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西遊記百回詳注
◀上一回 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體拜真如 下一回▶

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體拜真如

  悟元子曰:上回言心意歸真,若不能伏後天氣質之性,終為順行造化所拘矣。故此回指出諸多旁門,不能變化氣質之害,叫學者棄假悟其,期必歸於真空妙有之地,為極功也。

  篇首「三個魔頭,與大聖三人爭持,將三人拿進城內,捆在一處,三個魔頭同上寶殿,將唐僧推下殿來」。是言旁門外道用心用意,以假亂真,以邪混正,縱其後天氣質之性,而昧其本來天命之性,即提綱「群魔欺本性」是也。曰「群魔」,則非三魔而已,旁門三千六百,外道七十二家,雖門戶不一,總是着空着色,與夫色空並用,三個門頭該之。千魔萬魔,總是群魔,群魔總是三個魔頭統領之。群魔興妖作怪,欺本性而阻學人,大道已墜迷城。當此之時,誰上智者能以辨的真假,不為偽學所惑,至於中下之流,未有不受其害者。故「長老哭道:『我貧僧怎麼得命!』八戒沙僧也一齊痛哭,惟行者笑道:『師父放心,兄弟莫哭,憑他怎的,決然無傷。』」

  古仙云:「道法三千六百門,人人各執一苗根。要知些子玄關竅,不在三千六百門。」蓋玄關一竅,為眾妙之門,乃生仙生佛之根,不着於有無等相。一切旁門,認一身有氣有質之物,或用力量而搬運做作,或用智謀而采戰燒煉,自謂得妙,妄想服丹,以此度人。學者若不明其中利害,一入籠中,熱心熱腸,即便下手,如上蒸籠,乾柴架烈火,未有不剝爛肢體而隕命者。若是真正聰明之人,不入籠中,先看看籠中之物,冷淡心腸,沒有火氣上鍋,方不損命。

  「變冷風」者,示其高見遠慮,在籠外而不上火氣;「變黑蒼蠅」者,示其晦暗無知,在籠中而多受悶氣。其曰:「冷還好捱,若熱就要傷命。」可謂提醒一切夯貨矣。然既知此悶氣,須要出此悶氣;欲出此悶氣,須要脫此悶氣之根。不復上蒸籠,揭開籠頭,抖假收真,層層解放,徐緩而行,不得急欲見功,冒然下手。故行者道:「莫忙!莫忙!」蓋以金丹大道,有藥物、有火候、有功用,毫髮之差,千里之失。

  「念咒語放了龍神,又輕輕悄悄,尋着行李白馬,請師父上馬,八戒沙僧隨後,他向前引路,」凡以明大道,循次而進,放的假,方可尋得真;得的真,方可行的路,絲毫不容苟且也。然通衢大道,只有一條;曲徑斜路,足有千萬。處處梆鈴,門門封鎖,若不得真師口傳心授,焉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假?真令人以向前不得,退後不能。除是上智神人,能以跳出籠罩,其餘凡夫俗子,實難逃命。若欲強逃,無路可通,猶如作賊爬牆,究是黑夜生活,出此入彼,如何出得妖魔之手?「不是脫根救,仍是上籠蒸」卻是實言夫不能脫根救,仍復上蒸籠者,特以絕不似道者,只可以籠中下,而不能籠上智,至於似道而實非道者,不但中下者而受其捆綁,即上智者亦無不入其術中。「錦香亭」,色空俱有之處;「鐵櫃」者,內外不通之象。「把唐僧藏在櫃裡」者,內念不出,不着手空也;「關了亭子」者,外物不入,不着於色也。世間一等作孽老魔,執心為道,抱住不放,誤認人心中有稀奇之物,恐為外賊所偷,而隨緊閉六門,靜坐定心,外物不入,內念不出,自謂若能死的人心,即可生的道心,人心不來攪擾,卻拿住道心,慢慢受用。這等不死不活,似是而非,不待蒸熟夾生而吃之謠言,易足惑人。以一盲而引眾盲,遍傳亂講,縱有上智者,能以連夜裡剿滅獅駝洞着空執相。冒聽之小妖,豈能剿滅獅駝國色空兼有冒傳之老魔乎?性命大道,遭此大難,有識者,能不放聲大哭哉?哭者何?哭其西方勝境無緣到,氣散心傷可奈何?

  夫如來三藏真經,所以勸善也。後世無知之徒,反借如來真經門戶,以假亂真,阻擋修行大路,誤人性命,大失當年教外別傳、金箍念念歸真之妙旨。「行者要且去見如來,備言前事,若肯把經與我,送上東土,一則傳揚善果,二來了我等心願。若不肯與我,叫他把《松箍咒》念念,褪下這個箍子,交還與他,老孫還本洞去罷。」是言真履實踐,勇猛精進,見得如來,方能取的真經歸來。若不到見如來之時,而真經未能取;若不到取得真經之時,而金箍未可松。不得因旁門外道之魔障,而即念松褪箍,自走回頭路也。蓋以魔障是魔障,取經是取經,金箍為取經而設,非為魔障而設,取經者正事,魔障者末事,豈可因末事而廢正事?又豈可因末事而念松褪箍乎?

  「行者拜見如來,訴說獅駝城三個毒魔,把師父捉將去,求念松箍」等語,是已悟得因魔障而念松矣。如來笑道:「悟空少得煩惱,那妖精神通廣大,你勝不得他,所以這等心痛。」言獨悟一空,空即是色,便是生魔,而不能勝魔。「行者笑道:不與你有親,如何認得?』如來道:『我慧眼觀之,故此認得。』」言觀本于慧,色即是空,故能識魔,而不是親魔。

  「混沌初分,天開地辟,萬物皆生,飛禽以鳳凰為長,鳳凰又得交合之氣,生育孔雀大鵬。孔雀出世之時,吃人最惡,如來修成丈六金身,也被吸去。如來剖開脊背,跨上靈山,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一宗公案。以見鳳凰交合,生育孔雀大鵬,先天變為後天,孔雀之吃人最惡,猶如大鵬之吃僧為魔。佛已修成丈六金身,猶不免於孔雀之吸,究之刻脊而出,跨上靈山,封為佛母大明王。是不以為冤,而反為恩,佛不得孔雀之吸,而不得上靈山。比之修道者,不遇魔障,不能困心衡慮,以固其志,魔障正所以為大修行人助力耳,故曰:「大鵬是與他一母,故此有些親處。」既曰有親,則魔障非魔障,是在人認得分明,打的過去耳。

  如來使行者與妖精交戰,許敗不許勝,「敗上來,我自收他」者,順其所欲,漸次尋之也。」行者將身一閃,藏在如來金光影里」,妙有而入真空也;「只見那過去、未來、現在三尊佛像,與五百阿羅汗、三千揭諦神,布散左右,把那三個魔頭圍住」者,真空而變妙有也。「文殊、普賢念動真言,青獅白象泯耳歸真。」一念純真,心足意淨,執象泥文,私猜妄議之念俱化,何着空執象之有?「如來閃金光,把鵲巢貫頂的頭,迎風一幌,變作鮮紅的一塊血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色空一貫,不妨真中而用假。「妖精刁他一下,佛祖把手往上一指,那妖翅膊上揪了筋,再飛不去,只在佛頂上,再不能遠循。」以無制有,以有入無,有無不二,當時由假而歸真;真中用假,由假歸真,即色即空,非色非空,化氣質而復天真,至簡至易。即宣聖一貫之道,佛祖一乘之妙旨。真是慈悲中之狠人,真空中之大法。彼一切不知變化氣質者,師心高傲,色空俱着,在血肉團心上做生活,冒聽冒傳,認假傷真,適以祭其口而已,其他何望?

  「佛祖收了妖精,大鵬咬牙說出唐僧在鐵櫃裡」,無為之先,必須有為,借假求真也;「佛祖不敢輕放了大鵬,也只叫他在光焰上做個護法」,有為之後,必須無為,以真化假也。前後兩段功夫,先有為而後無為,性命必須雙修,一了性而一了命。有無兼該,性命雙修,形神俱妙,與道合真;圓陀陀,光灼灼,淨倮倮,赤灑灑,大丈夫之能事畢矣。

  噫!「錦香亭打開門看,內有一個鐵櫃,只聽得三藏啼哭之聲」,是打開色空之門戶,叫人看假聽真,不得棄真而認假;「降妖杖,打開鐵櫃,拽開櫃蓋,叫聲師父」,是打開生死機關,叫人拽假尋真,當須借假而修真。「三藏放聲大哭,叫徒弟」,此非三藏哭,乃仙翁大哭其邪說橫行,足以害道;「行者把上項事細說一遍」,非行者說,乃仙翁細說與後世學人,平自辨別。仙翁一片慈悲心,躍躍紙背。真假顯然,若有能辨的真假者,則偽學難瞞,正道可知,急須離獅駝而找大路,以了性命,不容有緩者。結云:「真經必得真人取,魔怪千般總是虛。」一切在獅駝國興妖作怪之輩,聞此而當猛省回頭矣。

  詩曰:旁門曲徑俱迷真,那個能知主與賓。教外別傳微妙法,不空不色復元神。

 上一回 ↑返回頂部 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