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苑/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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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苑 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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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苑卷上

　　　　　　　　太原王穉登著

德政第一

　　宋均為九江太守，郡多虎患。前太守常募設檻穽而猶多殘害，均到郡下，記屬縣曰：江淮之有虎，猶河北之有雞豚，今為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厪張捕，非憂恤之本也。其務退姧貪，進忠善，可一去檻阱，除削課制後，虎相與東渡江。

　　劉昆為弘農太守，虎皆負子渡河。詔問行何德政致是，對曰：偶然耳。帝曰：此長者之言也。

　　童恢為不其令，戶人嘗為虎害，廼設阱捕之，生獲二虎。恢呪曰：天生萬物，惟人為貴，虎狼當食六畜，而殘㬥於人，王法殺人者死，傷人抵罪，若虎殺人者俛首，不然號呼。一虎閉目如懼狀，即時殺之。一虎奮躍而去。

　　魏世祖時，有獻虎者，問虎何食。曰：食肉。詔曰：下民饜糟糠，何忍以肉飼虎。命虎賁射殺之。

　　劉陵為長沙安成長，先時多虎，百姓患之，皆徙他縣。陵之官，修德政，踰月虎皆出境，百姓復還。

　　法雄為南郡太守，郡濱帶江沔雲夢藪澤，多虎㬥。前守賞募張捕，乃更為害。雄下記曰：虎狼在山林，猶人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代，猛獸不擾，皆由仁及飛走，太守雖不德，敢忘斯義，記到，其毀壞檻穽，不得妄捕。是後虎害遂息。

　　王子香為荊州刺史，有德政，卒於支江，有三白虎，宿衛其側，垂首不動，及喪去，踰州境，忽不見。共樹碑文，號曰：「支江白虎」也。

　　國朝於梓人楚產，洪武中進士，有異術。歷官知登州，有𧩯其親傷於虎者。梓人命卒焚牒山中，方燼而虎至，帖耳隨行，觀者如堵。伏庭下，梓人數其罪，百笞之，許其改過，叱之出，虎遂循故道而去。

　　慈谿張昺，成化間為鉛山令。虎食寡婦子，訟於張。張令去，五日來，廼齋戒為文，祭城隍神，約五日內必驅虎伏辜，不然，廟當毀。後五日，天未明，夢神告虎來，張挾矢升堂。二虎伏庭中不動，張曰：爾食吾民，罪當死，二虎有不傷人者出。一虎出，一伏如故。張善射，引矢三，中其首，命卒亂鞭殺之。召婦人，歸其虎。昺字仲明，御史大夫楷之子，所至有政聲。

　　牟俸廉，察江西，夢虎身被三矢而登舟，遂驚寤。以告僚佐僉事，胡某見牟性行躁，謂曰：得無獄冤耶。牟艴然罷。先是牟斷吉安女子殺夫獄，有疑女許嫁貧士，親迎時，盜殺貧士塗中。士之父疑婦家嫉其貧而殺之，訟於牟，牟怒，不察因，案女姧而謀殺其夫，論死。胡逮問女姧夫，無所得，使媼驗其女，又處子，問士與誰交密，云：同捨生周彪。胡沈思曰：虎三矢登舟，彪也。因檄彪修志，既至，召彪密室，引其手曰：牟公廉知若事，欲論極典，吾憐若材，止牟公，第吐實，當相援耳。彪錯愕，即跪陳，聞女艷，故謀殺貧士，圖妻女。胡錄其辭，白牟，遂出其女，而論彪死焉。

讚曰：奕奕循吏，仁孚異類，負子挾羣，涉波以去，穆矣弘農，猗歟九江，二君為政，竹簡生香。

孝感第二

　　楊香，楊豐女也。隨父田間刈稻，豐為虎所噬。香年才十四，身無寸兵，遽搤虎頸，虎犇逸，得免。太守孟肇之上其事，詔旌門閭。

　　區寶，居父喪，鄰人格虎，虎趨入其廬，即以簑覆之。鄰人問寶，寶曰：虎豈可藏耶。人遂去。虎後送禽獸，助寶祭祀。

　　景定間，郢州村民一姊一弟，偕樵。常日，姊樵歸爨，弟樵鬻薪養母。一日，負薪歸，虎逐弟，登木爪其裾。姊拏虎尾，呼曰：虎食我，無食弟，弟死，母誰養。虎回視，置之而去。

　　成都章惠仲與妹婿丘生偕赴試，出峽舟覆，丘死焉。章登第，調並研主簿，還及峽，聞弟死，舍舟乘馬疾行，過萬州，日黑，馬仆墜厓下。虎來銜章髮，章謂虎曰：汝靈物，當聽吾語，吾母八十，生子二人，女一人，往年妹婿死於江，今年弟死於室，獨吾一身存，將竊升斗祿養母，汝食我，奈母老何。虎聞，遽捨之。天明，章攀木而上，廼得歸。章赴官，母卒，未幾亦卒，乃知一念之善，脫於虎口，為母故也。

　　朱泰家貧，養母百里鬻薪，親極滋味。戴星伐木，虎負之去。朱厲聲曰：食我不惜，母無託耳。虎棄泰於地去，泰竟不死。里人以為孝感，醵金遺之，目為虎殘。

讚曰：天親遘凶，赴難如歸，踴躍捍衛，當者披靡，髫齔非懦，爪牙非威，鬼神祐之，共濟阽危。

貞符第三

　　騶虞，白虎黑文，不食生物，不踐生草，不履生蟲。

　　虎壽千歲，五百歲者色白。

　　樞星散而為虎。

　　虎窟山，相傳燕濟南太守胡諮於此山掘得白虎，因名焉。

　　虎丘，初名海涌。吳王闔閭葬其下，發卒六十萬人治之，葬三日，白虎蹲其上，因名。

　　魏文帝將受禪，郡國奏白虎二十七見。

　　周永昌中，涪州多虎，有獸似虎而絕大，逐一虎噬殺之。錄奏檢瑞應圖曰：酋耳也，不食生物，遇虎則殺之。

讚曰：白虎金精，縞質玄章，西方之宿，匪禍伊祥，聖人受曆，寶圖皇皇，孰謂於莬，騏驎鳳皇。

占候第四

　　虎奮衝破，又能畫地卜食。兵法曰：「將開牙門，常背建向破。」其以此歟。

　　虎行以爪坼地卜食，觀奇偶而行。今人畫地卜者曰虎卜。

　　虎交而月暈。

　　虎嘯則風生。

　　南山久旱，以長繩繫虎頭骨，投潭中，有龍處水，掣不定，俄頃雲起，雨亦隨降。

　　虎威如乙字形，長一寸，在脇傍皮內，尾端亦有之。佩之臨官，主無官人所媢嫉。

　　晉孝武帝母李太后，簡文時執役宮中。簡文無子，令善相者相諸宮人。相者指後，當生貴子，而有虎厄。帝幸之，生武帝及會稽王道子。既為太后，服相者之驗，而怪虎害無謂，且生未識虎，乃令工圖形，戲擊之，便患手腫而崩。

　　班超微時，相者謂燕頷虎頭當為萬里侯，已而果然。

　　沈僧照，嘗校獵，中道而還。左右問何故，答曰：國家有邊事，須還處分。問何以知之，曰：向聞南山虎嘯。俄而使至。

讚曰：交維暈月，嘯廼生風，天文協應，譬彼雲龍，手萌後禍，頭兆矦封，靈占歷歷，符節攸同。

戴義第五

　　郭文舉與虎探去鯁，虎送鹿報。

　　長興邸嫗山行，遇虎，銜入深谷。虎蹲嫗前，不食。嫗曰：莫有刺，欲去否。虎舉足示嫗，見爪下竹刺，拔去之。騰躍數四，銜嫗至舊所，不相傷，夜置一鹿於門而去。

　　李叟家湖濱，蠶月出條桑，幼孫守室。虎渡湖，餒甚，入室見孫，不食，登豕牢，食豕去。叟歸尋豕，甚怪。夜聞牢中虎嘯及豕鳴，天明視之，豕故在而大過前豕，葢虎銜來報之也。

讚曰：蠢爾毛蟲，懷德惟深，黔首謂何，下石甘心，黃雀玉環，靈虵寶珠，中山之狼，於爾何誅。

殛㬥第六

　　義興某人攜妻住歷陽，附一舟，長年悅其妻，欲圖之。方艤舟紿，其人曰：吾此地多相識，留若妻舟中，吾與若先登陸。同行至山下，被毆死。長年即還舟，劫其妻，曰：而夫死於虎，而無苦，當與吾偶。妻哭謂尋得遺胔，當從汝。長年不得已，漫挈之往，途間遇虎，徑攫長年而去。婦見虎，謂夫果死，慟哭於途。人問得其故，云：適自邑中來，見人愬為舟人毆死復甦，豈爾夫耶。婦詣尋之，果其夫更生雲。

　　乾道中，江西水災，豐城農夫挈其母及妻子就食他所。過小溪，密語妻曰：穀貴艱食，豈能俱生，我襁兒先渡，母老不能來，可棄之。婦不忍，掖姑以行，足陷泥淖，方取履，見白金爛然在水中，拾得之。語姑曰：本為貧徙，今幸天賜，可歸矣。登岸，望其夫不見，兒戲沙上，問之，雲被黑牛銜入林中。入林視之，流血丹地，已為虎食矣。

　　大德中，荊南九人山行，避雨入土洞中。虎來踞洞口，視耽耽。八人密議排一人愚者出啖虎，虎當去。虎得人，銜置他所，坐如故。須臾洞崩，八人死，愚者竟生。

　　義興陳氏婦，豔而孀居。家鄰木客，客悅其姿，莫能犯。乘夜登垣，舁木寘其庭，詰旦，指為竊，訟於官。婦事玄壇神素虔，慟告神，夢神曰：令吾虎報爾仇。未幾，客偕侶山中伐木，黑虎躍出叢竹，噬客去，眾喪魄久之。

讚曰：㬥天茹柔，傷彛叛倫，神實禍淫，匪虎噬人，天討有嚴，帝命有虔，斧鉞奚事，元兇殲焉。

威猛第七

　　虎類能識人氣，未至百步輒伏而嘷，聲震山谷，須臾奮躍搏人。

　　虎骨甚異，雖只尺淺草，能身伏不露，及其虓然作聲，則巍然大矣。

　　虎中有真虎，真虎不可射，其見射於裴旻者，非真虎也。

　　虎不食小兒，兒癡不懼，虎故不得食。並不食醉人，必俟其醒始食，非俟其醒俟其懼也。

　　虎饑亦啖菓實，不特獸也。凡食人，男子自勢，婦人自乳，惟不食婦人之陰。

　　虎不行曲路，遇之者引至曲路，即可避去。

　　虎食犬則醉，犬乃虎之酒也。

　　虎博兔，先於四圍遺溺，兔不能出，坐受其搏。

　　虎為獸長，亦曰山君。

　　虎豹之駒，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

讚曰：高山大壑，窟宅深藏，藜藿不採，狐兔濳亡，武臣洸洸，龍旂鳥章，妖氛清明，萬國來王。

靈怪第八

　　鬭伯比淫於䢵女，生子文焉。䢵夫人使棄諸夢中，虎乳之，䢵子田見之，遂使收之。楚人謂乳穀，謂虎於菟，故命之曰鬭穀於菟。

　　虎殺人，能令屍起自解衣，此悵鬼所為也。

　　開元中，韋知微為蕭山令。縣多山魈，變幻為害，前後官吏多被其禍。知微至，究其窟宅，烈火焚之，邑中寂然。一日，有客稱蘭陵蕭慥，來訪知微，談鋒捷麗，辨敏無雙，知微甚加顧重。客出懷中小合，有獼猴大才如栗，謂知微曰：此猴雛出峽所得，宛轉可玩，輒當相贈。知微奇之，誇示於內，猴忽騰躍，化為猛虎，兵杖無施，闔門遭噬，孑遺無有矣。

　　周象好獵，為汾陽令，夢乳虎相逼，驚寤得疾。僧海寧過其門，謂鄰父曰：此有妖氣，當為禳之。象聞召僧，僧仗劍禹步，誦呪入門，直至寢所，遶牀數匝，叱之。忽聞牀下虎吼，家人奔駭，象不覺投牀下死。僧命水噀之，須臾如故。

　　長慶中，處士馬拯、馬沼約遊衡山。拯先至，見庬眉僧舉動樸野，邂逅歡甚，倩拯僕隨下山，市鹽酪。俄頃，沼至，云：山下見虎食人訖，化為僧。拯詢知是己僕，方駭，顧僧亦來，口血尚殷，二人紿僧云：井有怪物，因共窺井，推僧墜井中，乃虎也，下石壓殺之。急趨歸，日已瞑，見獵者張機，道傍召二人宿棚上，曰：虎方㬥，不可歸。二人從之，薄暮，猛虎觸機矢，貫心死。忽見僧道男女，舉羣至，號哭云：殺我禪師，讐未復，復殺我將軍耶。二人叱之，曰：爾倀無知，生為虎食，死為虎役，今幸虎死又哀哭之，何故哉。於是諸倀犇散，終不知禪師、將軍者，虎也。

　　景雲元年，蕭志忠為衡州刺史，臘日將畋。先期，樵人薪於霍山，夜半月白，見長人衣豹皮角而光芒，虎兕狐狸千百從行，自稱玄冥使者，奉帝命，以若屬充蕭使君畋數，羣獸哀號不起，使者曰：當求解於嚴四，樵人施從至東谷中，黃冠坐虎皮上。使者告之故，黃冠曰：蕭公仁者，本順時令，若滕六降雪，巽二起風，當罷出矣。命狐狸求美女醇醪，書朱符分餉之。羣獸皆懽鳴，黃冠唫曰：昔為仙子今為虎，流落陰厓足風雨，更將斑毳被余身，千載青山萬般苦。樵人歸，未明而風雪㬥至，蕭公罷畋矣。讀其詩，知嚴四為虎也。

　　大中間，寗菌秀才假大僚莊於南山下，月夜有斑寅將軍來謁，氣䫉雄武，自陳斑氏出於鬭穀於菟，有文斑之象，因以為姓。後漢班超，生而虎頭，封矦萬里，某故將種，官虎賁中郎將，比因得罪，竄伏山林耳。遂朗吟一章曰：但得居林嘯，焉能當路蹲，渡河何所怯，終是怯劉琨。寗甚疑之，遽辭去，及明，視門外惟虎蹤而已。

　　清原人陳褎，隱居別業。臨牕夜坐，外皆荒野，月正明，見婦人騎虎過牕下，徑之屋西，先有婢臥屋壁下，婦人取竹枝從壁隙中刺婢，即呼腹痛，起，出戶如廁。褎駭愕，未及言，婢已為虎所攫，遽捄之，得免。鄉人言，村中恆有此怪，葢虎倀也。

　　陳郡謝玉，為瑯琊內史，在金城，其年多虎暴。有一人，乘小舠，載少婦，插刀著船舷。婦登岸，便為虎銜去。其人拔刀逐之，口呼鍾山蔣矦求助，即有黑人來導行，入虎穴。虎子聞聲，謂母虎至，皆走出，即刺殺之。隱樹間，良久虎來，倒牽婦入穴中，其人以刀斫斷虎脛，虎死，婦故活。夜夢黑衣人云：蔣矦生汝，知否。還家殺豬祠焉。

　　建炎間，荊南多虎，郭外人多移家入城避虎。張四者，移未畢，而虎至，急竄於梁。虎升堂蛻皮，化為丈夫，出門尋張。張下，取皮置梁上。虎還，失皮甚窘，探懷中丹符，陳於地曰：吾奉天符，取若等姓名都除，惟若在耳，能還我皮，當捨若。張曰：除我名，廼還汝皮。虎出筆除之。張擲皮下，虎蒙皮復故形，咆哮大躍。張震駭，幾墜。虎去，明日六十里外雷震殺虎。

　　資州趙媼業乳醫，夜聞扣門，方出應，為人負去，行如風，至石厓下，語趙曰：爾無畏，吾虎也，吾妻方產，能全吾妻，當謝爾黃金。入穴，見牝虎坐蓐，趙為收，得虎子，即負趙歸。明夜，聞人呼曰：謝捄妻子，五里外虎殺一僧，衣下黃金汝取之。平旦，如言往，果得金。

　　荊州陟屺寺僧郍照善射，言夜格虎時，必見三虎竝來，挾者虎威在中者虎，虎死，威入地，得之可卻百邪。虎初死，記其頭枕處，月黑夜掘之，掘時有虎吼，不足畏，此虎之鬼耳，掘深三尺，當得物如琥珀，葢虎目光淪入地之所為也。

　　義興多虎，成化間，邵某設機於路，虎過中箭，跡之不獲。明日，行山廟，見土偶股間箭在焉。令聞而毀其廟。

　　又，總兵趙輔征廣西蠻，見羣虎飲溪中，趙引弓射之，中其魁，帶箭去。明日，邏者於古廟中，見神被箭集脇間。趙神之，新其廟。不若前令之毀為得雲。

　　陸丈外舅先隴在花山竹塢中，林壑幽迥，往季多虎。墳鄰人帶月採茶，見白袍丈人，謂曰：去去，虎且至。倉皇升木，見一羣流血人來，繞樹數匝，云：走卻也，當是茶中人洩之矣。悵悵而去。須臾虎至，過岡度前嶺。其人趨歸，語其妻，但不解茶中人何謂，傾筥視之乃龕中木偶也。先是，此偶在山廟中拾得之，龕事於梁中，夜鼠鬭，墜筥中，不之知，及是乃悟，遂金身石屋䖍奉焉。

讚曰：鬭生棄野，猛虎飼之，匪虎飼之，惟神賜之，為鬼為魅，又曷使之，妖不勝德，正直恥之。

虎苑卷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