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紀/28
卷二十八
編輯獻宗皇帝李德旺,神宗遵頊次子也。光定十三年二月,神宗廢太子德任,以德旺為太子。十二月,神宗詔傳位於太子,乃即位時,年四十二,改元乾定。時蒙古主使史天祥徇西夏,破賀蘭山還,遇敵射傷,額出血,目為之昏。(《宋史·夏國傳》及《元史·文天祥傳》)
西夏稱乾定元年
春正月,裕陵、泰陵災,草木皆流血。德旺遣官禳之,二十日止。(《西夏書事》)二月,結漠北諸部兵,以拒蒙古。
德旺聞蒙古主征西域未還,遣使結漠北諸部為外援,陰圖拒守計,諸部出兵應。(《西夏書事》)夏五月,蒙古兵圍沙州,不克。
蒙古主自西域還,聞夏國有異圖,自將兵由河外攻沙州,逾月不下。遣部下兵夜穴城以入,守將籍辣思義納火穴中,蒙古兵多死,思義城守如故。(《西夏書事》)
閏八月,宋帝崩,史彌遠矯詔立沂王子昀為皇帝,是為理宗。(《宋史·中宗本紀》)九月,蒙古取銀州。
蒙古久攻沙州,恐銀、夏出兵赴援,遣大將軍孛魯、黑馬等分兵攻銀州。監府塔海出戰,兵敗被俘。斬首數萬級,獲生口、牛、羊數十萬。銀州遂破。(《元史·孛魯傳》及《黑馬傳》)
冬十月,遣使如金修好。(《金史·哀宗本紀》。按《交聘表》作十一月。)十一月,遣使蒙古請降,沙州圍解。
德旺聞銀州不守,漠北諸部潰散,遣使詣蒙古軍前請降,許以質子為信。蒙古主始解沙州圍。城中堅守半載,軍民困乏,牛、羊、馬、駝殆盡。(《西夏書事》)
西夏稱乾定二年
春三月,蒙古使來,責任子,不遣。
蒙古遣其臣孛禿至夏國,責遣質子。德旺猶預未決,右丞相高良惠言:「兩國相交,忠信為主。彼強吾弱,勢難背言。宜擇宗室之賢者,加以王號,賜以車旗,俾結蒙歡,庶幾稍紓國患。」德旺曰:「我方修好金源,共支北敵。任子一往,受其束縛,後悔何追?」樞密使李元吉曰:「蒙古虎狼,雖恭順不違,猶恐咆哮。其性若反覆無恆,是自啟兵端也。況金室浸衰,自守不支,焉能濟我耶?」德旺不聽,謝孛禿遣回。(《西夏書事》)
夏六月,太白晝見,與日爭明。德旺求直言。
殿中御史張公輔疏陳經國七事:「一曰收潰散以固人心。自兵興之後,敗卒旁流,饑民四散,若不招集而安撫之,則國本將危。臣願勞來還定,計其室家,給以衣食,庶幾兵民樂業,效忠徇義,靡有二心。二曰堅盟信以紓國難。蒙古孛禿去時,堅請三思再議。今為時半載,未見兵臨。或者尚深觀望,急宜遣使納質,以示忠誠。使彼師出無名,我得徐為善後。臣知言而無補,然非此無以弭患也。三日修城池以備守禦。銀州失守,河西諸隘與敵同之。千里之內,樓櫓、斥堠,蕩然無存。宜乘北兵暫去,繕隍浚壕,無事則安堵堪資,兵至則扼險可守。若任其如入無人,豈不殆哉!四日明軍政以習戰守。國家向有綏、宥諸羌,藉以立國。嗣為宋、金控據,兵勢浸衰。今惟料瓜、肅精強,興、靈勁勇。明賞罰,計功能,委之宿將、親臣,量敵為進退,祝地為攻守,或者積衰之後,可冀振興。五曰聯烽堠以立應援。自金源開隙,使介不通,往來禁絕。越人視秦,肥瘠無關。致蒙古乘隙,屢肆兵凶。今宜遣使與金約和,兩國各置邊烽,設偵候,此舉彼應,彼困此援。我兵氣壯,敵亦不敢正視矣。六曰崇節儉以裕軍儲。國經兵燹,民不聊生,耕織無時,財用並乏。今將宮中府中浮靡、勳臣戚臣賞齎,去奢從儉,以供征調之用,則糧足而兵自強耳。七日觀利便以破敵勢。蒙古距國千里,初來不拒,繼與連兵,俾其險阻既明,道路盡熟,若不出奇奮擊,何以示我兵威?議者以王城可守,任其連破州郡,是猶心腹之疾先起手足,可不急為療救乎!今聚境內精兵猶可數十萬,果能鼓勵士氣,效命一戰,客主勢殊,應無不勝。若狐疑滿腹,首鼠兩端,亡在旦夕矣!」德旺善其辭切,擢為御史中丞。(《西夏書事》)
秋七月,宗室李楨入於金。
楨為國疏族,其父因國亂不仕,挈楨入金應經童試,中選。(《元史·李幀傳》)九月,與金議和,定為兄弟之國。
金以夏為北兵所逼,將立新王,以翰林趙周臣為詔冊使。既至境,朝議罷其事,飛驛卒追還,乃以翰林馮延登來議和,李獻甫為書表盲從行。夏使有口辯,延登不能折,往復數日不決。至以歲幣為言,獻甫不能平,從旁進曰:「夏國與我和好百年。今雖易君臣之名為兄弟之國,使兄輸幣,寧有據耶?」使者曰:「兄弟且不論。宋歲輸吾國幣二十五萬匹,典故俱在,君獨不知耶?金朝必欲修舊好,非此例不可。」獻甫作色曰:「使者尚忍言耶!宋以歲幣餌君家,而賜之姓,岸然以君父自居,夏國君臣無一悟者。誠謂使者當以為諱,乃今公言之。使者果能主此議,以從賜姓之例,敝邑雖歲捐五十萬,獻甫請以身任之。」夏使語塞,和議乃定。定為兄弟之國,夏稱弟,各用本國年號。國主旋使光祿大夫、吏部尚書李仲諤、南院宣徽使羅世昌、中書左司郎李紹膺如金報聘。(《金史·西夏傳》及《李獻甫傳》、《交聘表》)
納蒙古仇人赤臘喝翔昆。
赤臘喝翔昆,乃蠻部屈律罕子。蒙古滅乃蠻,屈律罕走死契丹。蒙古主索其子,赤臘喝翔昆來投,德旺以其同仇納之,給以糧糗。(《元史·太祖本紀》)
冬十月,金遣聶天驥、張天綱來講和。(《金史·交聘表》。按九月既與金定和,不知何以十月尚使夏講和?)
金新定夏使儀注。(《金史·禮志》。按《禮志》新定夏使入見儀:金主御座,群臣小起居畢,閤門使奏:「夏使見。」客省與夏使副對立於幕前,使者奉書,揖畢對行,左上露台殿簷柱外,奉書單跪,閤使接書,使副就拜位立。閤使奏書,全讀畢,引使副入殿,鞠躬再拜,復少前跪奏:「弟大夏皇帝致問兄大金皇帝,聖躬萬福。」再拜,興,復位。金主乃宣問夏皇帝,使副鞠躬受旨,畢,少前跪奏:「弟大夏皇帝聖躬萬福。」拜,復位。從左退,下階,至丹墀北向立。以禮物右入左出。盡。使副再至丹墀,舞蹈,不出班重奏「聖躬萬福」,畢,再拜。雙跪,金主遣人芳問,復立,謝恩。再出班,謝面天顏,復位,五拜。再出拜,謝遠差接伴賜湯藥諸物,復位,舞蹈,再拜。引右出。次引都管、上中節左入,丹墀立,下階於階下立,齊鞠躬通名,先再拜,不出班奏「聖躬萬福」,再拜。下節鞠躬聲喏,初一拜呼「萬歲」,次一拜呼「萬歲」,臨起呼「萬萬歲」,祗侯引右出。)
罷南院宣徽使羅世昌。
世昌自奉使回,見金勢日蹙,每言金援不足恃,勸德旺為自強計。及納赤臘喝翔昆,力諫不聽,遂乞休,三請方許之。世昌世居銀州,鄉里已破,流寓龍州。知國且亡,譜《夏國世次》二十卷,藏之。(《金史·讚》及《西夏書事》)
金以與夏修好,詔中外。(《金史·哀宗本紀》)
遣徽猷閣學士李弁如金議互市,往返不能決。金主以楊雲翼來,乃定。(《金史·楊雲翼傳》)
十二月,金遣禮部尚書奧敦良弼、大理卿裴滿欽甫、侍御史烏古孫宏毅充報成使來聘。
國書稱:「大金皇帝致於弟大夏皇帝闕下。」(《金史·交聘表》)
西夏稱乾定三年
春正月,遣精鼎匭匣使武紹德、副儀增御史中丞咩元禮如金賀正旦。(《金史·交聘表》)蒙古主自將來伐。
以夏納仇人赤臘喝翔昆及不遣質子也。(《元史·太祖本紀》。按《親征錄》作乙酉秋,復統兵征西夏。《元史譯文證補》整軍攻合申,亦作雞年秋,此從《元史》。李文田注《元朝秘史》謂,赤臘喝翔昆即王罕子桑昆赤剌合。又納仇人赤臘喝翔昆,近人屠氏寄《蒙兀兒史記》改編於宋開禧元年乙丑,謂桑昆西奔曾過西夏邊徹勒之地,故以納亡,藉口興師,事當在是年秋。時大軍本在金山前,逾漠即入河西,亦因利乘便也。舊史《太祖紀》二十一年春正月,帝以西夏納我仇人赤臘喝翔昆、不遣質子,自將伐之。云赤臘喝翔昆即你勒合桑昆,異文桑昆西奔經西夏邊徹勒之地,事在癸亥,下距丙戌已閱二十三年。蒙無用兵西夏,至是已第五役,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顧乃遠追二十三年前已往故事借為口實,太不近情。反覆思之,此必乙丑年第一次用兵之執言也。西夏與蒙兀本風馬牛不相及,成吉思雖好侵伐人國,豈得無故加兵,其始必執一言以開釁。惟乙丑西夏之役,《親征錄》、《舊紀》、《辣施特書》均未言其致討之故,本是疑竇。今將《舊紀》「納我仇人赤臘喝翔昆」一語改編於此,深合事情云云。錄此以備一說。)
寧夏人術速忽裏叛降蒙古,蒙古主命掌膳事。(《元史,來阿八赤傳》)二月,上皇遵頊薨。(《金史·西夏傳》)蒙古克黑水等城。
蒙古主積怒夏國,親將兵十萬來攻。至秦州,德旺遣人撤橋梁拒之。蒙古宣撫使王楫夜督士卒運木石,比曉橋成,遂進兵,度沙磧,入河西,擊散撒裏特、勒赤閔諸部,攻黑水城,破之,蕃部死者數萬。(《元史·太祖本紀》及《王楫傳》)
夏四月,蒙古兵駐渾垂山。
渾垂山在肅州北,蒙古主駐兵避暑。兵士四出抄掠,民間窖積皆盡。(《元史·太祖本紀》及《西夏書事》)五月,取肅州。
肅州守將乃蒙古千戶昔裏鈐部兄,堅守不下。蒙古主遣鈐部諭之降,不聽。鈐部懼城破害及其家,先以為請。蒙古主怒城久不下,令屠之。惟聽鈐部求其親族家人於死所,至是城破得免死者百有六戶,歸其田業。是役,獲阿沙敢不於賀蘭山。(《元史·太祖本紀》及《昔裏鈴部傳》,《新元史》)
蒙古取甘州,副將阿綽等死之。
甘州守將為曲也怯律。先是,怯律之妾有娠,不容於嫡,以妾配掌羊群者及裏木,所娠之子曰察罕。察罕稍長,其母以告,且曰:「嫡母已有弟矣。」察罕武勇過人,幼牧羊於野,植杖於地,脫帽置杖端,跪拜歌舞。蒙古主出獵,見而問之,察罕對曰:「獨行,則帽在上而尊。二人行,則年長者尊。今獨行,故致敬於帽,且聞有大官至,先習禮儀耳。」蒙古主異之,乃挈以歸,語光獻皇后曰:「今日出獵,得佳兒,可善視之。」命給事內廷。及長,賜姓蒙古,妻以宮人弘吉剌氏,屢從征伐,以功為禦帳前首千戶。從攻西夏,破肅州,進次甘州,適察罕父曲也怯律居守城中。察罕射書招之,且求見其弟。時弟年十三,命登城於高處見之。且遣使諭城中,使早降。其副阿綽等三十六人合謀殺曲也律父子,並殺使者,並力拒守。既而城破,阿綽等三十六人死焉。蒙古主欲盡城坑之,察罕言:「百姓無辜。」乃止。(《元史·太祖本紀》及《察罕傳》)
河西旱。河西諸州,草木旱黃,民無所食。(《西夏書事》)秋,蒙古取西涼府。
蒙古主進兵攻西涼。宿衛官粘合重山執大旗指揮六軍,手中流矢,不稍動。守臣斡紥簣力屈,率父老以城降。於是搠羅、河羅等縣皆不守。(《元史·太祖本紀》及《粘合重山傳》)
七月,國主德旺薨。
時蒙古主入夏,城邑多降。德旺驚悸而卒,年四十有六,在位四年,改元一乾定,廟號獻宗,史失其諡與陵名。(《宋史·夏國傳》)
南平王見,清平郡王之子,獻宗德旺之猶子也,初封南平王。乾定四年七月,獻宗薨,嗣位,史失其年號。(《宋史·夏國傳》。按《金史·西夏傳》謂:德旺死,嗣立者史失其名,殊不可解。又按《玉海》有廣禧清平,不知夏何主紀元,編附於乾定下。)
八月,蒙古兵破應裏等縣。
應裏與蘭州接境,西據沙山,東阻大河,蒙古主逾沙陀,至黃河九渡,攻破之。(《元·太祖本紀》)九月,金還所掠人口。
夏國營田,實占正軍,一有徵調輒妨耕作。所以土瘠野曠,兵後尤甚,金主聞國事日蹙,以前取會州時所掠人口悉縱還之。(《西夏書事》)冬十月,遣使如金報哀。(《金史·哀宗本紀》)
十一月,蒙古攻靈州。
睍遣嵬名令公帥十萬眾赴援,蒙古主渡河逆戰,擊敗之。(《元史·太祖本紀》及《察罕傳》。按《譯史》作李見率五十營來援。)金遣人來賀正旦。(《金史·交聘表》)
遣使如金,請停使聘。
以蒙古深入,兵事方殷也。(《金史·交聘表》。按金元遺山《趙秉文墓誌》載:今宣徽舜卿使河湟,夏人多問公及王黃華起居狀。朝廷因以公報聘,已而輟不行。)
金遣中奉大夫完顏履信、昭毅大將軍太府監徒單居正來弔祭。(《金史·交聘表》)
蒙古主進次鹽州川,遂圍中興府。(《元史·太祖本紀》)
西夏稱二年(按《西夏書事》謂,見以國勢瀕危,即位不改元,仍稱乾定。而《紀事年表》以是年為寶慶元年。《紀元編》及《紀元表》俱不載,惟《紀元表》於丙戌夏,德旺弟見稱元年,不書年號,與史失其年號合。)
春,蒙古主留兵攻城,自率師渡河,攻積石州,取之。(《元史·太祖本紀》)進攻兀納剌城。
守城者為夏宗室子,城陷不屈死。其子惟忠方七歲,求從父死。蒙古將異之,執以獻其宗王哈紥爾,留養之。(《新元史·李恆傳》。按《姚牧庵集·中書左丞李公家廟碑》:太祖平西夏,其宗有守兀納城者,獨戰死不下,子惟忠尚少,求從父死云云。據此恆祖父乃夏之宗室,舊史以為夏主之子,誤。兀納即《秘史》兀剌孩、《元史》兀良哈之對音。)
三月,蒙古破沙州。
蒙古主遣忽都鐵穆兒招諭州將,州將偽降,以牛、酒犒師,而設伏以待。忽都鐵穆兒至,伏發,馬躓,幾被獲。千戶昔裏鈐部授以所乘馬,還兵擊敗夏兵,遂破沙州。(《元史·昔裏鈴部傳》)
夏四月,右丞相高良惠卒。
良惠忠懇,有經濟才。遵頊時數論事,不見信。德旺立,首進和金三策,兩國遂修好。及德旺不遣任子,力諫不納,退謂人曰:「禍在是矣。」已,遵頊、德旺相繼薨,蒙古兵至,見不能措一謀。良惠內鎮百官,外厲將士,日夕拒守,自冬入夏,積勞成疾,僚佐勸自愛,良惠撫膺歎曰:「我世受國恩,不能芟除禍亂,使寇深若此,何用生為?」遂卒,年六十七。吏民悲泣。見哭臨其喪三,城中奪氣。(《西夏書事》)
五月,與蒙古阿術魯戰於台剌合察兒之地,敗績。
蒙古時盡克夏城邑,其民穿鑿土石以避鋒鏑,免者百無一二,白骨蔽野。蒙占主避暑於六盤山,見方堅守中興。蒙主遣察罕入城,諭以禍福。(《元史》阿術魯、察罕等傳)
六月,太白入東井,地大震,宮室多壞,王城夜哭。(《西夏書事》)見力屈出降。
諸將議屠中興,察罕力諫止之。時諸將爭掠子女、金帛,惟耶律楚材獨收遺書及大黃藥材。既而,士卒病疫,得大黃輒愈,所活幾萬人。先是,蒙古主來攻,見(《元史譯文證補》作失都兒忽)自念屢敗,今已全境被擾,不能復振,惟有乞降。因遣使入蒙古軍,願立誓歸誠,謂不敢望收之為子。蒙古主允其請。又以備貢物、遷民戶,須展限一月,乃得自來朝謁。蒙古主亦允之。告以「今我尚病,且無來。令脫侖扯兒必前往安撫。」會蒙古主卒,諸將遵遺命,取見殺之。(《元史·太祖本紀》及《察罕傳》、《耶律楚材傳》,《元史譯文證補》)
是歲,見遣精方匭匣使王立之如金,未復命,國亡。
金主以立之本官居申州,主管唐、鄧、申、裕等處夏國降戶,給上田千畝,牛具農作。有高智耀者,河西人,世仕夏國。曾祖逸,大都督府尹。祖良惠,右丞相。智耀登本國進士第,以夏亡隱居賀蘭山不仕。元太宗召見,辭歸。西夏自宋太平興國七年繼捧獻土,後繼遷復立國,失而復得,抗橫宋、遼、金、元,視四國之強弱,以為向背,至是乃亡,共二百餘年。(《金史·交聘表》及《西夏傳》。《元史·高智耀傳》。按《續通志》註:西夏自拓跋赤辭納款於唐,閱五代迄宋,據有西土,歷年久遠。《宋史》載其歷世二百五十八年,止自彝殷入宋以後概之。鍾淵映《建元考》斷自元昊稱帝為始,自元昊以景祐元年甲戌改元寶元,戊寅稱帝,至寶慶三年丁亥國滅,凡一百九十四年。)
余撰《西夏紀》成,竊歎西夏一代,其所以抗橫宋、遼、金者,史雖稱偭向無常,視三國之勢強弱以為異同,要其所以能然則非僅此。夫西夏三敗宋軍,兩挫遼鋒,皆當宋、遼極盛之世。三川之役,劉平授馘;好水之戰,任福捐軀。定川致懷敏之亡,南壁促宗真之敗。彼其桀驁自雄,儼然兩大可以鞭{ 垂},豈僅與抗。然猶可曰:元昊知兵善戰,宋、遼諸將非其匹也。若與金爭秦、鞏、邠、涇,則當遵頊之世。遵頊以狀元而作天子,其雄才大略,不必如繼遷、元昊之傑出,而遠交近攻,聯宋聯蒙,兵爭十年不解,亦若有恃不恐者,何哉?則以西夏崇尚儒術,陳經立紀,雖見稱史冊,而其所以能敵強鄰,則自出祖像以示人,當王霸之自命,其武功亦實有足稱者。宋李忠定之言曰:「夏人每欲入寇,必聚兵於數路之會境,舉國而來,號稱百萬,精壯居前,老弱居後。去則反是。故能深入吾地,破城寨、擄人畜,動輒如意。」又曰:「夏人非有高爵厚祿,以寵戰士。然而人人習騎射、樂戰鬥、耐饑渴,其視冒矢石、蹈鋒刃、死行陣,若談笑然。故能驚邊徼、摩封疆,出沒飄暴,不可製馭。」又曰:「夏人之法,戰勝而得首級者,不過賜酒一杯,酥酪數斤。其賞之如此其輕也。然而得大將,覆大軍,則其首領往往不次拔而用之。故其戰鬥,輕首級而不爭,乘利逐北,多致大勝。」又曰:「夏人狡獪多詐而善謀。強則叛亂,弱則請和。叛則利於虜掠、侵犯邊境,和則歲賜金繒,若固有之。以故數十年,西鄙用師,叛服不常,莫能得其要領。而其深謀遠慮,常為積年之計。」其為忠定歎服如此。
再觀《宋史》本傳,所載軍製及兵誌,何常所奏「步跋子」、「鐵鷂子」諸名稱,知西夏以武立國。十六司之職掌,四十溜之軍容,決非不習戰陣、僥幸立功者可比。故當其盛也,潼關反鎖,金明仰攻,嫚書肆「指斥乘輿」之言;露布馳「直據長安」之語,金戈鐵馬,潑喜、撞郎,雖韓、范西邊之經營,卒未能損其毫髮,而史氏乃謂足寒其心膽,殊失誇張。
及其衰也,昧偭向之道,不知聯金以拒蒙,而反聯蒙以蹙金,致唇亡齒寒,金源不振,夏社亦墟,精銳盡於十年戰爭,終於兩敗,此則失策之甚者。
要自繼遷立國,以至見亡,其間誼辟英君數作,元昊無論已,繼體守文,莫如德明。德明以還,夏聲益大。諒祚繼元昊而立,弱而能強。秉常受制於母後,失而旋復。乾順享國最久,拓地亦廣。仁孝文治有餘,武功不足;然能誅任得敬於僭竊之後,乾斷獨伸,猶能轉危為安,不失令主。至純佑不振,被逼權奸;生母羅氏,反讚廢立,為族子求封於金,尤出意外。安全竊位不久,旋亦被廢,蓋若有天道焉。遵頊繼立,兵禍接踵;禪位德旺,旋以憂卒。至見,不二年而亡,則又不獨有天道,蓋有人事焉。
夫西夏以河內、外數州之地,而能抗三大國,搘拄至二百年之久。則夫地大於西夏數倍,人民眾於西夏數十倍;而一經變亂,內憂外患,隨以俱來,如火之燎原,不能撲滅;又從而煬之,以至於不可救;內不能保境息民,外不能折衝禦侮;徒為內哄私鬥,以自逞其恣睢;傲睨之雄,而不知螳螂、黃雀之喻之行將自及,聞西夏之風,其能無愧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