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補傳 (四庫全書本)/卷03

卷二 詩補傳 卷三 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詩補傳卷三     宋 范處義 撰
  邶風鄘衛說附
  邶鄘衛皆商紂畿內地武王伐紂以其地封紂子武庚命管叔蔡叔霍叔為之尹以敎商民謂之三監其後三監挾武庚以叛成王旣黜商命殺武庚伐三監於是封微子之後於宋以為商後以商餘民封康叔於衛三分其地與邶鄘並建衛之子孫稍並二國而兼有之國史錄詩不與衛之滅國故先邶鄘而後衛因其詩所得之地而存其國之舊然三國之詩皆衛之事實亦猶木𤓰美齊威公以其作於衛地故不得謂之齊猗嗟刺魯莊公以其作於齊地故不得謂之魯先邶而後鄘豈以其亡之先後與二南正始由於文王之道大姒之德故變風亦以衛君無道夫人無德為首變風者正風之反也此邶鄘衛所以次於二南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衛頃公之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
  柏舟終篇皆君子憂國之言不以己之不遇而少替此其所以為仁也衞頃公與君子則不合而以小人自近則其國可知矣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柏之為木堅脆而多節不冝為舟其初雖汎然在中流與他舟無異而其質入水易敗不可以任重致逺以辟小人在位終敗國事此君子所以終夜耿耿然不能寐若有隱痛在身非我無酒可以敖遊以見憂之深不遑自逸也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茹納也鑒雖明而其納影也初無分於姸醜皆並納之我心之明不能如鑒之並納言必欲為人君辨君子小人蓋憂之甚者親如兄弟若可以據依為助今也微以我之所憂往愬之反遭其怒謂我為不當然蓋與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之意同傳曰金水內影火日外影鑒金也故能納影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眷勉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上章言往愬於兄弟反逢其怒似欲君子改其常操以趨時求合故君子矢之曰石雖堅尚可轉我心不能如石之可轉席雖平尚可卷我心不能如席之可卷惟能持其心而不可遷變故凡見於威儀容止之間亦棣棣然相承如一不可有所選擇而改其常度此言君子其儀一兮心如結兮內外皆有所守也
  憂心悄悄慍於羣小覯占豆閔旣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避亦有摽符小
  君子之所以甚憂至於悄悄然介於中者以其見怒於羣小必不容泰然安處旣見誣而可憫又受其侮玩也君子之憂如此所以於其靜而致思不覺驚寤而至於舉手拊心也摽拊心貎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戸管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居諸語助也日君象月臣象月有盈虧則微者月之常日不可微也此日而微則為羣隂之所蔽而君道虧矣君子憂小人用事盜惟辟之威福使君道之尊乃與臣下迭為盛衰此胡可忍哉故君子憂之如蒙不潔未能澣濯所以於其靜而致思恨無羽翼可以髙飛逺舉避此汙辱也是詩五章其四章賦也餘皆比而賦之
  緑衣衛莊姜傷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詩也衛莊公娶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州吁之母嬖而上僭莊姜失位故賦是詩
  緑兮衣兮緑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己緑兮衣兮緑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黃正色喻夫人也綠間色喻嬖妾也以綠為衣以黃為裏以綠為衣以黃為裳則尊卑上下之分皆倒置矣故莊姜憂之謂此憂何時可止何時可忘也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
  原缺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此莊姜指莊公而言謂冬裘而夏葛乃理之常今君使我失位以至困窮是猶衣以絺綌使禦淒然之寒風可謂少恩矣我思古人所以隆夫妻之恩者實有得於我心也是詩四章皆比而賦之
  燕燕衛莊姜送歸妾也
  莊姜旣無子莊公復娶於陳曰厲媯生孝伯蚤死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莊公薨桓公立州吁弒之戴媯歸陳莊姜送之作是詩以見己志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逺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於飛頡戸結之頏戸郎之之子于歸逺於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於飛下上時掌其音之子于歸逺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燕燕鳦也古人重言之也差池羽不齊也頡頏飛髙下也下上聲小大也鳦以春至以秋去莊姜感戴媯之歸故以喻之逺送於野不忍別之意也將之亦送也陳在衞國之南故曰逺送於南莊姜以戴媯所生子為己子則其相友愛可知矣冝乎逺送之日始則泣涕如雨之多旣而佇立以掩泣旣而勞心而不釋
  仲氏任而鴆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勗凶王寡人
  仲氏戴媯字也先君莊公也寡人莊姜自謂也周官六行信於友為任莊姜謂仲氏於我相信如友故曰任只且稱仲氏之德塞實而無偽淵深而不流溫和惠順終始如一旣能自善自謹其身又當不忘先君有以助我相訣之辭如此冀仲氏之不遐棄也是詩四章其卒章賦也餘皆比而賦之
  日月衞莊姜傷己也遭州吁之難傷己不見荅於先君以至困窮之詩也
  日月君夫人之象也日月晝夜代明君夫人內外分治其為體不輕矣莊姜之賢以禮事莊公而莊公不以禮荅之使至於困窮彼州吁之暴習見莊公之不禮莊姜故敢肆為侮慢此所以遭難而自傷也是詩雖未免有追咎之言而終於自傷己之不淑所謂可以怨者如此
  日居月諸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胡能有定寧不我顧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寧不我報
  之人謂莊公也逝往也指己往之事也莊姜謂己之配先君如日月之照臨覆冒下土誰敢侮者蓋由先君往者不以古夫婦之道相處不知夫婦之相好是以不能蚤定其難己雖以禮事先君而忍不顧我己雖為先君之內助而忍不報我此二章皆追咎之言也
  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胡能有定俾也可㤀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莊姜謂己之配先君如日月之出於東未嘗失道而先君乃無善聲如此豈己之父母所以養我者不能令終而致此極乎旣不能蚤定其難則先君所以不顧我者若使可㤀而我自不忍㤀先君所以不報我者若可陳述而我自不忍述此二章皆傷己之不淑也是詩四章上皆比下皆賦也一說何為而能定吾國寧不我顧不我報而國憂則甚焉今之說者曰苟吾利而已國不恤也且未有家破而子可以偏肥未有國亡而臣可以獨存者故周傾則嫠婦不能以自恤鄭亡則燭之武必有所不利如之何而止為己計哉竊謂此說止為寧之一字非一篇之意與俾也可㤀報我不述若不相似居諸語助檀弓曰何居孟子曰有諸
  終風衛莊姜傷己也遭州吁之暴見侮慢而不能正也莊姜可謂賢矣莊公夫也以禮事之而不見荅旣己自傷己之不淑州吁子也不以母事莊姜至於見侮慢亦自傷己之不能以母道正之終風之詩極言母子之至情冀有以感動奈州吁之暴不能知此使莊姜有母之慈而不得施誦其詩者可為之流涕也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許約浪笑敖五報中心是悼
  終日風為終風暴疾也言州吁之暴如終風之疾不以母事莊姜且從而笑侮之其子戲謔敖慢而無忌憚其母則中心惻怛以自傷悼是州吁雖無子道而莊薑母子之慈未嘗替也
  終風且霾亡皆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風雨土曰霾風旣疾而又雨土以況州吁之暴益甚不止於笑侮且不復肯來矣州吁雖不往不來而莊薑母子之思未嘗㤀也
  終風且曀於計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𡁲都麗曀曀其隂虺虺虛鬼其靁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隂而風曰曀曰曀曀則日常隂也曰虺虺則雷電俱發也以況州吁之暴日甚一日而莊薑母子之情尤為切至因備道人間母子之事以今人驗之則知古人亦然也今人或父母有疾子在他所必夜不能寐或無故自𡁲必曰何人道我或無故心動必曰我家有故莊姜謂州吁我於寤時出傷悼之言汝苟有人子之心當必不能寐矣故曰寤言不寐我由中心之願發思汝之言汝苟有人子之心當必自𡁲矣故曰願言則𡁲當必心動矣故曰願言則懷凡此皆冀州吁之感悟故以人間母子感通無間之理曉之惜乎州吁之暴頑然不能入也是詩四章上皆比下皆賦也
  擊鼓怨州吁也衞州吁用兵暴亂使公孫文仲將而平陳與宋國人怨其勇而無禮也
  衞州吁弒君簒立遽為伐鄭之役意欲求寵於諸侯以和其民抑不知身犯大惡衆叛親離安能得志故雖與陳宋有成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國人已怨之此詩終篇皆豫為喪亡之言信乎人心未易服也序詩者以用兵為暴亂為無禮衆仲謂兵猶火弗戢將自焚其言果信然此詩怨詩也暴如州吁猶怨而不叛所以謂忠厚也與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衛之國人聞鏜然擊鼓之聲見州吁踴躍喜鬭之狀已出怨言則人心可知矣土國城漕者意州吁當時內興城漕之役外為伐鄭之舉故國人以為與其逺出南伐寧在土國供役耳皆怨辭也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勑中
  國人謂從公孫文仲南行旣與陳宋有成可以歸而不歸使我憂心忡忡然而不釋也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
  上二章則為怨辭下三章皆國人與室家相訣之辭謂我之此行未知於何所居處於何所喪馬汝欲求我遺骸當於山林之下自分必死也因言人之死生離合常與汝成誓約矣又常執汝之手有偕老之願矣蓋契者合也闊者離也洵信也信伸也今所嘆者果成離闊矣不容我苟活矣又嘆我言本可信今偕老之約不可伸矣言雖怨切無叛之意故聖人刪詩有取焉是詩五章皆賦也
  凱風美孝子也衛之滛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盡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爾
  南風長養萬物又當炎憂人之所樂故謂之凱風不必以萬物喜樂為解衛之時有七子之母不安於室而欲嫁者其子能形容母氏之劬勞自相切責謂無以當母心故至此母氏旣能以慰其心而不復嫁則孝子養親之志成矣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於驕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此二章形容母氏之劬勞謂南風之長養萬物自棘心夭夭而少壯至可以為薪南風披拂之力為多母氏之生育七子自幼至成人其劬勞又過之今母氏有聖善之德而我七子無一令善者可以當母心冝母氏不安於室也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睍胡顯華板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此二章皆務以慰其母之言謂寒泉薄物也以其在浚之下人之飲之者可以去煩渴今我七子乃無以少酬母氏之勞是寒泉之不如也黃鳥微禽也以其睍睆好音人之聞之者皆以為玩好今我七子乃不能少慰母氏之心是黃鳥之不如也孝子能負罪引慝如此則母氏之喜可想而知此之謂能盡其孝道而成其養親之志也是詩四章皆比而賦之
  雄雉刺衛宣公也淫亂不恤國事軍旅數色角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曠國人患之而作是詩
  衞宣公上烝夷姜下要伋妻可謂滛亂矣國事以民為重宣公身旣淫亂而不恤其民乃數興軍旅為大夫者久從征役不得休息遂致昬姻失時國人為此詩者必據所見有從役之大夫雖嘗議昬姻女家未從今旣久而未歸不得成禮故國人道此怨女之情卒章有不知德行之說以此知是詩所謂君子蓋指大夫非微賤之役夫也
  雄雉於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
  泄泄猶沓沓也國人道怨女之情謂見彼雄雉之飛雜沓其羽雌雉從之嘆人之不如我所懷之君子乃以我昔日未許之故自遺此阻隔雖嘆無及也
  雄雉於飛下上時掌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展誠也國人復道怨女之情謂見彼雄雉小大其聲雌雉和之嘆人之不如君子固誠信可託不至相棄我所思自不能釋故再嘆之也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逺曷雲能來
  視日月之往來易覺其久而君子未歸我所以悠悠然深長思之況道路如此其逺果何時能來也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百爾君子不獨指其夫舉凡從役之大夫而言謂爾諸大夫不知何者為德行苟能無忮害之心無貪求之心則何所用而非善似指數興軍旅為忮害貪求此國人亦姑狥兒女所見數興軍旅由於國君固非諸大夫之所欲不敢斥其君乃詩人之忠厚也此詩多有含蓄不盡之意如言雄雉而不及其雌蓋為怨女而言不欲其褻厭軍旅而言德行譎諌之義也是詩四章上二章興也下二章賦也
  匏有苦葉刺衞宣公也公與夫人並為淫亂
  夷姜宣姜雖皆為衞宣公之夫人一則父妾一則子婦又皆為淫亂然宣姜寵則夷姜縊旣不知此詩作之先後固難以指為何人說者以詩有求牡之說謂宣姜乃宣公要而取之故知為夷姜此求之過也父妾則止謂之夷姜子婦則配公之諡而為宣姜明衞人固以宣姜為夫人矣
  匏有苦葉濟有深渉深則厲淺則揭苦例
  匏苦匏也濟渡也腰匏固可以渡險今匏未成實而尚有葉則無可以渡此深渉矣彼冐險而不顧者乃謂深則以衣入水謂之厲淺則褰裳而行謂之揭以喻公與夫人不顧禮義肆為淫亂也
  有瀰彌爾濟盈有鷕雉鳴濟盈不濡軓音犯雉鳴求其牡瀰深也鷕雌雉聲車軾前曰軓涉水者深當用舟淺或可用車雄雉當求其匹而雌雉不當求其牡今渡旣深而盈乃欲用車謂不能濡其軓雌雉反鷕然而鳴不以求牡為非蓋以車而渡深喻宣公不知畏忌雉鳴求牡喻夫人不知愧恥此之謂並為淫亂
  雝雝鳴鴈旭許玉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旭日始出也此章譏宣公不能如士之昬姻猶有禮節鴈之雝雝鳴於大昕之旦此納采之有其禮也及冰未泮為歸妻之期此親迎之有其時也古者行禮必用鴈而冰泮止昬禮為士尚能然今宣公與夫人為淫亂漫不知禮節詩人不欲斥其君故舉士之禮以譎諫之也
  招招舟子人渉卬五郎否人渉卬否卬須我友
  卬我也以手曰招此章譏夫人不能如庶人之知可否不肯妄動彼舟人之子招招召人以渡人皆從之而我獨否者以須我友之至也今夫人從宣公為淫亂殊不知可否詩人不欲斥夫人故舉庶人之言以譎諫之也是詩四章上二章比也下二章興也一說此詩刺宣公冒禮義以求其欲若是其急也匏猶未可以供濟也而急於渉至於濡帶揭衣以從之豈有濟盈而不濡軓者而宣公則為之濡軓聖人制禮豈禁人之欲哉而人自不敢越禮義而求急濟故歸妻則迨冰未泮人渉則卭須我友奈何宣公之急其欲如此哉竊謂此說乃耑責宣公不及夫人非詩人刺並為淫亂之意當與求牡舟子之喻並觀之
  谷風刺夫婦失道也衞人化其上淫於新昬而棄其舊室夫婦離絶國俗傷敗焉
  詩人多以風雨喻亂世如風雅兩谷風其一為夫婦離絶國俗傷敗而作其一為天下俗薄朋友道絶而作與北風終風無異爾雅以谷風為東風蓋欲以谷為榖故釋之者曰谷之言榖榖生也谷風者生長之風也毛氏取之且曰習習和舒貎隂陽和則谷風至爾雅雜出諸家以谷為榖穿鑿為甚豈足證也觀夫婦離絶之詩谷風之下則繼之以隂以雨朋友道絶之詩谷風之下則繼之維風及頽皆亂世憂懼之氣象則習習不得謂之和舒矣大雅曰大風有隧有空大谷說者謂大風之行必從大空谷之中然則谷風者由大谷而起說文曰習者鳥數飛也則習習者飛舞不止之貎衞君寵宣姜則夷姜縊是以人化其上淫於新昬棄其舊室其國俗傷敗正如谷風之行物之摧敗者多矣此變風所為作也
  習習谷風以隂以雨黽勉同心不冝有怒采葑采菲妃鬼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葑須也菲芴也下體根莖也德音令名也大谷之風飛舞不止繼以隂雨以喻民俗承衞君淫亂之化離絶傷敗人情物態可想而知此章乃被棄之婦追怨其夫謂當此亂世所冝黽勉同心以守其舊豈冝乖怒遂致離絶辟之采葑采菲者無以根之惡而棄其葉以喻不當以我今之衰而棄前日之愛汝能保其令名而不違離我則與爾偕老矣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逺伊邇薄送我畿誰謂荼苦其甘如薺齊禮宴爾新昬如兄如弟
  畿門畿也荼之味苦薺之味甘此章亦婦人追怨其夫謂我始被棄而去遲遲其行以中心有違離之苦故也道路亦不為逺爾但送我於門畿以見恩義之薄也恩義旣薄厭故喜新荼本苦菜爾則食之謂甘如薺以喻新昬冝可醜者爾則宴安如兄弟之相好也
  涇以渭濁湜湜其沚宴爾新昬不我屑以母逝我梁母發我笱古口我躬不閱遑恤我後
  涇水濁渭水清湜湜清潔貎小渚曰沚此章婦人自謂我如渭之清新昬如涇之濁今爾惑亂反以渭為濁故為爾所棄何不於在渚而觀之則知湜湜然清者渭也屑猶切也爾旣宴安於新昬不以我為心切固無如之何但毋往我所治之梁母發我所用之笱蓋猶惜其家且恐其毀敗也旣而嘆之曰我身自不遑省閱何能恤我之後乎曰我後雲者蓋婦人被棄必有已生之子故眷眷不能忘說文曰屑動作切切也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
  此章婦人自言在夫家時盡其心力靡所不為深則方舟而渡淺則泳游而行謂不擇淺深事求必濟也家之有無不敢自怠常勉強經營以贍給之鄰里急難不敢坐視常匍匐而往以救助之婦人之言及此可謂賢矣
  不我能慉許六反以我為讎旣阻我德賈用不售市救昔育恐育鞠及爾顛覆芳服旣生旣育比予於毒
  慉飬也鞠窮也此章婦人度其夫終不能悔故反覆怨之謂我始望爾終身今旣不能養我反視如仇讎我雖有婦德已阻絶不得施辟之賈有良貨而不得售昔者未生育男女之初我懼生育之道窮致爾似續之顚覆今旣生旣育而有似續矣乃使我及於荼毒皆追怨之言也
  我有㫖蓄亦以御冬宴爾新昬以我御窮有洸有潰戸對旣詒我肄以世不念昔者伊余來塈許器
  肄習也墍息也此章婦人自嘆以天時之冬春喻人之貧富謂我之聚蓄美菜僅能禦冬月之乏至春有新物則見遺矣我昔日助爾治家正如㫖蓄今爾旣宴安於新昬第以我禦昔日之窮爾何為外則洸然武內則潰然亂所以遺我者習以為常殊不念我昔日之勤使我來止息於爾家也婦人雖怨之深終不忍絶豈以有子故與是詩六章一章三章四章皆比而賦之餘皆賦也
  式微黎侯寓於衛其臣勸以歸也
  狄人奪黎氏地黎衛之附庸也來寄於衞其臣勉以歸國以詩作於衞地故編之衛風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式發聲也中露謂暴露也泥中謂泥塗也黎之臣子自嘆其微謂黎旣迫於狹又寓於衞臣子可謂微乎微矣臣子之微亦何足言以君之故不可在此暴露也以君之躬不可在此泥塗也為衛不能振起其微不若謀歸故國之為愈也是詩二章皆上賦而下比也
  旄丘責衞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於衞衞不能脩方伯連率所類之職黎之臣子以責於衞也
  黎旣為衞之附庸遂以方伯連率之事望於衞故衞雖非伯而黎之臣子以衛為伯而責之以方伯之職也衞穆公之時晉滅赤狄路氏數之以奪黎氏地之罪則是詩作於宣公之後穆公之前可知也
  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前高後下曰旄丘誕大也叔伯尊稱也與相與也以用也黎之臣子見旄丘之葛長荗而節日以大自嘆寄寓之久遂呼衞之大夫為叔伯而告之曰何為使我多日於此而不見恤也何為處此必有與我矣何為久此必有以用我矣
  狐裘蒙戎匪車不東叔兮伯兮靡所與同
  狐裘大夫之服車亦大夫所乗黎之臣子呼衞之大夫而告之曰衞之服裘者非不蒙戎而盛乗車者非不可東行至黎特不與我同憂爾衞在黎之西故曰不東
  𤨏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兮褎由救如充耳
  𤨏細也尾末也褎盛服貎黎之臣子自傷流離𤨏尾之人不為衞所䘏而衞之大夫如褎然盛服用充耳而無所聞也詩人專指大夫不欲斥衞君也一說關西謂梟為流離大則食其母意謂衞人視狄為𤨏尾不知其將為患故不聽吾言其後果有狄人之難亦通是詩四章上一章興也餘皆賦也
  簡兮刺不用賢也衞之賢者仕於伶官皆可以承事王者也
  伶官之名起於黃帝之臣伶倫取崑崙之竹吹黃鐘之宮至周景王問無射於伶州鳩後世遂以名之衞國之賢有不得志而仕於伶官者詩人惜之其曰皆可以承王事則非止一人當是其徒相招為此故雖其才可為王官有所不顧也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疑矩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左手執籥餘若右手秉翟亭歴赫如渥於角公言錫爵
  簡之為訓或以為大或以為擇或以為不恭夫旣自齒於伶官之列不可謂大出於賢者之自為非上之命不可謂擇獨先儒謂伶官雜於倡優侏儒之間是為不恭也其得謂之賢者蓋雖其跡如此其中固有所見者此意味深長今取之簡兮簡兮重嘆其為此不恭方將萬舞於日之正中處於衆優之上列其容俁俁然碩大舞於公庭而可仰於是咸稱其才藝容止曰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則見之射御之間如組織言才藝可取也曰左手執籥右手秉翟則見之舞蹈之間容止可觀也曰赫如渥赭公言錫爵此言其貎之盛如此公乃使之受爵於庭非所以待賢者也武舞用干戚文舞用羽籥毛氏以干羽為萬舞孔氏謂萬者舞之緫名則兼文武而言詩止言執籥秉翟皆文舞之器意者詩人之言特舉其一可以互見也
  山有榛側巾隰有苓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榛栗屬生於山果之嘉者苓大苦生於下隰草之嘉者喻衞之賢者才美如此冝仕於王國今乃仕於伶官失其所矣西方西周也周旣東遷謂詩人思西周之時人物正如此故嘆美衞之賢者眞可謂西周之人物也前曰碩人言其貎後曰美人言其才是詩三章上二章賦也卒章比而賦之一說簡賢以是舞旣舞而錫爵是以俳優蓄之也西方賢者所居也山必榛隰必苓物各有其地孰謂斯人也而處斯地也哉雖然不用冝去矣而相從於鄙事何也孟子曰往役義也往見不義也召之舞則舞其諸往役之義與竊謂相招仕於伶官此賢者所自為詩人猶以為不恭若由君之召則賢者當知去就矣
  泉水衞女思歸也嫁於諸侯父母終思歸寧而不得故作是詩以自見也
  泉水乃衞女嫁於他國思歸之詩何以編之衞風竊意衞女思歸作此詩以寄宗國衞女作之采詩者得之衞地故繫之衞也國君夫人父母在則歸寧沒則使大夫寧於兄弟禮也衞女能以禮自克故思歸而不得作此詩以見其志耳
  毖彼泉水亦流於淇有懷於衞靡日不思孌力轉彼諸姬聊與之謀
  泉水始出雖毖然而流尚能至於淇淇衞地也可以人而不如彼泉水乎此我所以懷歸衞國無日不在念也孌然諸姬非衞國之姬乃衞女所嫁之國娣媵之屬故聊與之謀歸衞之事也
  出宿於泲子禮飲餞於禰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問我諸姑遂及伯姊
  夫人舉動必有出宿飲餞之禮曰泲曰禰亦非衞國地名當是衞女所嫁之國有此地也衞女始謀意必有以父母終當遣大夫寧兄弟之禮告之者而衞女之意未能自己欲出宿飲餞而行謂女子旣嫁雖當逺父母兄弟我今謀歸止欲問父之姊妹與已之伯姊爾舍兄弟而言姑姊逺嫌也
  出宿於干飲餞於言載脂載舝胡瞎車言邁遄市專臻於衞不瑕有害
  曰干曰言亦衞女所嫁之國地名也衞女之意旣未能自己尚欲出宿飲餞而行且欲脂舝其所乗還歸之車使疾至於衞國自謂雖不為瑕疵而未免有害於禮謂禮當遣大夫也
  我思肥泉玆之永歎思須與漕我心悠悠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前三章皆思歸之言卒章乃自克之言故以肥泉自釋謂肥泉同出而異歸在物理固有如此者我雖出於衞今旣拘於禮不得復歸亦如此肥泉第為之永嘆而已然思衞國須與漕之邑乃昔之所生長使我悠悠然長思不能忘當命駕而出遊以輸寫我心之憂耳所謂止乎禮義者如此是詩四章一章興也二章三章賦也四章比而賦之一說水異出流行合同曰肥謂已不如泉猶得同歸亦通
  北門刺仕不得志也言衞之忠臣不得其志耳
  忠臣盡瘁事國而上下不知其艱可謂不得志矣然謂天實為之歸之命而無所怨此其所以為忠臣也
  出自北門憂心殷殷終窶且貧莫知我艱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北門背明向隂處闇之象也殷殷憂盛貎有臣如此而上下不知可謂不明矣是以憂心殷殷而盛謂終必窶乏而致貧重嘆上下莫知其艱也下二章所陳皆上下不知之說也然命實使然何足道哉
  王事適我政事一埤避支下同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讁如革我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遺唯季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徂回我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王事上所命之事也政事職所治之事也上所命之事有適至而不可料者有敦廹而不容緩者職所當治之事則厚以益我不一而足厚以遺我不容辭避似有役使不均從事獨賢之意可謂上不見知矣而我自外而入私門同室之人交徧誚責我交徧摧沮我是下亦不見知矣非命之不淑何以致此然忠臣仕於亂世貧窶艱難旣知有命何足形於言室人朝夕相處誚責摧沮交徧不已故不免作此以自解是詩三章皆賦也
  北風刺虐也衞國並為威虐百姓不親莫不相攜持而去焉
  上下相親謂之仁衞之君臣並為威虐無䘏民之意故百姓不親相率而去可謂不仁矣故謂之刺虐也
  北風其涼雨於付雪其雱普康惠而好呼報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徐下同旣亟紀力下同只且子餘下同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旣亟只且莫赤匪狐莫黒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虛其邪旣亟只且北風寒涼之風雨雪之𠉀也勢必至於雱然而盛此威虐可畏之喻也至北風喈然有聲則雨雪已霏然而下矣此威虐及人之喻也始威虐方盛謀與惠順而相好者攜手同行而去今威虐及人則行計遂決當求有德者歸之耳然北風止以喻其在上者莫赤者匪狐莫黒者匪烏以喻仕於朝者各從其類胥傚為虐莫有䘏我者當即相攜持同車而載適彼樂土矣或以同行同車分貴賤謂始則賤者終則貴者俱去非也同行則猶有未言去者同車則去者益衆矣三章皆言其虛其邪旣亟只且蓋百姓自相勉勵恐及於禍謂今日之行當緩乎當急乎只且亦語辭之急者再三言之人情可見矣是詩三章上皆比下皆賦也
  靜女刺時也衞君無道夫人無德
  周南被文王大姒之化則雖游女有不可求衞國君與夫人並為淫亂則雖靜女亦不自保正家而天下定於此顯然效驗不可誣矣靜女旣為刺時之詩序明言衞君無道夫人無德蓋謂衞之淫風實由君與夫人之化女之靜者猶如此也三章所詠皆男女相慕恱之事世之儒者以彤管為女史彊名為思古之詩其說出於毛氏或又援左氏取彤管之言欲闕之以待知者此亦考之不精爾實無可疑者且毛氏聞古者後夫人有女史彤管之法遂以此詩彤管為女史鄭氏因謂彤管筆赤管也殊不知古以刀為筆未有用毫毛者安得有管故書謂之畫蓋以刀筆刻畫於簡至秦蒙氏始以毫毛製筆故漢以來始有竹簡寫之之說左氏所稱取彤管焉亦止取其美物相贈之意非有取於女史也竊意古之女史謂之彤猶他史謂之青蓋皆用竹簡青取殺青之義則女史加以彤色容有是理況女史惟後夫人則有之何必以人間相贈之彤管遂為女史邪
  靜女其姝赤朱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此章男女相慕恱期而未遂之辭也靜閑靜也姝美色也城隅幽深之地也踟躕不果之狀謂貞靜之女有此美色俟我於幽深之地我心愛之而未得見所以搔首潰亂不果於行止也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女美自牧歸荑徒兮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此二章皆男女相慕恱贈答以物之辭也孌美態也彤管女子所玩之物也牧田牧之所也荑茅之始生也謂女之有美態者旣以彤管贈男子其色煒然而光盛男子恱懌此管之色謂亦如女之美此女贈男之物也故男子亦自田牧之所取始生之荑以贈女且謂此荑信美且異矣猶未可以女之為美姑以此為美人之贈耳此男贈女之物也說者謂男女相贈荅與鄭風贈以勺藥陳風貽我握椒之意同此固足以發明詩人之本意然世之儒者例信毛鄭之說惟歐陽氏斷然不惑故竊取之且證以刀筆祛千載之疑而彤史之義亦存而不廢獨不可以此詩之彤管為女史爾是詩三章皆賦也一說讀靜女之詩知彤管之意則以禮自防在是矣夫寇不自至負乗招之也淫不自興冶容誨之也竊謂此說專罪女子似非詩人之本意況由於衞君與夫人無道無德之所化則男女俱不知禮矣
  新臺刺衞宣公也納伋之妻作新臺於河上而要之國人惡之而作是詩也
  衞宣公初以禮為伋納婦旣而作臺於河上自以詭計要取之斁敗人倫誠可惡也是詩皆著其可惡之跡與國人惡之之狀辭簡而義明也
  新臺有泚此禮河水瀰瀰莫爾燕婉之求籧渠下同除下同不鮮斯踐新臺有灑七罪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泚鮮也灑髙峻也瀰瀰盈也浼浼平也燕婉求之不以正也凡人之為不善猶有羞惡之心往往多祕其跡懼為人所指目雖其過未有隱而不形然視宣公於河上鮮明髙峻之臺肆為燕婉之行固有間矣國人聞其所為猶未以為信然也故過其處者爭往視之至不能俯如有籧篨之疾者前後相屬莫知其數不鮮言不少也不殄言不絶也及見其果於為惡無復愧恥始惡之矣
  魚網之設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此章取物為比謂網𦊙之設本以求魚髙飛之鴻今乃離之所得非所求事理乖舛喻宣姜本以嫁伋宣公乃以計要取之以魚鳥比君之父子亦惡之之深也國人始猶視之惡之旣深則過其處者至不忍仰視若眞得戚施之疾者蓋不忍仰視又甚於往視而不能俯者矣詩人之言每每如此國人惡其君若不可以訓聖人存之以明有可惡之實者當年不能隱其惡萬世不能冺其跡鑒戒之意深矣是詩三章其二章賦也卒章比而賦之也
  二子乗舟思伋壽也衞宣公之二子爭相為死國人傷而思之作是詩也
  衞宣公旣要伋之妻生壽及朔其後朔與母齊姜愬伋於公遂令伋之齊使盜待諸莘壽知之以告伋使逃去伋曰君命也不可壽竊其節先往盜殺之伋至曰君命殺我壽何罪盜又殺之伋不廢君之命壽至代兄之死不可謂不賢然壽知愛其兄而不聞諫其父豈嘗諫之不聽或知其不可諫故與二子爭相為死或以伋與晉申生皆不敢明母之過恐傷父之志申生為恭世子則伋不得為非或以二子為暴虎馮河死而無悔或以為舜事瞽瞍烝烝乂不格姦欲使之未嘗不在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所以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謂伋當逃避使宣公無殺子之事壽無救兄重父之過皆聖人所不取但國人憐而哀之耳竊謂舜聖人之事非人人所能為固不可以望二子獨當論其幸不幸昔晉王祥繼母朱氏生弟覽朱屢以非禮使祥覽輙與祥俱朱密使鴆祥覽知之徑起取酒祥疑有毒不與朱遽奪反之自後朱賜祥饌覽輒先嘗朱懼覽至斃遂止使兄弟幸而如祥覽誠為兩善不幸如伋壽豈可輕訾哉況死者人之所難古人視死若輕必有以也夷齊之死以愧後之為臣懷二心者屈原之死以愧後之為君好讒佞者伋壽之死其諸愧後之為父母有愛憎者與世之為繼母無均一之德者視此當愧而知改矣此國人傷而思之聖人所以取之也
  二子乗舟汎汎芳劒下同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二子乗舟汎汎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夫舟所以濟難今二子皆不免於死辟之二人同載一舟汎汎然於中流無所維制國人傷其影之逝知其不能有濟也曰中心養養蓋謂思之使我中心養養不能定也曰不瑕有害蓋謂思之雖不可瑕疵而未免有害於生也二子之死雖未合道亦可恕矣是詩二章皆比而賦之也






  詩補傳卷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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