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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法性西來逢女國 心猿定計脫煙花

  悟元子曰:上回言金丹之道務在得先天真一之水,而不可誤認房中之邪行矣。然婦女雖不可用,而婦女猶不能避,是在遇境不動,見景忘情,速當解脫色魔,打開欲網,以修大道。萬不可見色迷心,傷其本真,有阻前程。從來讀《西遊》評《西遊》者,多以此篇誤認,或猜修道者必須女人,不流於采戰,必入於色瘴;或疑修道者必避女人,不入於空寂,便歸於山林。此皆不得真傳,妄議私度之輩,何不細味提綱二句乎?

  曰:「法性西來逢女國」者,言女國西天必由之路,而女國不能避。曰「逢」者,是無意之相逢,非有心之遇合,是在逢之而正性以過之,不得因女色有亂其性也。曰:「心猿定計脫煙花」者,言煙花修行必到之鄉,而煙花不可貪。曰「用計脫」者,是對景而無心,並非避世而不見,特在遇之而心定以脫之,不得以煙花有迷其心也。逢之脫之,言下分明,何等顯然。

  篇首「唐僧在馬上指道:『悟空,前面西梁女國,汝等須要謹慎,切休放蕩情懷。」』仙翁慈悲,其叮嚀反覆,何其深切?彼行房中邪術者,是亦妄人而已,與禽獸奚擇哉?「國中不分老少,儘是婦女。」純陰無陽也。「忽見他四眾,整容歡笑道,人種來了!人種來了!」言男女相見,為順其所欲,生人之種,而非逆用其機,生仙之道。雖仙道與人道相同,然一聖一凡,天地懸隔矣。「須臾塞滿街道,惟聞笑語。」寫尤物動人,足以亂真,可畏可怕。「行者道:『呆子,拿出舊嘴瞼便是。』八戒真箇把頭搖上兩搖,豎起一雙蒲扇耳,扭動蓮蓬吊搭唇,發一聲喊,把那些婦女們嚇得跌爬亂躲。」讀者勿作八成發呆,若作呆看,真是呆子,不知道中之意味也。「把頭兩冶,擺脫了恩愛線索;「將耳豎起」,擋住了狐媚聲音;「扭動蓮蓬」,出污泥而不染;「發出喊聲」,處色場而不亂;「拿出舊嘴臉」,發現出一團真性;「嚇跌婦女們」,運轉過無邊的法輪。詩云:「不是悟能施丑相,煙花圍住苦難當。」即「說着丑,行着妙。」神哉!神哉!

  「女人國自混沌開闢之時,累代帝王,更不曾見個男人。國王願招御弟為王,與他陰陽配合,生子生孫,永傳帝業。驛丞以為萬代傳家之計。」猶言混沌初分,累代帝王,並不曾見有個男子得女子而成道,女子得男子而成道者。只可男女配合,恣情縱慾,生子生孫,為萬代傳家之計。若欲成道,烏可能之?「大師說出一國之富,傾國之容,八戒叫道:『我師父乃久修得道的羅漢,決不愛你托國之富,也不愛你傾國之容,快些地倒換關文,打發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贅如何?太師聞說,膽戰心驚,不敢回話。」此寫世間見財起意,見色迷心之徒,是不知久修得道的羅漢,不愛此富貴美色,而別有陰陽配合,以女妻男,坐產招夫。此真驚俗駭眾之法言,彼一切在女人身上作話計者,安能知之?況此女入國,乃上西天必由之路,不過此地,到不得西天,見不的真佛;過得此地,方能到得西天,見的真佛。女人國都是人身,卻非妖精怪物可比,精怪可以打殺,人身不可以傷損。此行者到此處,遇此人,不得不將計就計,而假親脫網也。

  「待筵宴已畢,只說送三人出城,回來配合」者,假親也;「哄得她君臣歡喜」者,假親也;「使定身法叫她們不能動身」者.脫網也。「一則不傷她的性命,二來不損你的元神,豈不是兩全其美」者,無損於彼,有益於我,有人有己,大小無傷,兩國俱全,其美孰大於此?彼以幻身而採取者,是乃苦中作樂,其美安在?仙翁將過女人國之大法,已明明和盤托出。猶有一般地獄種子,或采首經粟子,以為一則不傷她的性命,二來不損我的元神;或交合抽納紅鉛,以陰補陽為假親,而非真親。如此等類,不一而足,重則傷其性命,輕則損其陰德,大失仙翁度世之本原。殊不知心中一着女人,則神馳性迷,未取於人,早失於己,可不慎諸?

  「女王鳳目峨眉,櫻桃小口,十分艷麗。真箇是丹桂嫦娥離月殿,碧桃王母降瑤池。呆子看到好處,忍不住口角流涎,心頭鹿撞,一時間骨軟筋麻,好便是雪獅子向火,不覺的都化去。」以見美色迷人,易足銷魂。古人謂「生我之處,即死我之處」,良有深意,不是撰說。「女王與唐僧素手共坐龍車,倚香肩,偎桃腮,開檀口,道:『御弟哥哥,長嘴大耳的是你那個高徒?』」曰:「御弟哥哥,你吃素吃葷。」曰:「御弟哥哥又姓陳。」寫出一篇狐媚殷勤愛憐之意,曲肖人間淫奔浪婦情態,有聲有色,若非有大聖人能以處治,安得不落於網中?呂祖云:「二八佳人體似酥,腰中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叫君骨髓枯。」蓋人自無始劫以來,以至千萬劫,從色中而來,從色中而去,諸般易除,惟此色魔難消。修行人若不將此關口打破,饒你鐵打的羅漢,銅鑄的金剛,一經火灼,四大俱化,焉能保的性命,完全大道?釋典所謂「袈裟下大事不明,最苦;裙釵下大事不明,更苦」者是也。

  「女王取出御印,端端正正印了,又畫個手字花押,傳將下去。」唐僧自收三徒而後,歷諸國土,未曾添注法名,而女國何以忽添?此中有深意焉。世間之最易動人者,莫如女色;最難去者,莫如女色。遇色而不能動,則世更無可動之物;遇色而不能不動,則世無有不動之物。故必於女國過得去,方為悟空、悟能、悟淨,而三家合一,五行攢簇;過不得去,不為悟空、悟能、悟淨,而三家仍未合,五行仍未攢。是有空、能、淨之名,未有空、能、淨之實,猶如出長安時單身隻影相同,何得雲人我同濟,彼此扶持?故三徒必於途中收來,必在女王手中注名畫押,端端正正,印證過去,才為真實不虛。賜金銀行者不受,賜綾錦行者不受,而惟受一飯之米,亦在包容之中。外雖受而內實無受,特以示色不能動心,而無一物可能動者。

  「三藏賺女王送三徒出城,行者八戒沙僧,同心合意,結束整齊」,三人同志,防危慮險也。「三人厲聲高叫道:『不必遠送,就此告別。』長老下車拱手道:『陛下請回,讓貧僧取經去也。』」夫假親,凡以為賺哄印信,而欲脫網之計。若印信已得,關文已換,前途無阻,正當拜別女國,奔大路而取真經,時不容遲緩者也。八戒道:「我們和尚家,和你這粉骷髏做甚夫妻?」真是暮鼓晨鐘,驚醒夢中多少痴漢。一切迷徒,聞得此等法音,當嚇得魂飛魄散,跌倒而莫知所措矣。

  「三藏上馬,路旁閃出一個女子喝道:『唐御弟,那裡走,我和你耍風月兒去來。』弄陣旋風,呼的一聲,把唐僧攝將去了無影無蹤。」此煙花之網已脫,而風月之魔難除,色之惑人甚矣哉!學者早於女國舉一隻眼,勿為煙花風月所迷,幸甚!

  詩曰:煙花寨里最迷真,志士逢之莫可親。對景忘惰毫不動,借他寶信煉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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