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郛 (四庫全書本)/卷003下

卷三中 説郛 卷三下 卷四上

  欽定四庫全書
  説郛卷三下      明 陶宗儀 撰論語拾遺蘇轍
  予少年為論語畧解子瞻謫居黃州為論語説盡取以往今見於書者十二三也大觀丁亥閒居潁川為孫籀簡筠講論語子瞻之説意有所未安時為籀等言凡二十有七章謂之論語拾遺恨不得質之子瞻也
  巧言令色世之所説也剛毅木訥世之所惡也惡之斯以為不仁矣仁者直道而行無求於人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而何巧言令色之有彼為是者將以濟其不仁爾故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又曰剛毅木訥近仁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夫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亦可謂賢矣然貧而樂雖欲諂不可得也富而好禮雖欲驕亦不可得也子貢聞之而悟曰士之至於此者抑其切磋琢磨之功至也歟孔子善之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舉其成功而告之而知其所從來者所謂聞一以知二也歟
  易曰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詩曰思無邪孔子取之二者非異也惟無思然後思無邪有思則邪矣火必有光心必有思聖人無思非無思也因其自然而吾未嘗思未嘗為此所謂無思無為而思之正也若夫以物役思皆其邪矣
  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致力於思徒思而無益是以知思之不如學也故十有五而志於學至六十耳目所遇不思而順矣然猶有心存焉以心御心乃能中法惟無心然後從心而不踰矩故在七十時焉
  我與物為二君子之欲交於物也非信而無自入矣譬如車輪輿既具牛馬既設而判然二物也夫將何以行之惟為之輗軏以交之而後輪輿得藉於牛馬也輗軏轅端持軛者也故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云云
  不仁而久約則怨而思亂久樂則驕而忘患故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然則何所處之而可曰仁人在上則不仁者約而不怨樂而不驕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沒齒無怨言與豎刁易牙俱事桓公終仲之世二子皆不敢動而況管仲之上哉
  仁者無所不愛人之至於無所不愛也其蔽盡矣有蔽者必有所愛有所不愛無蔽者無不愛也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以其無蔽也夫然猶有惡也無所不愛則無所惡矣故曰茍志於仁矣無惡也其於不仁也亦哀之而已
  性之必仁如水之必清火之必明然方土之未去也水必有泥方薪之未盡也火必有煙土去則水無不清薪盡則火無不明矣人而至於不仁則物有以害之也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非不違仁也外物之害既盡心一而不雜未嘗不仁也
  孔氏之門人其聞道者亦寡耳顔子曾子孔門之知道者也故孔子歎之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茍未聞道雖多學而識之至於生死之際未有不自失也苟一日聞道雖死可以不亂矣死而不亂而後可稱為學矣
  孔子歴試而不用慨然而歎曰道不行乗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歟此非孔子之誠言葢其一時之歎雲爾子路聞之而喜子路亦豈誠欲入海者耶亦喜孔子之知其勇耳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葢曰無所取材以為是桴也亦戲之雲爾雖聖人其與人言亦未免有戲也
  令尹子文孔子以忠許之而不與其仁陳文子孔子以清許之而不與其仁此二人者皆春秋之賢大夫也而孔子不以仁與之殷之三仁孤竹君之二子至於近世惟齊管仲然後以仁許之故冉有子路之政事公西華之應對與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一也臧文仲魯之君子也其言行載於魯史而孔子少之曰臧文仲不仁者三不智者三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君子而不仁則臧文仲之類歟
  孔子居魯陽貨欲見而不往陽貨時其亡也而饋之豚孔子亦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與孔子三言孔子答之無違孔子豈順陽貨者哉不與之較耳孟子曰當是時陽貨先豈得不見夫先之而必答禮之而必報孔子亦有不得已矣
  泰伯以國授王季逃之荊蠻天下知王季文武之賢而不知泰伯之德所以成之者逺矣故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子瞻曰泰伯斷髪文身示不可用使民無得而稱之有讓國之實而無其名故亂不作彼宋宣魯隱皆存其實而取其名者也是以宋魯皆被其禍予以為不然人患不誠誠無爭心茍非豺狼孰不順之魯之禍始於攝而宋之禍成於好戰皆非讓之過也漢東海王彊以天下授顯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讓𤣥宗兄弟終身無間言焉豈亦斷髪文身子貢曰泰伯端委以治吳仲雍繼之斷髪文身孰謂泰伯斷髪文身示不可用者太史公以意言之耳子曰三年學不至於榖不易得也榖善也善之成而可用如榖苖之實而可食也盡其心力於學三年而不見其成功者世無有也
  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婦人者太姒也然則武王葢臣其母乎古者婦人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故春秋書魯僖公之母曰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太姒雖母以九人故謂之臣可也
  或問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鄭公孫夏無足言者葢非所問也楚令尹子西相昭王楚以復國而孔子非之何也昭王欲用孔子子西知孔子之賢而疑其不利楚國使聖人之功不見於世所以深疾之也世之不知孔子者衆矣孔子未嘗疾之疾其知我而疑我耳
  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云云子為魯大夫鄰國有弒君之禍而恬不以為言則是許之也哀公三桓之不足與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知而猶告以為雖無益於今日而君臣之義猶有儆於後世也子瞻曰哀公患三桓之偪常欲以越伐魯而去之以越伐魯豈若從孔子而伐齊既克田氏則魯公室自張三桓將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志也予以為不然古之君子將有立於世必先擇其君齊桓雖中主然其所以任管仲者世無有也然後九合之功可得而成今哀公之妄非可以望桓公也使孔子誠克田氏而返將誰與保其功然則孔子之憂顧在克齊之後此則孔子之所不為也
  孔子以禮樂遊於諸侯世知其篤學而已不知其他犂彌謂齊景公曰孔丘知禮而無勇若使萊人以兵刼魯侯必得志焉衛靈公之所以待孔子者始亦至矣然其所以知之者猶犂彌也久而厭之將傲之以其所不知葢問陳焉孔子知其決不用也故明日而行使誠用之雖及軍旅之事可也
  道之大充塞天地贍足萬物誠得其人而用之無所不至也茍非其人道雖存七尺之軀有不能充矣而況其餘乎故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羣居終日言不及義此里巷之鄙夫直情而恣行者也而孔子何難焉葢知不義之可惡而欲以小惠徼譽於世世必以是取之此孔子之所難也
  古之敎人必以學學必敎之以道道有上下其形而上者道也其形而下者器也君子上逹知其道也小人下逹得其器也上逹者不私於我不役於物故曰君子學道則愛人下逹者知義之不可犯禮之不可過故曰小人學道則易使也
  有道者不知貧富之異貧而無怨富而無驕一也然而飢寒切於身而心不動非忘身者不能故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弟子孝弟忠信汎愛親仁皆其質也有其質矣而無學以文之者皆未免於有過也故曰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云云此六者皆美質也而無學以文之則其病至此故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質如孔子而不知學皆六蔽之所害葢無足怪也人生於欲不知道者未有不為欲所蔽也故曰人之少也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始學者未可以語道也故古之教者必始於周南召南周南召南知欲之不可已而道之以禮以禮濟欲夫是以樂而不滛始學者安焉由是以免於蔽子謂伯魚曰汝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歟言欲之蔽也
  古之傳道者必以言逹者得意而忘言則言可尚也小人以言害意因言以失道則言可畏也故曰予欲無言聖人之教人亦多術矣行止語黙無非敎者子貢習於聽言而未知其餘也故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夫豈無以感而通之乎
  衛靈公以南子自汙孔子去魯從之不疑季桓子以女樂之故三日不朝孔子去之如避寇讐子瞻曰衛靈公未受命者故可季桓子已受命者故不可予以為不然孔子之世諸侯之過如衛靈公多矣而可盡去乎齊人以女樂間孔子魯君大夫既食餌矣使孔子安而不去則坐待其禍無可為矣非衛南子之比也
  君子無所不學然而不可勝志也必有所一而後可志無所一雖博猶雜學也故曰博學而篤志將有問也必切其極退而思之必自近者始不然疑而不信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自夫婦之所能而思之可以知聖人之所不能也故曰切問而近思君子為此二者雖不為仁而仁可得也故曰仁在其中矣





  疑孟司馬光
  伯夷隘柳下惠不恭
  疑曰孟子稱所願學者孔子然則君子之行孰先於孔子孔子歴聘七十餘國皆以道不合而去豈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豈非非其友不友乎陽貨為政於魯孔子不肯仕豈非不立於惡人之朝乎為定哀之臣豈非不羞汙君乎為委吏為乗田豈非不卑小官乎舉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豈非遺佚而不怨乎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豈非阨窮而不憫乎居鄉黨恂恂似不能言豈非由由與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隱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遯世無悶非不恭也茍毋失其中雖孔子由之何得雲君子不由乎
  陳仲子避兄離母
  疑曰仲子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葢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葢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仲子葢嘗諌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為吾既知其不義矣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於於陵於陵之室與粟身織屨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義也豈當更問其築與種之者誰耶以所食之鵞兄所受之饋也故哇之豈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耶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耶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與
  孟子將朝王
  疑曰孔子聖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駕而行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過虛位且不敢不恭況召之有不往而他適乎孟子學孔子者也其道豈異乎夫君臣之義人之大倫也孟子之德孰與周公其齒之長孰與周公之於成王成王幼周公負之以朝諸侯及長而歸政北面稽首畏事之與事文武無異也豈得雲彼有爵我有德齒可慢彼哉
  孟子謂蚳鼃居其位不可以不言言而不用不可以不去已無官守無言責進退可以有餘裕
  疑曰孟子居齊齊王師之夫師者導人以善而救其惡者也豈得謂之無官守無言責乎若謂之為貧而仕耶則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仰食於齊非抱關擊柝之比也詩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賢者所為百世之法也余懼後之人挾其有以驕其君無所事而貪祿位者皆援孟子以自況故不得不疑
  沈同問伐燕
  疑曰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齊無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齊之君臣不謀於孟子孟子勿預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勸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懐而未盡者安得不告王而止之哉夫軍旅大事也民之死生國之存亡皆繫焉茍動而不得其宜則民殘而國危仁者何忍坐視其終委乎
  父子之間不責善
  疑曰經雲當不義則子不可不諍於父傳雲愛子教之以義方孟子云父子之間不責善不責善是不諌不教也而可乎
  性猶湍水
  疑曰告子云性之無分於善不善猶水之無分於東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無分於東西謂平地也使其地東高而西下西高而東下豈決導所能致乎性之無分於善不善謂中人也瞽瞍生舜舜生商均豈陶染所能變乎孟子云人無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長日所見者堯舜也不能移其惡豈人之性無不善乎
  生之謂性
  疑曰孟子云白羽之白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告子當應之雲色則同也性則殊矣羽性輕雪性弱玉性堅而告子亦皆然之此所以來犬牛人之難也孟子亦可謂以辯勝人矣
  齊宣王問卿
  疑曰禮君不與同姓同車與異姓同車嫌其偪也為卿者無貴戚異姓皆人臣也人臣之義諌於君而不聽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其以貴戚之故敢易位而處也孟子之言過矣若有大過無若紂紂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微子之親且貴也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諌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夫以紂之過大而三子之賢猶且不敢易位也況過不及紂而賢不及三子者乎必也使後世有貴戚之臣諌其君而不聽遂廢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簒也義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懼齊王也是又不然齊王若聞孟子之言而懼則將愈忌惡其貴戚聞諌而誅之貴戚聞孟子之言又將起而蹈之則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驕君之非而適足以為簒亂之資也其可乎
  所就三所去三
  疑曰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為禮貌與飲食也昔伊尹去湯就桀桀豈能迎之以禮哉孔子棲棲遑遑周遊天下佛肸召欲往公山弗擾召欲往彼豈為禮貌與飲食哉急於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雖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是為禮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是為飲食而仕也必如是是不免於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之君子之仕也殆不如此
  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
  疑曰所謂性之者天與之也身之者親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內實亡也堯舜湯武之於仁義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則強焉而已夫仁義者所以治國家而服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顧其所以殊者大小高下逺近多寡之間耳假者文具而實不從之謂也文具而實不從其國家且不可保況能霸乎雖久假而不歸猶非其有也
  瞽瞍殺人
  疑曰虞書稱舜之德曰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所貴於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瞍必不殺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於殺人執於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為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執於臯陶矣舜惡得而竊之雖負而逃於海濵臯陶猶可執也若曰臯陶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內實縱之以予舜是君臣相與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與臯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濵而處民豈聽之哉是臯陶之執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詰墨孔鮒
  墨子稱景公問晏子以孔子而不對又問三皆不對公曰以孔子語寡人者衆矣俱以為賢人今問子而不對何也晏子曰嬰聞孔子之荊知白公謀而奉之以石乞勸下亂上敎臣弒君非聖賢之行也
  詰之曰楚昭王之世夫子應聘如荊不用而反周旋乎陳宋齊衛楚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王孫勝以為白公史雲二年是時魯哀公十五年也夫子自衛反魯居五年矣白公立一年然後乃謀作亂亂作在哀公十六年秋也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雖欲謗毀聖人虛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値何
  墨子曰孔子至齊見景公公悅之封之於尼谿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順立命而怠事崇䘮遂哀盛用繁禮其道不可以治國其學不可以導家公曰善
  詰之曰即如此言晏子為非儒惡禮不欲崇䘮遂哀也察傳記晏子之所行未有以異於儒焉又景公問所以為政晏子荅以禮雲景公曰禮其可以治乎晏子曰禮於政與天地並此則未有以惡於禮也晏桓子卒晏嬰斬衰枕草苴絰帶杖菅菲食粥居於倚廬遂哀三年此又未有以異於儒也若能以口非之而躬行之晏子所弗為
  墨子曰孔子怒景公之不封已乃樹鴟夷子皮於田常之門
  詰之曰夫樹人為信已也記曰孔子適齊惡陳常而終不見即田常常病之亦惡孔子交相惡而又任事其不然矣記又曰陳常弒其君孔子齋戒沐浴而朝請討之觀其終不樹子皮審矣
  墨子曰孔子為魯司冦舍公家而奉季孫
  詰之曰若以季孫為相司冦統焉奉之自法也若附意季孫季孫既受女樂則孔子去之季孫欲殺囚則孔子赦之非茍順之謂也
  墨子曰孔子厄於陳蔡之間子路烹豚孔子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之剝人之衣以沽酒孔子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之
  詰之曰所謂厄者沽酒無處藜羮不粒乏食七日若烹豚飲酒則何言乎厄斯不然矣且子路為人勇於見義縱有豚酒不以義不取之可知也又何問焉
  墨子曰孔子諸弟子子貢季路輔孔悝以亂衛陽虎亂魯佛肸以中牟叛漆雕開形殘
  詰之曰如此言衛之亂子貢季路為之耶斯不待言而了矣陽虎欲見孔子孔子不見何弟子之有佛肸以中牟叛召孔子則有之矣為孔子弟子未之聞也且漆雕開形殘非行已之致何傷於德哉
  墨子曰孔子相魯齊景公患之謂晏子曰鄰有聖人國之憂也今孔子相魯為之若何晏子對曰君其勿憂彼魯君弱主也孔子聖相也不如隂重孔子欲以相齊則必強諌魯君魯君不聽將適齊君勿受則孔子困矣
  詰之曰按如此辭則景公晏子畏孔子之聖也上乃雲非聖賢之行上下相反若晏子悖可也否則不然矣墨子曰孔子見景公公曰先生素不見晏子乎對曰晏子事三君而得順焉是有三心所以不見也公告晏子晏子曰三君皆欲其國安是以嬰得順也聞君子獨立不慙於影今孔子伐樹削跡不自以為辱身窮陳蔡不自以為約始吾望儒貴之今則疑之
  詰之曰若是乎孔子晏子交相毀也小人有之君子則否孔子曰靈公汙而晏子事之以潔莊公怯而晏子事之以勇景公侈而晏子事之以儉晏子君子也梁丘據問晏子曰事三君而不同心而俱順焉仁人固多心乎晏子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故三君之心非一也而嬰之心非三也孔子聞之曰小子記之晏子以一心事三君君子也如此則孔子譽晏子非所謂毀而不見也景公問晏子曰若人之衆則有孔子乎對曰孔子者君子行有節者也晏子又曰盈成匡父之孝子兄之弟弟也其父尚為孔子門人門人且以為貴則其師亦不賤矣是則晏子亦譽孔子可知也夫德之不修己之罪也不幸而屈於人己之命也伐樹削跡絶糧七日何約乎哉若晏子以此而疑儒則晏子亦不足賢矣
  墨子曰景公祭路寢聞哭聲問梁丘據對曰魯孔子之徒也其母死服䘮三年哭泣甚哀公曰豈不可哉晏子曰古者聖人非不能也而不為者知其無補於死者而深害生事故也
  詰之曰墨子欲以親死不服三日哭而已於意安者卒自行之空用晏子為引而同乎已適證其非耳且晏子服父禮則無緣非行禮者也
  曹明問子魚曰子魚孔鮒觀子詰墨者之辭事義相反墨者妄矣假使墨者復起對之乎答曰茍得其理雖百墨吾益明白焉失其正雖一人猶不能當前也墨子之所引者矯晏子晏子之善吾先君先君之善晏子其事庸盡乎曹明曰可得聞諸子魚曰昔齊景公問晏子曰吾欲善治可以霸諸侯乎對曰官未具也臣亟以聞而君未肯然也臣聞孔子聖人然猶居處勌惰廉隅不修則原憲季羔侍氣欝而疾志意不通則仲由卜商侍德不盛行不勤則顔閔冉雍侍今君之朝臣萬人立車千乗不善之政加於下民者衆矣未能以聞者臣故曰官未備也此又晏子之善孔子者也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此又孔子之貴晏子者也曹明曰吾始謂墨子可疑今則決妄不疑矣







  翼莊郭象
  晉郭象註莊子人言莊子註郭象妙處果然傳稱夲向秀所為秀夲不行象竊取之耳秀耶象耶吾不知也然其言真足羽翼莊氏而獨行天地間為八十一章命之曰翼莊
  質小者所資不待大則質大者所用不得小矣故理有至分物有定極各足稱事其濟一也
  遺彼忘我冥此群異異方同得而我無功名是故統小大者無小無大者也茍有乎小大則雖大鵬之與斥鷃宰官之與御風同為物累爾齊死生者無死無生者也茍有乎死生則雖大椿之與蟪蛄彭祖之與朝菌均於短拆爾故游於無小無大者無窮者也冥乎不死不生者無極者也
  悲生於累累絶則悲去悲去而性命安矣
  物未嘗有謝生於自然者而必欣頼於針石故理至則跡滅矣
  足於身故閒於世也
  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治之由乎不治為之出於無為也堯之治取於堯而足不必借之許由也如必拱黙山林而後謂之無為此老莊之談所以見棄於當塗當塗者自必於有為之域而不返者斯由之徒也夫自任者對物而順物者與物無對
  天地者萬物之總名也
  帝堯許由各靜於所遇其地雖異其於逍遙則一也守一家之偏尚此故俗中之一物耳
  至人不嬰乎禍難非避之也推理直前而自然與吉會非非則無非非是則無是
  夫懷豁者因天下之是非而無是非也故不由是非之塗而是非無患
  無心者與物冥而未嘗有對於天下
  非所明而明之對牛鼓簧耳
  是非者生乎好辨而休乎天均付之兩行而息乎自正請問夫造物有耶無耶無也則胡能造物哉有也則不足以物衆形故明夫衆形之自物而後始可與言造物養生者非求過分也全理盡年而已矣
  哀樂生於失得任其所受則哀樂無所措於其間不行則易欲行而不踐地不可能也無為則易欲為而不傷性不可得也
  喜懼戰於胸中結氷炭於五臟矣
  巧言過實偏辭失當
  小人之性引之軌制則憎己縱其亡度則亂邦順理則異類生愛逆節則至親交兵
  知以亡涯傷性心以欲惡蕩真
  雖所美不同而同有所美各美其所美則萬物一美也聖人之在天下暖然若陽春之自和故潤澤者不謝淒乎若秋霜之自降故凋落者不怨
  平粹者足以師人
  道無不在而所在皆無也
  遺生則不惡死不惡死故所遇即安
  係生故有死惡死故有生無係無惡然後能無死無生自然之理有積習而成者葢階近以至逺研粗以至精也
  體化合變則無往而不因無因而不可也
  以天下為一體者無愛為於其間也
  知禮意者必遊外以經內守母以存子稱情而直往也若乃矜乎名聲牽乎形制則孝不任誠慈不任實父子兄弟懐情相欺豈禮之大意哉
  聖人常游外以𢎞內無心以順有故雖終日揮形而神氣無變俯仰萬幾而淡然自若
  遊外者依內離人者合俗故有天下者無以天下為也遺物而後能入羣坐忘而後能應務
  寄當於萬物則無事而自成以一身制天下則功莫就而任不勝也
  與物無傷者非為仁也而仁跡行焉令萬物皆當者非為義也而義功見焉故當而無傷者非仁義之招也然而天下奔馳棄我殉彼以失其常然故亂心不由於醜而恆在美色撓世不出於惡而恆由仁義悲夫自三代以上實有無為之跡無為之跡亦有為者之所尚也尚之則失其自然之素故雖聖人有不得已或以槃夷之事易垂拱之性而況悠悠者哉
  法聖人者法其跡耳夫跡者已去之物非應變之具也奚足尚而執之哉執成跡以御乎無方無方至而跡滯矣
  夫以蜘蛛蛣蜣之陋而布網轉丸不求之於工匠則萬物各有能也
  治天下惟不任知任知無妙也
  無為者非拱黙之謂也直各任其自為則性命安矣不得已者非迫於威刑也直抱道懐朴任乎必然之極而天下自賔也
  莊老所以屢稱無者明生物者無物而物自生耳自生耳非為生也又何有為於己生乎
  無為之體大矣天下何所不為哉故主上不為冢宰之任則伊呂靜而司尹矣冢宰不為百官之所執則百官靜而御事矣百官不為萬民之所務則萬民靜而安其業矣萬民不易彼我之所能則天下之彼我靜而自得矣故天子至於庻人下及昆蟲孰能有為而成哉是故彌無為而彌尊
  工人無為於刻木而有為於用斧各盡其能則天理自然非有為也上之無為則用下下之無為則自用也得生於失物各無失得名去矣
  天下莫不相與為彼我而彼我皆欲自為斯東西之相反也然彼我相與為脣齒脣齒者未嘗相為而脣亡則齒寒故彼之自為濟我之功𢎞矣斯相反而不可以相無者也故因其自為而無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皆無矣因其不可相無而有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可有矣若乃忘其自為之功而思夫相為之惠惠之愈勤而偽薄滋甚天下失業而情性爛漫矣
  天地隂陽對生也是非治亂互有也將奚去哉
  俗人所貴有時而賤物之所大世或小之
  知道者知其無能也無能也則何能生我我自然而生耳而四肢百體五臟精神已不為而自成矣又何有意乎生成之後哉逹斯理者必能遺過分之智遺益生之精而乗變應權故不以外傷內不以物害己而常全也心之所安則危不能危意無不適故苦不能苦不以害為害故莫之能害
  知雖落天地事雖接萬物而常不失其要極故天人之道全
  安於命者無往而非逍遙矣故雖匡陳羑里無異於紫極閒堂也
  以小羨大故自失
  物嗜好不同願各有極
  忘歡而後樂足樂足而後身存將以為有樂耶而至樂無歡將以為無樂耶而身以存而無憂
  遺生然後能忘憂忘憂而後生可樂生可樂而後形是我有富是我物貴是我榮也
  世言莊子樂死惡生謬矣若然何謂齊乎所謂齊者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之情既齊則無為當生而憂死耳
  守形太甚則生亡
  憂來而累生者不明也患去而性得者逹理也
  無故而自合者天屬也合不由故則故不足以離之也然則有故而合必有故而離矣
  夫清者患於太潔清而容物與天同也
  夫心以死為死乃更速其死其死之速由哀以自䘮無哀則已有哀則心死者乃哀之大也
  至美無美至樂無樂
  內足者神閒而意定
  彼之所美我之所惡也我之所美彼或惡之故通共神竒通共臭腐耳死生彼我豈殊哉
  誰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隂陽為先物而隂陽者即所謂物耳誰又先隂陽者乎吾以自然為先而自然即物之自爾耳吾以至道為先之矣而至道乃至無也既以無矣又奚為先然則先物者誰乎哉而猶有物無己則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
  當其時則無賤非其時則無貴
  茍進故德薄而名消
  凡所為者不得不為凡所不為者不可得為而愚者以為之在已不亦妄乎
  惠之而歡者無惠則醜矣
  小知自私大知任物
  性之所能不得不為性所不能不得強為
  事由理發故不覺
  神人即聖人也聖言其外神言其內
  許由伯夷高尚逺退被其風者雖貪冒之人乗天衢入紫庭猶慨然中路而歎況其凡乎故夷許之徒足以當稷契而對伊呂矣夫居山谷而𢎞天下者雖不俱為聖佐不猶高於蒙埃塵者乎雖難為其風少弊故可貴也曰夷許之弊安在曰許由之弊使人飾讓以求進遂至乎之噲也伯夷之弊使暴虐之徒得肆其毒而莫之敢亢也伊呂之弊使天下貪冒之徒敢行簒逆惟聖人無跡故無弊也若以伊呂為聖人之跡則夷齊亦聖人之跡也若夷齊非聖人之跡則伊呂之事並非聖矣夫聖人因物之自行故無跡然則所謂聖者我夲無跡故物得其跡跡得而強名聖則聖者乃無跡之名也
  尚行則行矯貴士則士偽蔑行賤士以全其內然後行高而士貴
  至順則用發於彼而功藏於物


  説郛卷三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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