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藍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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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方理堂事,見儀門之外,有少婦扶老嫗長跪其間,手展一楮戴頭上。遣吏役呼而進之,曰:「若告狀,宜造堂前,何跽之遠也。」命吏人接受之。吏復曰:「素楮耳!」余曰:「婦人不知狀式,素楮亦不妨。」吏曰:「沒字也,惟空楮而已。」余曰:「亦收之。」展視果然。

  召而問之曰:「若有冤欲白,當據事直書,何取空楮來也?」婦人曰:「不識字,又短於財,代書者為李阿梅所阻,莫我肯代。」余即將其楮命吏書之,吏曰:「不知也。」余曰:「書供詞。」

  則老嫗鄭氏,年八十六矣。少婦姓劉,鄭之寡媳也。鄭言:「亡兒李阿梓,去年十二月初五日為李阿梅逼殺。將鳴之官,阿梅懇族中生監李晨、李尚、家長李童叔等,勸我無訟,為我斂埋,貽我住屋,養我老幼。今阿梅不存良心,逼我徙宅,收我瓦桷,絕我糧食。餐風宿露,不知命在何時,我是以來告也。」

  余曰:「人命至重,汝不應私和。且自去冬以及今秋,已經九閱月矣,告何為者?」劉氏曰:「阿梅欺凌孤寡,實以夫亡隔歲,無控告人命之理,故敢於負約耳。我等亦知夫死已久,當日原係威迫服毒,不控抵償,今者敢有他望?但毀屋絕糧,情實難堪。而訴之族長、生監,互相推諉,視若秦越。姑年風燭,兒在襁褓,天不憐救,死無地矣。」

  問阿梅家在何處。劉氏曰:「在昆安寨,離城不遠。」余曰:「汝婦姑少待。」即飛簽遣役,拘李阿梅對質。

  有頃,阿梅至。訊之,阿梅狡賴曰:「無也。我與阿梓有服之親,去歲阿梓不幸病死,我憐其母老子幼,常周恤之。今災餘米珠青黃不接,我自救尚且不贍,豈能復顧他人?」鄭氏、劉氏再三爭辯,阿梅固不承,且曰:「婦人無厭,義舉原非可以常繼之事。我妻兒現在苦饑,何況於汝?」問以逼死李阿梓,及李晨、李尚私和貽屋養老諸事。阿梅曰:「此風影俱無者,不過欲求助升斗,誤聽訟師造此聳誑。李晨、李尚、李童叔可以喚質。」

  余亦心疑其果無有也。但以鄭氏婦姑不類狙詐之人,而阿梅目動言肆,似非誠實,試之曰:「阿梅膽大,敢於我前弄巧!我聽人兩語,即以洞見心肝,豈汝利口所能欺誑?汝以我初蒞任,可以相欺,欲試我三尺法乎?有罪首實,雖重譴亦可姑寬。汝不以實情告我,我喚李晨、李尚、李童叔與汝質對,水落石出,先責汝欺誑四十板,然後按情治罪。汝試思之。」

  阿梅服曰:「是也。阿梓乃我從兄之子,因去年十二月向我索找田價,我不依,彼一時短見,服毒圖賴。族中李晨、李尚諸人,勸我代為殯殮。我曾給鄭氏銀十二兩,又將舊日十五兩借券亦取還之。並無許其養老之事。」鄭氏曰:「原約兩間房屋亦為棲身,今拆去瓦桷,置我婦姑於何地?且公議贍養一年,今尚少四月。李阿梅,遂昧良心乎?」阿梅曰:「屋瓦係風災吹毀,我暫收存,今仍去蓋好,還鄭氏婦姑居住。月給與食米一石,至臘月以後,則不干我事矣。」鄭氏、劉氏皆曰:「可!」

  余曰:「李阿梅應加刑責,以儆無良,懲欺誑。姑念片言一折,輒自服辜,據實輸情,如約補過。此亦非甚頑梗不可化之民也,從寬令其修屋、給米,免行笞杖,以全親親之誼。俱各和好如初。」鄭氏、劉氏皆大悅。李阿梅亦歡欣叩首,轉身吐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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