠侯常延齡一子文蔭入監。

  田仰解到光時亨等。

  萬元吉回太僕寺管事。

  補蔭已故侍郎沈子木一子入監。

  錄梅殷後一人為散騎。

  抄沒原任福建巡撫朱一馮家產。

  立開納助工事例:文華殿中書一千五百兩,武英殿中書一千兩,內閣中書二千兩,待詔三千兩,拔貢一千兩,推知銜一千兩,監紀、職方五千、三千不等。時為之語曰:『中書隨地有,翰林滿街走;監紀多如羊,職方賤如狗。蔭起千年塵,拔貢一呈首。掃盡江南錢,填塞馬家口』。

  大旱。

  自四月不雨以至九月,雖在在祈求,竟無滴雨。蘇、常尤甚,高區遂不能插蒔。崇禎十四年旱極矣,猶未若是歲為最。河水竭流,震澤巨浸褰裳可渡。老插皆云百年所未有也!

  逮原任簡討方以智。

  以智,由庚辰進士加簡討銜,充二王講官者。御史王孫蕃論其既虧臣節,復撰偽書以亂是非;故逮。

  升黃道周為禮部尚書,陳盟、謝德溥禮部右侍郎,俱協理詹事府事。

  予吳阿衡諡「忠毅」。

  崇禎十一年冬,清兵臨密雲城下。阿衡時為薊遼總督,方與鎮監鄧希詔稱壽,必欲飲滿百杯,申百歲之祝;飲畢,醉不能師,遂遇害。

  附錄

  清山東巡撫方大猷承選豐、沛二縣知縣胡承光、胡欽光到任。

  予北都殉難大學士兼工部尚書笵景文諡「文貞」,戶部尚書兼侍讀學士倪元潞諡「文正」,左庶子周鳳翔諡「文節」,左諭德馬世奇諡「文忠」,左中允劉理順諡「文正」,左都御史李邦華諡「忠文」,左副都御史施邦曜諡「忠介」,協理京營兵部右侍郎王家彥諡「忠端」,大理寺卿凌義渠諡「忠清」,刑部右侍郎孟兆祥諡「忠貞」,太常寺少卿吳麟征諡「忠節」,戶科給事中吳甘來諡「忠節」,太僕寺丞申佳允諡「忠愍」,吏部員外郎許直、兵部員外郎金鉉俱諡「忠節」,監察御史陳良謨諡「忠愍」,監察御史陳純德諡「恭節」,兵部郎中成德諡「忠毅」,進土孟章明諡「節愍」。

  按「傳信錄」,陳純德提督學政,二月出保定,三月八日撤考還京城,被執拷掠;後死於家。

  予殉難大學士孫承忠諡「文忠」,已故大學士何如寵諡「文端」。

  予殉難惠安伯張慶臻諡「忠武」,襄城伯李國楨諡「貞武」,駙馬都尉鞏永固諡「貞愍」,新樂侯劉文炳諡「忠壯」。

  予國初陶安、詹同俱諡「文獻」,孫炎諡「忠愍」,王愷諡「莊愍」,許瑗諡「忠節」,胡深諡「襄節」。

  予蔣欽諡「忠烈」,陸震、孟陽俱諡「忠定」,何遵諡「忠節」,李紹賢諡「忠端」,愈廷瓚諡「忠愍」,劉較諡「孝毅」,林公輔「忠恪」,詹寅諡「忠獻」,李翰臣諡「忠毅」,劉平甫諡「忠質」,詹軾諡「忠潔」,周璽諡「忠愍」,張英諡「忠壯」。諸臣皆正德時死逆奄劉瑾之難者。

  予恤贈左僉都御史左光斗、太僕寺少卿周朝端、御史周宗建俱諡「忠毅」,應天巡撫右僉都御史周起光諡「忠惠」,左諭德繆昌期諡「文貞」,御史袁化中諡「忠愍」,御史李德升諡「忠毅」,御史黃尊素諡「忠端」,工部郎中萬麰諡「忠貞」,陝西按察司副使顧大章諡「裕愍」。諸臣皆天啟時死逆奄魏忠賢之難者。  

聖安本紀卷之三

  崑山遺民寧人顧炎武着

  十月乙卯朔,吏部尚書徐石麒罷。

  馬士英欲用張捷,使陸朗、黃耳鼎連疏攻之。又一奄居間欲升知縣某,為吏部徐石麒拒之;奏聞於上,上置不省。乃再疏乞休,遂罷。

  發明

  台省都轉,冢宰職也。即使是非混淆,亦必在廷諸臣據理執奏,而被處之人不得置一詞焉。今陸朗等狼借着甚,例轉猶輕;乃公然操戈相向,干法蔑紀莫大乎是!顧反用其言,而速石麒之去,是導之以犯上之逆也!去順從逆,所以速禍;士英豈未之聞耶?棄老成、長讒慝,方欣欣以為得志;國之亡也,何日之有!

  清入濮州、沂州。

  升解學龍刑部尚書;張作楫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

  禮部尚書錢謙益疏「愚臣報國心長事」內條列四事:一曰嚴內治,二曰定廟算,三曰振紀綱,四日惜人才。「定廟算」款內有云:『先臣孫承宗有言:「以文統武,極是弊端」。臣觀三十年來文臣出鎮專征,鮮不僨敗;其綽有成算、克奏膚功者,承宗之後,馬士英一人耳。先帝以楚事付左良玉而舊疆恢復、以閩事付鄭芝龍而嶺海無虞,此專任武將之明效也。臣以為此地添一撫、彼地增一督,旁撓眾掣,無裨邊事。不若專任武將進取全局,一以畀之;而以公忠博大之臣挈持其綱領、提掇其精神,庶可坐策其成矣』。「惜人才」款內復分三事:『一曰資幹濟。今天下動稱乏才;非乏才也,分門戶、競愛憎、修恩怨,即其胸中瞭然,如暗者之不能言、魔者之不能寐,有物以限之也。今世人才當摧殘剝落之後,以真心愛惜、以公心搜訪,庶可共濟時艱。臣請舉其所知,有英穎特達之臣如蔡奕琛、馮元揚、祁逢吉、何謙者,謀國任事急病讓夷之選也;有老成典型之臣如唐世濟、范鳳翼、鄒之麒、尹伸、曹學佺、王相說者,端委廟廊疏穢鎮浮之選也。其有公望着聞、迴翔應拔者,舊詞臣余煌、道臣陳洪謐之流也;其有才品卓犖、淪落可惜者,科臣陶宗道、楊兆升、胡周廸、道臣李嗣京、李端和、知府臣李恢光、部臣譚貞默、郭兆封之流也。伏乞敕下吏部令廷臣各舉所知,期於拯時危、濟世用,不復以黨論異同,徒滋藩棘;則人才日出、世道漸夷矣。二曰雪冤滯。先帝欽定「逆案」所結,正奄兒媼子獻媚、贊導逆之罪狀;而定案諸臣未免軒輊,有心上下其手,故出故入,往往而有。陛下既以贊導無據,拔阮大鋮而用之矣。若虞廷陛以京營建祠不盡題削奪者也,楊維垣首糾崔呈秀者也,虞大復以哭奠左光斗幾致重譴者也,吳孔嘉以報復父仇牽連周昌晉以持論依傍定案者也;伏乞敕下吏部,詳察本末,酌量錄用。其餘果有真正冤抑如六臣者,方與昭雪,許其自新,以成先帝懲癉之志、昭國家平明之治,亦渙群破黨之一端也。三曰拯流離。今燕都淪沒,其間多忠臣志士不忘故國者;所宜接濟安插,擇其能者官之,無使顛連瑣尾,有悔來之思。進士王崇簡、建平令高揚、孝廉孫奇逢等遁跡畿南水鄉,不臣闖、清;間關三千餘里,遣人貽書告臣:誓欲結伴南來,九死不悔!又聞山東、河南舊臣故家結寨聚兵,日夜冀王師之至:朝廷可無以系其心、慰其望乎?三輔長吏嘆慕漢官之威儀、沙洲子弟號痛唐世之冠服,臣讀史及之,每為流涕。伏乞陛下加意收恤,以南宋之遏絕歸正人為戒,則亦恢復之一資也。內蔡奕琛曾以復社故,抗疏攻臣;臣心知其誤,殊為惜之,固已釋然置之矣。天下多事,將伯助予;中流遇風,吳、越相濟。果有嫌隙,固當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況臣本無仇於奕琛者乎?臣親見門戶諸臣植黨營私,斷送社稷、斷送君父,何忍師其故智;且他日獨不思見先帝於九京乎?「逆案」之故入者賈繼春、阮大鋮,皆慷慨塊壘男子也。周宗建之攻逆奄也,大鋮實贊其議;安有奮臂怒目引人以攻奄,而身反為贊導者乎?賈繼春家居時,顧大章被逮過新鄉,繼春策馬餞送,灑淚贈別。已而有法司定案一疏,解死者之孥僇、全生者於囹圄,斡旋推挽,備極苦心;而反坐為罪案,冤乎不冤乎?他如馮銓,以申救繆昌期、周宗建被逐去位者也,而不免於入;房壯麗,清兵入畿輔投井死節者也,而終不得出。呂純如與董應舉及臣等以經濟相期許,應舉每言其枉,聲淚俱下;其生平可知矣』。有旨:『蔡奕琛、楊維垣等着吏部分別錄用。所舉未免太濫,條字逾格;以後凡宜詳慎,着飭行』。時馬、阮擬翻「逆案」,擢用楊維垣諸人;以錢為東林領袖,欲令錢疏以塞眾議。以爰立誘錢,錢出此疏。接虞廷陛疏參何士晉黨護王之寀挑釁宮幃,又參孫居相力薦李三才急宜褫革者。楊維垣疏參王之寀張差之案,又參孫承宗柳河之失;及窺崔呈秀失勢,出疏糾參,猶公然頌逆奄曰:『廠臣忠,廠臣不愛錢,廠臣為國為民』。虞大復為南禮部侍郎時,逆祠落成,特往上匾額對聯者。吳孔嘉拜逆奄為父,得登鼎甲;黃山之案,貽害一郡。周昌晉疏參程正已、又參盧化鰲,與李蕃、李魯生為逆奄搏擊;長安有「一周二李,其權莫比」之謠。賈繼春於逆奄播惡時,疏楊、左串通王安倡為移宮之說,逼辱康妃;逆奄遂矯旨:『楊漣等雖追贓身故,顧大章限十日同結;爰書既定,就依這本說將諸奸罪狀,着文書房纂定成書,頒行天下』。馮銓導逆奄殺熊廷弼,因構成封疆之辱;誣楊、左六君子以納賄,致追贓隕命。其去位也,以與崔呈秀爭寵,呈秀譖之於逆奄;故繆、周之逮,在山西巡撫本內票出,銓正在東閣,不聞有申救之事。大鋮辨寬疏云:『馮銓合門殉難』;此疏云:『房壯麗投井死節』。如出一口。

  命復張縉彥原官,總督北直三省軍務。

  縉彥乃先帝特授兵部尚書,降於賊者。自言在河北收募義勇、誅逐偽官;大學士王鐸保之,故有是命。給空札二百,委署文武。

  命復王永吉原官,總督防河。

  先是,冢卿徐石麒疏薦朱大典、王永吉;馬士英以賄不至,票旨:『王永吉身任總督,致北都淪陷;大典贓私狼藉,先帝嚴追未結:何得朦朧推舉』!及王永吉〔賄〕至,士英乃票旨『依議』,故有是命。

  發明

  張縉彥身任中樞、王永吉濫膺節鉞而皆偷生降賊,正前諭所指「督、撫降罪極重,豈可列二等」者也。即當立肆市朝,以信前旨、以正國法;顧貪其厚賄,反赦而用之,何歟?欲使功耶,則二人之功已見於天下矣;欲使過耶,則負君事賊,此何等過而堪再使耶?廟堂舉措如此而祈將士效死綏之節、奏克敵之勛,是猶揭裸以彌塵、抱薪以救火,固知其必無幸也。

  起補張孫振為四川道御史,掌河南道印。

  孫振先年巡按山西,糾劾學道袁繼咸貪污,合省不平。巡撫吳甡持疏保舉繼咸,反列孫振不職諸狀;奉先帝旨:提問遣戍。至是,阮大鋮等方與甡等為難,遂起孫振原官掌河南道印。

  大學士高弘圖罷。

  初,弘圖家甚富;山東遭亂後,纖悉無有,惟一幼子自隨。及入政府,與姜、史同心,以中興為己任。及士英為政,事事齟齬;連上四疏乞休,遂罷。寓居吳門村舍,幼子附村館讀書。已遷居會稽,清帥以書招之;弘圖不啟封,逃之野寺中,以幼子托館舍。未幾,卒。

  誠意伯劉孔昭弒其祖母胡氏。

  胡氏為劉尚忠繼妻,實生萊臣。尚忠卒,萊臣幼;孔昭父藎臣,庶出也,權攝代襲。藎臣卒,孔昭復攘之;萊臣不能無言。及孔昭任操江,誘萊巨潛斃之。至是,胡氏出揭,謂『藎臣系婢莫氏巧雲所生,不應奪嫡』;並列孔昭殺叔事。孔昭急令人縊殺之。

  發明

  臣弒君、子弒父,凡在位者殺無赦;殺其人、奪其室,污其宮而瀦焉。蓋君逾月而後舉爵,今孔昭既弒叔而奪其位矣,又上弒祖母;此真元兇巨惡,凡民無不憝也。而司寇不聞聲弒逆之罪、同列不聞有沐浴之請,三綱淪、九法斁,人類於是乎絕矣。嗚乎!人之所以為人者,以有此君臣、父子之大倫也。今孔昭黨邪害正、比周為惡,則不可以為臣:而猶抗顏五府之堂,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然此仍書其爵,似無貶辭;何也?曰:弒祖母、弒叔之人,其罪猶待於貶而後着乎?

  劉澤漬殺其叔劉孔和。

  孔和盛時,澤清奔走其門;及建節後,反抑孔和抑屬之。一日,以所作詩示孔和曰:『好否』?孔和戲曰:『不作更好』!澤清色變。亡何,令孔和率二千人渡河;忽檄召至,責以逗留,斬之。

  發明

  澤清與孔昭皆悍然操戈,甘為士英輩剪除,固一時之寇也,而俱有弒父之事。前孔昭書爵以為不待貶以見惡,今斥言澤清所以示貶乎?曰:「否」。楚人滅夔,「春秋」不以滅同姓之罪罪之,謂不以人理待之也。今澤清弒叔與常文無少異,是不以弒叔之罪罪之,亦不以人理待之也;斯得「春秋」之意矣。

  升張捷為吏部尚書、陳盟為吏部左侍郎,特授欽定「逆案」充軍楊維垣為通政使。

  發明

  昔張捷力薦呂純如,極力辨冤;先帝曰:『他曾會辨過,只是開端不得』!至哉言乎,真聖主洞矚人情之明鑑也。今阮大鋮一出,而楊維垣輩果相繼彈冠矣。維垣原任御史,應書「起升」而不書者,蓋曰此戍卒也;若突拔於戍卒者然。故書「特授」,意可知矣;而必曰「欽定逆案充軍」,何其詞費而不憚煩也?「春秋」之法,言之重、辭之覆,其中必有大美惡焉。維垣之起,惡之大者也:維垣出而盡翻「逆案」,是目無先帝也;維垣出而重伸「要典」,是再擁逆賢也;維垣出而更理「三案」,是神、光兩廟在天之靈不安也。維垣與用維垣之罪,真上通於天矣。詞煩而不殺,而誅亂臣、討賊子之義嚴矣。

  起陛朱繼祚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蔡奕琛吏部右侍郎。陛劉安行、劉若金俱左僉都御史;安行提督浙直市舶屯田,若金提督福廣市舶屯田兼海防珠池。

  特授兵部右侍郎阮大鋮巡江辭朝。

  先是,馬士英題「樞務繁重等事」,內稱『察閱水師,尤為目前緊要。阮大鋮素着才略,且習於江上情形,允堪是選。其沿江武職不才、疏防貪玩,有司昏愚怠事、守備不設者,俱聽大鋮參處。並乞兼右僉都御史銜,以便行事』。大鋮隨具疏,略曰:『天下事急矣!北邊一半已全被黨人斷送,剩下南邊再不堪斷送矣!根基初定,寇、清交訌;凡我臣工,請問寇如何剿?清如何款?兵如何招、又如何練?餉如何足、又如何運?藩鎮如何聯屬?寨眾如何撫安?君父之封疆與自己之性命全然置之高閣,毫不料理,惟日從事於構斗之場,不亦大夢不醒之甚耶!先帝神明英斷,原非喪邦之主;而前此諸臣必欲結黨以勝之,猷不獲展、謀不克成,欲用者必不得用、欲去者必不令去,諸臣之黨羽雖成,而高皇帝百戰之乾坤、先帝一家之性命業已破壞崩殂矣!把持誤國之臣究亦不免,縊者縊、拷者拷,髡者髡,其喪心從賊、狼狽逃回者,天誅不漏,名臭身駢:回頭猛想,其當苦苦結黨以孤主勢者,自己亦何便饒利益之有哉』!其陛辭疏云:『從來巡行之役,減騶從、嚴關防、絕饋遺、破情面。此凜官箴、立聲名之事,為俗夫所難而稍稍自好者易辦耳,其於制勝敵愾何預哉!嗟嗟!御桓典之驄乘而破柱莫伸於大敵,效於陵之蚓操而陸沉罔救乎神州;正恐溺職負委去踰閑骫法,其間不能以寸耳』!又云:『臣白髮漸生、丹心末老,一飯之德少不負人;何況君父再造之恩、踵頂難酬之遇!倘犬馬不伸其報,即豺狼豈食其餘。此臣受事之初,即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八字,願以二、三同志共濟之臣交勉,而矢志天日者也』。

  發明

  臣顧炎武曰:按次年清兵南下,大鋮一籌莫展;即投誠,為清帥所薄。後隨眾征閩;渡仙霞嶺,甫涉嶺而下,清帥令從騎自後躡之,人馬俱墮,糜爛以死。嗟乎!當其草諸疏也,自負忠義而責備諸臣,可謂至矣!則宜其任事後,另有一番料理,中興之績彪炳天壤,使結黨諸臣死者抱愧、生者飲烈可也。而何任事以來,仍日從事於構斗之場,君父之封疆、自己之性命,依然置之高閣。大夢不醒,殆又甚焉!且所欲用者如楊維垣、唐世濟輩皆用矣、所欲去者如姜曰廣、劉宗周輩皆去矣,究竟高皇帝百戰之乾坤、弘光一家之性命,作何下落也?迨至營帳叩首、仙霞隕身,不特不得與縊者、溺者表殉難之名,且不得與喪心從賊者享富貴之奉。所謂「苦苦結黨以孤主勢,自己亦何便饒利益之有」者,大鋮又何明知而故犯之耶!至於「犬馬不伸其報、豺狼豈食其餘」及「溺職負委去踰閑骫法,其間不能以寸」等語,則又何大言不慚也!特為拈出,以為秦鏡之照。

  附錄

  御史游有倫疏曰:『今日國事混雜,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明知君子進退不苟,故以含沙之口,激之速去。亦思常人所不忍道者,瀆於君上之前;其視皇上為何如主乎?台省中稍效規諷,即指以為比黨,相戒結舌;所謂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也』!

  御史胡時亨疏:『近來章奏,文武升授,皆出勛臣之口。至從逆偽官,藉口軍前,蒙面求進。武臣不效命,謂文臣掣其肘,今又不武臣掣文臣肘乎』?

  吏科都給事中張希夏疏:『近時位置無常,挨舉迭進;輦金覓穴,營求不止。如往日之計典可翻,則明歲之大計可以不設矣』!

  清設總兵張某入濟寧駐札,牌稱攝政王發大兵四十萬南下,諭各州縣預備糧草伺候。

  加李成棟鎮徐將軍,駐徐州;李朝雲改後勁。李世春駐泗州、賀允昌駐揚州,各充總兵官;總兵卜從善駐蕪湖。

  許定國開鎮睢州。

  命黃得功、劉良佐合兵駐鳳、壽。

  附錄

  劉澤清設立水營,薦降賊臣黃國琦為監軍。隨有御史胡時亨糾疏云:『黃國琦、施鳳儀題補,臣實駭然!按黃偽吏部掌朱封者;施則管儀仗時,語賊不可用亡國之器,願自備千金重造。此何等人而可復辱班行乎』?

  賜內監王承恩諡「忠愍」,立祠;以降賊拷死王之心七奄附祀。

  〔附錄〕

  兵科王士鑅奏:李述祖,朱元臣偷生負國,有愧諸勛。

  南和伯方一元請概為降賊被殺諸勛臣朱純臣十五人請恤。

  戚臣李誠臣上「要典始末」。

  諭兵部:『臨淮侯李述祖奉命守城,城陷君亡,偷生南竄;着嚴議』。

  史可法薦北歸諭德衛允文兼兵科給事中,監高傑軍。

  太后從人王鑅、王無黨俱授指揮,世襲。百戶魏棟等自言扈衛之勞,准各升一級。

  西宮舊園落成,賜名「慈禧殿」。

  行人莊則敬自言曾事福恭王,命與考選。

  駙馬齊贊化疏稱劉孔昭翊戴功高,賞不酬勞;隨命吏、禮二部再議。

  齊贊化寓居被火,劉孔昭代為求助;命給千金。

  周延儒子奕對乞恩免贓;馬士英票旨:『奕封准赦免。罪輔贓賄系親弟正儒;正懦既故,未完贓銀六萬兩,着於汪曙名下追完』。

  減吳昌時贓銀十之五。

  錦衣衛馮可宗捕得江陰知縣郝明徵行賄李沾;馬士英代為之請,奉旨:『諭吏部:郝明徵原非行賄,准復原官』。

  命太監孫元德等往催浙、直、福三省金花殿價一應年額、關稅銀兩及兩浙鹽漕備練商價給引行鹽隨解。

  戶部張有譽奏:御前需迫,請差內員各處催借。

  頒戶部印單給州縣實填贖鍰。

  戶科陸朗疏論徐石麒;內云:『即王思任為趙之龍所薦,何得擅署察中』?

  又疏:『徐石麒以巧詐文其貪、劉宗周以迂儒托於正,必得真才真品如王驥、鄭瑜早界以節鉞,當無多讓』。

  御史張孫振疏追論鄭三俊、吳甡、劉宗周並及祁彪佳。

  照磨張明弼訐周鑣險惡。

  諭禮部:『百姓萬家,豈無淑女!着博訪細選』。

  命太監韓贊周挨門嚴訪淑女,宦家富室有隱匿者,四鄰連坐。

  韓贊周請選淑女於杭州。

  命太監田成、李國輔分路速選淑女。

  時上深居禁中,惟飲燒酒、淫幼女及伶官演戲為樂。馬士英當國,與劉孔昭朋比濁亂朝政:內則韓贊周、盧九德、田成、張執中,皆太監;外則張捷、李沾、楊維垣、阮大鋮,兼以東平劉擇清、興平高傑遙制朝權,撫寧朱國弼、忻城趙之龍侵撓吏事。邊警日見急迫,群小乘時射利,咸謂不久矣!時有對句云:『劉孔昭、阮大鋮非仙人,劫弘光之土地!牛金星、馬士英皆畜類,銷中國之冠裳』!

  戴英補兵部,張采升精膳司員外郎。

  例轉御史黃耳鼎仍補原官,御史何綸巡撫淮、揚。

  王化澄巡撫廣東,胡時中巡視屯田,霍達巡漕。

  張捷題授中書百餘人,又題監紀推官數十人。

  馬士英奏杜文煥先年戰功。

  改太僕寺署於南京。

  寄流寓諸生於淮安府學。

  監軍楊文驄請宏佛教以扶王化。

  監生蔣佐上「累朝實錄」。

  周藩安鄉王駐無錫。

  桂王薨,諡曰「端」。

  祁陽王駐邵武。

  吉貞王子慈煃嗣封。

  西鄂王駐寧國。

  周藩寧汝王寓常州。

  命鑄「弘光錢」。

  改授彭遇揚為御史。遇揚敢為大言,謂馬士英曰:『岳武穆言大誤!文臣若不愛錢,高爵厚祿何以勸人?武臣必惜死,方養其身以有待』。

  管紹寧請予謝於宣祭葬。於宣為行人,為闖賊追贓拷死者。

  河南勸農尚書丁啟睿罷。

  命文武官俸盡支本色。

  子殉難李邦華、王章各蔭一子錦衣百戶,世襲。

  予王在晉祭葬。

  崇禎九年,清兵入臨大同,殺戮甚慘。在晉時為本兵,隱匿不報,為御史吳玉等所劾;有旨:『削職還籍』。

  予原任祭酒許士柔祭葬。

  士柔官翰林,曾撰高攀龍贈官制;中書抉摘其語,獻之政府。時韓城薛國觀當國,遂具疏題參降調。

  殺布衣何光顯於市。

  光顯疏請誅奸臣馬士英、劉孔昭;命戮於市,籍其家。

  發明

  宋大學生陳東請誅蔡京等六人,又請留李綱而罷黃潛善、汪伯彥;適撫州布衣歐陽澈伏闕上書,極詆用事大臣,乃同斬於市。迄今東、澈之名千古猶生,京等之名婦孺皆得指其名而唾罵焉。以彼較此,孰得孰矢?書「殺布衣何光顯」者,殺無罪也。而士英、孔昭之惡,真國人皆曰「可殺」者矣!

  十一月乙呈酉朔。

  初十日(甲午),清入海州。

  海州既破,將獄囚盡放,仍回兵泇口。又沂州駐清兵八萬分路南下,一向沭陽、一向邳州、一向宿遷。又牌行鹽城縣催辦軍糧。

  十一日(乙末),端門西旁舍火。

  鳳陽火。

  祖陵地震。

  大理寺卿鄭瑄罷。

  應天巡撫祁彪佳罷。

  升王驥太僕寺卿、王國賓光祿寺卿。

  升何騰蛟兵部右侍郎,總督川、湖、雲、貴州軍務;楊鶚還部用。

  升曹勛禮部右侍郎署翰林院事,程正揆、吳國華俱諭德,沈延嘉、劉同升、陳之麟、劉正宗俱中允。

  附錄

  田仰報:『清已駐沂州,哨馬至沭陽;遼人趙福星為宿遷兵備,統兵防守』。

  清臨邳州,署印推官沈冷之固守待救。史可法疏曰:『自三月以來,一兵未至;備員督帥,死不塞責!黃河以北悉染腥膻;近見北示,公然以「逆」加我、辱我使臣:是和萬萬難成也!即臥薪嘗膽、枕戈待旦,尚恐無救於事;今觀廟堂作用殊未盡然,臣懼恢復之無期而偏安之未可恃也!不急之工役、可省之煩費、朝夕之宴飲、左右之獻諛,宜一切罷絕;即事關典禮,亦崇儉約。蓋賊一日不滅、清一日不靖,即有宮室錦玉,豈能享用?必皇上念念刻刻力振舉朝之精神,庶乎天意可回耳」!

  命鄭鴻逵節制鎮江至海門。

  命王永吉督責汴口。

  命御史蘇京駐廟灣防海。

  楊文驄請於京山圌山建城。

  黃斌卿改駐安慶。

  十七日(辛丑),奉先殿上梁。

  〔附錄〕

  加劉洪起總兵銜。

  加劉承胤右都督;懇辭新任,有旨責其欺卸。

  戶科羅萬象以回奏掩飾罰俸。

  獎太監高起潛冒險來歸,忠義可嘉。

  工科李清為拷死諸臣彭管、顧鉉、李逢申請恤。

  追論江西功,蔭解學龍錦衣千戶世襲。

  論吏科王孫蕃與李沾同事有勞,一體優敘。

  吏科參抄安遠侯柳祚昌所薦程士遠富貴騃豎,不可選用。

  劉澤清薦降賊臣時敏興化沿海屯田,陳燕翼升吏科右給事中,錢增兵科給事中,吳希哲補工科,屈勛補吏科,高允滋、曾倜補御史。

  王幞為邱磊引罪。

  限中宮禮冠三萬兩、常冠一萬兩,戶部措辦。

  命蘇撫屯田大瞿山。

  給浙工總兵王之仁鎮倭將軍印。

  孫維城襲封懷寧侯,補給誥券。

  馬士英請加九江道耿廷籙太僕寺中卿,令往雲南調臨安土司沙定洲兵馬一萬從建昌入川;允之。後沙兵至省城為亂,撫、鎮皆走;沙遂入省城據之。

  馬士英請榷酒助餉,下部行之。

  停冬至郊祀。

  二十九(癸丑),上不豫,命馬士英大閱。

  上疾幾殆;閣臣入候,群奄竊有所指畫,良久乃退。時上縈酒色,內權出群奄,惟田成為最;大臣皆因之固寵,政以賄成。人為之語曰:『金刀(指劉孔昭)莫試割,長弓(張捷)早上弦;求田(太監田成)方得祿,買馬(即馬士英)即為官』。

  升張鳳翔兵部尚書,總督浙、直軍務兼蘇松巡撫。

  升盧若騰、李永茂俱右僉都御史,巡撫鳳陽、南贛。

  逮原任昌平巡撫南歸何謙等。

  御史沈宸荃疏劾張縉彥、王永吉、何謙、邱祖德、黃希憲、曾化龍;士英票旨:『縉彥、永吉免究,何謙等法司提問』。

  追贈興宗子熥為吳悼王、熞為衡愍王、熙為徐哀王,孫文奎為恭愍太子、文世為原懷王。

  予已故翰林沈懋學諡「文節」、焦竑諡「文端」、張文紀諡「文懿」、陳仁錫諡「文莊」。

  附錄

  魯王移居台州。

  潁州生員盧洪上「七政歷」。

  高傑請籍沒周延儒財產;不允。

  劉澤清請禁巡撫拿奸惡。

  清萬騎下江南。

  升李希沅兵部右侍郎,尹伸、顧光祖太常寺少卿;俱添注。

  十二月乙卯朔,升高斗樞、李干德、瞿式耜俱左僉都御史,巡撫湖廣、四川、廣西。

  福建右參議夏尚絅助餉,逮之。

  尚絅為福建分守道,進贖鍰萬金助餉。馬士英怒其不以充私喉而公家是急也,票旨:以道臣而捐萬金,操守可知!況汀寇猖獗,貽害地方。着革職提問』。

  發明

  尚絅以助餉被逮,誠非其罪矣!然使尚絅廉以律己、惠以予民,雖馬邸之筐篚尚斥而漳海之寒流自韻,士英將以何罪罪之乎?上書「助餉」、下書「逮」者,是絅亦與有罪焉。蓋規之以端本清源之意也。

  十五日(己巳),北使陳洪範南還;兵部右侍郎左懋第不屈,被執。

  懋第等奉使北行,八月至滄州。洪範先遣人致書吳三桂封冊;三桂不啟封,緘奉攝政王。清撫方大猷示以攝政王令,有「來使不敬」之語。九月至天津,原任錦衣駱養性為津撫,遣兵相逆。至楊村,士人曹遜、金鑣、孫正強謁見,言報國之志;懋第署以參謀。至河西務,贊畫王言齎二人名帖送內院;回言馮銓、謝升等辭色俱薄,卻帖不收。十月,進至張家灣,處以四夷館,使臣行屬國進見之禮;參謀陳用極曰:『此事所關甚大,不可不爭』。洪範無言,懋第力爭;乃改鴻臚寺。十二日,奉御書入正陽門,隨宿鴻臚寺;關防甚嚴,水火不通。十四日,內院剛林、榜什十餘人來,服佩刀直登寺堂上,踞坐;指地下氈,令懋第等坐。大聲詰責謂:『江南不應便立天子』!且曰:『毋多言,我待十月下江南』!懋第一一抗拒,聲色俱厲;剛、榜詘而去。明日復來,言如前;懋第終不屈;乃持國書、銀幣去。懋第遣參謀陳用極以謁陵及改葬先帝、母后請,俱不許;遂陳太牢於寺廳,衰麻與將士哭三日。又以雞酒奠范景文殉難諸臣。二十七日,遣行;出永定門。十一月,至天津,疑養性有私於二人,削職逮問。四日,至滄州十里舖;忽數騎遮懋第,執之還京,囚太醫院內。久之,謂攝政王曰:『懋第奉命北行,以禮通兩國之好。今無故羈我使,士馬日呼庚癸,則後之持節者、誰冒險以圖國事;必至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貴國之利』!已,攝政王令內院諭慰少俟之。已內院大學士洪承疇過訪;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疇統制三邊,松、杏之敗,身殉馬革,賜祭葬;死久矣!閽者安得通』?洪乃退。越數日,內院大學士李建泰來謁;懋第曰:『老奴尚在!先帝寵餞,勒兵剿賊,既不殉國,又失身也?何面目見我』!建泰亦退。嗣後邏禁甚嚴,朝士拒見。未幾,懋第與參謀陳用極等一時被殺。時從行者自分南北,副將張友才、楊逢春、劉英上滄州;洪範南行至濟寧,清始返。洪範入見,言清必南下;馬士英惡之曰:『有四鎮在,何慮焉』!

  發明

  必如萊公之氣攝三軍,而後澶淵之盟可決;必如忠武之威震兩河,而後紹興之和可成。今也,武臣但知一逃、文臣但備一陣,國事尚堪問乎?書「洪範南歸」,而北行之禍決矣!若夫受命而出,有死無二;懋第誠不辱君書矣。書官、書「不屈被執」,所以着其節也。

  楊維垣請申「三朝要典」。

  疏略云:『張差瘋顛,坐為刺客者,王之寀也;李可灼紅丸,謂之行鴆者,孫慎行也;李選侍移官,造為垂簾之謗者,楊漣也。劉鴻訓、文震孟只圖快心,驅除異己;其於君父何如也!此「要典」一書重頒天下,必不容緩也。今「要典」已為黨人所毀,乞命禮部購付史館』。又疏論故輔韓爌,並請恤用劉廷元等;疏略云:『韓爌之再相也,舉朝皆推重之,獨臣不肯附和;己巳之變,有一非爌所召者乎?只造得一本不公之「逆案」,與阮大鋮皆以不附楊、左而入,乞皇上重複審之。有劉廷元、徐紹吉、霍淮尋、呂純如、徐大化、賈繼春、徐揚光、岳駿聲雪之而恤之,周昌晉、徐復陽、虞廷陛、郭如暗、曹谷、陳以瑞、李遇庸雪之而用之;王永光、唐世濟、章光岳、許鼎臣、楊兆升、袁宏勛、徐卿伯、水佳允發憤此案者,亦宜恤之用之』。有旨:『下部』。

  發明

  臣顧炎武曰:維垣由戍籍拔置九列,於國家安危大計不聞有所敷陳,惟以背君父、戴逆賢為第一義;此何說乎?至以己巳之變為爌罪;是時爌為首輔,誠當為法受過矣。但丙子之變,為首輔者溫體仁也;仁反以城宋加恩矣。戊寅之變,為首輔者薛國觀也;國恩今且公然顧冤也。且體仁之時,秦晉楚豫遍地皆賊;甲戌之變,震驚鳳陵。較之於爌,何啻天淵!今體仁削諡,舉朝稱屈,維垣不聞糾正;逆賢既敗,維垣參崔呈秀,猶公然推重曰:『廠臣忠、廠臣公,廠臣為國為民』。豈得不入「逆案」乎?推重在逆賢,自應不肯附和;蒲州韓爌自應與楊、左相迕,又何待言耶!嗚乎!「三朝要典」是「逆案」之私書,先帝所焚毀者也。在大鋮則曰:『「要典」具在,可覆銨」;在維垣則曰:『「要典」一書重頒天下,必不容緩』!豈不天日昭之、令甲奉之乎?充其意,逆黨必追復逆賢寧國之爵,直省生祠盡還舊規;而先帝恤贈楊漣等諸臣皆行削奪,然後快於心與?孟子曰:『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奚待長江失險而後知高皇之不祀哉!嗚乎!

  十二日(丙寅),下妖僧大悲於鎮撫司。

  大悲,系故齊藩宗人。狂言受先帝命已復王爵、又狂言先帝實未宴駕,指斥上云云。戎政趙之龍緝獲奏聞,遂下詔獄。

  刑部尚書解學龍奏上從賊六等:一等應磔宋企郊等,二等秋決光時亨、周鍾等,三等應絞贖陳名夏等,四等戍贖王孫惠等,五等徒贖錢位坤等,六等杖贖潘同春等,存疑另議翁元益等。又奏請寬貶節偷生諸臣如何瑞徵、張若麟、楊觀光、黨崇雅、熊文舉等二十人應候三年定奪。

  發明

  闖逆犯順,禍延九廟。爾時在廷諸臣,雖軍旅未學,不能滅此朝食,而祿不避難,自當捨生取義;顧泥首賊廷,乞憐搖尾,惡莫大焉!為司寇者,正當申明刑典,肆諸市朝。其竄跡遐方者,亦當坐家屬以叛逆之律。庶法紀振肅,而人心震攝矣。今乃徇於情、昏於利,欲竟概從寬政,何耶?且從賊何事而雲議贖?偽命已受,何名為疑?情真罪確,何待三年?學籠此舉,深負其職矣!故書其官以着其骫法之罪。

  附錄

  高傑薦舊臣黃道周、易應昌、王志道、解學周、劉同升、章正宸、趙士春為眾正,吳甡、鄭三俊為萬世瞻仰,金光宸、姜采無愧社稷臣,金聲、沈正宗夙儲經濟。初,史可法至傑營中,頗為所困;竭力調劑,乃得相安。久之,傑且願為史用:此疏之所由來也。黃得功、劉澤清皆欲與傑為難;士英知傑之向史也,亦心厭之矣。

  張縉彥分委諸將防河:寧陵以東至歸德屬王之綱,寧陵以西至蘭陽屬許定國,祥符以西至汜水屬劉洪起,河、洛屬李際遇。

  馬士英奏劉孔昭實心定策,劉澤清、張文光密議效忠;隨自票旨:『孔昭、澤清俱進侯爵,文光加京卿用』。孔昭辭侯爵不受,馬士英票旨獎之。

  安遠侯柳祚昌自言定策功高;斥之。

  命王永吉聯絡高傑、劉澤清、張縉彥分守河北;黃得功、劉良佐移駐京師,以援邳、宿一帶。

  馬士英保薦胡國貞等悉加總兵銜。

  進馬士英少師。

  命史可法合兵援邳州。

  命都督牟文綬鼓銳先赴施州。

  劉澤清薦舉降臣時敏,乞仍以兵科開屯大瞿山。

  升賈聯登四川總兵。

  加原任大學士錢士升太子太保,蔭孫濤中書舍人。

  〔附錄〕

  馬士英追敘除盜程繼孔功,加史可法大傅、高傑太子太傅。

  予太監孫象賢、孫珍弟侄錦次世襲。

  復王永光、姚思仁原官。

  定勇衛營一萬五千人。

  監軍宋劼請採礦銅陵。

  馬士英奏:酤酒之家,每斤完稅一文。

  琉球使人金應元入朝,以世子尚賢襲位來告。

  荊王寓居九江。

  義陽王駐太倉州。

  崇王世子慈爚寓居溫州。

  馬鳴霆升湖廣參議。

  封于謙為臨安伯,遣太僕□陳濟生致祭。

  倪嘉慶升刑科右給〔事〕中。

  唐庶人聿鍵(後為隆武)求復王爵不許,命居廣西之平樂。

  上居興慶宮,愀然不樂。太監韓贊周言新宮宜歡;上曰:『黎園殊少佳』!贊周泣曰:『臣謂陛下追思皇考,乃作此想耶』!

  吏科抄參:『陳爾翼顧璫諸臣有心廠臣之心語,聶慎行久掛吏議大計處分,楊兆升亦系察處之人;近皆薦起,抄出慎之』。

  恤贈宋學朱大理寺少卿。

  祟禎十二年正月,清臨濟南;學朱以巡按守城,城破不知下落。或雲未死、或雲曾到家一宿,亦無確據。

  特授欽定「逆案」問徒吳孔嘉為翰林院編修。

  復陳祖苞原官。

  崇禎十一年冬,清直入畿內。祖苞時為順天巡撫,與東撫顏繼祖、保撫張其平以失事被逮。祖苞自盡獄中,顏、張皆正法。

  追與國初俞通海雋國公、瞿能平陽伯,俱贈諡「襄烈」;謝貴英山伯、莊德分水伯,俱贈諡「勇愍」;馬宣全椒伯,贈諡「貞壯」;朱鑒含山伯,贈諡「壯愍」。

  予國初方孝儒諡「文正」,齊泰、黃子澄、張昺、廬原質、葉福俱諡「節愍」,陳迪、景清、胡閏俱諡「忠烈」,鐵鉉諡「忠襄」,王叔英諡「文忠」,黃觀諡「文貞」,卓敬、練子寧、徐輝祖俱諡「忠貞」,周是修、王良俱諡「貞毅」,王艮、廖升俱諡「文節」,暴昭諡「剛烈」,茅大芳、高翔、陳思賢、俞逢辰俱諡「忠愍」,黃鉞諡「忠獻,曾鳳韶、高巍俱諡「忠毅」,戴德彝、魏冕俱諡「毅直」,姚善、顏伯瑋俱諡「忠惠」、鄒瑾諡「貞愍」,陳性善諡「忠節」,葛誠諡「果愍」、鬍子昭諡「介愍」,劉璟諡「剛節」。

  二十六日(庾辰),命婦入賀。   聖安本紀卷之四

  弘光元年(乙酉)春正月乙酉朔。

  初八日(壬辰),夜流星入紫宮。

  是日立春。

  發明

  按中官為太極宮,旁三星主三宮;未大星為正妃,餘三星為後宮之屬,環以匡衛十二星為藩臣:皆曰紫宮。其餘星各有舍,進退疾徐,咸守其度;反則為災。正者歲首,立春四時之始;而流星突犯其宮,是君臣皆失其位也。使爾時為君若臣者,遇災而慎痛自修省,庶可挽回萬一;顧泄泄然惟酒色是奉、貨賄是崇、私怨是圖,坐視國事,於是瓦解也。悲夫!

  初九日(癸巳),大雷震電。

  發明

  魯隱公九年正月,大雷震電,「春秋」志之,謂『雷未可出,電未可見;而大雷震電,此陰陽失度,人為感之也。康侯氏遂指公子翬之讒、鍾巫之變以為驗』。今馬士英援引奸黨分據要途,賄賂公行,廉恥道喪;人事舛戾,而天氣應之。故立春之日,突有流星入紫宮之異;次日,復有大雷震電之災。不半載而留都失守、奸王傾敗,國家之禍一至此極,孰謂天道無征哉!

  特起欽定「逆案」閒住郭如闇為給事中、周昌晉為御史。

  特起欽定「逆案」閒住虞大復為浙江台州兵備副使。

  命三法司嚴鞫妖僧大悲。

  『北鎮撫司掌刑指揮僉事許世蕃為捉獲妖僧等事:該錦衣衛掌衛事都督同知馮可宗具奏前事內開:總督京營戎政忻城伯趙之龍奏前事云云。奉旨:「大悲妖言無已,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與相照應,豈是瘋顛野僧!這審供未盡姦情,着拿送鎮撫司嚴刑密審具奏。欽此」。隨將大悲、月光提到隔別研審。據大悲口供:年三十五歲,系徽州府休寧縣商山永樂村人,父名朱世傑,存日會看地理;母吳氏,生出即故。悲至三歲,父亦身故。十五歲,到蘇州楓橋永明庵,投拜僧環寧為師。又說:崇禎十二年,先帝封悲為齊王。十五年六月,到鎮江銀山寺甘露亭與桂王相會。胡都院留悲在衙不住,又回蘇州,在齊門北禪寺住。十七年二月,又至瓜洲。四月初八日過江,又在甘露寺住。三月十一日,見潞王住在館驛亭,悲不曾見面;跟隨王船由丹陽至無錫,一路上見潞王好施捨、齋僧。至海會庵,有承奉李公先來與悲叩頭,悲直受。後來潞王來拜,悲自思潞王是悲長輩,當尊他一步;悲下位迎接,潞王見悲下來,隨說悲無道學,轉身回去,面見潞王手指甲甚長。後來潞王卻又與悲披紅,認為一家,承奉李公陪坐。五月初八日,在放生池相別,又回蘇州。李承奉又見悲面,請悲上船,托悲上南京探聽消息報潞王;悲不肯來,李公說這野毛僧屢請他上船,作怪不來。悲聞之,即上慈谿天童寺削髮修行;六月,被本地道、府、縣官不容,逐去。七月,又回杭州;有潞王差兵迎接,未去。八月,至常熟北門外住。十月初三日,到南京報恩寺住;十五日,被本寺僧官逐去。十一月二十日,潛往琉璃窯芙蓉庵。十二月十一日,到清江灣;有空船一隻,悲自寫「活佛潞王欽差皇帝封皮」為號,貼在船上。十二日晚,遇今在官僧月光在張道人家同吃齋,住了一夜;十三日,被蔡都督拿住。當日,同眾都護十二、三人親驗過。大悲自造履歷一本、黃紙冤單一張,內開十五款;悲在琉璃窯內寫明。若問詳細,盡在一本簿上;俱是實情。又據月光口供:年四十一歲,系湖廣咸寧縣人。自幼出家,來到南京住了五年,在石城門外團瓢內居住,各處募化齋僧。本月十二日,在挑水張道人家吃飯;偶見今在官僧大悲寒苦,隨令同齋,委實不知他是甚麼人。臣等聞之,不覺發指。隨移戎政衙門,關取大悲履歷、冤單;隨據戎政衙門密送大悲自造簿九件到司。臣等開看,自稱聖僧大悲和尚,則為天下第一;至三十歲即成活佛。又言封為齊王等語,又有欺佛泄露天機十五款大罪等語:其為妖僧無疑。但前供內與潞藩拜見,有李承奉叫悲上京探聽消息;又奉有「嚴刑密審具奏」之旨,事關重大,臣等敢不細加嚴審。又將大悲、月光提出夾審,即問大悲:「拿你之日,有匿名文帖,是誰寫的」?悲云:「此帖我實不知」。臣又行敲審,彼說:「潞王施恩於百姓,人人服他;又齋僧好道。該與他做正位,封為潞王。故悲於六月間有戶部申名紹芳蘇州人,議保潞王」等語。臣問悲「議保者何人」?悲云:「止將我知道的說出,其餘不知是何名姓」。臣再三拶審,又云:「昨十一月二十日,聞有錢諱謙益亦系蘇州人,在聖廟內議保潞王等情」。臣又問「同議者何人」?悲云:「止知申、錢兩家名字,余不知是誰」。又問「議保如何行事」?悲云:「總之,在京各官與潞府相好者少,都是馬閣部的人;權柄在他手裡,眾人都怕他,不敢行」。臣又問「與潞府相好各官是誰」?悲云:「止聞說有人,不知姓名,難以指實,不敢妄招」。臣再四刑審,全然不言,再無別情吐出。臣隨將月光夾審,光說「與大悲同齋一宿,實不知情;就夾死也是冤枉」。臣即令與大悲對質;悲亦云:「月光實不知情」。據此,該臣看得妖僧大悲自幼投師,屢被斥逐,其品行劣甚矣。後值潞王好佛,渴欲求見,便自矯枉;迨受李承奉之叩首、蒙潞王之披紅,愈起妄想,稱佛稱王。擅用標封、敢造簿帖,似非瘋顛所能為者。據其供稱實是招搖,或為目前之報答、或為日後之居功,俱未可知;然而潞王未必知也。妖言惑眾,律應大辟,悲固不能辭矣。至其所供兩臣,事關重大、語涉風聞,未有確據;臣等何敢輕擬。伏乞敕下該司,速行議罪正法、以明妖說、以杜亂萌。至月光雖不知情,但同宿不首,難免池殃。抑臣更有請者,臣等身受國恩,頗知忠義;一片赤衷,弗能默然。乾坤何時也?輦轂何地也?忍容此妖僧起釁!況民愚軍悍,易於煽惑;尤望皇上嚴飭緝訪之令,密為慎重之舉。倘妖僧所聞不虛,關乎國運,豈渺小哉!臣等誓不與共戴天矣』!奉旨:『這妖僧大悲言語閃爍,着法司會同府部科道官審明奏奪』。

  禮部尚書錢謙益、戶部右侍郎申紹芳各疏辨妖僧大悲、月光等事,俱有俞旨。

  十六日(庚子),府部等官俱集中府會審大悲。

  提到不跪,四人扼之使跪;口供同前。一夾三十扛,惟口念觀音、韋馱數聲。審畢,隨收監。後法司擬大悲照妖言律,決不待時;月光杖責釋放:依擬。末幾,三月晦日,大悲伏誅。按是時阮大鋮輩日夜為羅織之謀,大悲事起,正中其機。招內所供議保潞王及或為目前之報答、或為日後之居功,又雲倘妖僧所聞不虛,關乎國運及不共戴天等語,其包藏禍心豈可窺測哉!況爾時大鋮、沾、維垣、弘勛等朋比密謀,捏造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七十二菩薩之名,遍粘街衢,以聳動朝端;招內所指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與相照應,蓋指此也。幸會審日絕無攀招,其謀始沮。十八羅漢,則指史可法、高弘圖、姜曰廣、吳甡、鄭三俊、張慎言、徐石麒、黃道周、解學龍、呂大器、練國事、路振飛、袁繼咸、易應昌、徐汧、金光辰、郭維經、侯峒曾等,五十三參則指許譽卿、詹兆恆、姚思孝、華允誠、葉廷秀、章正宸、王重、熊維典、陳子龍、熊汝霖、游有倫、成勇、黃澍等,七十二菩薩則指王志道、劉同升、趙士春、姜采、金聲、沈正宗、張采、熊開元、張有譽、馬嘉植、沈宸荃、喬可聘、郭貞一、劉宗周、吳佳允、黃端伯、祁彪佳、張國維、何綱、錢旃、王孫蕃等:凡海內人望,搜羅無遺。又文震亨時官中書,張孫振已具疏特糾,直欲以震亨為汪文言矣。翻寫竟,請正馬士英;士英謫官時與震亨曾以詩文往來,遂力止之,震亨即休致歸里。士英意亦不欲為已甚,乃止;就大悲定讞焉。

  附錄

  史可法疏:『陳潛夫報:「清豫王自孟縣渡河,約五、六千騎;步卒尚在懷慶,欲往潼關:皆李際遇接引」。據此,則李際遇之附清有確然可見者矣。況攻邳之師未返,清豈一刻忘江南哉!請命高傑提兵二萬,與張縉彥直抵關洛、據虎牢;劉良佐駐防邳、宿。御史張藎往調黔兵五千,乞催令早到』。又奏:「清已入洛陽,河南撫按俱避於潁、壽二州』。時當鐙夕,上躬自張鐙;太監韓贊周曰:『天下事正難措手,臥薪嘗膽猶恐不勝,乃躬此瑣屑事乎』?上曰:『天下事有老馬在,汝不必多言』。

  恤贈李逢申為太僕寺少卿。

  按逢申拷掠追銀,賊用一繩系逢申與長洲申繼芳。逢申日:『向者夢君祖文定公謂予:「汝見我,大事定矣」!故改名逢申。誰知驗於今日也』!未幾,同死。

  發明

  京師失守,其抗節授命者自當優以全恤、其負國辱身者自當加以重刑、其已屈膝投誠而不免拷掠死者當以從賊論,俱無容贅矣。乃有忠逆未判而逃避於拷掠者,宜何以處之?曰:忠逆未判,則褒忠之典、偽命之誅兩無可施,宜另為一局。今逢申巳拷掠追銀矣,且位不過部郎,而特崇以僕少何耶?書恤而不書原官,明不當恤也。然果有懷忠而混人者奈何?必也肆口罵賊、心事昭然如顏常山、段司農之儔,始可援殉節之典旌之爾。

  起補楊兆升為給事,袁弘勛、馮志京、張茂梧為御史。

  升鍾斗為太常寺少卿、葉廷秀為光祿寺少卿,各添注。

  邢部尚書解學龍奏請從賊六案以登極停刑。

  發明

  重獄必三奏者,慎失入也;恩典必停刑者,需大慶也。今從賊之人,何疑可矜、何恩可推?而援登極例以請乎!利令智昏,一至於此,學龍之末路悖矣!凡此,皆直言其事而惡自見者也。

  附錄

  史可法疏:『北使既還,和議已無成矣。向以全力御賊而不足,今復分以御清兵矣。唐、宋門戶之禍與國終始,以意氣相激,化成恩仇。有識之士方以為危身之場,而無識之人轉以為快意之計。孰有甚於狀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毗之報,真不知類矣!此臣所望於廟堂也。先帝之待諸鎮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諸鎮何等隆遇,諸鎮之不能救難,何等罪過!釋此不問而日尋干戈,其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戰,戰非諸將之事而誰事也?閫外視廟堂、廟堂視皇上,尤望深思痛憤,無然泄沓!古人有言:「致治本乎人情」;今之人情,亦大可見矣』!

  予原任御史加銜太僕寺少卿陸獻明蔭一子入監。

  馬士英請追錄其巡按貴州之功也。

  援剿總兵許定國誘興平伯高傑殺之,以其眾叛降於清;張縉彥走免。

  四鎮之開藩也,許定國上疏言:『黃得功、劉澤清、劉良佐皆起行伍,列土是矣。高傑乃賊也,何故亦蒙列土之榮』?隨有人露之於傑。而定國正隸標下,國佯投誠於傑,謂『此疏系人捏名巧施捏陷,令主將殺國耳。國死,不知情也』。因齧臂為誓,傑意始解。高傑北征至歸德,貽定國千金、幣百匹。定國請宴,傑辭之,強之再四;傑從五百鐵騎自衛。定國置酒甚豐,鐵騎皆沉醉,不能持兵刃。定國預於屋外環置以芻,四鼓先入殺傑,攜其首以去;縱火盡焚諸鐵騎,而率眾降於清。總督張縉彥、監軍李升走免。一說高傑初與李自成同夥作賊,號翻山鷂,自成妻邢氏嬖之,屬傑護內營;因私邢氏竊之而逃,遂以所部降於洪承疇。自成恨傑,必欲殺之,傑亦陰為備御;積功至偏裨。孫傳庭督師,表傑為中軍副總兵。未幾,孫中伏而潰,傑以宿隙避走山西,歸於巡撫蔡懋德。自成渡河追傑,傑擁兵北掠山東,遂至徐、邳;馬士英招之,置徐州。屬南部擁戴福王,士英挾傑等以兵臨江,脅制朝臣;傑遂據揚州。俄封為興平伯,連攻揚州;史可法詣其營諭之,因上書命傑屯瓜洲。方傑作賊時,曾劫許定國,殺其一家;惟定國走免。後定國同為列將,秘而不言,陽與傑交好,願以睢州讓之;傑不疑。至是,設宴宴傑,伏甲於室;夜半伏甲起,殺傑剖心,以祭其先人。

  發明

  宋酈瓊為呂祉所構,勢不容不殺祉,殺祉勢不容不降元;然終難逃叛逆之罪。今定國與傑同拜爵於朝,縱有私怨,非有騎虎之勢也;顧假託宴會戕害主帥,叛逆之惡,較之於瓊殆有甚焉!故書官、書「誘」、書「叛」以着其罪。縉彥昔遇逆闖則降、今遇叛將則逃,可賤甚矣!削其官以貶之。

  命吏部右侍郎蔡奕琛以原官兼東閣大學士,入閣辦事。

  工科給事中李清為祖欽定「逆案」閒住李思誠辨冤。

  思誠由翰林例轉福建副使,與呂純如比而媚稅監高寀者;逆賢用事,仍復原官,歷升禮部尚書。頌美疏內,有「純忠體國,大業匡時」等語。河南右布政邱志元輦三千金饋崔呈秀,謀升京卿,為邏卒所緝;思誠寓與崔呈秀比鄰,乃卸罪於思誠,得旨革職為民。至是,李清辨誤入「逆案」;命下部議。逾月,李喬再疏辨冤;命復原官。

  發明

  李清欲辨三千金之誣則可,欲辨入「逆案」則不可。「純忠體國、大業匡時,此何等語!尚以為不當入耶?孟子曰:『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嗚呼!自此義不明,於是愚者違禮以為孝、諂者獻佞以為忠;彌縫愈巧,違理愈甚,而斯民之直道不行矣!

  起升鄒之麟為應天府丞;升馬思理為左通政,添注。

  升張時暢為尚寶寺丞,起補唐世濟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

  予已故登萊巡撫陳應元蔭一子入監。

  應元由布政升巡撫,以布政事被糾去位;僑寓南京,與馬士英相善。故特予蔭典。

  贈已故參政楊師孔為禮部右侍郎。

  師孔與已故參政陳堯言,皆曾侍福恭王者;師孔系馬士英姻戚,故邀贈典。堯言以無援,部寢其奏。

  升葛寅亮為大理寺卿、劉應賓太常寺卿、李清大理寺卿,添注。

  予已故大學士丁紹軾蔭一子入監。

  紹軾於逆賢時,與黃立極、馮詮同日爰立;未幾,卒於官。

  特授欽定「逆案」問徒徐復陽御史。

  予安遠侯柳祚昌蔭一子入監。

  解學龍罷。

  御史張孫振疏:『從賊一案,明諭法宜從重;大司寇操此三尺,推諉半年,人人出脫。北來諸人乃賊去之而來,非棄賊而來,學龍恣意舞文;乞敕公鞫』。朱國弼亦參學龍賣法不公。有旨:『着解任回籍』。

  發明

  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從賊一案,學龍誠何以自解!孫振、國弼,其人雖邪,而其言則正;所謂不以其人廢言也。故於學龍去位,削其官以貶之。

  雪原任蘇州府推官周之夔罪。

  之夔在任日,以爭軍儲事,與太倉張溥、張采相迕;二張從一州起見、之夔從一府起見。眾為調停,已息爭矣。既而之夔又揭二張及知州劉士斗於總漕、總督,下其揭於府。於是眾論大嘩,謂已就調停而復暗揭之,陰險孰甚!之夔、士斗皆不安其位,同時罷去。阮大鋮方與修怨復社諸人,之夔以舊憾願效前驅,姑雪其罪而起授給事中。

  附錄

  寧南侯左良玉疏請留撫臣何騰蛟;有旨:『五省總督之設,不惟恢復荊、襄,且以接應巴蜀。騰蛟侯高斗樞到日,方行移鎮』。

  上傳天財庫,召內豎五十三人進宮演戲飲酒。上醉後,淫死童女二人,抬出北安門。嗣後屢有之,人亦不復抬出。

  殿宇鼎新。

  推恩,大學士馬士英、王鐸、王應熊、史可法,尚書何應瑞、侍郎高倬、劉士楨、給事中利瓦伊樾、御史游有倫、周元泰、員外郎朱日爃、主事秦祖襄各賜銀幣有差;太監韓贊周、盧九德、劉文忠、屈尚忠、田成、喬尚、張執中、王肇基、高起潛、孫象元、車天祥、谷國珍、何志孔、趙興邦、李燦、蘇養性、諸進朝、孫珍、李國輔銀幣外,各蔭弟侄錦衣衛指揮。

  附錄

  諭刑部:『朱一馮身為大臣,多藏厚貲,致累追比,大喪縉紳之體。其入官七萬外,田宅所值幾何?九千六百畝之外,有無餘產?着撫按察明』。

  原任太平府推官胡爾愷疏辨南闈關節等事;有旨:『壬午南闈關節濫行,縉紳子弟幾於半榜;公議沸騰,何止周肖儒一人!胡爾愷已經薄處,姑不深究』。

  史可法上疏求退;言『衛允文「一事權」之揭,謂臣如贅疣,欲召臣還朝。大臣討賊未效,妄冀入直辦事,雖至愚計不出此。遭君父之變、膺簡命之隆,千難萬苦,臣惟自甘』。上慰勉之。

  尚寶寺丞耿章光疏為父如杞辨冤;下部察議。

  督餉侍郎申紹芳疏:『兩淮運司解銀萬兩為鄭彩截留,乞敕禁止』。

  命御史凌駉巡按河南,給吏、兵二部空札以待矢義南歸者。

  馬士英奏請加楊御蕃左都督及馬進忠、王允成並加太子太保。

  太監高起潛奏:『請佃丹陽練湖,歲可得五萬金。又請於浦口建墩台』。

  太監孫象元奏:『兩浙巡鹽李挺欠銀二十六萬兩,不許報竣』。

  戶部尚書張有譽奏:『舊制錢糧俱經解部,然後派發;乞注為令』。又奏:『酌定白糧每石折價一兩三錢』。

  劉孔昭疏辨:『並未嘗到王孫蕃榻前商量定策,孫蕃前奏欺罔,大為無恥。劉憲章逋逃,自應與余日新同議』。

  忻城伯趙之龍疏言章服逾制。有旨:『武臣自公侯伯以下,非賜肩輿並遵制騎馬,坐蟒、鬥牛非奉使,麒麟、白澤非勳爵,俱不許僭用』。

  給都督林翹誥命。翹江南人,善星術;馬士英謫居日,卜其必大用。至是,薦授中書;半年,躐躋一品蟒玉趨事。

  主事李爾育奉旨宣諭劉洪起、李際遇,遇張縉彥於睢陽,不見二人;遂歸。

  御史黃耳鼎疏薦原任巡按李喬等。

  授貢生韓詩職方司主事。

  劉澤清塘報:『清攻邳州,署印推官沈冷之固守十四日,乃退』。

  河南副總兵郭從寬擒長葛縣偽官來獻。

  劉洪起塘報:『擊賊於襄城,俘斬五百餘人』。

  史可法奏薦贊畫劉湘客,又奏擇將守邳。

  鄭彩請全撥蘇州關稅作軍餉;有旨許其半。

  上林苑監丞賀儒修疏論管紹寧貪耄陰奸;有旨:『不必苛求』。

  御史劉光斗疏論管紹寧鑑別大臣;有旨:『衰庸頹鈍者自行引退』。

  戎政張國維、少詹吳偉業給假還籍。

  詔諭太監田成,責由嘉與、杭州二府遴選淑女。自田成入浙,民間嫁娶幾盡,久未有人;故有是諭。

  迎神祖御容入官。

  修奉先殿及午門左右掖門。

  二十日(甲辰),內豎進宮演戲。

  周府遂平王治鯤請住河南招集義勇;不許。

  制丹陽陸路視良鄉例給郵符。

  禁四六駢麗文。

  禁宗室入京。

  補丁允元吏科、方士亮刑科,升余揚稽勛司員外郎、戴英工部、錢增刑科、吳希哲工科。升松江知府陳亨為蘇松督糧道副使,升郎中趙明鐸雲南提學、黎永慶貴州提學。升文士昂雲南右布政,王慶錫、邢大忠、甘維燊浙江廣東雲南各按察使。

  真人張應京入朝。

  御史黃耳鼎巡視上、下江。

  諡桂王曰「端」。

  升龐承寵湖廣右布政、唐良懿徽寧兵備道副使、田有年貴州驛傅道副使。

  二月甲寅朔,加阮大鋮兵部尚書,協理部事。

  改陳監吏部右侍郎。

  起升王志道吏部右侍郎、李長春太僕寺少卿、錢繼登光祿寺少卿、周瑞豹尚寶寺少卿,各添注。

  贈已故侍郎張守道、工部尚書馮任、右都御史,南京太僕寺卿邱禾嘉右副都御史,各蔭一子入監。

  按守道於逆賢時官工部侍郎、任由監司升巡撫,未幾報罷。禾嘉以恢復濼水功,由司務超升巡撫;逾年為鎮臣所訐,遷南太僕以去。禾嘉與士英同鄉,守道與任則皆□□之功也。

  升王驥為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

  予已故大學士朱國祚蔭一子入監。

  贈原任南京祭酒許士柔正詹事,蔭一子入監。

  升監軍給事中衛允文為兵部右侍郎,總督高營兵餉。

  高傑死,所部疑懼;允文與傑同鄉,朝議用以羈縻之。

  調浙江巡按彭遇揚於淮南。

  按遇揚癸未進士,避難南渡,首附馬士英,怪誕蜂起,授職方司主事、改御史。身任募兵十萬,或問餉安出?曰:『搜括可辦也』!才抵任,即移家入浙;縱奴強掠市錢,民為罷市。巡按張秉貞以聞,士英以遇揚有邊才,改調淮陽巡按何綸於浙江。

  起升葉紹容太僕寺卿。

  升吳本泰為尚寶司丞,添注。

  禮部署部事左侍郎管紹寧上皇太子及二王諡。

  按去夏劉澤清奏:「有典史顧元齡自北都慱言,皇太子薨於亂軍,二王遇害於乙條巷』。朱國弼、趙之龍隨合疏請上皇太子、二王諡。管紹寧復疏言:「東宮確然遇害,請於明年二月為東宮制服』。今春李清疏請修先帝「實錄」,改易廟號,並催上定東官、二王諡。至是,紹寧上皇太子諡曰「獻愍」、永王諡曰「悼」、定王諡「哀」。

  原任山西巡撫蔡懋德男方熹上疏請恤;不許。

  按方熹為父請恤,有旨:『懋德縱賊渡河,一死何贖!不准恤』。

  發明

  君子平其政則人心平,人心平則天下平。懋德身膺節鉞,不能滅賊,雖與賊俱碎,死不賞責;不准恤是已。顧戊寅薊門失機一案,吳阿衡身與鎮監捧觴,置羽書於高閣;陳祖苞不急堵御隘口,致郡邑之連陷;濟南之變,禍及德藩,宋學、朱實為居守:而或予之諡、或贈之官,胡獨於懋德蒙此嚴旨,則懋德家貧之所致也。嗚呼!賞罰無章,何以勸阻?舉動如此,真可長太息者矣!

  雪劉榮嗣罪。

  按榮嗣於崇禎六年任河道總督,時運道潰,於(?)門下士創換黃河之議,自宿遷起至徐州,別鑿新河;績用弗成,耗破金錢無算。八年,與中河郎中胡璉同逮。後榮嗣斃於獄,胡璉於十二月伏法。

  發明

  失守堤防、冒破錢糧,律令甚嚴;先帝方以榮嗣未正法為恨,乃敢言雪乎!若以事屬郎官,與總河者何預;假使河工告成,論功行賞,將以盡歸功於郎官而總河不與其賞耶!此事以觀,而士英之欺君蔑制、徇私撓法之罪着矣。

  闖賊李自成四攻鄖陽,守將王光恩御卻之。

  按先是光恩守鄖陽,逆闖分兵掠承德諸郡,遂圍鄖陽;光恩與撫治徐啟元、守道高斗樞御之,固守不下。其再攻也,光恩築砦於隘口;賊營於砦下,伐木積與砦平。光恩縱火焚木,賊不得近。賊用炮攻砦,砦遂裂;光恩以泥塗板護之,且守且築。夜縋壯士砍其營,賊營乃退。其三攻也,賊以大舟載火炮溯徊而上,旌旗相望二百餘里。光恩設水砦於漢江最深處,而以輕舟往來截殺;復以舟載硝黃、油葦,因風縱火,順流入賊營;賊舟遇火皆燃,俱棄舟奪路而走。光恩令別將循江鼓譟,賊盡排擠入江,江水為赤。至是,四攻矣。賊眾二十萬水陸並進,光恩遣別將御之於江渚,自率輕騎營於郭外,分布步卒伏榛莽間。賊至,路險不得馳突,而步卒出沒如神。簿暮收兵,縛獲於樹,舉火參差上下;光恩親帥死士,短兵直衝賊壘,而伏兵於四下喊聲震天,賊眾大潰。光恩乃循兵而回搗賊水營,光恩遏其前,遣別將乘其後;賊棄舟從北岸走,光恩盡得其精騎飛艦。賊自是,不敢復窺鄖矣。次年,光恩死於國難,以忠節終。

  發明

  光恩,賊也。既已委贄於朝,即戳力固守,奮志殺賊;逆闖雖狹數十萬之眾,不敢窺視。至今聞之,猶凜凜然有生氣。彼抱頭鼠竄之鄖撫也、沅撫也,俞生辱國之本兵也、督撫也,何其中無一大恩哉!使朝廷得若人數輩,令之建牙與專閫,曾何盜賊邊疆之足慮乎!是以君子痛恨於當國者之蔽賢也。

  贈正法太監劉元斌、王裕民祭葬,各蔭弟侄錦衣衛指揮。

  發明

  元斌不戢軍士,縱賊殃民,先帝責其罪而誅之。裕民,則以元斌並及者也。此而得蒙恤典,是直以先帝為失刑,有懟其君父之心。此履霜之漸,弒父與君之萌,「春秋」之所謹也;故書之。

  附錄

  史可法請設提督,以李本身為之。有旨:『興平有子,朕忍以兵馬汛地遽授他人!仍着伊妻統轄,衛允文料理;何必又立提督』。高傑妻邢氏上疏請恤,允之;所部將士仍聽邢氏子高元爵統領。

  去歲,黃得功與高傑爭揚州而哄;至是,欲向揚州紓忿。史可法奏,上諭:『大臣先國事而後私恨;得功若向揚州,致高營兵將棄汛東顧,設清乘隙渡河,罪將誰任?諸藩着各恪守臣節,不得任意』。

  諭:『總兵牟文綬久駐江上,大肆騷擾,戶部所欠之餉,何不速發,坐視流毒?着即將鹽課抵補,催兵速行』。

  諭部院:『捐助原聽民樂輸,抄沒乃朝廷偶行;豈刁民獻媚報仇之事!宗藩、勛戚、武臣須敬禮士大夫,與士大夫相安;不得聽奸人撥置,非法圖利』o

  馬士英請免朱一馮籍沒,又奏唐允甲補授中書。

  諭阮大鋮:『江上奸人出沒、亂民縱橫,以致商旅梗塞;不可不嚴備』。

  劉澤清、黃得功、劉良佐合疏:『高傑從無寸功,驕橫淫殺;—天默除大患。史可法欲令其子承襲,又欲李本身為提督,是何肺腸?倘誤聽之,臣等實不能相安矣』。上諭史可法:『卿已歸揚,解諭黃得功等各歸汛地,何必與寡婦孤兒爭構。河上防禦,責成王永吉、衛允文料理』。

  諭史可法:『吏貪民困,全由撫按婪賄。廣西撫按林贄、李仲熊互訐事情,延閣已久,虛實應與立剖;何必復行外勘,以滋延卸』。

  諭:『止雲貴總督李若星勤王;如已到常德,即留兵隸何騰蛟』。

  考選林有本、沈應昌、張利民、韓接祖、徐方來、莊則敬、蔣鳴玉、錢源、吳適俱給事中,王錫袞、夏繼虞、王大捷、畢十臣、張兆熊、郭貞一、郝錦、吳春枝、王懩俱御史。

  吏部覆剪除群賊功,加馬士英太保、王鐸少傅。

  例升給事中馬嘉植廣東嶺西道副使、御史沈宸荃蘇松兵備僉事、高允滋江西湘西道僉事、吏部分揚廣東水利道右參議。

  十二日(乙丑),上始御經筵。

  兵部右侍郎徐人龍、練國事罷。

  特予欽定「逆案」徐大化恤典。

  起升朱大典兵部、吳光義戶部、易應昌工部,俱右侍郎;來方煒、陳洪謐、熊化俱太僕寺少卿,沈佳允尚寶司丞。

  二十二百(乙亥),改上先帝諡號曰「毅宗」。

  按先是趙之龍疏言:『「思」非美號』。今春張元始、李清催急易廟號,至是禮部管紹寧改上廟號曰「毅宗」。

  升姚思孝、沈允培大理寺左右少卿,張希夏太常寺少卿。

  特予欽定「逆案」閒住徐景濂恤典。

  特予欽定「逆案」問徒劉廷元恤典。

  御史袁弘勛疏糾總督袁繼咸。

  去歲,楊維垣一疏重申「要典」、盡翻「逆案,又請恤三案被罪諸臣;弘勛則疏請追三案諸臣得罪孝寧太后者。袁繼咸因奏「要典」不必重陳;馬士英票旨:『皇祖妣、皇考旡妄之誣,豈可不雪?事關青史,非存宿恨;群臣當體朕意』。左良玉亦奏:『「要典」治亂大關』;士英票旨:『此系朕家事,不必疑揣』。至是,弘勛復追論梃擊、紅丸、移宮三案,追劾吳甡、鄭三俊;並論管紹寧不急搜「要典」、袁繼咸公然怙逆,宜並行究治。有旨:『不必追究』。時奸黨構局欲盡誅正人,日夜以擁立、顯懷二心,並以三案舊事激上怒。上曰:『此皆往事,不必更提』。以此,得免起大獄也。

  附錄

  點用雲南、貴州考試官徐復儀、林遠等官。

  加蔡奕琛禮部尚書晉文洲閣。

  升陸朗戶科給事中,升陸康稷文選司郎中、葛含馨考功司郎中、武清稽勛司郎中。

  予蘇松殉節王鍾彥、宋文顯、施溥祭葬,贈馮垣登太僕寺少卿、鄭逢吉太僕寺丞。

  張縉彥疏:『豫自二賊流蔓,汝、固間臣委李鼎招安;鎮臣王之綱以爭地之故,激陷主帥,乃閉門自守,縱兵劫殺。臣以為之綱宜坐鎮內地,安享溫飽。蕪瑚總兵卜從善恩威久着,河北有飛將市之號;調使恢復,則督撫有臂指之使』。

  衛允文疏:『柳城金高自築土城,圍練義勇,不受偽爵;乞授副總兵職銜』。

  蘇松巡撫周元泰疏「川竭可虞等事」.『劉家河系合郡利害,急宜開浚』。又疏:『楊汝成、宋之繩、楊枝起,翁元益、曹溶、米節既受偽官,豈容幸漏;乞敕法司提問』。

  給事中戴英疏:『陳洪範奉使無功、正使左懋第身陷異域,而下投群聚進爵;使北都聞之所哄然竊笑者也』。

  欽天監監正楊邦慶奏:『近來日月色甚赤』。上問『是何分野?何無占候?其訪精明星術者舉用』。

  朱國弼疏劾『前任漕撫路振飛,賊信日迫,先縱獄囚。天潢洊至,兵拒河上;皇上扁舟,不納入城、且言鳳陽有天子氣。偽官武愫系進學門生,代為夤緣。乞敕法司逮治』!章下部院。

  又奏:請治郭維經庇逆。

  太監高起潛疏請開納銀贖罪之例。有旨:『納銀免死,則富豪墨吏何所不至;流罪以下或可議贖。該部酌議具覆』。

  安慶巡撫程世昌疏:『假弁王夢旭自稱藩府都司,搶掠民商,辱及官吏;又有銅陵盜首大船,牌額書「天子一家」』。

  遣給書中倪嘉慶、中書胡承善掣鹽於瓜儀;加盟課,每引五分。

  太監李國輔請往雲霧山開採;着馳驛去。

  胡世宗自稱越公八世孫,求附勛衛。

  大興怕鄒存義疏請家督學公署。

  杭州機匠疏:『舊撫潘汝楨遺澤難忘,建造逆祠系節撫事』。奉嚴旨。

  靖江王亨嘉表賀登極;因奏全、永、連三州皆為土賊所據,撫按匿不以聞。

  御史鄭瑜疏糾前任漕撫朱大典侵贓百萬;有旨:『大典創立軍前所養士馬,豈容枵腹!歲餉幾何,不必妄訐』。

  給事中果希哲疏:『都城五方雜處,假宗、冒戚、偽勛、奸弁橫行大道,虐民厲商,莫此為甚』!有旨:『嚴緝』。

  太監田成選到淑女程氏,上命再選二女充數。

  命衰庸在京諸臣俱着自陳。

  行人朱統甆訐奏御史周燦;有旨不究。

  蔭方孝懦裔孫某五經博士。

  諭祭原任尚書張希武。

  贈鄭逢蘭太僕寺卿。

  蔭杜鏘太倉衛百戶。

  升關守箴廣西布政司,陸懷玉福建按察使,顧元鏡廣東嶺西道副使,孫時偉浙江驛傳道副使,曹煒、宮繼蘭江西、廣東副使。

  升陳瑞大理寺寺副,升李向中浙江嘉湖兵備僉事。

  張承志襲封惠安伯。

  加都督趙民懷太子太保,蔭錦衣衛百戶世襲。

  給事中王上鑅疏:『守令失職,賦額不清;私加火耗,虐民太甚』。

  戶部熊維典疏:『三年內蘇、松逋欠三百三十一萬八千五百兩,皆屬應徵;又已征末解九十五萬六千有奇』。

  又疏:『正項錢糧輒借支贖鍰,侵那弊藪,至批詳才下,提差已至。撫按身先不法,何以剔蠹厘奸』。

  戶部尚書張有譽疏:『酒稅可以助餉;衙門既多,蠹役益眾。京城槽坊不過百餘,既委府佐,又責五城,凡十一衙門;豈成事體』。

  太監高起潛請餉;有旨:『着於閩、浙增派二十萬內,令孫元德催解十萬赴軍前』。

  中書陳麃自陳擁護心勞,願預考選;不許。

  太監李國輔疏請遣戌久欠大庖府縣官。

  張亮疏請立監稅局於皖;不許。

  張縉彥塘報:『清兵敗於陝州,許定國還劉家城』。

  陳洪範塘報:『清兵於正月初六日調登萊、天津船沿海巡邏。平度土賊作亂,燒萊州西關;北兵往剿不服。有號許王五者,統兵數萬屯青州』。   聖安本紀卷之五

  三月甲申朔,皇太子至自金華。

  北都失守,太子為逆闖所得,挾之往永平;及與吳三桂戰而敗,太子遂不知下落。相傳太監高起潛奔西山,太子自詣之,遂同至天津,浮海而南;八月抵淮上。起潛知江南無善意,欲加害其族;南京鴻臚寺序班高夢箕雲不可,挾之渡江。展轉蘇、杭間,不堪羈旅,漸露貴倨之色;於元夕觀燈浩歡,為路人所竊指。夢箕懼禍及己,遂密啟於士英以聞。時東宮舊奄利瓦伊周、楊進朝奉御議禮迎之;上命二奄覘之,二奄抱足大慟,見衣薄,各解衣。及復命,弗善也;後掠二奄俱死。最後,太監盧九德至,禮倨,少年呼名呵之;九德不覺叩首曰:「奴無禮』。少年曰:「汝隔幾時,何肥也』!九德復叩首曰:『請保重』!是日至,從右城門入,送止興善禪寺。都人初聞太子來京,踴躍趨謁,文武官投職名者絡繹;上尋傳文武官,不許私謁。中夜,移太子入大內。

  附錄

  許重熙「甲乙匯略」云:同高起潛而南。以予所聞,謂鴻臚寺少卿濬縣高夢箕舍人穆虎、高成道經山東,值少年,求附行;同途久之,云:『我東宮也』。入南京夢箕邸中,夢箕未之信;少年曰:『我往始冠,君不贊禮乎』?蓋夢箕先為此寺序班,遂伏地哭留。浹月懼露,移杭州。又久之,潛遣至閩、粵;以不自晦,上書明其事。夏五月,予從高相國弘圖宿西湖淨慈寺,舊奄蘇某四月出金陵云:『東宮甚真;其足骭骨左右各雙,誰能為之。特懾於積威,毋敢相剖耳』。

  雪欽定「逆案」問徒楊所修罪。

  禮部尚書錢謙益還部管事。

  升楊維垣左副都御史,協理都察院事。

  初三日(丙戌),下太子於中城獄及從行二人高成、穆虎。

  馬士英以疏請下獄也,夜更余,肩輿送太子入獄;時已醉,獄中有大圈椅,坐其上即睡去。黎明,副兵馬侍側,太子問何人?以官對。太子曰:『汝去,吾睡未足』。良久,問兵馬曰:『汝何以不去』?兵馬曰:『應在此伺候』。又問:『此何地』?曰:『公所』。又問:『紛紛來去者何』?曰:『道路』。問曰:『何故皆籃褸』?兵馬未及答;太子日:『我知之』。兵馬以錢一串置几上,曰:『恐爺要用』。太子頷之,令撩之壁間;曰:『你自去』。頃之,校尉四人至,曰:『伏侍爺的』。太子指壁間錢曰:『持去買香燭,余錢可四人分之』。香燭至,叩問南北向,再拜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復再叩首號呼數聲,拭淚就坐;滿獄為之悽然。

  附錄

  史可法疏:『泗州鎮將李世春廉而有威,一病遽亡;其弟遇春隊伍精嚴,地方相安,眷旨用代矣。黃得功堅逐浦口將張天福,部議改天福於泗州;高營各將以泗州為其分地,天福若來,恐難相安。比伊兄張天祿遷家屬至,總兵卜從善扼之於泊所,奪其馬騾,家眷驚惶,致墮水中。乞敕部仍用遇春,天福另用』。上從之。

  御史徐復陽訐奏文德翼、夏允彝匿喪升補;有旨切責。

  御史衰弘勛疏請起用罪廢諸臣;有旨:『史■〈范上土下〉、陳啟新、張文郁不准』。復已故大學士溫體仁諡。

  先是,御史張孫振疏劾前任禮部倘書顧錫疇險邪,有玷秩宗;以其削體仁之諡而諡文震孟也。有旨:「顧錫疇着致仕;體仁,吏部確議』。至是,尚書張捷覆奏:『故輔溫體仁清執忠謹,當復「文忠」之諡;文震孟宜改諡』。有旨:『溫體仁准復原諡,文震孟免諡』。德清蔡奕琛所票也。

  初六日(己丑),命百官會審太子於大明門。

  先是,楊維垣揚言於眾曰:『駙馬王昺侄王之明,貌甚類太子』。給事中戴英即襲其語入奏,言之明假冒太子,請敕多官會審。是早,上先召中允劉正宗、李景濂入武英殿,諭曰:「太子若真,將何以處朕?卿等舊講官,宜細認的確』。正宗曰:『恐太子未能來此;臣當以事窮之、使無遁辭』。上悅。百官先後至讞所、太子東向踞坐,俱不敢以囚待之。一官置禁城圖於前,問之;曰:『此北京宮殿也』。指承華宮,曰:『此吾所居』。指坤寧宮,曰:『此吾娘娘所居』。一官前問:『公主今何在』?曰:『不知,想已死矣』!一官問:『公主同宮女早叩周國舅門』。太子曰:『同宮女叩國舅門者我也』!劉正宗前曰:『我是講官,汝識之否』?太子不應。問以講所;曰:『文華殿』。問仿書;曰:『詩句』。正宗更多其辭以折之;太子微笑曰:『汝以為偽,即偽可耳』!諸臣無可如何,仍以肩輿送入中城。正宗遂奏:『面目全不相似,所言講所、仿書悉誤』。給事中戴英疏:『王之明偽假太子,質以先帝曾攜之中左門而不答、問以嘉定伯姓名而不答,其偽可知。然稚年何能辦此,必有大奸挾為奇貨;務鬚根究到底,敕法司嚴鞫』。馬士英疏云:『臣病在寓,皇上令監臣以密疏示臣;臣細閱之,其言雖似而疑處尚多。既為東宮,幸脫虎口,不即到官說明,卻走紹興,一可疑也。東宮厚質凝重,此人機變百出,二可疑也。公主見養周奎家而雲已死,三可疑也。左懋第在北亦有假太子事,懋第密書貽書蔡奕琛,令奕琛抄謄進覽;是太子不死於賊,即死於清矣。原舊講官方拱干在南,容面諭至公堂辨之。如其假冒,即付法司,與軍民共見而棄之;如真東宮,祈取入深官,留養別院,不可分卦於外以啟奸人之心』。

  下鴻臚寺正卿高夢箕於獄。

  刑部嚴訊穆虎、高成,五毒備至,終不肯承;夢箕上疏自明,並逮治之,下錦衣衛獄。

  初八日(辛卯),百官再會審太子於午門o

  是早,張捷至刑部,尚書高倬以名帖邀方拱干於獄;方至,捷曰:「先生恭喜,此番不惟釋罪,且可以不次超擢;全在先生一言耳』!方唯唯。既至午門,百官齊集;各役喝太子跪,太子仍前面西向踞坐。眾簇拱干至前,太子一見即曰:『方先生尚在』!干不敢應,退入人後,亦不言真偽。最後,王鐸前曰:『千假萬假,總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認,不必再審』。次日,劉正宗、李景濂合疏:『太子的系假冒,乞敕閣臣加質問,使之供吐姓名』。疏具,邀方拱干同奏;辭不預。南中謠曰:『若辨太子詐,射人先射馬(士英);若要太子強,擒賊須擒王(鐸)』。

  升朱之臣兵部左侍郎,添注;劉應賓通政使、吳希哲吏科都給事中、耿廷錞都右僉御史巡撫四川。

  予殉難修撰劉理順、郎中成德各蔭一子入監。

  禮部請恤甲申殉難諸臣;有旨:『閣部大僚謀國無能,致滋顛覆;雖殉節堪憐,贈恤已渥。先帝斬焉不永,諸臣累世加恩,臣誼何安?通着另議。理順、成德,准各蔭一子入監』。

  右僉都御史郭維經罷。

  特授馬士英子馬錫為總兵。

  阮大鋮疏錫有文武全才,題授總兵,仍蒞京營。

  發明

  楊維垣,阮大鋮輩書「特授」者,以其為逆黨中人,若真從囚伍中超拔者然。今錫系士英之子,亦以「特授」書何居?曰:士英首翻「逆案」,盡拔群奸,是心乎璫黨者也;名未列於「逆案」,而意則竊願附於「逆案」者也。故於子之授官如其意焉,而與大鋮、維垣輩同書「特授」;固「春秋」誅意之法也。

  十三日(丙申),下宮眷童氏於錦衣獄。

  或雲死於獄中,或雲在獄未死;南都亡,不知所之。初,上為郡王,娶妃黃氏,早逝。既為世子,繼妃李氏,洛陽之變又亡。童氏或雲妃、或雲司寢,曾與生一子,不育;及棄藩南奔,太妃與氏各依人自活。童氏南來,巡按陳潛夫奏聞,上弗召。至是,自詣越其傑所部;奉旨:『着令驅逐』。而必欲自請至京。及至,上大怒,下之獄。都督馮可宗言其病,命善視之。已拶指,氏因奏述:『往時某月日入宮,某月日始婚。某月日城陷,妾具饌奉帕裹上首,逾牆而逃;今遂忘吾乎』?並言『失身之婦,何敢復生非望,上侍聖躬;但一睹天顏訴述情事,歸死掖廷』。求可宗達上,上棄去弗視。可宗深悉其冤,辭不敢再讞;上令太監屈尚忠會同嚴審定奪。時中外論陳潛夫同氏臥起、可宗令蓐誣氏產女,俱污褻失實,則馬士英順旨之罪也!

  發明

  童氏而果妃也,固無棄絕之理;即不然、而曾侍左右也者,亦無下獄之事。書曰「眷」,疑詞;其妃矣乎?否乎?末可知也。書「下獄」者,傷之也。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先貧賤、今富貴之謂何?而顧桎梏之、桁楊之,慘刑為已甚矣!至貴陽(士英)寡昧,宣穢中外,令司隸校尉妄污誣衊,罪可勝誅乎?

  起升原任廉吉士陳於鼎為正詹事,署掌翰林院事。

  於鼎,宜興人;戊辰館選。父一教、兄於泰,暴橫里中,民不堪其毒;癸酉民變,首遭焚掠。撫按具疏上聞,亂民正法,鼎與泰皆為民;時鼎尚未散館。至是,起擢掌院。

  升李希沆兵部左侍郎、黃斌廣西副總兵掛平蠻將軍印。

  諭刑部窮治穆虎等。

  諭云:『穆虎若非奸人,豈敢挾王之明冒認東宮?二月二日所成何局,往浙、往閩欲干何事?豈高夢箕一人所辦!主使附逆,實繁有徒;法司窮治』。蓋馬、阮意在姜、黃輩。同文之獄,行將興矣;後以黃得功等先後疏爭,暫止。

  十五日(戊戍),命百官三會審太子於朝。

  審時,太子仍無一言。左都御史李沾呼王之明,不應;沾喝:『何不應』?太子曰:『何不雲明之王』!李沾喝役動刑,即上拶;太子號呼皇天、上帝,聲徹於內,馬士英命釋之。沾又慰以好言;太子答曰:『既校尉囑我,彼自能言之,何必我也!前日追我何處,有追者在』。高倬見其言切,命退之。有舊伴讀太監邱致中持之,大慟;上聞,立下致中鎮撫司獄。太子有詩題於皇城云:『百神護蹕賊中來,會見前星閉復開!海上扶蘇原未死,獄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關宗社,忠義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處遇,普天豈向棘園哀』。錦衣衛馮可宗嚴訊高夢箕,夢箕誓死不承假冒。給事中錢增疏言:『當立斬夢箕,速行定招』。可宗請歸併刑部獄。

  發明

  臣顧炎武曰:太子一事,朝廷之上皆曰偽,草野之間皆曰非偽;在內諸臣皆曰偽,在外諸臣皆曰非偽:其偽與否,不可以臆斷也。獨計太子而果真也,其舉止面目必有與人異者;迨後羈旅北營,跋涉長途,亦必有不可磨滅處。而今概未有聞焉,則其謂之偽也亦宜。然方拱干固講官也,張捷當日之邀認已明告之矣,使出詞組往證,即立釋纍囚而登上卿矣;何以不置可否而公疏亦辭不列名,則彼執為非偽者未可盡謂無據也。或曰:『移入大內者是真,百官會審者非真』。或曰:『是北朝之諜也,藉以搖惑人心,俾中朝自起爭端,同室互斗,起承其弊;此卞莊子之勇也』。又按是年北都亦有稱太子者,指謝升為征曰:「謝升!難道卿不認得孤」!升厲聲叱之o戶部主事錢鳳覽眾中面斥謝升,罪其不忠,不孝;以其欺先帝而賊太子也。已而,鳳覽同太子俱被害。未幾,升疽發頸,向空作乞命狀曰:『錢先生!幸寬我』!宛轉旬日而殂。於是人皆謂北之太子是真、南之太子是偽。姑存其事,以俟後之有確見者。

  附錄

  左懋第囚太醫院內,太子亦止太醫院旁;懋第使人詢守門滿卒,滿卒云:『此崇禎太子;言伯父在南京,欲往南去,故加防禦』。懋第因為書二通啟攝政王,一言當歸使臣、一言放皇太子至南辨驗;投院不報。

  靖南候黃得功疏言太子事。

  疏言:『東宮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辨明、何人定為奸偽?先帝之子即為皇上之子,未有不明不白混然雷同;將人臣之誼謂何?恐在廷諸臣諂諛者多、抗顏者少,即明白認識者,亦不敢出頭取禍矣』!有旨:『王之明假冒來歷系親口供,有何逢迎!不必懸揣過慮』。

  特贈成國公朱純臣為王。

  吏部尚書張捷請照張輔例贈王爵,許之。

  發明

  張輔三征交趾,着有勞績,故得贈王。純臣傳聞與陳演首詣逆闖勸進,雖未知果否?然逆闖因先帝有「夾輔東宮」之諭,疑而殺之;非殉節也。今捷乃援輔例為請,不知所援者何例乎?書曰「特贈」,蓋深罪之也。

  附錄脫簡一節

  按南渡列之正祀,言其觸死階前,爭三大事:葬帝后、護山陵、全太子二王。皆劉孔昭輩妄造,以護勛臣體面。國楨以大言欺先帝,提督京營,盡以兵權歸之奄人王承恩,其精銳皆為奄人選去。出城留守止老弱萬餘,以至於敗。賊入城,國楨解甲降賊帥張能,願輪萬金;而國楨第已為他賊所據,無所得。賊拷掠兩脛俱折,置之荊篚;國楨夜解所系綠絲絛自縊死。賊以柳棺盛之,血淋漓於地。

  附錄

  御史陳良弼疏:『愚民觀聽易惑,道路藉籍,皆以諸臣有意傾先帝之血胤』。有旨:『王之明好生護養,勿輕加刑以招民謗』。

  劉良佐報清南下;有旨:『黃得功着移鎮廬州,與良佐合剿』。

  御史郝錦疏:『各鎮分隊於村落打糧,劉澤清尤狠;掃掠民間幾盡』。

  御史黃耳鼎疏劾解學龍:『執法大臣受賄庇逆,如光時亨、項煜、周鍾、陳名夏、方允昌議贖議鍰,豈古者三宥八議之道!進於此者,張縉彥俯首賊廷、延喘偷生,皇上重畀以節鉞,優遊數月,不能恢復寸土;高傑之變,單騎逃避。乞付法司,治以棄地誤國之罪。有旨:『不必苛求』。

  升羅汝元刑部右侍郎、鄒之麟左僉都御史協理都察院事。

  封黃中鼎洛陽伯,授黃金鼎都督同知。

  清兵犯歸德,巡按御史凌駉死之。

  許定國前哨抵歸德,總兵王之綱退屯宿州,邀凌駉南下;駉不從。及豫王至,駉服毒不死,豫王禮遇之;未幾,自縊。

  二十二日(乙巳),祭興宗陵,惠宗及諸王祔。

  加朱大典兵部尚書,提督上江軍務。

  廣昌伯劉良佐疏言太子及童氏事。

  疏云:『王之明、童氏兩案未協輿情,懇求曲全兩朝彝倫,以息流言』。有旨:『童氏妖婦冒稱朕結髮,據供系守陵宮人;尚未悉真偽。王之明系駙馬王,昺之侄,避亂南奔,與高夢箕家人穆虎等沿途狎昵,冒認東宮,妄圖不軌;正在嚴究。朕於先帝素無嫌怨,不得已從群臣之請,勉承重寄;豈有利天下之心,毒害其血胤!舉朝臣子誰非先帝舊臣、孰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法司官即將兩案刊布,以息群疑』。

  升錢繼登右僉都御史,總理兩淮監法。

  命太監高起潛安撫揚州。

  清兵入徐州,總兵鎮徐將軍李成棟南奔。

  先是,有胡蘄忠者,南中大無賴也;貧困無聊,以條陳干史可法,留置幕下。高傑之變,徐、沛遂為畏途;胡挺身請往,史大喜,即委胡署徐州事。清將至,成棟登舟南遁。胡與劉姓渡河降清,請速渡黃河。豫王至河口見水光接天,波浪洶湧,大駭;疑二人為諜,欲殺之。二人叩頭,願身監營中,先以數十騎往,若徐州果有備御,就僇未晚;豫王從其言。適是時風平浪靜,水波不興,萬騎遂瞬息而渡。

  清兵入潁州。

  寧南侯左良玉疏言太子事。

  良玉疏請保全太子,以安臣民之心;謂『太子之來,吳三桂實有符驗;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豈大臣之道!滿朝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體。前者李賊逆亂,尚錫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視為仇,明知窮究並無別情,必欲展轉誅求;遂使皇上忘屋烏之德,臣下絕委裘之義!普天同怨,皇上獨與二三奸臣保守天下,無是理也。「親親而仁民」,願皇上省之』!有旨:『東宮果真,當不失王封;但王之明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黨。其吳三桂、史可法等語,尤屬訛傳。着法司將審明略節,宣諭該藩』。

  給事中戴英疏為罪輔薛國觀訟冤。

  英訟國觀之冤,株累葉有聲、林棟隆諸人;下部議覆。

  發明

  國觀專權納賄,指不勝屈;只史■〈范上土下〉一事,已足抵罪。史■〈范上土下〉侵匿鹽課二十餘萬,事發提問;國觀為之謀主,竭力營救。家人之出首、錦衣之鞫訊、長班之口吐,彰明較着;以至上干天怒,膺此重典,冤乎?葉有聲等曲法庇私,自應處分,何雲誅累?然英仍書官者,非與之也;正以着其欺生誣死、黨邪害正,深負此官耳。

  附錄

  升陳燕翼禮科右給事中、楊兆升工科右給事中、蔣鳴玉刑科右給事中。

  劉澤清自陳棄家南奔;命授鴻臚寺少卿,添注。

  史可法奏王佐冒險來歸,請留營中以備咨謀。

  汝寧總兵劉洪起以缺餉,撤兵還楚。

  命給事中陳燕翼、行人韓元勛敕封琉球國王。

  劉良佐報荊州(?)失陷。

  安廬巡撫張亮報闖賊分隊南下,求賜罷斥。

  加鄭芝龍太子太保。

  加劉洪起太子少保。

  黔將包琳為下所殺。

  錢謙益請即家開局修史;不許。

  倉場賀世壽、詹曹勛回籍。

  殿工落成,史可法、馬士英、王鐸、高弘圖、姜曰廣、管紹寧、王之臣、程注、高倬、劉士楨、何應瑞、陳盟、曹勛、葛寅亮加恩有差,唯顧錫疇不許敘。又敘內臣功,太監韓贊周、盧九德、劉文忠、屈尚忠、張執中、田成、王肇基、高起潛、孫象吳、車天祥、喬尚、谷國楨、何志孔、趙興邦、李燦、蘇養性、孫珍、諸進朝賞齎有差。

  加李若星正二品服、李干德加級、於元瑋等八人紀錄。

  給事中楊兆升疏:『江南有司既征本色在倉,不肯還民;重新又征漕折』。

  戶部尚書張有譽奏:『請於文武廩祿外,各加公費』。不許。又奏:『黔兵三千,先解五萬兩運至九江,交袁繼咸轉解』。又奏:『浙江銀十二萬兩、福建八萬兩,解至高起潛軍前開銷』。

  錦衣衛馮可宗疏:『衛役詐偽盛行,百里內雞犬無有。且僉書官人人准狀民間細事,動至傾家』。

  馬士英奏:請蔭內官二人;各蔭錦衣千戶世襲。

  贈故輔李標少傅。

  張捷請為已故侍郎瞿景淳補蔭。

  劉孔昭請存問於任廉。

  原任河道總督黃希憲以擅棄封疆遣戍。

  四月癸丑朔,頒各衙門印信。

  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紹寧私寓失去禮部印信,商於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請更鑄各衙印,去「南京」二字,其舊印悉以繳進。至是,鑄成頒給。

  發明

  爾時正寢苫處戈之時也,使君臣能以恢復為念,則「南京」二字正為薪膽之助;而士英反欲去之何耶?至於徇紹寧之私情擅行鑄換,其罔上行私、目無三尺之罪,誠不可勝誅矣!

  附錄

  史可法北征疏:『臣受命督師,無日不以討賊為念;而人情難協、事局紛更,睢州大變之後,又有維揚之構。外侮未御,內釁方深;擁節制之虛名、負封強之大罪,臣實竊自悲也!先是,提督之命未下,高營將士洶洶,臣不得不安容之鎮靜。本月二十八日,臣議調兵北上,而李本身患廱未起;今不得已,先遣胡茂貞進發矣』。

  黔軍過徽州肆行劫殺,士人汪爵率眾御之,殺其首惡數人;命擒爵抵罪。巡江黃耳鼎請赦,不許。川湖總督何騰蛟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到南,何人物色?何人秦聞?取召南京,馬士英何以獨知其偽?既是王昺之侄,何人舉發?內官勛戚多北來之人,何無一人確認而泛雲自供?高夢箕前後二疏,何以不發傳抄?明旨愈宣,則臣下愈惑。此事關天下萬世是非』。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萬目昭然;不日即將口詞章疏刊行,何騰蛟不必滋疑』。

  江湖總督袁繼咸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真偽易明;居移氣、養移體,必非外間兒童所能假裝。王昺原系富族、高陽未聞屠僇,豈無父兄隨行,何自隻身流轉南竄?既走紹興,於朝廷有何關係,遣人蹤跡召來?詐冒從何而起?望皇上勿信偏辭,使一人免向隅之泣,則宗廟享蕩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招,高夢箕、穆虎合口輸情,朕正期天下共見至公,不欲轉滋異議。諸臣無端過疑,何視朕太薄、視朝廷太淺?袁繼咸身為大臣,不得過聽訛言,別生臆揣』。

  戶部侍郎何楷奏鎮疏東宮甚確等事;有旨:『此疏豈可流傳,必非鎮臣之意!着提塘官立行返毀。敢有鼓煽者,兵部立拿正法』。

  寧南候左良玉舉兵反。

  黃澍等日夜以大義說良玉。至是,良玉犯闕;突入總督何騰蛟衙門,告以故,且邀以共事。騰蛟堅拒不可,乃劫至舟中。騰蛟乘間赴水,溯江逆流而上;楚人驚異之,仍擁至武昌。良玉遂統兵東下,請除君側之惡;移檄遠近,略曰:『馬士英者,蠻獠無知,貪狠悖義。挾異人為奇貨,私嫪毒以種奸;欺蝦蟆之徒聞,恣鹿馬以任意。不難屠滅皇宗,遂致刑僇太子。效胡庸之名訪邋遢,不使其遁於荒野;踵錢寧之刑訊大千,又不容其斃於深宮。群小羅織,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視雀探而更慘。李沾喊拷,何如崔季舒拳毆;王鐸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謗。豈先帝不足復留種,既沈其弟,又滅其兄;將小朝別用一番人,既削其臣,並剪其主。嗟乎!安全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會成群,誰敢曰吾君之子!依違了事,咸稱曰的系他人。臨江之為乳虎,是可忍也;子輿之遇毒蟒,尚何言哉!玉受恩故主,爵列通侯;雖無食蕊之思,詎忘結草之報!願同義士,共討天仇。嚴虎豹之亟驅,風雲氣憤;矢鷹鸇之必逐,日月光昭。郿塢豐盈,應有燃臍之患;漸臺高擁,難逃切舌之災』!檄下,遠近傳知,惟京師噤口。

  發明

  海內望是舉久矣,無不喜其來而悲其晚。此顧以「反」書,何也?曰: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晉趙鞅與荀寅士吉射相惡,治兵相攻,「春秋」直書曰「叛」;正為後世賊臣稱兵向闕,以「誅君側」為名而實欲脅君以取國者,着律令也。宗社雖丁板蕩之戚,而冠履決無倒置之理;此良玉書「反」之意也。故必通於「春秋」之義者,麟後可以權衡天下之事。

  特授欽定「逆案」劉廷元等官。

  張捷題覆:『楊維垣疏表章附鄭戚諸臣劉廷元、呂純如、黃克纘、王永光、楊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濟世各贈蔭祭葬,徐揚先、劉廷宣、姜麟、許鼎臣、岳駿聲、徐卿伯各贈官祭葬,王紹徽、徐兆奎、喬應甲、陸澄源各復原官』;奉有俞旨。

  發明

  廷元等之入「逆案」也,或以擁戴、或以諂附、或以贊導、或以頌美,皆從逆賢定罪,不關鄭也。至王永光以庇奸通賄罷位、許鼎臣以縱賊失事蒙譴、陸澄源以居官狼籍被察,與附鄭尤風馬不相涉。今捷徇維垣之請,盡給恤典,是直為逆賢鳴冤,斥先帝為失刑也;逆莫甚焉!且鄭氏,外戚也;當附乎?不當附乎?攀附外戚者,為君子乎?為小人乎?諸人之品行昭然矣,張捷之心事可知矣!直書於冊,所謂不待貶絕而罪惡自見者也。

  附錄

  史可法疏:『清兵分路南下,李成東棄徐南奔。鎮將平日擁眾縻餉,一遇警急,全不足恃』。

  王永吉疏:『棄徐萬分可惜,乞敕劉澤清固守淮安,勿托勤王移鎮』。

  劉洪起報:『清乘勢南下,諸將逃竄,無人敢遏,恐為南京之變』。

  給事中錢增疏:『警報日至,劉澤清、劉良佐退避郊外,平日養兵何用』?

  士兵王紹等疏:『北兵日逼,劉澤清退避南下,搶奪民間財物,異常慘酷』。

  衛允文以邊警求退。

  太監屈尚忠上童氏招,詞連史可法中軍孫秀及北歸庶吉士吳爾;命逮之。

  惠安伯張養志疏劾選郎陸康穆貪污;有旨:『不必苛求』。

  劉澤清疏:『文武考察,舊例不許借題羅織,驅逐異己』。

  逮河南巡按陳潛夫。

  徐元爵襲封魏國公。

  方國安掛鎮南將軍印。

  劉呈瑞補御史。

  原任漕運總督路振飛自明守淮之功,有旨切責;朱國鼎復劾之,奉有嚴旨。

  御史畢十臣疏:『孟夏享太廟,文武陪祀者多不至』。着行申飭。

  升梁雲構、李喬俱兵部右侍郎。祁逢吉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王國賓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周宗文光祿寺少卿。

  改王永吉提督淮安廬鳳軍務,專理防河;錢繼登兼巡撫揚州。田仰撤回另用,衛允文事定再議。

  清兵入亳州。

  左良玉下九江、安慶。

  初九日(辛酉),誅從逆臣周鍾、武愫、光時亨於市。

  阮大鋮殺周鑣、雷演祚於獄。

  前以馬士英疏,逮鑣與演祚下獄。阮大鋮復出「不忠不孝大逆元兇疏」糾雷,略云:『崇禎乙亥之春,流賊犯太湖;演祚與妻孥皆衣縕敝,而更其父以新好之衣,祚向賊指其父曰:「此我家主翁,有窖銀數萬,拷之可得也」。賊因舍祚而執其父,拷掠以死。尤有罪不容於誅者:初,傳聞國變之時,閣臣馬士英在江北與諸勛臣歃血定盟,擁立皇上。臣從山中貽書與之,謂「冊立大典,宜依倫序」;而閣臣先已得愚臣之心,整頓兵馬,聲言誅二心異議之奸,眾乃定。而實懷二心操異議者,姜曰廣、張慎言兩奸主張,而演祚明佐之。更可詫者,演祚被逮後,托其私黨向臣門生齊維藩、方啟曾轉語臣、令與救解,願以戎政尚書相送;臣甚駭之!夫戎政尚書,乃皇上高官榮爵,必群臣會推、眾議僉同而後定;何雲舉以相送?只此一言,其平日依草附木、把持朝政,實自供自吐矣!如此凶逆,即寸磔不足暴罪;可令悠悠長系,正法無期哉』?至是獄上,雷演祚與周鑣俱着勒令自盡。

  發明

  周鍾等三人從賊者也;肆之市朝與眾同棄,深得逃逆之義矣。若鑣與演祚,非賊也;不過為大鋮修郄耳。夫擁戴逆賢者是賊,而得罪崔呈秀者非賊;叩首逆闖者是賊,而見忤阮大鋮者非賊。今從賊昭著之時敏、黃國琦皆優以原官,而周鍾胞兄周銓亦超然局外;何獨於鑣與演祚是問乎!王扎子殺召伯、毛伯,『春秋』特目「王扎子」以討其罔上之罪。故今於二人變文曰「殺」而特目「大鋮」,以着其造惡之罪。

  臣顧炎武曰:演祚陷父於賊及明佐姜、張與戎政尚書之語,不知有無;但現居殿閣之馮詮,大鋮不難誣之以合門殉難,則其言之不足憑可知矣。疏內雲「士英與勛鎮歃血定盟,擁立皇上」,則其居為奇貨,兵勢相挾,直認不諱矣。又雲「臣在山中貽書與之,謂冊立大典,宜依倫次」;夫立君,大事也,況當北都失守、群情震驚之際,自應內外協心、廣咨博詢,社稷為重、倫敘為輕。大鋮以「逆案」餘孽,敢從山中遙參其權;則其平時呼吸相通、當日合謀構局,尤彰彰矣。又雲「戎政尚書乃高官榮爵,必廷臣會推、眾議僉同而後定」;盍思兵部侍郎非高官厚爵乎?何士英一手握定,不容廷臣推舉、不顧眾議異同!豈大鋮呈身士英之門,便可送、可受乎?只此數語,而大鋮之把持朝政,真自供自吐矣!特為拈出,以存千古公案。

  江湖總督袁繼咸疏請赦太子;不允。

  繼咸奏:『良玉舉兵東下,請赦太子以遏止之』。有旨:『王之明的系假冒;如果先帝遺體,朕豈無慈愛。人臣何即稱兵犯闕!繼咸身為大臣兼擁重兵,如何說不能堵御』。

  督師大學士史可法疏請入朝;不允。

  可法疏請召見,面陳太子處分,以息群囂;有旨:『西警方急,卿專心料理,待奏凱後朝見』。

  從潞王常淓於湖州。

  王初至杭,適海寧,百姓群疏陳之遴於撫按。王得其揭,偶向布、按三司言之。之遴懼,反起浮詞。御史彭遇揚召對,力言『當日大臣意在潞王,幸馬士英違眾獨立。今杭城省會非所宜居,恐有他慮』。乃有湖州之命。

  附錄

  馬士英薦白次李毓新即補職方司主事。

  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黃金鐘招募健卒,即補金鐘府同知。

  梁雲構請召黃得功、劉澤清統兵入衛。

  馬士英奏:『水陸諸軍必直抵湖口,與九江、安慶呼吸相通,乃知上游消息;乞敕阮大鋮、朱大典督諸軍前進,不得稽延』。

  黃得功提兵入援,命於荻港暫住,有警前進。

  太監高起潛奏:『左兵東下,闖賊尾後;我兵前擊,自當指日授首,不須過慮』。

  史可法三報邊警,命『上游急則走上游;清急則御清;自是長策』。又疏:『今日江北有四藩、有督師、有撫按、有總督、有屯撫,官不為不多矣。清、寇並至,曾何益毫未哉!臣近至揚州,一時集於城內者有總督、有提學、有監科,酬應繁雜,府縣皆病。今又有鹽督;鹽督人人可以剝商,商本盡虧,課從何出?利歸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實自受之』。

  馬士英奏上江大捷,賞阮大鋮、朱大典、黃得功、劉孔昭、黃斌卿、黃蜚、鄭鴻逵、鄭彩、方國安、趙民懷、卜從善、杜宏域、張鵬翼、楊振宗銀幣。

  命兵備副使馬鳴霆駐江陰、邱司奇駐鎮江、楊文驄監軍鎮江。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許過江一步。

  禮部奏選淑女,着於十五日進元輝殿。

  十一日(癸亥),貢院匯選淑女七十人中,選中阮姓一人。

  系阮大成之侄女。

  〔附錄〕

  太監田成,浙中選到五人,選中王姓一人,又周書辦女一人;俱送進皇城內。

  太監屈尚忠奏催大禮措辦銀兩;有旨:『着該部火速挪借』。

  馬士英疏請設洋稅事:開洋船,每隻或三百兩、或二百兩,設太監給批放行。於崇明等縣起稅,如臨淮關例。

  戶部奏請徽、寧等府豫征來年條銀。

  侍郎申紹芳往浙、直催餉。

  御史張兆熊奏:『王之明一案謗議沸騰』。有旨:『着法司即將口詞章疏連夜速刻印刷,務使逐郡宣布』。

  桂王子安仁王(由櫻)、永明王(由榔,後為永曆)召居近京。

  太僕寺丞張如蕙丁艱還籍,着留行囊充餉。

  御史劉勷奏:『緝奸嚴密,下役四出擾害』。

  御史何□□疏:『請禁四六文章並坊刻社稿』。

  贈鄒逢蘭太僕寺卿。

  馬士英請令一榜廩生輸銀准貢。

  前山東提學副使翁鴻業子世維奏請追恤;奉旨:『果殉難濟南,何待六年始請?明系潛逃偷生、徐希掩飾;不允』(按鴻業逃為僧,是秋還家;踰年死)。

  起補王時敏太常寺少卿、范鳳翼光祿寺少卿。

  特授從逆臣黃國琦為兵部給事中。

  發明

  叩逆闖者,賊也;擁戴逆賢者,亦賊也。故國琦與楊維垣等同書「特授」。若曰是皆賊也,何嫌同辭!

  清兵入淮安,總兵東平伯劉澤清逃。

  澤清既請入衛,諭以防邊為急。及聞清至,遂大掠淮安,席捲輜重西奔;沿河竟無一人守御。豫王從容渡河至淮安,稍休即拔營南下。

  發明

  澤清助馬、阮而攻去姜曰廣、劉宗周諸人;威力如此,宜其清兵渡河,上之奏順昌之奇捷,下之效襄陽之固守。不取法乎此,乃法童貫太原之逃乎!昔日之權焰,今安在哉?書官、書爵、書「逃」以絕之者至矣。

  下給事中吳適於獄。

  時左兵東下,士英盡撤江北勁兵,堵拒江上;且曰:『寧為清所殺,毋為左兵所辱』。而朝議俱以為清不足慮,甚有欲用清以破左者。方國安、牟文綬名為御左,實避清而西。吳適疏劾二將逗遛;有旨:『左良玉稱兵犯順,連破九江、安慶。國安、文綬方在剿逆,吳適為逆臣出脫,是何肺腸?着革職提問』。先是,阮大鋮、張捷輩欲借太子起大獄,因逼外議不果;及得適疏,決意借叛逆為名,曲肆羅織。既而清兵南下,遂不及具獄。

  二十五日(丁丑),清兵入揚州,知府任明育、督輔大學士史可法等死之。

  史可法時退守揚州。清至淮,可法猶以好語慰士民,謂『清騎尚阻黃河,豈能絕流飛渡』!迨清兵直抵六合,可法急令開城門,聽士民出城遠避。清未至,高、劉二鎮之兵已肆其劫殺之矣。豫王入揚州,監軍兵部主事何剛投井死,庶吉士吳爾塤被創死,知府任明育冠服坐堂上罵而死,諸生高孝纘公服自經於府學之明倫堂。可法擁七十騎突圍而出,行至班竹園地方,清追及,盡殲之;史遂死於亂軍之中。有押住者夷人也,為史內丁;豫王下令募生得之。至則勸之仕,不可;曰:『我受史閣部厚恩,誓於此生,靡敢失節』!豫王不忍殺,羈留半月,終不屈;乃縱之歸。歸即覓史屍,已不可得矣。今之葬梅花嶺者,乃史公衣冠耳。事平後,押住賃居邗關前一室,磨麵自給;有叩以往事者,惟慟哭而已。

  附錄

  馬士英請召黔兵入衛,為走貴陽計;黔兵三千調至,令駐雞鳴山,踐蹈僧舍民房殆遍。每夜撥二百名守護私寓。

  二十七日(己卯),馬士英捆責報警。

  鎮江龍潭驛探馬報:『清編木為筏,乘風而下』。又一報:『至江中發一炮,鎮江城裂四垛』。最後楊文驄令箭至,雲『江中有數筏,疑是清架炮城下,火從後炸,震倒頹城半垛。早放三炮,江筏紛碎矣』!士英將前報二人捆責,而重賞後使。自是探報寂然。

  二十八日(庚辰),召對百官於武英殿。

  自左兵報至,上日怨馬士英王之明事,謀所以自全。二十六日視朝畢,問群臣遷都之計,錢謙益力言不可;乃退。是日召對,上下寂然無一言。良久,上雲『人皆傳朕欲出行』。王鐸雲『此語從何得來』?上指一小奄;鐸正色語奄曰:『外邊話,不可亂說,煽惑上心』。鐸因請講期;上曰:『且過端午』。贊周時泣前曰:『大事去矣!奈何』?上笑曰:『天下有老馬在,何憂為』!   聖安本紀卷之六

  五月壬午朔,吏部尚書張捷率百官進表賀捷。

  時江北信絕,左兵與靖南相持不下,阮大鋮、劉孔昭虛報捷音;捷遂率百官表賀,以愚都人耳目。是早,有書聯於東、西長安門柱者雲「福人沈醉未醒,全憑馬上胡謅;幕府凱歌已休,猶聽院中曲變」。又雲「福運告終,只看盧(太監盧九德)前、馬(馬士英)後;崇基盡毀,何勞東捷(張捷)、西沾(李沾)」。又雲「二■〈鼠卯〉(闖、獻二賊)翻世界,七煞(劉孔昭、阮大鋮、李沾、張捷、楊維垣、趙之龍、朱國弼)捲地掃;東林一馬踏江南,四鎮擎天歸北漠」。

  發明

  張捷身為冢宰,不能進賢、退不肖,使半壁鞏於盤石;而黨邪害正、比周為惡,坐視國事決裂。至是尚恬不知恥,虛表賀捷,將以是盡統均之職乎?直書於冊,良可丑矣。

  初五日(丙戌),上不視朝。

  端陽節也,上以演劇,故不視朝。

  附錄

  黃得功與左良玉屢戰,身中三矢。捷聞,加太傅;遣太監王肇基勞之。並加阮大鋮、朱大典俱太子太保,總兵張武、鄭彩、黃蜚各加三級,副將以下各加一級。

  禮部題編修陳之遴給事中、戴英福建主考。

  初六日(丁亥),有一騎從金川門入馬士英寓。

  午後,士英入大內與盧九德、田成二奄商議;傳令各門下閘,辰開申閉。

  初七日(戊子),百官集清議堂會議,預坐者十六人。

  時馬士英、王鐸、蔡奕琛、張捷、張有譽、錢謙益、李沾、唐世濟、陳盟、李喬、楊維垣、陳於鼎、錢增、張孫振、秦鏞、趙之龍等十六人坐堂上,竊竊偶語;百官集者甚眾,皆不得預聞。臨散,唐世濟、李喬齊聲相和曰:『即降志辱身,亦甘之矣』!後有叩之大僚者,皆云『北信甚急,今已無妨』。蓋所會議者,藉之龍以款於清也。

  初八日(己丑),發黔兵六百人守孝陵。

  門禁甚嚴。

  清兵駐瓜州。

  列營北岸。

  鄭鴻逵、黃斌卿、黃蜚駐鎮江。

  列營南岸,相持者兩日。庚辰早,清開閘蔽江而下,三鎮各鎮兵東遁;江南諸師皆潰,諸將各卸甲鼠竄。蘇撫霍達尚未到任,聞變即易服潛入蘇州。鄭鴻逵路經丹陽,燒劫南奔;黔兵從楊文驄者止存五百人。傳言清已渡江,鎮江無備;南都大震。

  初十日(辛卯),傳三淑女在絲廠者放還母家,縉紳家眷不許出城。

  帝如太平,操江誠意伯劉孔昭不納,遂幸靖南侯黃得功營。

  是日,喚梨園子弟入大內演劇,上與盧九德、田成、屈尚忠等雜坐酣飲。二鼓後,上同太后、一妃與內奄多人跨馬從通濟門出。至太平府,孔昭閉門不納;彷徨江次,不得已就黃得功營。得功方出兵與左良玉戰,聞之即歸營;向上泣曰:『陛下死守京域,臣等猶可借勢作事。奈何聽奸人之言,倉卒行幸乎!今進退將何以處?陛下自誤,非臣等負陛下也。臣營單薄如此,其何以處陛下哉』!上俯首無語者久之,暫留營中。

  發明

  書「如太平,幸靖南營」者,為尊諱也;書官、書爵、書「不納」者,着跋扈也。孔昭前攻張慎言、援阮大鋮,不啻被髮纓冠之急矣。今君父有難,反欲作閉戶計乎!車駕不納,則君父之倫絕;祖母可弒,則父子之倫絕。比事以觀,孔昭大逆不道之罪難掩矣。

  十一日(壬辰),馬士英逃。

  錢謙益黎明肩輿過士英寓,門庭寂然;良久,士英出,箭衣小帽,向錢拱手云:『詫異!詫異!我有老母不能隨亡殉國矣』。即上馬去,後隨婦女多人皆馬上妝束,家丁百餘人擁出城。至孝陵,詭裝其母為太后;守陵黔兵自衛,趨廣德。過村落,劫掠一空。廣德閉門不納,士英怒,督兵攻破之,殺其知州趙景和。迂道至安吉,貽書知州黃翼聖曰:『廣德見拒,故爾從權用兵;首先倡義,當有不次之擢』。翼聖由是率士民肅迎道左,掃公署以停偽太后及士英家眷,其隨行者皆有酒肉之獻;士英大悅。浙撫張秉真下檄安吉問真偽,翼聖啟云:『閣部既真,恐太后亦非偽』。秉真遂備法駕迎入杭州,舍於公廨;士英屯兵於城南。時潞王寓杭州,參謁偽太后如常禮,偽太后辭之;已而王令妃具宴送入,偽太后復峻辭之:人始疑其偽。既而,人從南中來者云:『太后已乘驢隨弘光入天界寺矣』!而後知其果偽也。

  發明

  運籌帷幄,輔臣職也;折衝萬里,樞臣任也。士英以一身兼之,而坐令國事至此;又不能死守,首行倡逃,惡莫大焉!特書其目、盡削其官,蓋始終絕之也。

  附錄

  城內柵們盤詰甚嚴,獲奸細及馬士英中軍共八人送戎政,趙之龍斬之。

  弘光既出,內外鼎沸,百姓亂擁入內宮搶掠,御用物件遺落滿街。文武一時隱匿,洗去寓所封示。男女出城者如蟻,有出而復返者。

  午刻,都人入獄擁太子入朝,登殿正位。

  百姓千餘人擒王鐸至中城獄,令認太子,即群毆之;鐸曰:『非干我事,皆馬士英所使』!百姓曰:『汝舌在士英口中耶』!復毆之,鬚髮俱盡;太子亟以諭止之。百姓隨擁太子上馬入西華門武英殿,又擁至西宮,取弘光所遺冠袍服之;即於武英殿登座,群呼萬歲。兩月以來天氣隱霾悽慘,是日天清日朗,眾心歡悅。各部寺署官見者俱行四拜禮,大僚亦間有至者。

  十二日(癸已),太子詔諭臣民。

  午後太子傳示,告示周朱標,坐日空字,黃紙書之。曰:『泣予先皇帝丕承大鼎,克壯前猷。凡茲臣庶同甘共苦,播着中外,罔不宣知。胡天不弔,慘罹奇禍;凡有血氣,裂眥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國;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業汗血非易,忍詬奔避,圖雪國恥。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實欲哭陳大義,身先士卒;不意巨奸蔽障,致攖桎梏。予雖幽囚城獄,每念先帝,無一日不三痛三絕也。如今者福王聞兵遠避,先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寢、億萬蒼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將歷請勛舊文武諸先生,念予高皇帝三百年之鴻烈、先皇帝十七載之舊恩,助予振旅,扶此顛沛。何期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予見宮殿披靡,踉蹌祖業,不勝悲涕!奈諸父老焉知予負重冤,豈稱尊面南之日乎?謹此布告,在京文武勛舊諸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懷,勿惜會議,予當恭聽,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識予之嫌,惜爾經綸之兆也!不念舊惡,垂諸訓典,非敢雲赦;惟願即臨,匡予不逮!謹此』(此示從「江南聞見錄」增入)。

  附錄

  戎政趙之龍出示安民,有「大駕播遷,本府死守;此土已致大清帥,自有裁酌。爾民不必驚惶徙避」等語。張捷聞太子即位、王鐸下獄(時提督京營忻城伯趙之龍因民心恨鐸,故暫移鐸至中城獄),恐以次及己,微行至雞鳴寺,以僧幡帶自縊於僧舍。楊維垣亦懼以前罪見討,先勒二妾死,為買三棺,旁置二妾、中題「楊維垣之柩」,並埋中堂;身挈一仆,夜遁至土橋,為仇家所殺。數日,仆復跡之,屍為犬食其半。

  十三日(甲午),太子令釋王鐸於獄,仍命為大學士;又釋高夢箕於刑部獄,升禮部侍郎兼東閣大學士。二人出獄即逃。

  附錄

  趙之龍召勇衛營兵入城,城中乘間而出者甚眾;柵禁稍寬,店肆亦有開張者矣。時文武諸臣集中府會議,齒及太子,皆有難色曰:『前日幾番云云,恐有蹈呂、張之咎者;且弘光帝復來奈何』?趙之龍曰:『此中復有新主,款使北歸,其何詞以善後』!眾皆然之,遂散。各衙門出示安民,但言城守,並不及立新主事。

  馬士英寓在西華門,其子馬錫寓北門橋,都督公署在雞鵝巷;百姓焚毀一空。次掠阮大鋮、楊維垣家;大鋮最富,歌姬甚盛,一時星散。

  太子敕封中城獄神為王,差官捧敕,二人前導。至獄中,開讀敕文,稱「崇禎十八年」;兵馬司官素服迎之。

  監生徐瑜、蕭某謁趙之龍,勸早奉太子即位;之龍立叱斬之。差官自北京歸、之龍即入西宮,勸太子避位;尚書張有譽、高倬、侍郎陳盟、王心一等皆逃。

  十五日(丙申),清豫王至南京。

  戎政府、都察院各遣官二員遠迎,跪立道旁,高聲報名;將近豫王前,通事高聲喝起。文武百官隨即出城迎接;時正大雨淋漓,無一人敢稍後者。

  總督京營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趙之龍、署掌都察院事兵部右侍郎李喬迎降,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蔡奕琛降,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掌院學士錢謙益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李沾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唐世濟迎降,兵部左右侍郎朱之臣、梁雲構迎降,戶部右侍郎何楷迎降,右僉都御史鄒之麟迎降,翰林院掌院事正詹事陳於鼎迎降,左右諭德兼翰林院編修等官程正揆、李景濂、劉正宗、張居等迎降,給事中錢增、陸朗、丁允元、王之晉等降,御史張孫振、徐復陽、袁弘勛、王懩等迎降,魏國公徐元爵降,保國公朱國弼降,懷遠侯常延齡降,靈璧侯湯國祚降,安遠侯柳祚昌降,永康侯徐弘爵降,臨淮侯李述祖降,鎮遠侯顧鳴郊降,隆平侯張拱日降,懷寧侯孫維城降。寧遠侯鄧文郁降,南和伯方一元降,博平伯鄧祚永降,寧東伯焦夢熊降,晉寧伯劉印吉降,惠安伯張承志降,大興伯鄒存義降,洛陽伯黃中鼎降,襄衛伯常應俊降(內勛戚中湯國祚是黨劉孔昭而訐舊冢宰張慎言者、柳祚昌特出「急用忠干之臣疏」催用阮大鋮者、常延齡破例與一子文蔭入監者、朱國弼以侯復晉封公者),掌宗人府事太子太保駙馬都尉齊贊元等迎降。

  豫王頓兵城外,駐紮天壇中。

  十六日(丁酉),大開洪武門,趙之龍、李喬率百官獻冊,行四拜禮;隨跪請豫王進城。

  豫王問太祖、成祖始未,之龍一一具答。豫王大喜,加封之龍為興國公,賜金鐙銀鞍、八寶滿帽,命軍中設牛酒席地而飲;又問『太子何在』?以王之明對。豫王曰:『既避難自宜更易姓氏,若雲姓朱,不早死耶』?時在席坐朱國弼、顧鳴郊、齊贊元曰:『太子原不易名;易之者馬士英也』。豫王笑曰:『奸臣也』!晚間奉太子出城至營,豫王降席迎之,坐其右。王鐸至營投降,豫王以其弟王鑨在營中,優禮之。李喬進城,攜大清告示偏掛通衢,民心稍定。告示二道。大清國攝政叔父王令旨:『曉諭河南、南京、浙江、江西、湖廣等處文武官員軍民人等知道:爾南方諸臣當明朝崇禎皇帝遭難、陵闕焚毀,國破家亡,不遣一兵、不發一矢,不見流賊一面,如鼠藏穴;其罪一也。及我兵進剿,流賊西奔,爾南方尚未知京師確信,又無遺詔,擅立福王;其罪二也。流賊為爾大仇,不思征討,而諸將各自擁眾,擾害良民,自生反側,以啟兵端;其罪三也。惟此三罪,天下所共憤、王法所不赦。予是以恭承天命,爰整六師問罪征討。凡各處文武官員率先以城池地方投順者,論功大小各升一級;梗命不服者,本身受戮,妻子為俘。倘福王悔悟前非,自投軍前,當釋其前罪,與明朝諸王一體優待。其福主親信諸臣早知改過歸誠,亦論動次大小升用。檄到之處,民人毋得驚惶奔竄,農商照常安業,城市秋毫無犯,鄉村安堵如故。但所用糧料草束,俱須預備運送軍前。兵部作速發牌出令,各處官員軍民人等及早互相傳說,毋得遲延,致稽軍務。特茲曉諭,咸使聞知』。欽命定國大將軍豫王令旨:『諭南京等處文武官員軍民人等悉知:余奉聖旨,統領大兵,勘定禍亂;順者招撫,逆者剿除。大兵到處,兵不血刃;官員齎捧敕印來降,不次優擢者有之、照舊供職者有之。民間秋毫無犯,產業安堵如故。昨大兵至維揚,官員軍民攖城固守;予痛惜民命,不忍加兵,先將禍福諄諄曉諭。遲延數日,官員終於抗命;然後攻城屠戮,妻子為俘。是豈余之本懷,蓋不得已而行之。嗣後大兵到處,官員軍民抗拒不降,維揚可鑑。夫人皆天地所生,逆命之徒,欲死則宜自盡,何得貽累生靈!本朝承天之眷,遇戰必勝、攻城必克,諒爾等聞之熟矣。雖然耀德不觀兵,仁義招撫,天時人事洞然可鑑。今福王僭稱尊號,沉湎酒色、信任僉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權,只知作惡納賄;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離心,生民塗炭極矣。予念至此,感嘆不已。故奉天伐罪,救民水火。合行曉諭」(此二示亦從「江南聞見錄」增入)。

  十七日(戊戌),文武百官朝豫王於行宮。

  豫王受文武百官朝賀於營,遞職名者如蝟。趙之龍令百姓設香案,每家各貼黃紙,書「大清國皇帝萬歲」。豫王命查百官不朝參者,妻子為俘;差假者,堂官報名註冊。每日點名,百官俱四鼓往、午後歸。

  光祿寺卿葛征奇、給事中黃端伯、戶部員外郎劉光弼、吳佳胤、中書舍人龔廷祥死之。

  征奇等俱自盡。端伯大書其門曰:「大明忠臣黃端伯之寓」。豫王召之,長揖不拜,與之言則罵;遂命殺之。臨刑,監斬官尚未至,適報恩寺僧一輪趨過,端伯呼一輪代書絕句云:『對面絕思量,獨露金剛王;若問安身處,刀兵是道場』。書畢,遇害。廷祥自投武定橋下死。

  發明

  食君之祿,不避其難;人臣之義也。書「死之」者,嘉其得授命之正也。張捷、揚維垣皆死難者。胡獨削而不書,則嘗考之「春秋」矣;齊崔杼弒其君,光賈舉、州綽等十人皆死之,「春秋」削而不書。胡康侯氏曰:『所謂死節者,以義事君,責難陳善,有所從逆而不苟者是也。今此十人者皆逢君之惡、從於昏亂,雖殺身不償責,安得以死節許之哉』?今捷與維垣之死,別自有因。即使果死,維垣已失身逆賢,不足置齒。若張捷者身為冢宰,統百官、均四海是其職也;當時政由馬氏、權歸內奄,不聞有所匡救。甚者表章附鄭諸臣,目中已無先帝;擅加成國王號,膽大□□□□:是其逢君之惡也。屈膝辱國之徒,咸行登用;賣官鬻爵之弊,置若罔聞:是其從於昏亂也。律以「春秋」之法,正所謂雖殺身不償責,安得以死節許之哉!削而不書,深得「春秋」之意也。

  附錄

  工部尚書何應瑞自縊不死,豫主命縛之;某官代為之請,仍准調理。

  十八日(己亥),禮部尚書錢謙益引清官二員、從五百騎入洪武門,索匙不得;乃引進東長安門,盤九庫現銀九萬兩,即着謙益駐皇城守之。文武官暨坊保進牲醴、米麵、熟食、茶果於營,絡繹塞路。趙之龍喚戲十五班進營,開宴逐出點演;正酣暢間,報各鎮兵至,之龍跪稟豫王。豫王殊不為意,又點演四、五出。方撤席,發兵迎敵,即刻就行。有頃,擒劉良佐,叩首請以擒弘光贖罪,王許之,隨發三百人同行。

  二十四日(巳己),劉良佐以帝至南京,靖南侯黃得功死之。

  良佐奉豫王令來追帝,且召得功。得功怒,不甲而出,隔河罵之;揮鞭自誓曰:『我黃將軍豈肯屈膝他人者哉』!有縱箭中其額者,黃抗立不屈。良佐即殺放箭者,持其首以勞之;黃終不應,請明日決一死戰。次日,結束將戰,麾下群進曰:『大事已去,徙取戮耳』!黃審視將卒皆無鬥志,乃擲刀於地,撫膺大慟;隨卸甲冑,服冠帶北向再拜,自刎。良佐即入其營,挾帝還南京。

  發明

  於良佐則削其官、書「以帝至」,以着其戕君之賊;於得功則書其爵、書「死之」,以着其得授命之正:而馬士英之黨奸誤國、劉孔昭之棄君誤國、左良玉之阻兵禍國、趙之龍等之賣君盜國,其罪不書而並見矣。

  附錄

  兵部左侍郎李喬獨先剃頭、胡服,豫王罵之。

  趙之龍同清官並騎入城,分通濟門起以大中橋北河為界,東為兵房、西為民舍;通濟、洪武、朝陽、太平、神策、金川六門皆讓以居北軍。自是東北居民日夜搬移,提男抱女,啼哭滿路;西南民房一椽值一金。

  豫王斬清兵搶物者八人;又示:『前日大內搶掠各物,自行交還江寧縣;藏匿者梟示』。

  內院大學士洪承疇牌諭:『翰林大小每日入內院辦事。仰掌院陳於鼎造冊送進,每日清晨點名』。

  大理寺丞劉光斗、鴻臚寺少卿黃家廸、御史王懩等安撫蘇松等處,即索取投順冊。時百官之投誠於清者有趙之龍、朱國弼、劉良佐、王鐸、蔡奕琛、錢謙益、李沾、唐世濟、李喬、朱之臣、梁雲構、鄒之麟等,為檄傳布省直,諭令降順;檄曰:『自遼、金、元以來,由沙漠入主中國者,雖以有道伐無道,靡不棄好而構釁、問罪以稱兵。曾有以討賊興師以救援,奮義逐我中國不共天之賊、報我先帝不瞑目之仇,雪恥除凶,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有清理京闕、修治山陵,安先帝地下之英魂、慰臣子域中之哀痛如大清者乎?有護持我累朝陵寢、修復我十廟宗祧,優恤其諸藩、安輯其殘黎、擢用其遺臣、舉行其舊政,恩深誼祟、仁至義盡如大清者乎?權奸當國,大柄旁落,初遣魏公翰而不奉詞、繼遣陳洪範而不報命,然後興師問罪,猶且頓兵不進,紆迴淮、泗以待一介之來;自古未有以仁以禮、雍容揖讓如大清者也!助信佑順,天與人歸。渡大江而風伯效靈,入金陵而天日開朗;千軍萬馬寂無人聲,白叟黃童聚觀朝市:三代之師,於斯見之。靖南覆沒,誰為一旅之師;故主挾歸,彌崇三恪之禮。凡我藩鎮督輔,誰非忠臣、誰非孝子?識天命之有歸、知大事之已去,投誠歸命,保全億萬生靈,此仁人志士之所為,大丈夫以之自決也。幸三思之!幸早圖之!謂予不信,有如皦日。順治二年(乙酉)五月,南京文武諸臣趙之龍等謹白』。

  二十五日(丙午),劉良佐以弘光到,暫停天界寺;次日入城。

  良佐以帝至,宿天界寺。次日,帝坐小轎入城,首披包頭、身衣藍袍,以油扇掩面;太后及妃金氏乘驢隨後。夾路百姓唾罵,以信任馬、阮等而囚禁東宮也;甚有投瓦礫者。進南門,易轎而馬。至內守備府,見豫王叩首,豫王坐受之;命設宴於靈璧侯(湯國祚)府,坐帝於太子下,之龍等八人侍宴,樂戶二十八人侑酒。酒半酣,豫王問帝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遺詔,擅自稱尊何居』?又曰:『汝既擅立,徒聽奸臣報復私怨,不遣一兵討逆,於心何安』?又曰:『先帝遺體,止有太子逃亂遠來;汝既不讓位又輾轉磨滅之何為』?又曰:『吾兵尚在揚州,汝何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帝汗流沾背,終無一語。席散,令羈候於江寧縣署,與太后及妃金氏同一室。豫王令舊臣往視,惟安遠侯柳祚昌、侍郎何楷視之。帝嬉笑自如,但問『馬士英何在』?

  二十六日(丁未),豫王禁臣民辮髮。

  豫王出示各城門云:『剃頭一事,本國相沿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爾民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無恥官員先剃求見,本國已經唾罵。特示』。時下令髡髮,戎政趙之龍、文官李喬、姚孫棐先剃,余魏國公徐元爵、安遠侯柳祚昌、永康侯徐弘爵、靈璧侯湯國祚、臨淮侯李述祖、駙馬齊贊元等以次剃訖雲。

  安撫黃家廸至蘇州。

  錢謙益既叛降於清,以招降江南為己任;致書督輔及鄉紳輩勸降,有「名正言順,天與人歸」等語。門下客周荃同家廸安撫來蘇,時官府皆遁,家廸等入城,民皆執香以迎;城中大姓,亦有設香案於外者。

  巡撫霍達、巡按周元泰、知府陳師泰、同知文王輔、推官萬適、長洲知縣李實、吳縣知縣吳夢白等皆逃。

  霍達於北兵渡江後到任,泊舟河干,不入城;令大開各門,縱婦女出避。

  上江提督朱大典歸於金華,劉孔昭、阮大鋮、劉澤清詣營投降。

  鎮江監軍副使楊文驄殺安撫黃家廸。

  文驄率黔兵五百自鎮江南奔過蘇,適太監李國輔亦至;乘不意,猝入城,執家,數其罪殺之。周荃聞風先遁,文驄遂自行巡撫事。

  豫王調兵八萬下蘇、杭。

  清兵入蘇州,監軍副使楊文驄逃。

  清入蘇,一從虎邱黃花涇、一從楓橋出潢涇、一從高板橋出桐涇。清帥貝勒(博洛)駐師閶門外白雲庵,令士紳朝見皆行四拜禮。遂統兵入杭;命侍郎李延齡同降將王國寶鎮蘇州,授原任通判徐樹藩署太倉知州事,舉人王節、李楷等署嘉定、武進等縣知縣。

  長洲諸生顧所受死之。

  顧所受者,長洲老儒人,稱東吳先生。聞變,賦詩云:『身是明朝老布衣,眼看世界不勝悲;從容死向宮牆地,免使忠魂棄濁渠』。又自書几上云:『非自同於匹夫匹婦之諒,實不忍為被髮左衽之人』。遂往學宮自縊,為役所覺;乃赴水死。

  六月□日,清入杭州。時立潞王(常淓)監國,僅三日出降;馬士英逃。

  潞王率浙江巡撫張秉真、左布政司莫儼■〈范上土下〉、督糧道副使王敬錫、杭嚴兵備副使吳簡思、水利道副使錢思騶等迎降。馬士英至杭,擬復奉立潞王,王堅拒不可。及貝勒至,以書遣陳洪範招王,王度力不能抗,遂身詣其營,請勿殺害百姓士紳;貝勒許之,按兵不動,市不易肆。

  清使至紹興,在籍左都御史劉宗周、右僉都御史祁彪佳皆死之。

  清帥傳檄至紹興,遣人招降。彪佳知事不可為,投河死。宗周則絕粒死;其言日:『非難自刎、投淵也,但此身不得全而歸之,不可以見我父母耳』!宗周將死,有諸生王玄趾者貽書相勸勉,甚激烈。又有潘集者尚未入泮,亦隨宗周殉難死。

  時杭城已降,鄭鴻逵遂奉唐王(聿鍵)入閩,以閏六月初七日(丁亥)監國。

  鴻逵請早正尊位以系人心,鄭芝龍意有所待;群臣多言『監國名正,宜早出關號召天下;俟有收復功,建號未晚』。不報。隨於二十七日(丁末)卯刻,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於福州南郊,以本年七月初一日以後為隆武元年(弘光登極,盡赦諸罪宗在高牆者,唐王因得出,旅泊京口;清渡江,鴻逵擁之而南,遂邀訂張肯堂、鄭芝龍等備法駕迎唐王即位,改稱隆武元年;遙尊弘光為聖安皇帝)。以布政司署為行宮,居之。大赦;論功行賞,芝龍、鴻逵俱晉封為公,超擢張肯堂為吏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右侍郎,召大學士蔣德璟、黃景昉於家,加太子太保入直辦事。三司道府文武等官,優升、加級有差。以芝龍子成功為左都督,賜國姓;提督御營軍務。以原任知府吳震交為戶部右侍郎,總理軍餉;以陳謙為總兵官,鎮守衢州。命御史陸清源安撫江、浙二省。升知縣趙玉成等為吏部司官、行人王景亮等為御史;命景亮巡按浙東、軍前監紀。授錢邦芑等給事中,遣官安撫兩廣、雲、貴等處。建立大小九卿等衙門,選補各官供事。

  初九日(己丑),鄭遵謙斬北使於江上;奉魯王(以海)為監國,迎入紹興居之。

  鄭遵謙者,大同兵備鄭之尹子也;與給事中熊汝霖、江西僉事孫嘉績同起義於餘姚,率眾至台州迎魯王。台州鄉紳陳函輝、柯夏卿共集眾擁送魯王至紹興,奉為監國;斬北使,取其血祭旗。上江總督朱大典亦起義於金華,遣其孫珏上表勸進;張國維亦起義於東陽,遙為聲援。起原任大學士方逢年行宮辦事,調方國安守嚴州,隨調兵復富陽縣。徽州原任御史金聲同武進士黃荃集兵得萬餘人,分守顯陵等處,險阻自固。

  十一日(辛卯),剃髮令下;〔明日〕(壬辰),在籍少詹事徐汧死之。

  先是,汧致書親族云:『前月六日之夕,弟即引決於左舍,為奴所覺,志不能遂。今紳士欲郊迎貝勒,乃弟臨大節之時也;存此不屈膝、不被發之身以見先帝、先人於地下。其在後之人,則三位長兄與以發朱表兄善視之』(以發名集璜,崑山人;城破,亦殉難)。至是,聞薙髮之令已行,貽書友人云:『先有數行呈諸兄,其時以郊迎為不可也。今貝勒未至,而薙髮之令已行;嗟乎!屈膝不可也,被發其可乎?江萬里;吾師也;特予不及城,雖有園亭山水而不能不死於路耳,惟諸同志為弟明此志焉』。是日從山中移舟虎邱,月下沽酒獨飲;飲畢,從容赴水死。諸生殷獻臣避兵荻溪,家人有薙髮者,見之號慟三日,不食死。中書文震亨時寓陽城,聞令自投於河;家人救之,絕粒六日而死,遺筆僅有「保一發以見祖宗於地下」之句。

  馬士英伏誅。

  士英渡江後,黔兵逃散,乃潛居天台寺中。其家丁某縛之以獻貝勒,貝勒數其罪惡誅之;剝其皮,實之以草,用快眾憤。時人有以周、馬作對者:『周延儒字玉繩,先賜玉、後賜繩,繩系延儒之頸,宛同狐狗之屍;馬士英號瑤草,家藏瑤、腹藏草,草裹士英之皮,遂作犬羊之鞹』。

  發明

  士英至是一再逃矣,彼既以逃為上計,恃宇宙之大,何地不可逃;而孰知擒之以獻者,即其自衛之家丁也。前再書「逃」、此書『伏誅」,以見包藏禍心之賊,天人之所必誅,斷無有倖免者;可以為後世永鑒矣。

  長洲諸生陸世鑰首倡集議於陳湖。

  世鑰字兆魚,世居陳湖以富稱。先是有十將官者聚千餘人屯陳湖中,兆魚慮其為亂,亦屯聚千餘人;名為犄角,實為防遏。下令髡髮,鄉民驚惶殊甚;十將官因以言煽誘之,鄉民益懼。適府縣差催馬草者挾以兵勢,需索倍於往昔,鄉民皆洶洶思亂。十將官因民之洶洶也,遂殺其人而焚其舟,揭竿稱變;邀陸與同事。時城中富室大家皆避兵水鄉,為人朵頤久矣;於是聚義者四起,咸以劫掠財物為事。惟兆魚則盡毀其家,以集眾數十萬金之產,捐以供餉;又嚴禁部下不得擄人家一錢一縷,犯者必殺無赦。時同舉義者兵部主事吳易、諸生戴之偏等;後或投誠授職,或流而為盜。兆魚見大事已去,竟飄然長往,棄妻子不顧雲。

  太湖義兵起,以黃蜚為主。

  蜚,故水軍總兵也。

  十三日(癸巳),城中義兵起。

  時陳湖所部有被獲下獄者,伏力士劫之,以城樓舉火為號;於是城中爭奮起,相與焚北察院及巡撫公署。李延齡、王國寶俱斂兵屯於南園,城中大姓各設酒食以犒義兵;然義兵皆徒手未經戰陣,又無火器。原任守備魯之璵、蔣若來咸集眾湖中,約期克復;若來不應,之璵獨率千餘人入城,與北兵戰於南園,眾潰不能支,死於葑門廟側,陳湖勇士韋志斌亦死焉。

  松江、嘉興、常熟、崑山、嘉定、江陰俱集義城守。

  松江,先有指揮常某者集義殺安撫吳衷垣、顧乃猷而遍括郡人金錢助餉,郡人苦之;乃共敦請原任兩廣總督沈猶龍為主。嘉興,則推吏部尚書徐石麒、編修屠象美為主;新任兵備吳簡思聞變,從水關出。常熟,先推原任知州嚴栻為主,既而總兵何沂擁宗室某至,執栻欲誅之,僅而得免;嗣後何沂為主。崑山,則推前任知縣楊永言為主。嘉定,則推在籍右通政侯峒曾為主。江陰,則諸生許用及典史陳明遇為主:各集眾城守,豎「大明」旗號。

  徽州、紹興、金華等處各舉兵城守。

  十六日(丙申),城中義師潰。

  時舊總兵吳志葵屯營黃天蕩,郡人張劭勸之入城救援,不應;於是諸師作鳥獸散。有頂缸僧戰甚力,手殺清兵數十人。當十六夜月食,李延齡令兵潛出齊門,從蠡口繞出望亭,奪糧船據之,縱掠滸墅至楓橋;而北兵在城中者亦焚殺。胥門一帶,計城內外死者幾及萬人,河水經旬猶不可食。潭東李伯含素以武事見推,及是率眾至盤門,遽墮水死,人咸惜之。有朱旦者,祖為朱鷺,人稱白民先生;着有「建文書法疑」一種,極意表揚遜國諸臣。至是聞變,笑曰:『當時我祖作書,忠於建文帝;今我舉義,忠於先帝,雖死猶生也』。遂拜母訣別而出。往太湖說黃蜚諸師,皆不應;復貽書促吳志葵,亦不應。乃同西山徐雲龍薄胥門,北兵衝突而前,徐雲龍卸甲走,其弟君達、僧景賢皆戰死,旦亦遇害。

  清兵入常熟,諸生徐守質等死之。

  降將洪某率兵攻常熟,何沂先期潛逃;諸生中尚有躬冒矢石力戰於華蕩者,勢不能支,遂各散去。徐守質母病不能遷,兵至,母與妻俱投井死,守質與兵格鬥死。徐市、徐鐸開城破,嘆曰:『我家世科,竟無一義士耶』!遍別親族,題壁云:『不敢立名垂後代,但求殉節答先朝』。夜半自縊。項志寧方食餅,聞城破,墮餅於地,扼吭不食死。諸生蕭某妻許氏為兵所掠,痛罵不受污;兵怒,縛之桅,支解之。

  清圍崑山,徐開禧開城放百姓;在籍編修朱天麟走雲南,諸生朱集璜等死之。

  崑山巨族甚多,皆輸餉願死守。諸生朱集璜等助守甚力,共推老將王南揚主戰事;南揚勇悍不減少年。至是,清來攻城,被圍數日;徐開禧開門放百姓,全活頗眾。未幾,南揚力戰死。天麟見城破,踉蹌走江西;後間關隨永曆以終。諸生集璜等俱死亂軍中。諸生陶琰募死士三百人赴援,中途聞城破,自刎死。鄉紳士民男女死者,城內外以數萬計。舊令楊永言潛匿民間得免;後為僧,復至崑山。

  清圍嘉定,七月初四日(癸丑)破之,在籍右通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等死之。

  峒曾等倡義守城,清初來攻,峒曾令焚其舟。既又來攻,預斷一石橋而支之,不即斷;清兵過橋,橋傾壓死者十餘人。有蔡游擊者,侯、黃二公敦請以訓鄉兵;其人勇悍善斗,手揮鐵簡前後擊殺數十人後,中矢如蝟毛以遁。七月初三,降將李成棟復糾太倉兵來攻東、西兩門,火炮擊城中無虛刻。薄暮,忽大雨如注,怪風暴起,城中遂不能張燈;成棟令兵丁潛伏城下,穴城而進,守者不覺。初四黎明,成棟置炮於地穴中,炮發震城,城一隅崩;鐵騎直擁而上,鄉兵不能御,城遂陷。峒曾急歸拜家廟,赴池水死;成東撈其屍,斬首以徇眾。長子元演被數十刀以死,次子元潔亦被殺。有朱長祚者悉出家財佐軍;城破,誘家人盡登一舟,自沉。孝廉龔用圓與兄諸生用廣、孝廉張錫眉與妾皆赴水死,諸生夏雲蛟、唐昌全等皆死之。淳耀與其弟淵耀赴僧舍,題殉節詞於壁;弟曰:『阿兄,此其時矣』!遂同縊,越數日,親友收其屍,面如生。其痛罵而死及殉難者甚多,惜未能盡詳其姓氏。

  十一日(庚申),太湖義兵潰。

  黃蜚雖擁益藩樂安王屯聚湖中,然無遠圖,惟搜捕剃髮人正法及沿村打糧而已;民甚苦之。〔前一日〕(己末),清數百騎由吳山趨堯峰,黃兵方集木瀆,聞風俱遁;黃蜚遂入泖河。庚申清復至,鄉民被殺者數百人。清將李成棟襲吳志葵、黃蜚於泖河,俱擒之以歸。

  發明(此節本在清圍嘉定之後,今補之)。

  氣數已終,雖有忠肝義膽之士,亦不能保全。

  清兵入松江,在籍兵部左侍郎沈猶龍、原任吏部主事夏允彝死之。清兵入金山衛,指揮候懷玉父子死之。

  猶龍既從事,即斥逐常指揮,聚鄉紳士民為城守之計。舊總兵吳志葵率水師於泖河中,與金山衛指揮侯懷玉皆至。議事,懷玉與志葵不合,志葵故設端以難之;懷玉憤然起曰:『府城憑大總戎總督;金山衛吾當死守,誓不使北兵得近衛城一步』。懷玉遂往金山,志葵仍歸泖河。李延齡將襲松,令北兵潛匿舟中,命中書董廷對為閒,假以探沈為名,實納清也;眾知其謀,追斬廷對於清浦(廷對,尚書其昌孫也)。適謝某者製造軍器,往城中交納,沈令開南門納;軍器舟入,忽報黃蜚兵至,皆以紅布羅首,內一兵紅布散脫,辮髮儼然,眾喧『清入城矣』!沈遂東走,北兵尾之而行;甫出東門,沈左肩中一箭,遂死於濠下。松江既破,延齡令小將金某攻金山衛,侯固守不動。有北將緣城而上,侯立手刃之;如此數人乃止。後李成棟復以大軍攻之,侯竭力死守相持者三日;及破,侯猶巷戰,至死罵不絕口。其長子被擄,極力詬罵;北將怒甚,即殺於中途。時延齡下令勒諸紳進謁,夏允彝拒不往見;其兄逼之,終不可。其兄曰:『汝以為不可者,惟有死耳』!允彝乃自投於池中。

  清兵圍江陰曆閏六月至八月,破之;典史陳明遇、前任典史閻應元、諸生許用及訓導馮厚惇、中書戚紳等死之(戚紳一作戚勛)。

  六月,新任江陰縣知縣至,下髡髮之令。閏六月一日,諸生許用倡言於明倫堂曰:『頭可斷,發不可剃』。未幾,鄉兵奮起;先拘知縣於一室,四城內外應者萬人。求發舊藏火藥、器械,典史陳明遇開庫給之。隨執守備陳瑞之,搜緝在城奸細,以徽商邵康公嫻事,共推轂為將;邵亦招兵自衛。舊都司周瑞鑨帥水師駐江口,約邵兵出東門,周從西門協剿;既而敗績。時清兵日熾,各鄉兵盡力攻殺,每獻一級,城上立給銀五兩。徽商程璧入城,盡傾所有與明遇充餉,而自往黃蜚、吳志葵求援;黃、吳不應,程遂祝髮為僧。是時叛仆四起,大家咸救死不暇。清兵首掠西城,旋至南關;邵康公往御之,不克。清兵焚東城,大劫城外富室;康公帥鄉兵與戰,殺清將一人。鄉兵高瑞為清兵所獲,不屈死;周瑞鑨掠舟而逃,康公不知下落。明遇乃迎舊典史閻應元為將,帥鄉兵擁之入城。清兵四散焚劫,鄉兵遠竄,無復來援者;清兵始得一意攻城。城中竭力備御;清兵箭射如雨,城內取鑊蓋為蔽,以手接取,日可得箭三、四百枝。一將架雲梯獨上,城內用長槍刺之,將心口納槍,奮身直躍;一童子以刀刺其喉殺之,屍墮城下。又一將周身束以利刃,以大釘插城牆,緣而上;城內用大槌擊殺之。清兵日增,依君山為營,下瞰城中;城中連炮擊之,清兵乃移營去。居民黃雲江素善弩,發弩中人面目立死;陳瑞之之子出己意制木銃,從賊頭擲下火發,銃裂觸人即死。應元複製鐵槌,能於城外取人,百不失一,又制火球、火箭之類;清兵畏之。降將劉良佐統兵來助,設牛皮帳自衛;城中索巨石投下,數百人皆死。良佐移營十方庵,令庵僧陳說利害,城中不為動;良佐策馬自臨城曉諭,應元罵曰:『我一典史,卑官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不能以死報國,今日有何面目見此方父老』!言末畢,良佐急掩耳而走。明遇日坐臥城上,與民同甘苦;咸願為死無悔。時松江新破,李成棟等盡帥所部至江陰。清兵縛黃蜚、吳志葵於十方庵,令作書招降;蜚曰:『吾與城中無一相識,何書為』?清兵驅之臨城下,蜚無言;志葵勸眾早降,應元曰:『汝不能斬將殺敵,為人所縛,自應速死;何用多言』!時清兵輦炮絡繹而至;發炮無虛刻,彈飛如電。一人立城上,頭隨彈去,而僵立不仆;又一人背胸洞徹,而直立如故。有一清將坐於十方庵後,城上發炮中之,立斃。八月之望,應元以中秋節,令守城者輪流賞月;而自攜酒登城隅,四望嘯歌。許用作五更曲,令諸善謳者高聲齊唱;城下聞之,悲怒者各相半,亦有激烈慷慨者。二十一日午刻,祥符寺後城傾,清兵從煙雨溷雜中潛逾入城,開門納師;民猶巷戰。有韓姓一人徒手格殺三人,始自刎死。男婦死者城中井皆滿,泮池及孫郎中池迭屍數重。陳明遇闔門投火死;閻應元投水被執,大罵不屈死;訓導馮厚敦冠帶縊於明倫堂。有中書戚紳者,家於青陽,入城協守;城破,大書於壁曰:『戚紳死此,紳之妻若女、子若媳亦死此』。與許用俱合室自焚。黃雲江素善弦歌,城破後,獨攜一胡琴以出入,莫知其弩師也。

  清兵下陳湖,陸世鑰奔湖州。

  蘇州提督吳勝兆甫履任,即統兵下陳湖;世鑰走湖州山中,戴之俊等皆降。

  清兵入嘉興,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麒、兵部主事錢牒死之。

  石麒等既集義城守,迎鎮將陳梧為帥,軍聲頗振。清兵來攻,梧率眾御之三塔,大敗;精銳俱盡。石麒知事不可為,自縊於書室中。其仆祖敏、徐錦等俱從死。錢牒投河死。清兵至,屠戮一空,雞犬無遺;編修屠象美為亂民所殺。

  洞庭西山民兵潰。

  黃營散後,餘眾聚西山,擁楚藩通城王朱盛澄行大將軍事;而山中無糧,軍政不立,僅恃一徐雲龍,而氣已衰矣。城中聲言大兵將下西山,遂縛同事蔡象坤以獻巡撫王國寶,殺之。吳勝兆統兵至西山,受徐雲龍等降,安撫而還。

  豫王班師,以弘光及潞王、太子北行;前使臣兵部右侍郎左懋第等死之。

  正月,劉英及曹遜、金鑣入訊,逾垣得見;懋第發疏,令金鑣偕都司楊文泰赴南都奏之。及至,而南都已失守矣。其在太醫院也,內院洪承疇謁之;懋第曰:『鬼也!承疇松、杏陣亡先帝賜祭、加醮九壇,賜蔭、予諡久矣。今日安得更生』。李建泰亦來謁;懋第曰:『汝受先帝寵餞,不能殉國,降賊又降清;又何面目見我耶』?漢臣投謁者,皆受罵而去;漢臣亦憚見之。江南陷信至,懋第題詩云:『峽坼巢傾歸路回,片雲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難盡,蕩作寒煙總不磨』。至是,以江、浙平,再下令剃髮。副將艾大選首髡如令,懋第立杖殺之;捕下刑部獄。懋第曰:『我自行我法殺我人,與若何豫!可來速殺我』!次日,鐵騎擁入內朝,懋第南向坐於庭下;攝政王問在廷漢臣云何?吏部陳名夏曰:『為弘光來,不可饒』!懋第曰:『若非中先帝會元榜眼者?今日有何面目坐』!侍郎金之俊曰:『先生何不知興廢』?懋第曰:『汝何不知廉恥?我今日只有一死,何必多言』!攝政王揮出斬之。趙開心將為之請,同坐者掣其裾而止。懋第至宣武門外,神氣自若,南面四拜,端坐受戮;劊子楊某涕泣,叩首而後行刑。開心始行啟王,王將從而已報死矣。馬紹愉率所隨將士悉髡髮降;參謀陳用極及武弁王一斌、劉統、王廷佐、張良佐俱不屈,同日遇害。

  發明

  懋第拘囚太醫院,與文信國小樓何異?其與洪、李二人相詰問者,與失信國責備範文煥何異?其與剛、榜二人抗拒不屈,與先信國見博羅長揖不屈何異?其卻金侍郎興廢之說而端坐受戮,與先信國卻張宏范仕元之說而從容柴市何異?已就刑而攝政王即傅令免刑不及,與先信國之已赴義而元世祖諭赦不及何異?既死矣,而王一斌等皆同殉難,與先信國諸客鄒鳳、劉子俊等倡義追隨、鼎鑊不避何異?是故系上於北行之下者,見其心乎本朝也;車駕一日未死,懋第本朝上心一日未斷也。詳書其官仍正其名曰「使臣」者,嘉其不負此行也;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如懋第者稱其選也。曰「死之」者,着其節也:君存與存、君亡與亡,捨生取義,其生平素所自矢也。若懋第者,於為人臣之道盡矣;詳其事,賢懋第也。

  附錄

  弘光帝之北也,內奄皆隨行。韓贊周自樓墮下,折足不死;北軍舁之以北,中途不食死。

  時帝、太子、潞王凶問至南;十二月,監國魯王遙上帝諡曰「聖安皇帝」、太子諡曰「悼皇帝」,潞王諡曰「潞閔王」。   後敘

  嗚呼!人之所以為人者,以其有君臣、父子之大常也。是故物我交引、隨世遷謝者其幻,而幾希獨存、亙古不磨者其常;大官大邑印累累、綬若若者其幻,而窮理盡性、慊屋漏而質鬼神者其常。甚者喝叱風雲、威福任意、喜加膝而怒加淵,孔光之徒望塵遙拜、思邀余盼以示榮寵者其幻,而剛大之氣塞乎兩間,直可薄日月而參天地者其常;又甚如操之詐、懿之奸、檜之狠、似道之賊、華歆之徒稱功頌德代掃除而效功者其幻,而惟是澹洎明志、士卒忠孝義盡而仁至者其常。逐於幻則愈趨愈下,勢不至冠履倒置、人禽易位不止;守其常則心得其正,心得其正將是非明而好惡審、廉恥重而禮義興,邪慝其少衰乎!此紫陽嗣康侯而作「綱目」也,嗚呼!其亦有不得已焉者矣。   後跋

  右按弘光帝即位僅及一載而其局三變。其始也,雖未見馬革裹屍之實而時申桑土綢繆之訓:此一局也。既而貴陽之禍水延入,貂孽之蔓草叢生:又一局也。最後,則馬、阮之奸憤盈眾口,而晉陽之甲氣奮同仇;其局愈變,其事亦愈逆。所以然者,則以安樂雖武侯不能輔而衛瓘之撫床真可惜也。竊不自揣,纂述之外,僭用發明;而或者謂是非雖存,空言何補?是又不然。昔春秋之世,亂臣賊子遍於天下,幾不知君臣、父子為何事;孔子取「魯史」而筆削之,奸國者有罪、篡弒者有誅。孟子推尊其功,以周之東遷為一亂、以春秋之作為一治,直舉以與禹、周公並列,即以己之正人心,距楊、墨。繼其後,胡康侯氏表章「春秋」,復推盂子之功,謂不在禹下。空言之所系,固若是其重哉!   隆武遺事

  乙酉五月,南都失守。總兵官鄭鴻逵、鄭彩退師回閩,會唐王從河南來,奉之至福州;與巡撫張肯堂、巡按吳春枝、原任禮部尚書黃道周、南安伯鄭芝龍等,共議唐王監國。王太祖後,封南陽。初失愛於祖父,兩叔謀奪嫡,未得請名;及祖端王薨,守道陳奇瑜、知府王之柱為之請,得嗣。後以統兵勤王,擅離南陽,錮高牆;會赦,出。性率直;喜詩書,手草傳檄,灑灑數千言。鴻逵請正位以饜眾心,芝龍意別有在,固爭以為不可。諸大臣皆言監國名正,俟出關尺寸,建號未遲。而李長倩亦疏言急出關、緩正位,示監國無富天下之心;不報。擁戴臣貪定策功,不數日,即位於福州;改元隆武,大赦。時閏六月十五日也。是日,郊天。大風拔木揚沙,駕回宮,尚寶司卿坐馬忽驚躍,玉璽墮地,損一角;人咸異之。改福州為天興府,以布政司為大內。封鄭芝龍平虜侯、鄭鴻逵定虜伯、鄭芝豹澄濟伯、鄭彩永勝伯。設六部九卿,以張肯堂為吏部尚書、李長倩為戶部尚書、曹學佺為禮部尚書、吳春枝為兵部尚書、周應祥為刑部尚書、鄭瑄為工部尚書、馬思禮為通政司使、鄭廣英為錦衣衛都督。以天興、建寧、延平、興化四府為上游,汀州、邵武、漳州、泉州四府為下游,各設撫按。起蔣德璟、黃道周、黃景昉、蘇觀生、何楷、陳洪謐、林欲楫、朱繼祚、黃鳴俊為大學士。改庶吉士為庶萃士;命蘇觀生主之,以招選賢才。又起曾櫻、何吾騶、郭維經、葉廷柱入閣辦事。閣臣至二十餘員;其遠不能至者,尚有王應熊、楊廷麟等,僅列其名。其有票旨,隆武帝手為之;閣臣閒居而已。德璟、景昉、欲楫力疏辭;行人以死請,乃至。德璟陛見,首請親屯、練軍。集廷臣議戰守,兵定二十萬:自仙霞關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處,計十萬;其十萬,今冬精練、明春出關,一出浙東、一出江西。統二十萬之兵,合八閩、兩浙、兩粵之餉計之,尚不給;然竟成築舍。

  時內外文武濟濟,然兵餉、戰守悉委之芝龍。芝龍,泉州人;城南三十瑞安平鎮,其故府在焉。芝龍從幼在海為盜,凡海盜皆其故盟、或其門下。自就撫後,海舟非鄭氏旗號不能往來;每舟例入三千金,歲入以千萬計,富擬於國。自築城安平,海梢直逼,臥內可徑達海。守城兵餉皆自給,不取於官;旗幟鮮明,戈甲堅利。盜有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弟芝虎,勇冠三軍;昔征劉香老,歿於海。次鴻逵、次芝豹:一門聲勢赫奕東南。芝龍開府城南,坐見九卿,入不揖、出不送。其貴倨如此。

  粵西靖江王某,於八月亦稱監國,不奉詔;舉兵將東,廣西巡撫瞿式耜移書丁魁楚為備,又檄思恩參將陳邦傅防梧。靖江王遣桂平道井濟促式耜入見,式耜不往。末幾,靖江王提兵至梧,命式耜易朝服朝,式耜不從;以兵脅之,卒不奪。靖江王旋為魁楚所敗,返桂林。時粵西總兵楊國威亦從靖江王,式耜授計於焦璉(國威旗鼓),而邦傅亦應檄至,遂擒靖江王及國威並吏科給事顧奕等;械至,斬之。封魁楚伯爵,式耜進兵部侍郎。

  時浙東亦奉魯王監國。先最,清兵入杭州,潞王以城降,原任巡撫祁彪佳赴水死。左都御史劉宗周不食死;有絕命詞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濟意;決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與從容,何難亦何易』!又示婿秦示瞻詩云:『信國不可為,偷生豈能久!止水與迭山,只爭死先後;若雲袁夏甫,時地皆非偶。得正而弊矣,庶幾全所受』。門人會稽諸生王毓蓍聞變,即遺書先生云:『願先生早自決,毋為王炎午所吊』!即投泖橋而死。儒士潘集奔東渡橋,袖石自沉死。周卜年赴海死。大學士高弘圖流寓紹興城外,至野寺不食死。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子遵謙殺浙江招撫使某於江上,遂同張國維、方逢年、柯夏卿、宋之普、陳函輝、陳汝霖、孫嘉績等迎立魯王於台。會朱大典於金華亦遣唐珏上表勸進,王遂監國於紹興。以國維、逢年、之普為大學士。國維督師江上,賜上方劍行事;其子世鳳為將軍。封方國安荊國公,守嚴州;張鵬翼永豐伯,守衢州;鄭遵謙義興伯、王之仁武安伯。補陳潛夫原任御史,加太僕寺少卿,監各藩鎮兵馬。七月,復富陽;八月,復於潛。時兵馬雖集,各不相統,部曲騷然。國維疏請『剋期會戰,則彼此迭入,我有番休之逸;而攻堅搗虛,敵無應接之暇。且必聯諸帥之心化為一心,然後可使人人之功罪化為一人之功罪』。馬士英奉弘光帝太妃至紹興,人士猶未知弘光所在。國維首疏參馬士英誤國十大罪;土英懼,不敢入朝。原任禮部□□王思任疏請斬士英以謝天下;王疏云:『戰鬥之氣,必發於忠憤之心;忠憤之心,又發於廉恥之念。事至今日,人人無恥、在在不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來,從不曾真真實實講求報雪也。主上寬仁有餘而剛斷不足,心惑奸相馬士英援立之功,將天下大計盡行交付。而士英公竊太阿,肆無忌憚;窺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飲,則進■〈酉靈〉醁;上悅色,則獻妖淫;上喜音,則貢優鮑;上好玩,則奉古董。以為君逸臣勞,而以疆場擔子一肩推與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決不照應之。每一出朝,招集無賴賣官鬻爵,攫盡金珠;而四方狐狗輩願出其門下者,得一望見費至百金、得一登簿費至千金。以至文選、職方乘機打劫,巡撫、總督見兌即題。其餘編頭修腳、服錦橫行者,不在話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獨掌朝綱、手握樞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篤信之以至於此也!茲事急矣,政本閣臣可以走乎?兵部尚書可以逃乎?不戰、不守而身擁重兵,口稱護太后之駕;則聖駕獨不當護耶?一味欺矇、滿口謊說,英雄所以解體、豪傑所以灰心也,及今猶可呼號泣召之際,太后宜速趣上照臨出政,斷酒絕色、臥薪嘗膽;立斬士英之頭傳示各省,以為誤國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詔,以昭悔悟;則四方之人心、士氣猶可復振,而戰鼓可厲、苞桑可固也』。乙酉五月,又上揭土英云:『為一人定國,可以因敗為功;千載留名,可以去邪從正事。閣下文採風流、才情義俠,職所素欣者慕者。

  即當國破眾疑之際,援立今上,毅然主之,以定時局;豈不中外悅服,以為古之郭汾陽、今之于少保也,何快何幸!然而一立之後,閣下氣驕腹滿,政本自由、兵權獨握,從不讓戰守之事,只知貪黷之謀。酒色逢君、門牆固黨,以致人心解體、士氣不揚,叛兵至則束手無策、強敵來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輿播遷、社稷邱墟;高皇帝鼎鍾之華闕,麏聚腥膻。閣下謀國至此,即喙長三尺,亦何以自解也!憤極神人、懼兼夷夏,恐閣下展轉清夜,夢寐亦不得安!略計將來,良心亦不盡死。以職上計,莫若明水一孟,自刎以謝天下:則忠憤節義之士,尚爾相亮無他;閣下妻孥子孫,庶幾可留苗裔。若但求全首領,亦當立解樞權,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號召英雄、豪傑,呼號惕厲,猶可幸望中興;所謂一人定國者也。如或逍遙湖上、潦倒煙霞,仍效賈似道之故轍,則千古笑齒已經冷絕。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吾越乃報仇雪恥之國、非藏垢納污之區也!職當先越胥濤,乞素車白馬以拒閣下;上干洪怒,死不贖辜。閣下以國法處之,則當束身以候緹騎;以私法處之,則當引領以待鋤麑。言粗意妄,不勝皇恧』!第二揭云:『為明主宜明、正人宜正,懇乞亟請皇上當陽以還剝復事。某伏處林泉,耄病無識。然聞道路悲啼,仳離逃竄,岌乎殆哉,朝不保夕矣!輒歡國家之事,遂至於此!詢問乘輿,俱雲不知去向。堂堂天子,可以喝招乎?可以寄放乎?可以藏匿乎?閣下自許,豈不附於正臣;然皇上乃大明之主也,當曉然與眾共知。啟蹕何日?駐蹕何方?經過行在,委曲圖存。自當一一大書,布告中外。而今閣下以揆首樞元拋撇主人,擁兵自衛,託言護太后駕來,亦如虜中事,謂之「攝政」;豈不羞鬚眉而喪衣冠之氣耳?閣下身為大臣,又為親臣、愛臣,形影相依、呼吸相屬,豈有不知今上所在者!而詭秘若此,無非慮虜之追上,而且自為逃也。正乎?不正乎?皇上何以待閣下,而閣下設心至此,天容之否!且某聞之:君猶日也;日有晦、有蝕,而天上斷無二日之理。天上不可一日無日,則天下不可一日無君。今帝座虛十幾日矣,有何妙用、有何奇謀?某以為光明正大,仍是我朝君相之事;若再欺矇苟且、不明不白則中□□□□□閣下主何意矣!近聞黃靖南戰勝,虜遁。閣下即當從皇上所在,立請復至留都;如皇上駕在浙境,亦當請至會城,定位以安天下,庶為正理,閣下仍猶不失為正臣。嗟乎!閣下果肯盡忠如靖南之戰,皇上既已親征,正是祈父戮力之時;而閣下星夜走避,帶此十萬兵至浙何為?閣下勿謂天下人盡無手眼;考終命三字不易,子孫三族所系也,閣下試低頭思之』!十月,清兵至□□,方國安嚴陣御之;國維率王國斌、趙天祥策應,追戰於草橋門。會天大風雨,炮石俱不得發,遂各斂兵;清兵營木城於沿江。閩中詔至,諸求富貴者爭應之;監國遂下令返台,士民復皇皇。國維馳至紹興,上疏隆武帝曰:『國當大變,凡為高皇帝子孫,當同心戮力,興復大業。俟成功之後,入關者王之;監國退居藩服,禮誼昭然。若以倫敘叔侄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監國當人心奔散之日,鳩集為勞;一旦南拜正朔,鞭長不及遙制,唇亡齒寒。猝然有變,悔何可追!臣,老臣也;豈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疏入,議始定,而浙、閩已成水火矣。

  閩餉不足,芝龍遣給事中梁應奇入粵督餉。應奇往,參遲誤者數十人;命提問,亦莫應。潮州知府楊球遂止越界,不敢入。芝龍又命撫按以下,皆捐俸助餉。官助之外,有紳助;紳助之外,有大戶助。又借征次年錢糧;又察括府縣庫積年存銀未解者,釐毫皆解。又大鬻官爵,部司價銀三百兩,後減至百兩;武札僅數十兩,或數兩。於是倡優廝隸,盡列冠裳;然無俸、無衙,空名而已。其黠者,倩軒蓋、顧僕役,拜謁官府、鞭撻里鄰。晉江令金允治蒞訟,兩造稱職官,則立而語,互毆於庭不可制;受害者延頸。然猶苦餉不足,所招關門兵不過疲癃數百人耳。時廷臣請出關者章滿公交車,隆武亦欲躬履行間,而芝龍以缺餉為辭;十月,會後至,乃暫止。

  初,隆武帝孑身南來,鴻逵以所掠美人十二獻。及後至,乃大興將作,擴構宮殿;卮匜之器,悉用黃金。開織造府,造龍袍;後服下體,皆織龍鳳形。後性警敏,頗知書,有賢能聲。每召對奏事,後於屏後共決進止;隆武帝頗嚴憚之。而尚未有嗣,芝龍乃令子森入,賜國姓,改名成功。每伺隆武帝意所向,輒先告芝龍;由是,廷臣無敢異同者,宰相半出其門下。何楷與芝龍爭朝班不合,乞歸;中途被盜截其耳,詔求賊不得。給事中劉中藻亦以忤鄭氏去。或密以鄭氏攬權告隆武帝,帝切實芝龍。芝龍怒,佯謝事;帝隨固留曰:『此非朕意,乃某人言也』。芝龍潛中傷之。於是,左右無一同心者矣。南來無賴之徒,爭上疏談兵,即得召對;片言合旨,賚寶錠、賜官爵。久之漸多,部曹幾及千人;所賞,芝龍亦不應。隆武心知芝龍不可恃,卒無以制之。芝龍亦以不出關無以饜眾心,乃分兵為二,聲言萬人,實不滿千人;以鄭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鄭彩為副元帥出江西。隆武仿淮陰故事,築壇於郊,拜而送之。既出關,疏稱候餉,駐不行。月余,內催二將檄如雨,而切責鄭彩『畏縮不前,自有國法在』!不得已,逾關行四、五百里而還;仍疏言餉絕,留如故。

  於是黃道周以師相請募兵江西。江西多其子弟,願俱效死軍前;芝龍不與一錢,隆武給空札百函為行資而已。道周以札號召門下,得百人;居吉安,與楊廷麟、萬元吉為呼應。出兵徽州,被擒;械送江寧。道周絕粒不食,十四日不死。內院洪承疇疏救,言『道周清節夙學,負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無不憐憫痛惜道周者,伏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上不允。尋同中書賴雍、蔡繼謹等死於西市。

  吏部尚書張肯堂與郎中趙玉成疏言:『臣等生長海濱,請以水師千人由海道直抵金山,襲取金陵,以迎陛下』。隆武帝大喜,促芝龍造舟,芝龍笑諾。會有言水師諸臣宜留其眷屬以防潛逸者,帝遂止。

  丙戌春,以足板(?)擲蔣德璟,幾傷。隆武帝決意親征;二月,駐建寧。楚撫何騰蛟、江右楊廷麟皆具疏迎請,隆武帝欲往江右,意未決;而芝龍固請回閩,閩人數萬呼擁,因駐蹕劍津。而以兵部尚書吳春枝留守,晉大學士;辭不受,留駐浦城。蔣德璟自請行關,相機督戰;隆武許之。比至,則疲兵弱卒、朽甲鈍戈,無一可為;德璟告病去。而戶部尚書李長倩以餉不繼,憂死;提學御史毛協恭亦憤卒。六月,吳炳自江右單騎入關,命以布政提調棘闈;而用編修劉以修為主試官,取中舉子葉瓚等百餘人。一時(?)皇子誕生,群臣表賀,有「日月為明、止戈為武」語;隆武嗟賞。大赦,覃恩。凡鄭氏廝養,俱得三代對誥;撰敕織軸者,日不暇給。時兵弱餉匱,當事無談及者;舉朝如醉如夢,不待識者而知其敗矣。

  時清遣大學士洪承疇經略江南、御史黃熙胤招撫福建,皆晉江人,與芝龍同里,芝龍密遣人通款;而隆武帝日與魯監〔國〕相仇。監國遣都督陳謙、行人林垐奉使,趑趄未敢入關;芝龍以書招之,乃入。陛見,啟函稱皇叔父,而不稱陛下;隆武帝大怒,下二人獄。芝龍疏救,不聽。陳謙者,武進人;乙酉春,齎弘光詔封芝龍為南安伯。比啟讀,券乃誤書「安南」;謙謂芝龍曰:『安南則兼兩廣,南安僅一邑耳。請留券而易詔,更進伯為侯』。芝龍大喜,厚贈而別,及半途而南京變;芝龍素德謙。有鎮江錢邦芑者,本出芝龍門下;以召對稱旨,擢為御史,為隆武信任。密啟曰:『陳謙為魯心腹,且與鄭至交;不急除,恐有內變』!或以告芝龍;芝龍謂刑所必經其門,臨期救之未晚。至夜半,內傳片楮,別移謙斬之。芝龍聞,伏屍哭極哀,以千金、百布葬謙;為文以祭,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語。遂疏稱『海寇狎至,今三關餉取之臣,臣取之海;無海則無家,非遄征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手敕云:『先生稍遲,朕與先生同行』!及之河,則飛帆已過延平矣。芝龍既去,守關將施福聲言缺餉,盡撤兵還安平;蓋微聞錢塘信也。

  錢塘自正月至三月,各營皆西望心裂;王之仁疏言:『始事之日,人人有直取黃龍之志;乃一敗之後,遂欲以錢搪為鴻溝。天下事何忍言!臣今惟有前死一策,以所隸舟師決戰。今日欲死,猶戰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戰也』!三月朔,清兵開堰驅舟入江。國維命之仁統舟師江心接戰;值東南風作,之仁揚帆奮擊,國維督諸軍渡江。會隆武帝命陸清源變詔至江犒師,馬士英嗾方國安斬之;且出檄數隆武帝過。國維曰:『禍在此矣』!四月,清兵守杭州;監國議抽兵命國維西征,而以禮部尚書余煌兼兵部事,督師江上。時清貝勒王屯兵北岸,江涸可試馬;用炮擊南營,碎國安廚鍋。國安曰:『天奪吾食也』!因念隆武帝曾以手敕相招,往必大用;否亦可入滇、黔。遂於五月二十七夜拔營走紹興,劫監國南行。次日,江上諸師聞之,俱潰;鄭遵謙移貲入海中。二十九日,王之仁兵尚在,亦將入海;國維議抽其兵五千分守各營,之仁泣曰:『壞天下事者,方國安也。今清兵數萬倏渡南岸,孤軍何以迎敵?之仁有舟可入海;公並無舟,何以為計』?國維乃追扈監國行。尚書余煌盡啟九門,令民出走;既畢,整衣冠赴水死。六月朔,清兵過錢塘,國維行次黃石岩。方、阮、馬三家兵斷所過橋,橋下刻大字兩行云:『方馬至此止』。國安、士英定謀,出獻監國,遣人入守。值守者病,監國脫登海舟;傳諭國維退保四邑,遂過東陽:六月十八日也。二十八日,清兵破義烏。有勸國維入山者;國維曰:『誤天下者,文山、迭山也,一死而已』。次日,清兵至七里寺。國維作絕命詩三章;詩一章「自述」曰:『艱難百戰戴吾君,拒敵辭唐氣厲雲;時去仍為朱氏鬼,精靈當傍孝陵墳』!詩二章「念母」曰:『一瞑纖塵不掛胸,惟哀耋母暮途窮;仁人錫類能無意,存歿銜恩結草同』。詩三章「訓子」曰:『夙訓詩書暫鼓鉦,而今絕口莫談兵!蒼蒼若肯施存恤,秉耒全身答所生』!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從容赴園池死。興國公王之仁載其妻妾並兩子婦、幼女、諸孫盡沉於蛟門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獨至南京,峨冠登陸,百姓駭愕聚觀;之仁從容入,見內院洪承疇,自稱『仁系前朝大帥,不肯身泛波濤;願來投見,死於明處』。承疇優接以禮,命剃髮,不從;八月二十四日,就戮西市。兵部侍郎陳函輝哭入雲峰寺,作絕命詞八首。詞云:『生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雲深處,簫然一無所累』。『子房始終為韓,木叔生死為魯;赤松千古成名,黃蘗寸心獨苦』。『父母恩無可報,妻兒面不能親;落日樵夫湖上,應憐故國孤臣』!『臣年五十有七,回頭萬事已畢;徒慚赤手擎天,惟見白虹貫日』。『去夏六月廿七,虛度一生世法;但嚴心內「春秋」,莫問人間花甲』!『斬盡一生情種,獨留性地靈光;古衲共參文佛,麻衣泣拜高皇』。『手着遺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學焚書亦出,所南「心史」難刪』。『慧業降生文人,此去不留隻字;惟將子孝臣忠,貽與世間同志』。又作「自祭文」、「埋骨文」,從容自經死。禮部侍郎王思任不食死。太僕少卿陳潛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聯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葉汝■〈艹恆〉同妻王氏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絕食死;子朗為諸生,亦赴水死。通政司使吳從魯不薙髮死。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沉水死。其諸生死者,諸暨方炯、山陰朱煒赴水死,蕭山楊雲門(一作雪門)自縊死。醫生倪舜生(一作年)正襟危坐磁缸內,命人掩覆,朗聲誦佛死。清兵至金華,大學士朱大典固守;攻月余,不下。以紅衣炮攻之,城陷;大典縱火自焚死。其子師鄭邠,武進人;亦死之。張鵬翼守衢州,標將秦應科等為內應,城陷;鵬翼及樂安王、楚王、晉平王皆被殺。督學御史王景亮被執不屈,遇害。阮大鋮、馬士英輩猶擁殘兵數請入關,隆武帝以其罪大,不許;士英遁至台州山寺為僧,旋為清兵搜獲。大鋮投降,貝勒令辦事內院;方逢年、方國安及尚書蘇杜等俱投順。

  時舊撫田兵及方氏、鄭氏兵,號三家兵;或離、或合,透迤而南,所在劫掠。或挾婦女坐山頭,呼盧浮白,漫衍嶺界四、五日;關門無一守兵。又數日,清騎數十從容過嶺。然入閩者,或由建、或由汀、或由福寧,俱從山谷間道出不意;不必由仙霞也。潰兵先過者,焚掠求食。至建寧。科臣黃大鵬、按臣鄭為虹發倉廩犒之,皆歡呼去;一郡獨全。八月十七日,清兵至浦城,百姓請降;為虹不可。及兵入,擁為虹見貝勒;迫之跪,為虹不屈。貝勒嘉之,勸以薙髮;為虹曰:『負國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虧,生亦何為,寧死不從也』!明日,復召見,責以輸餉;為虹持不可,噴血大罵。貝勒下令斬之;為虹奮躍奪刀,自刺其胸不死,遂見殺。義僕陳龍、標下游擊原某、千戶張萬明及子都司張翹鸞、都督洪祖烈俱從死。大鵬亦同日殉難:浦民立祠焉。

  隆武帝自芝龍既去,定計幸贛。八月二十一日始行,猶載書十車以從。二十四日,至順昌。聞清兵已及劍津,且踵至;倉皇騎奔,從者止何吾騶、郭維經、朱繼祚、黃鳴俊數人。既而,吾騶、維經亦散去。清兵至順昌,搜龍槓,得士英、大鋮、國安於既降後有「請駕出關為內應疏」;追之,大鋮方游山,投崖而死,仍戮屍。士英等四人駢斬延平城下,家眷百數口盡給賜兵丁。清兵過延平而東,獨陳謙之子某帥數騎追駕,欲為父報仇,及於贛州。時隆武帝將入廣,因停一日曝龍鳳衣;遂為所及,並擒曾後及朱繼祚、黃鳴俊。械至福州,隆武帝與曾後皆遇害。繼祚勒致仕,旋為亂兵所殺;鳴俊許授五品官,以老疾辭,免。禮部尚書曹學佺、通政使馬思理俱自縊死。別遣固山韓某、李成棟略興、泉、汀、漳等處;九月八日入泉州,德化知縣陳元青迎降,大學士蔣德璟絕食死。十五日,至汀州。十月十九日,入漳州。守道傳從龍、知府金麗澤降,皆仍舊職;不數日,鄉兵起義,被殺。

  初,清兵未至泉州,鄭芝豹先至,閉城門;大索餉,皆計鄉紳家財勒取。不應,皆即梟首,至縛親家母於庭;抵暮得數萬。又其火手五百將盡焚城中宮室;以餉未足,遲至明日。俄報固山兵將至,乃奔安平。芝龍保安平,軍容烜赫、戰艦齊備,炮聲不絕震天地。以前遣洪、黃之信未通,猶豫未敢迎師。又自恃先撤關兵,無一矢相加,有大功;而兩廣素屬部下,若招兩廣以自效,閩廣總督可得,猶南面王也。貝勒令泉紳郭必昌與芝龍最厚者招之;芝龍曰:『吾非不忠於清,恐以立王為罪耳』。會固山兵逼安平,芝龍怒曰:『既招吾,何相逼也』!貝勒聞,乃切責固山,令離安平三十里,勿駐軍。而遣內院二人持書至安平;書略曰:『吾所以重將軍者,以將軍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為,必竭其力;力盡不勝天,則投明而事,乘時而建不世之功,此豪傑事也。若將軍不輔立,吾何用將軍哉!且兩粵未平,今鑄「閩粵總督」印以相待。吾所以欲將軍來見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龍得書,大悅。其子弟皆勸芝龍入海:『魚不可脫於淵』;不願降。而芝龍田園偏閩、廣,秉政以來增置莊倉五百餘所;駑馬戀棧,遂進降表。過泉州,大張布告,夸投誠之勛;猶持貝勒書招搖,得官者就議價。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朝見貝勒;握手甚歡,折箭為誓。遂命酒痛飲,飲三日。夜半,忽拔營起,遂挾之而北矣。從者五百人皆別營不得見,亦不許通家信;芝龍對面作家書數封,皆囑無忘清朝大恩語。而謂貝勒曰:『北上面君,乃龍本願。但子弟多不肖,今擁兵海上,倘有不測,奈何』?貝勒曰:『此與爾無與,亦非吾所慮也』。

  芝龍既行,鄭彩、鄭鴻逵、鄭成功皆率所部入海;張肯堂往舟山,依魯監國。芝豹獨奉母居安平。芝龍至京陛見,奉朝請。

  丁亥秋,鄭彩、鄭成功殺掠漳、泉諸郡,皆破之,汀、邵並亂;遂據建寧。戊子夏,清兵再入閩;破建寧,屠之,直抵泉州;鄭氏兵復遁入海。

  附記

  初,福建既陷,惟曾慶據平樂、劉中藻據福寧。己丑冬,清分兵攻之,慶既降,被殺;中藻勢窮、自縊。而延、漳、汀三州界連江右,延平所屬又處萬山中,乘清兵既回,復擁立德化王慈燁,取大田、復龍溪。十一月中,清復遣靖南王耿□□來攻;尚書羅南生出降,王被獲。

  癸巳,清兵克舟山;魯監國□□□張肯堂死之。

  已亥夏六月,鄭氏復率舟師大學北伐,人心震動。師次京口,進攻江寧;軍行不戒,為梁化鳳乘間襲殺,大敗而去,海氛遂靖。至庚戌,鄭氏有投誠之志。朝廷遣大學士吳□□、吏部侍郎蔡毓榮、學士明珠經理其事,遂命興化知府慕天顏往復台灣,業有成局;而三藩不欲,事遂寢。又十餘年,三桂就滅,諸藩盡芟,至癸亥、甲子,鄭成功之子□□偕故明之後□□歸降。時天下大定,法網久寬,遂受之,而處之齊,魯之間;海波由是永息矣。

  隆武皇帝親答監國魯主御書

  王邇來無恙!謝來使齎到書啟、禮物,披閱再四,嘆王意之殷厚、媿朕躬之無似也。

  吾太祖夜不解甲、日不去戈,十四年而成一統洪業,封諸藩以周天下。仰窺聖意,一日千秋;或亦曰年穀歲豐、四海咸寧,天子萬年、本支百世而已。朕與侄王同分高廟,喪亂之後,存吾二人。但使稍明理道,何忍一線嫌疑,即是自亡高廟!若求無嫌無疑,惟各善體祖意。有唐蹀血,萬世唾焉;靖難云云,痛祖斯甚!使朕處之,蓋必有道;既見令人笑往,斷不令後人笑今。此實朕志,王勿泛觀也。

  朕性至淡,遇每違心。家難垂三十年,荷吾威宗,幸不墜祀。七載奉藩,日以圭紱為桎梏,辭爵雪父,蒙難八年。昨春寇變,初夏時鳳鎮牟文綬三請進營,願躬擁戴;朕志守節,以死自甘。今其人固在,不可欺也。聖安恩宥,溯流遇變;抵嘉興,擁勸頗眾,朕復以死自誓,出揭首奉潞王。臨安再覆,黃道周、鄭鴻逵翼戴於前,鄭芝龍、浙閩臣奉迎於後,朕猶出揭讓賢;如侄王者,亦在此「讓揭」之內。其時虜勢如傾、人心如沸,瑞、桂、惠王近枝既邈不可問,但有朱家一庶宗,能發憤而纘鴻名,使我祖祀不斷,朕實甘心北面;惜不見此!乃為文武所逼,以巢、由之身被堯、禹之服;一毫利此,則天地、祖宗誅之殛之,四方萬世誅之殛之!蓋朕雖才非光武,而志願頗效周文。秦、漢以後,帝制太濃,使篡弒接踵;傷哉此位,至苦至危!故祖制所以有「親王樂過天子」之教也。閏六月七日監國,二十七日登極,誓以身殉祖廟;御詔求助萬方,猶曰『始借大號以復舊疆,終必訪道而全高尚』。然今半年,名曰天子,依然長素布炮,宛一疇昔故我;所增者,三鼓批覽不休、黎明寒暑先起。見一好臣,如得性命;聞一警信,似痞埋胸。焦兵勞民、憂文悼武,多少傾不盡苦。朕年近知命,未耀前星;疲面癯形,或亦殉祖之實狀也。王以七月十七日監國於台,八月十六日迎至於紹;朕方喜有分勞,而盧開歧視。日盼王之善音,如冀衣食寒暖。陳曜之回,詞愈於理,音得而未善也;今柯、曹二臣至,音善而猶未盡也。蓋「膝下」之稱,以父待予,是王之過厚;而猶曰啟、曰書,則似婉示朕不足纘鴻名而雪高廟也,朕實虛心自慚。

  焦勞六月,各路之師未至、江上寸土未復;親征遲緩,累吾侄王枕戈,臨戎忍痛,然亦非無自也。侄王雖值虜沖,然所當西興一帶數百里,稍易為力。朕自頒詔四方,雲、貴、兩廣、楚、豫、江、川奏賀畢至;虜寇交訌,錢糧一分末至。而數千里安危仰成於朕,致朕左支右吾。拮据六月,幸賴祖靈,闖逆授首於楚省、靖江底定於粵東,江右境土漸復、三吳臣民踵至。痛念□戰六月,杭虜猶抗、徽逆尚梗,師未奏功。是用今臘六月,朕已親自臨戎,直趨江干督戰;先衢暫住,俟王回音。或諸臣不信朕之坦懷,各恐失其佐命;王或不答,或再復以責備,朕一定怡然自咎。惟期奮力江干,贖朕無能之過。或又不爾,則實不敢舍溫、衢,自絕八閩咽喉;躬率兵將於建、撫,為上游瞻仰孝陵之計。王勉事武林,期與侄王共至金陵。以情不忍將秦比祖、以地不得不借成說,聊以自明。蓋如所謂「先入關者王」,當關舊京、不當關一杭。咸陽之定,原有成法;是諸臣之小誤當政,勿令義帝笑人。萬一侄王排紛紛之群議,不以列國自待,而負一統高皇;朕之處王止有一讓,王之處朕豈恁恝然!監國既奉欽命,何難一表明尊;此實高廟之靈,非朕福德所至!然存亡關頭,實在於此。朕有言曰:『今而後,斷與王以玉帛見,斷不與王以弓矢見』。王未帝則無不盡其挽、王稱尊則無不盡其讓;朕志決矣,願王首善為高廟計、次善為朕與王計也。

  總之,雖變遇萬籌,朕第有朴誠自待。信筆無文,惟貴達意。王雖自有其歷,朕歷亦不忍遍頒四方而獨遺王侄不贈也。朕心切盡,置用惟王!

  十一月二十日,冊封親、郡十王,令徽遼再續,功繼崇陽,以上答我高廟。王或不厭所聞,故於書尾並及。冬寒珍重,惟監國侄王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