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浦集

作者:金昌翕
1702年
卷一

今有處乎富貴而不爲富貴所囿。行乎患難而不爲患難所窒。沖乎其不盈。悠乎其與逝。以此終其身而無累焉。則豈非得天地淸通之氣者乎。若然者。其性靈所蘊。必其玲瓏穿穴。與物靡隔。而其發爲文辭。亦將有動觸天眞。不期工而自工者矣。夫不期工而自工。斯淸通之所以爲妙。而在文章。特可貴重。此西浦金公文集之謂也。昌翕窮居無事。竊嘗以世道人物爲念。於山林高尙之跡。猶有所不滿於意者。出而欲觀采於朝中。則滔滔者皆怵迫徒也。於是益思夫佩玉而心如枯木。遇坎而視若安流者。而未知其孰當之也。噫。九原可作。其惟我西浦公乎。公胚胎於詩禮忠烈之餘光。其爲氣固純淑無滓。而養之又一以恬素。則不勞刮磨而神明達矣。若其地望之淸崇。與其所有文學才識風猷言議。則蓋無一事不勝乎人者。此其勢不期於驕吝。而驕吝之至爲易。及夫歷敭華貫。煥顯卿月。左文衡而右兵柄。則此所謂爵祿並至。無受人益之爲難。而然公之處之也。不爲其易則退然處子之畏人也。必克其難則悍然孟賁之莫奪也。此衆人之所驚伏。皆以爲莫及。而公又蕭然於能否難易之外。不以爲事者。則以其所秉者沖。所鑑者澈。初不見物我之畛與身世之礙爾。是以挹其貌。只是一段氷玉。金紫而置班行。卒然値而不知其爲貴人也。若與之登山臨水也。蓋逍遙乎名塗黨目之中而雌黃莫及。雖在怨家凶人。初不敢相嚇。而特以其當門芝蘭。不容於不鋤。以故桁楊栫棘之相仍。而遂以沒於瘴煙魑魅之鄕。此國人之所共悲。殆甚於汨羅者也。而若公之所嘗自遣。則有異乎牢騷憤懣。以其所無可奈何者。委諸皓天。以其所不可不勉者。期之桑楡。一編朱書家學。是繹斯文憂患之意。嗚呼其悠哉。槪公所以安身立命者。自本至末。惟一淸通而已。故在富貴在患難。能轉其富貴患難。而不爲富貴患難所轉。其大者如此。則雖餘事末藝。何莫非此箇胸中流出耶。公識解穎透。讀難書甚易。自經子要義。至九流諸方技算數律呂象緯輿地之屬。覽卽洞解其窾節。而精而竺聃同異之際。出有入無。粗而稗官小說之叢談天彫龍。靡不歷歷貫穿。至於風雅源流。與時代相升降。則尤所亹亹也。其詩源淸而調圓。不假排比而冥協絲竹。於其韻折悠揚處。往往有文綸緖風之態。於文自以非長。平生只數三作。實則紆餘善往復。其大夫人行狀。悽惋有瀧表敍致。若吾弟澤齋跋。則又似梅江諸集序。是亦曷嘗規規求合於六一矩度哉。天機之發。固有所會而能事至此。亦可以無憾矣。乃公欿然若虛。不以爲有。雖家人兒少言及己作。輒騂然愧色。甚矣夫。公之爲謙也。公之胤鎭華山甫氏爲義城宰。將以遺稿若干捲入梓。所謂西浦集。自此大播於世矣。以公雅意。其謂斯何。在後死。政自不得不爾。至命昌翕爲序。則是亦不可以已者乎。業已辭之矣。而終不能無言。然於平日所貴重者。猶不敢盡情贊揚。亦惟公之謙挹。於此尤甚焉爾。

崇禎紀元後壬午。安東金昌翕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