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家壙記銘
余在抱即多病,母不忍自育,托於詹大姑,恩倍母。甫六歲,即失母,時中道弟方四歲,皆育於大姑,以是余等至成人,無失母憂。往余令吳,大姑年七十有五,會小病,余為之乞休者三,語在《去吳牘》中。時吳中數百萬人,相率散緡飯緇,為大姑求福,冀以留余。余不許,則又籍其名,請命於城隍,願各捐其壽十日以壽姑。余不忍,竟留。然胸中自是鬱鬱,不半載,遂病,乞歸益力。閱六月,乃得請。
大人書來云:「詹姑方健,兒謁部得改,歸未遲。」遂入改京兆授,又不獲歸。然大姑益善飯。閱二歲,由國子教除儀曹,始乞差還,大姑白勍,扶鳩杖出勞,余泣且喜。既事竣,余遂乞病,杜門侍姑,二年乃卒,享年八十一餘一月及七日,時萬曆壬寅十月之廿五日也。
卒之日,家大人封公哭之慟,謂余曰:「兒但知母若等,不知實母余也。餘生值嫡嚴厲,姑釋己女以乳,左手繈,右執衣褥浣焉,艱辛百倍,無弗恬也。頃之餘出就僮舍,凡餅餌果炙之屬,昏而出朝而飼焉,朝而出昏而飼焉,問之則皆大姑百計以具者也。汝王父見背,時姑年才三十餘,族長者憐其少,且無子女,強之改適。姑以死自誓,與余大姑共持家政。余時弱冠就外傅,所以督余者甚力。甫成立,而汝母即世,二十年勞瘁,汝所目也。及汝兄登賢書,汝姊嫁,汝二人始束髮,而塚婦曹復去世。三在抱男女,復託命焉。嗟夫,袁氏三世,皆姑懷中物也。」言已復哭,諸孫及諸眷屬皆慟哭,不肖孫宏道哭而勒諸石,且系以銘。
銘曰:荷葉山之蓊蓊,三官塚之童童,協余夢,是惟淨土之近封,女禪兒海嬉以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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