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述三篇(有序)
天寶庚寅,元子初習靜於商餘。人聞之非,非曰:「此狂者也」,見則茫然。無幾,人聞之是,是曰:「此學者也」,見則猗然,及三年,人聞之參,參曰:「此隱者也」,見則崖然,有惑而問曰:「子其隱乎?」曰:「吾豈隱者邪?愚者也。窮而然爾。」或者不喻,遂為《述時命》以辯之,先曾為《述居》一篇,因刊而次之,總命曰《自述》。
述時
編輯昔隋氏逆天地之道,絕生人之命,使怨痛之聲,滿於四海。四海之內,隋人未老,隋社未安,而隋國已亡。何哉?奢淫、暴虐、昏惑而已。烝人苦之,上訴皇天。皇天有命於我國家,六葉於茲。高皇至勤,文皇至明,身鑒隋室,不敢滿溢,清儉之深,聽察之至,仁惠之極,泱泱洋洋,為萬代則。聖皇承之,不言而化,四十餘年,天下太平,禮樂化於戎夷,慈惠及於草木。雖奴隸齒類,亦能誦周公、孔父之書,說陶唐、虞、夏之道。至於歌頌謳吟,婦人童子,皆紓性情,美辭韻,指詠時物,與絲竹諧會,綺羅當稱。況世貴之士、博學君子,其文學聲望,安得不顯聞於當時也哉?故冠冕之士傾當時大利,軒車之士富當時大農。由此知官不勝人,逸於司領。使秩次不能損,又休罷以抑之,尚駢肩累趾,受任不暇。予愚愚者,亦嚐預焉。日覺抵塞厭於無用,乃以因慕古人,清和蘊純,周周仲仲,瘱然全真,上全忠孝,下盡仁信,內順元化,外矣太和足矣。如戚促蚩諸封蒙遏滅,暮為朝貴,心所不喜,亦由金可鎔,不可使為汙腐;水可濁,不可使為塵糞然已。鄙語曰:「愚者似直,弱者似仁。」予殆有之,夫復何疑?
述命
編輯元子嘗問命於清惠先生,先生曰:「子欲知命不如平心,平心不如忘情。」喏曰:「幸先生教之。」先生曰:「夫平心能正是非,忘情能滅有無。子何先焉?」曰:「請先忘情。」先生曰:「子見草木乎?子見天地乎?草木無心也,天地無情也,而四時自化,雨露自均,根柢自深,枝幹自茂。如是,天地豈鬼授而成哉?草木豈憂求而生哉?人之命也,亦由是矣。若夭若壽,若貴若賤,烏可強哉?不可強也。不可強也,不如忘情,忘情當學草木,嗚呼上皇!強化天下,天下化之,養之以道德,道德偽薄,天下亦從而偽薄。嗚呼後王!急濟天下,天下從之,救之以權宜,權宜侈惡。天下亦從而侈惡,故赴貪徇紛急之風,以至於今。聖賢者兢兢然,猶傷命性;愚惑者慁慁然,遂忘家國。其由不審不通,鬼授憂求而已。子不喻乎?」
述居
編輯天寶庚寅,元子得商餘之山。山東有谷曰餘中谷,東有山曰少餘山。谷中有田,可耕藝者三數夫,(一夫百畝);有泉停浸,可畦稻者數十畝。泉東南合肥溪,溪源在少餘山下。溪流出谷,與水潀合彙於滍。將成所居,故人李才聞而來會,乃歎曰:「吾未始知夫子之所至焉,今知之矣。吾聞在貧思富,在賤思貴,人之常情也。聖賢所有然,而知貧賤不可苟免,富貴不可苟取。上順時命,乘道御和;下守虛澹,修已推分。稱君子者,始不忝乎?乃相與占山泉,辟榛莽,依山腹,近泉源,始為亭廡,始作堂宇,因而習靜,適自保閑。夫人生於世,如行長道,所行有極,而道無窮,奔走不停,夫然何適?予當乘時和,望年豐,耕藝山田,兼備藥石,與兄弟承歡於膝下,與朋友和樂於琴酒,寥然順命,不為物累,亦自得之,分在於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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