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集 (張綱, 四庫全書本)/卷24

巻二十三 華陽集 (張綱) 巻二十四 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華陽集巻二十四     宋 張綱 撰經筵詩講義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臣聞聲詩之作本乎民情之自然其所歴非一時所述非一事所出非一人故衆體並列咸有攸當方其作之也志各有為故賦比興之㫖分焉及其序之也事各有本故風雅頌之名別焉詩人之言顧豈一端而巳或美或刺或規或諷茍可以直言而無害則鋪陳其事而賦之若其避諛佞之嫌畏指斥之過必將引類以寓意則取象於物而比之至於耳聞目見有以動蕩其心志而不能自巳則又感發於所寓之時而謂之興此賦比興之辨也若夫採於國史播在樂章其述諸侯之事而止於一國則列而為風言天子之政而及於天下則列而為雅形容盛德之美成功以告於神明則列而為頌此風雅頌之辨也然而論詩之㫖莫先於風風之所言賦也比也興也互見而兼備焉故一曰風而繼之以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積風而為雅積雅而為頌故五曰雅六曰頌周官太師教六詩考其先後亦同乎六義之序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
  臣聞詩之為風政教之本也上以是而化其下無非躬行之德下以是而諷其上無非愛君之誠是二者皆有巽入之道而不見於形跡故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夫禮有五諫而莫善於風聖人樂於聞過必使瞽為詩工誦箴然則詩之為諌諷諌之謂也主於文則敘其情而不致於訐名以譎則陳其事而不斥以正夫如是則無拂心逆指之辭言之者安所加其罪得將順救正之道聞之者豈不知所戒故曰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夫天之有風披拂於萬物之上而其功微密詩之溫柔篤厚而所以感動於人者似之故序詩者言詩之功用必先之以故曰風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則文武成康之澤微矣天下之人不復見先王之治乃發其憂思感傷之心而變風變雅於是乎作辭雖巳變而所以述作之意依違諷諫於治道猶有補焉此敘詩者所以取之而不棄也
  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懐其舊俗者也
  臣竊謂此言變詩之所由作也孔子曰文勝質則史先儒以謂茍能製作文章亦可謂之史然則國史國人之文勝者是也惟其文勝故多識前言往行而明乎得失之跡故感於平世而政用和感於衰世而諷刺之意不能自巳今夫人倫廢則五品不遜自一家而推之國者失其序矣刑政苛則百姓不親自一國而推之天下者失其理矣人倫失其序刑政失其理此詩人所以動其哀傷之情也然百姓之不親未若五品之不遜故傷之為義有甚於哀詩人遭時如此而槪以古今得失之跡則吟詠性情以風其上不亦宜乎所以風其上者則以達於事變而懐其舊俗故也且唐之風舊矣其後變而為晉𨚍鄘之國舊矣其後變而為衛詩人當晉衛之世發於吟詠雖述一時之事而憂思感傷猶不㤀其本故晉詩十二篇而特謂之唐衛詩三十九篇而兼存𨚍鄘之國以此見詩人懐舊之心發於辭氣必有以感動於人所以能使序詩者述其本意而不敢沒其實也然達事變懐舊俗舉是二國之詩考於其他可以類見矣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
  臣竊謂此言變詩之㫖也夫詩之為變則以事有不得平者咈乎吾心故作為箴規怨刺之言以發其感憤不洩之氣夫如是則宜有怒而溢惡矯而過正者然以詩辭考之雖觸物寓意所指不同而要其終極一歸於禮義而巳葢人生而靜乃天之性感物而動斯謂情情雖出於性其動於中也物實有以感之旣感於物矣非先王之澤薫陶漸積不忘於心則吟詠以風其能止於禮義乎今自邶鄘而下百有餘篇刺奢刺儉刺貪刺虐如此之類皆變風也然雖其間或出於婦人女子小夫賤𨽻之所為是乃一時有激而云然其比興述作優游而不迫反覆顛倒而不亂孜孜焉若將救其時𡚁而反之於正者得非禮義之教使之然歟由是觀之變風之詩雖不純乎文武之序亦足見先王之澤垂數百年猶未冺也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臣以謂此申言風雅頌之體也風猶天之風也動於上而其下化之如闗雎之化行而公子仁厚鵲巢之功致而在位正直齊君好田而成馳逐之風魏君儉嗇而變機巧之俗若此之類無非本於國君躬行也故曰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雅者正也猶言王之政也王畿雖止於千里而其政之所及則侯甸男衛自東南西北皆其所經略非如諸侯止於一國而巳是以雅之所言皆天下之大而四方之風於是乎觀焉故曰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其言王政之所由廢興則以雅有正變故也文武興而民好善王政之所由興正雅是也幽厲興而民好暴王政之所由廢變雅是也若夫小大之辨則隨其所主之意而巳如小雅言飲食賔客賞勞羣臣之類皆事之小者如大雅言受命尊祖致太平成福祿之類皆事之大者然則政有大小分為二雅宜矣風也雅也國治之始也及其告成功則有頌焉周頌商頌殆四十篇皆所以言祭祀猶今之樂章爾事實而義明言簡而意足以是而告於神明可謂無愧辭矣若乃魯頌非為祭祀設特以頌僖公之美而巳德薄辭侈視商周之作不能無貶雖然前乎商周獨虞舜之載賡五子之述戒他詩未有聞也孔子自衛反魯然後刪詩斷自周始國風雅頌方序而傳焉謂之四始有以見後世之作詩者皆權輿於此而莫之或先也非獨莫之或先而其述作之美亦無以復加矣故曰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然則闗睢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繫之召公
  臣竊謂二南之詩文王一人躬行之化而特繫之二臣何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則所居者諸侯之位也受命作周而維新舊邦則所行者王者之道也當是時天下之人誦詠而歌舞之述其事則有小大感其化則有淺深序詩者合闗雎鵲巢之風皆以為王者之事而名之歟無以見文王事商之心皆以為諸侯之事而名之歟則無以顯文王作周之德故取其事之大而所感之深者繫之周公謂之王者之風事之小而所感之淺者繫之召公謂之諸侯之風夫如是然後可以備盡文王之道葢周公召公分陜而治舉周召則文王所治之地皆在是矣周公聖人也召公賢人也以王者之風繫之聖人以諸侯之風繫之賢人理固然也且周南之后妃即召南之夫人也而其見於詩者不能無異葢無嫉妬之心者周南也召南則無嫉妬之行而巳男女以正婚姻以時者周南也召南則男女得以及時而巳勉以正者周南也召南則勸以義而巳類而推焉自闗雎至於麟趾人之感化為甚深自鵲巢至於騶虞人之感化為尚淺序詩者不得不兼陳而備載之也夫文王北居岐周而其化南被江漢故曰自北而南其曰先王之所以教者指太王王季而言也文王始基實因於此是乃諸侯之事故特於召南言之
  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
  臣竊謂王者之治莫大於人倫而夫婦者人倫之所造端也文王受命作周其治始於閨門而達之天下於是人倫正而風化行此二南之詩所以為國風之首在易之家人曰風自火出家人風者化也火者取象於離神所麗也化出於人故能妙萬物而不見其跡當文王之時天下得於觀感人倫以正若出於性之自為者豈有他哉神而化之自內而外一本於自然而巳故家人之象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然則序詩者以周南召南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其知治之本歟
  是以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滛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闗雎之義也
  臣聞詩三百五篇而闗雎為之首其所言乃后妃求淑女以配君子之事而說者止稱其無妬忌之行臣以為此未足以盡闗雎之義葢天子聽天下之外治故有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后妃聽天下之內治故有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治外者莫急於人材治內者求淑女以為助固其理也文王之所以興周詩稱棫樸之官人書美五臣之迪教濟濟多士並列於疏附先後奔走禦侮之職固未始不以人才為先務是以其化刑於寡妻而后妃於是乎有闗雎之德觀其求淑女也寤寐反側而不能自巳葢以謂不如是不足以配文王而成內外之治夫惟文王得多士而立政於外后妃得淑女而輔佐於內則自閨門而達之朝廷宜無一事之不理所以協濟大業而卜世卜年之永者其本實基於此序詩者旣論詩之大概而卒舉后妃之德以明闗雎之義言后妃之於淑女非特求之盡其勞而以得之為可樂故曰樂得淑女以配君子凡女子矜其容色者必有忌心能以進賢為憂則以不滛其色故也故曰憂在進賢不滛其色且女子也而或稱其淑或稱其賢或稱其才葢以其性之善則曰淑以其行之美則曰賢以其女功之事則曰才性之善行之美能於女功之事是三者宜為人之所忌也而后妃乃能去其忌心方且憂其求之未得而不得進御於其君猶以為未也而又哀其或在窈窕之中思念而不㤀自非至誠接下而無傷害之心何以及此當是時凡為淑女者后妃皆得以用之雖幽逺之地無遺才矣周有亂臣十人而后妃與其一觀夫閫內之政如此則其助周家之治信有力焉宜乎闗睢之詩列為二南之首也



  華陽集巻二十四cq=471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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