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學案 (四庫全書本)/卷03

卷二 論語學案 卷三 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三
  明 劉宗周 撰
  上論
  公冶長第五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妻去聲縲力追反絏息列反
  門人記二賢之見取於聖人一則謂其縲絏之可原一則謂其刑戮之可免總之鑒人於牝牡驪黃之外者免於刑戮亦論其人耳使不幸而遭公冶長之詿誤其將以是貶賢乎二賢之品自有優劣而夫子並引為肺腑之戚則所謂時之先後年之長短皆有不可得而知者聖人未嘗容私於其間也 謝上蔡謂夫子擇壻後人以為非子謂公冶長可妻非擇壻而何聖人不擇壻是逺人以為道也此事正是孔門真學問平實處於此増一分意思便逺天理減一分意思便戾人情可妻也三字何等輕妥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焉於䖍反子賤之為君子也魯衆君子力也非衆君子之力能與之而子賤實能取之也雖然魯國有大君子焉尼山振鐸三千七十子之彥萃一堂而講求如江河飲腹聴其恣取或取徳行或取言語或取政事或取文學皆有聖人之一體以鳴斯道之盛而子賤亦其褎然者與顔閔之亞徳行之品也夫子之美子賤也葢亦私幸及門之有人與 按宓子賤治單父冠葢迎之者交接於道子賤曰車驅之車驅之夫陽晝之所謂陽鱎者至矣於是至單父請其耆老賢者而與之共治父事三人兄事五人友事十二人又有賢於不齊者五人師事之而稟度焉皆教不齊以道夫為治如此則其平日力學而孜孜於師友可知大抵親師取友是學問第一義但須虛心善下方有益孔門若無若虛而外僅見子賤子貢悅不若已子夏離羣索居其成不逮也 又按説苑孔子見子賤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子賤曰自來仕者無所亡其有得者三始誦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學益明也俸祿所供被及親戚是骨肉益親也雖有公事而兼以弔死問疾是朋友益篤也孔子喟然謂子賤曰君子哉若人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璉力展反
  以瑚璉之器視君子之品則霄壤矣賜達於材而子賤成於徳也然夏商珍物較之近代澆漓之質逺矣賜葢聞聖人之道而未得於心不免以才華擅長僅囿於用者乎瑚璉非謂可貴不可賤賜多學而識就才氣揮霍處儘見所長言語文章卓越人羣為斯道中之美器耳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焉於䖍反
  心一耳內葆之即是仁外洩之便給之口舌是佞佞與仁正分道而馳者不佞勘仁最精而謂不佞之雍即仁而勘仁轉粗故夫子深斥佞之無所用以為善雍而姑曰不知其仁正欲其從事於仁而喜其不佞也然欲求仁者當自不佞而入近取之則幾矣他日語仲弓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使雍果有得於斯其於仁猶未可知也甚矣仁之難言也 屢憎於人正見其禦人情狀處屢憎屢不悛窮一説又轉一説以葢之憎者之情窮而佞人之口不窮終被佞人使喚去也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説説音悅
  仕學只是一理仕所行之理即學問所明之理明得盡者措之於行而不疑實有諸已故也有諸已之謂信伊尹耕於莘野而樂堯舜之道及膺三聘而幡然則堯舜君民之業實可見之行而鑿鑿有以自信如握左券然學未至此地一旦當官只嘗試漫為耳子使漆雕開仕亦藉以證其所學為開之求信於斯者素也而開果以未信對此非真有見於道體之無窮而通仕學為一原者不足以語此故夫子説之説其終得與於斯而幾於信也斯指此理而言即指仕之理而言若駕空摸索恍有一物焉以為求信之地則隣於佛老之見矣惟求信故知未信亦惟有真信者而後能有其未信總之信不離斯亦不必在斯真能信者合天地民物非有餘即晤言一室非不足此孔門不怨不尤下學上達之宗也 夫子以知爾試羣賢而曾㸃即取之春風沂水之間言即斯是仕之理也仕在他日而開舉斯在目前與㸃之言若合符節故曰二人已見大意然㸃言所信而開言所疑何也㸃之見虛故眼孔易及開之見實故地步多懸㸃卒流於狂而開之進未可量也 程子曰古人見道分明故其言如此陸子靜曰古人㸔道如家常茶飯故曰吾斯之未能信皆指斯字言愚謂此猶説得太鑿古人㸔道理如家常茶飯正不必如此解斯字即照上仕字言自有根據或以古人之學由己以及人自近以及逺若曰吾於目前至近者且未之能信而敢言仕為則斯字作示斯之斯解亦通
  子曰道不行乗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桴音孚從好並去聲與平聲材與裁同古字借用
  乗桴浮海當時𤼵言有無限酸楚何故子路便以一喜承當癡人説夢何至於此子路之喜葢喜其見與於夫子謂所學之足以忘夷險一得喪耳只此便有進地可商故夫子復示之曰好勇過我無所取材即是道也何足以臧之意好勇無材自是子路平生㟁畧不以一喜言若曰從我之由所惜此耳意猶為浮海者難同伴也而所以進子路者至矣夫子本為道不行𤼵歎被子路一喜轉向子路生情有成就後學傳道來禩之意渾是天心無已絶處逢生 子路聞公山佛𦙝之召則不喜見南子則不説至許從浮海則喜始終只是一轍人㸔此氣象可為卓立千仞何故後來有孔悝之死正為見道不明失卻取材一節倉卒間不免胡亂下手耳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乗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乗去聲
  孔門以求仁為學特開千古道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然極其分量即夫子猶以為歉而況諸弟子乎故若由若求若赤其才皆有以自見而終不許其仁葢諸子未嘗不從事於仁而日月之至此心在忽操忽舍之間此理在若存若亡之界終不可得而知也不知語意自是渾融及又問所以不知之故則姑就其所長而告之又終之曰不知其仁也所長在此所短即在此也知乎此者可以語仁矣 仁者渾然全體而無息就全體中露出個治賦為宰為擯相材具便是大海中一漚𤼵現又有待而然有時豎起有時放下非不息之體故即三子之材言而其未仁亦自可見使由去其勇求去其藝赤去其禮樂而進之則渾然仁矣此夫子厲由求赤意也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女皆音汝
  聖門論聰明知解回不及賜逺甚疑賜所傲然於回者正或在此人無不自知借回鑄賜意念深矣乃賜則有爽然自失者曰何敢望回驚避之詞不敢程量之謂也及證於知二知十之間而賜之見地如此能望回而趨矣故夫子以弗如實之而深與之一與十此理始終之別名而一與二即彼此之謂皆借喻也兩人學問無可程量即所聞以叩所知而回得全體之照賜得一察之明全體之照在性體一察之明在億見性體愈約而愈該億見愈多而愈障始知君子之學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就此求其造詣平日得手學問到此了不足恃惟有向上一機在如愚境界賜有廢然而返矣言弗如而得所以弗如之實言弗如而又得所以弗如之方故夫子與之若只就多寡程量姑自退託甘以地步讓人為自知而自屈之意則孤負夫子一問矣 按象山先生曰知二知十之對又是白著了夫子氣力故夫子曰弗如也時呉生在坐遽曰為是尚嫌少在先生亟首肯又黃誠甫問此章於陽明子陽明子曰子貢多學而識在聞見上用工夫顔子在心地上用工夫故夫子問以啟之而子貢所對又只在知見上故夫子歎息之非許之也此皆以二先生之學過疑聖賢如此其實子貢當時已悟及聞見不如心性多不如寡故云雲若以多寡較則多莫多於子貢寡莫寡於顔子而今也寡者反多多者反寡當必自有説聞以所聞於夫子之教言知從聞得亦不専就知見言子貢畧開眼孔恍惚間似疑似信雖不離自已窠臼已能超然進一解矣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子曰始吾於人也聴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聴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朽許久反杇音汚與平聲皆同行皆去聲
  宰予晝寢便是行不逮言本色予之學平日都以言語抵當過就其説得分曉處一似猛作進步人而徐按之有索然不可繼正如朽木而施雕鏤糞土之牆而繪畫然朽木可雕也吾病易雕而易朽也糞圡之牆可杇也吾病易杇而易剝也二語正寫出病道照影非果以為不可雕不可杇也故下文有聴言觀行之説而於予與改是者所以儆予者至矣宰我能言猶不至朽木之雕若後世専謀名理一似刻脂鏤氷無有是處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慾焉得剛焉於䖍反
  天體純陽而至健大易首以剛字贊之人得之為天徳見所性之純一貞信性中只有仁義禮智無所為剛剛即性體之超然物表而落在氣質常為學問之用神夫子所謂剛者是也子嘗曰吾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又曰我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即未見剛之説無尚之好不使加身之惡自訟之改何等剛決夫子未見剛即是未見此等人耳非另有一項強忍不屈者尊之為純徳而寄思不置也剛不可見離慾而見剛之體又試之於慾而見剛之用棖也慾心為慾膩何故不藉此一割這是不剛處故曰棖也慾焉得剛外貌許多強忍矯矯自好只一㸃私意放不下須知本體全受障一似鉛刀手段矣舊解棖是慾不是剛又説棖有慾則不能剛皆非剛無物可指不是慾之反若不剛在有慾之後便認剛字作勇字顔子深潛純粹是無血性男子然其克己處直恁剛剛字不在氣魄上論或人不舉仲由而舉一申棖非病不識剛病不識棖甚矣慾之難勘也剛如利刃遇物便砍無堅不破若不能割物直是鉛刀或曰剛喻金慾喻鉛有慾者不剛直如金之和鉛而必軟也依舊是認勇為剛見解曰今試問聖人思剛要何用與棖之有慾而不克何故則此章之㫖燎然矣棖因慾故知他不剛這不剛之病又從何來剛體本在只無學問以淬厲之便成頑鈍於有慾之後益增頑鈍可知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人情愛䕶自已無所不至纔用到人分上便一步推不去豈知人已可以互觀欲惡可以合㸔試將不可加一事提衡而論我之不欲於人亦猶人之不欲於我奈何彼此相加竟不能視人猶已日用之間往往而是所以然者非明於己而暗於人也正為人情愛䕶自已無所不至其欲惡之加往往用全副精神纔用到人分上即與自已有礙勢不得不拒人以成己故耳此非平日克己功深認得我字血脈最親切者不能作一體觀則不欲無加之説談何容易故夫子以為非爾所及葢欲其切已返觀破除坐下病痛為第一義非可漫説強恕平情之學也若只虛儗一平等之觀以已心度人心有甚難事俄而當境便成憒憒此其中必有一吃𦂳闗鍵子打不過在賜正好於此加功故夫子抑而進之非謂恕可及仁不可及也 子貢嘗以博施濟衆為仁夫子告以欲立立人慾達達人而要之於強恕他日又告以一言可行曰恕故子貢遂於此置力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子貢一日即勦襲其説漫然承當所謂依様葫蘆全未有𤼵明夫子之藴處亦可謂不善學矣非爾所及正使其一理舊案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天命流行物與無妄天之道也人得之以為性天不離人性不離形色推之日用動靜以至綱常倫理之大溲勃瓦礫之小無往而非性無往而非天道性者道之本然而天道即其自然者也夫子設教洙泗無非闡明性天之蘊葢無言非性無言非天道歴歴在人耳邊而學者終不可得而聞滯於言而不得其所以言則有當面錯過者矣其雲文章可得而聞者何也以夫子無言非性無言非天道則夫子之言皆性天𤼵見流形之妙如四時之行如百物之生秩然燦然文而且章故曰文章雲爾子貢葢曰夫子之言可得而聞夫子之所以言不可得而聞也雲爾一夫子言耳聞之中有不可得而聞不聞之中未始不可聞始知夫子之以言教也而乃其以無言教也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而子貢則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正可互相𤼵明 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是黙而不能藏處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是語而不能顯處合之見聖道之妙 夫子言性與天道惟子貢得聞之惟顔子得聞之而且𤼵揮之其餘諸人皆死言下矣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子路所聞不必定是何等道理只如吾輩日用應酬紛紜汗漫纔猶豫且擔誤過許多斯知古人力行不可及然力行自有力行病痛故夫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 真西山曰子路之學在事故唯恐有聞顔子之學在心故語之不惰子路在萬上見顔子在一上見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孔文子不得為文而有勤於學問一節可取猶然逺於俗吏之不學無術者故可以為文要之文子亦學其所學問其所問而未嘗知所謂學問之道者也按諡法經天緯地曰文道徳博厚曰文慈惠愛人曰文愍民惠禮曰文錫民爵位曰文並無以勤學好問為文者有之自文子始夫子亦就其所長而稱之非謂其拘拘有合於諡典也
  子謂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君子之道即聖賢大學之道道無所不該自行已以往事上使民其大端也曰有君子之道四若千百中僅舉其一二然何也子産之行已有君子之恭而實未盡君子之恭其事上也有君子之敬而實未盡君子之敬其養民也有君子之惠而實未盡君子之惠其使民也有君子之義而實未盡君子之義模倣似是之間概有當於四者雲耳聖人不沒人善於春秋賢大夫必以子産為巨擘故備舉而稱之行已恭謂動有法度較之三歸反坫侈然自放者異矣事上敬即其歴事定公獻公申公三朝皆庸主動能彌縫闕失外戢四鄰內捍強宗貽鄭國之休有許多小心處養民惠子産為政如取我田疇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所以防民之侈節民之欲者皆有章程條教是使民之義也夫子他日又曰惠人也節以一惠葢舉其重者而言之
  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
  交友親則易狎狎則侮而攜貳之隙從之生矣平仲久而能敬信為交道之善故夫子稱之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節藻梲何如其知也梲章悅反知去聲智者不惑於鬼神謂其見理明而趨避決不假以鬼謀之事也文仲以智稱不過挾數任術私智揣摩正所謂大智之賊耳即居蔡一事可知也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乗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知如字焉於䖍反乗去聲
  甚矣仁之難言也夫子自由求諸子而下概曰不知其仁尚未直説他不仁處至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亦曰未知而又繼之曰焉得仁若深不滿於二子者何也微箕之忠也而曰殷有三仁焉夷齊之清也而曰求仁而得仁何居乎二子之忠清獨不得為仁朱子外註雲子文相楚無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之於齊既失正君討賊之義又不數嵗而反於齊數語實二子鐵案凡論人論事須提起大綱領二子皆不明於君臣之義者則其於天理人心已隠隠受虧跡其所為未嘗不忠於所事潔於謀身而所由終與三仁夷齊異矣故夫子一言斷以為不仁也然則仁與忠清畢竟何別曰仁心徳而忠與清則事之見於外者以仁者之心而事君則為忠以仁者之心而淑身則為清苟無愧於本心則一言之忠仁也九族之忠亦仁也辭一簞之清仁也辭千駟之清亦仁也即鉏麑之逆命呉祐之受汚亦仁也若極言心徳之全則舉天下之道徳事功皆不足為有無而況忠清一節乎故三仁二子之為仁亦就其仁仁之而子文文子之不得為仁亦就其不仁不仁之也此可以識仁矣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三去聲
  人心先橫著私意則遇事茫然愈思愈亂勢必輾轉計較終以遂其自私一念而已此文子之三思也曰再斯可矣婉其詞而正之非實是一番再番之謂
  子曰𡩋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去聲
  人臣謀國之知不論有道無道皆所不廢但無道之日數窮時亟知有時而不可用惟一味樸忠抱王臣蹇蹇之節者庶幾能之死而生之危而安則天下事有以愚濟者矣有道之知知以材顯無道之愚知以節晦故有道之知一中材能辦而無道之愚非才識兩全有天下之純知者不足以當之此𡩋武子所以不可及也或曰沈晦免患似非武子本色處無道之日雖不廢沈晦然仍不失為知巧與愚字無當今考武子在當時晉文公以公子出亡過衞衞文公不禮焉既得國伐衞而文公薨子成公鄭出奔楚使元咺奉公子叔武以受盟或訴元咺於衞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從公公使殺之咺不廢命奉叔武以守己晉人復衞侯𡩋武子與衞人盟於宛濮曰天禍衞國君臣不協以及此憂也今天誘其衷使皆降心相從也不有居者誰守社稷不有行者誰捍牧圉不協之故用昭乞盟於爾大神以答天心既盟之後行者無保其力居者無懼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糾是殛國人聞此盟也而後不貳衞侯入叔武方沐聞君至喜捉髮走出前驅射而殺之公知其無罪也枕其股而哭之元咺奔晉衞侯與元咺訟𡩋武子為輔鍼莊子為坐訟不勝刖鍼莊子謂𡩋子忠而免之執衞侯歸於京師置諸深室𡩋俞職納槖饘焉晉人使醫衍鴆衞侯𡩋俞貨醫使薄其鴆得不死魯僖公為之請乃釋衞侯衞侯再出而終有衞國武子之力也觀此大都以樸愚濟事未見所為沈晦處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與平聲斐音匪
  斯道之任斷非庸庸瑣細一流人所可幾及故中行之下首推狂簡他志意髙逺畧於事為處想其居心之正制行之髙向道之篤服善之勤真能髙視人家一等故斐然成章絶非羊質虎皮絲枲兼奏者比第不免有過中失正之病不知所裁此箇病痛亦非小可始於毫釐終於千里使一任其狂簡之質而不納於中正之規則將來異端曲學之害有不可勝言者此又夫子所深慮也望之也殷故慮之也轉切慮之也切故裁成之也亦不敢自後聖人曲為吾道計如此歸與一歎萬古餘情狂簡病痛只坐不知不知則本心受蔽寶藏不顯千聖之印合無門一生之立腳何地此説堯説舜總無是處然不知由於不學學所以求知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者夫子也
  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好善而惡惡本天下同然之情然其中苟一私未化不能如鑒之照物妍媸隨形則我以私感人情亦以私應未有不為怨之府者如夷齊之不念舊惡俄而好之俄而復惡之好惡不係於我新舊惟其所值雖鑒別之嚴總屬無心之陶鑄何多怨之有夫子恐人以了了之義為樹怨之媒故借夷齊以示訓雲他日又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後世如東漢顧廚俊及諸君疾仇常侍譏訕朝政卒成鈎黨之禍怨毒之於人甚矣哉而范滂之言曰吾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濁不悟更以為黨身死之後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愧皇天下不愧夷齊誦其言欽其行亦可哀已雖然君子終不敢以一身之私慍而廢天下之公義如滂等者亦不愧夷齊者也程子曰此清者之量清中未嘗有量只是清到十分是盡得分量處盡得清之量便有餘量出來如許之大此自然之理也
  子曰孰謂微生髙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醯呼西反乞醯一事假令移之君父身上如此委曲便成箇忠臣孝子今不免在情面上用了勘其隠𠂻有多少私意在故夫子指而正之其事甚微而害心術甚大便是下文巧言令色足恭匿怨友人張本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足將樹反
  人心惟一㸃真心不壞則人品豎立多有其基機械變詐之事如鬼如蜮無所不可而其端往往起於甚微故巧言令色足恭未必便是脇肩諂笑病於夏畦只增一分表暴之意稍不如其所有而真心壞矣如匿怨之友未必便是包藏禍心待時而𤼵只其中毫有不化不能明白其端而真心又壞矣兩項事只是一項人其能為巧言令色也者必其能為匿怨之友者巧令胸中都是恩怨念頭匿友情面正用巧令伎倆第一則就持已上言一則就處人上言此等習氣非學人立誠之至隨事省察盡化其隠庇回䕶之見者不能破除淨盡故丘明以為恥而丘亦恥之恥之者言恥其事而不敢為非恥其人之謂也聖人葢自勉以警世雲爾或曰聖賢猶恥及此乎談何容易儘有守己一生纔啟口動容尋常儕俗之與便是打不過儘儘礙明眼人故子輿氏覷破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類也此正夫子之所恥也 足恭乃足容盤辟為恭者大戴禮曾子以手容與足恭並言則足字不當從去聲可知
  顔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知爾之問是商他日事言志之問是商今日事今日所志便是他日所事聖賢只就眼前道理即身證學問而萬物一體之意隨大小廣狹即以自見如人一身或得一體或具體而微而斟酌於元氣之周流上天下地往古來今盡在此間此是洙泗家風 子路何故在朋友上起見子路勇於義然諾不渝精神多映切在朋友身上於民胞物與未嘗不知此理尚煩推致耳車馬輕裘共敝無憾舉人情極難割處不作繫吝想便將此身放在天地間了不見有彼我之殊第不免沾沾自喜有挾之以施伐之心故顔子進一解就此朋友共敝之念推之見得宇宙事皆吾分內事何善可伐何勞可施無伐無施則善勞在一世雖堯舜事業真是一㸃浮雲然猶知有善勞之可言也故夫子又進一解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因人情所同然而予天下以各得之分則我不言善合天下所同然而動吾不容已之願力則我不言勞此天地之道也聖賢言志各不相謀而實有互相印證之意只此便是學不厭只此便是誨不倦後儒雲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吾亦云老安少懷即是時行物生之教雲 老者安之數語志與事一齊俱到事有待而心無待吾有安之之心世即有
  安之之象不必問所為安而安在吾有信之之心世即有信之之象不必問所為信而信在吾有懐之之心世即有懷之之象不必問所為懷而懷在安信懷願欲在天下聖人以天下之願欲為願欲而自得不見有功能之跡推致之煩方見聖人之心與天地萬物畧無絲毫間隔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昔人云見過非難訟過為難予謂反是譬如訟者必兩造分明具狀方能聴理各各舉隠匿本情亦何以為受訟之地今人有過多是含糊過去昏昏藏頭躱尾不肯自見所以終無改圖掩目捕䑕掩耳盜鈴只塗得自己耳目而人已昭乎揭日月而行亦何益之有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故更也人皆仰之小人之過未嘗不可見而實無自見之心故其見與君子異而改亦與君子異見過者有過即知一些子便㸔作天來大若與天下共見然既見後勢不得不改第恐改圖不力故又須內自訟試問此過從何來歴從何造端從何成就從何結果一一打勘直窮到底如死者之求生如斷者之求續而遷改之圖自有無所不至者矣如此一畨兩畨真能脫胎換骨一日千里此等力量只得孔顔獨步寥寥千古後幾人聖人眼見一輩學人悠悠忽忽無長進只是未曾打破此闗故大聲疾呼曰已矣乎吾未見云云如疾雷一下使人猛省而其如終不足以語之也吾儕省之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好去聲
  聖人一身無他嗜好只有好學一事如饑食渴飲依以為命自少至老孜孜不息拾級而前進一步又有一步馴至於上達天徳而其心未敢以為足沒身乃已此一副精神真是前無千古後無萬古至問其何以能此亦從忠信之質來忠信之質人人有之惟聖人能保之而不失故𤼵心既真自有欲罷不能之味久之而不厭不倦即為至誠之無息矣其究竟以完此忠信之質而已 人皆以聖賢為生知而不必於學故夫子借己以勉人見得生質之美不甚相逺亦學與不學異耳
  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大簡乎子曰雍之言然大音泰
  子嘗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裁之何如亦曰學以居敬而已矣人心纔肆便踈濶敬則嚴宻仲弓德性簡質具有狂者之概他日見賓承祭之教正裁以居敬法也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故因夫子南面之許而恍然於子桑伯子之大簡也同一簡也而居之以敬方是可行之簡若有心以行之則居與行皆簡矣不特其所居非並其行而非矣自狂者流失遂有伯子一種學術以老氏為宗至欲土苴仁義滅絶禮樂以治天下生心害政莫此為甚故聖賢嚴辨之至夫子他日曰莊以涖之動之以禮並行處是敬更不道一簡字尤為萬世無𡚁之語學者詳之 易從乾道來是心法簡從坤道來是事法然則居易而行簡可乎此乾坤之學也伯子地位立得髙故從簡只不居易而行簡是妻乘夫隂干陽是滅人道學問然夫子終不以易簡示教蓋難言之矣必也顔氏子乎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好去聲亡與無同
  學莫要於治心心之體發而為喜怒哀樂各中其節心有不存而七情先受其蔽矣七情之蔽惟怒易乘故顔子之學於懲忿得其大者凡怒緣感生而隨感以觀理若有一定之域然試就天理分數查檢出入之倪即動些子亦是遷此際更無強制法可施惟顔子學以克己直能克去此血氣之私而毫不妄溢其發也適還其可怒之理而已何遷之有隻此是心體渾然元復時幾於無過矣苟有過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何貳之有以怒徵其常心以過徵其暫時時時保任時時剝換一日而超凡證聖無難此其好學之力誠有非他人所敢望者尋常說懲忿說改過人人理㑹得只不遷不貳是顔子獨歩精神故夫子歎之夫子告顔淵為仁只就視聽言動上說至顔子好學直蔽以不遷怒不貳過兩言一則就性情上理㑹是先一著工夫一則就四勿中提出轉闗法是後一著工夫合之是善發聖人之藴 薛文清公二十年治一怒字不盡以是知克己最難學者且就當境痛加懲創去乆乆自有得力處正不必妄希髙逺而以絶學窺聖賢也 問貳過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分明是貳了 鄧定宇曰此非閔憲以下學問顔子心常止故不遷心常一故不貳愚謂心本常止而不能不動以怒故就怒時求止法曰不遷心本常一而不能不貳於過故就過時求一法曰不貳此正復性之功最真切處若謂顔子必先有復性之功先得此心之止與一者以立本而後遇怒能不遷遇過能不貳則是止者一心而不遷者又一心也一者一心而不貳者又一心也將孔門一切懲忿窒慾遷善改過之學都無用處而所謂復性之功者不幾求之虛無寂滅之歸乎恐非孔顔好學之本㫖也
  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使為衣竝去聲
  二子之取與不必聖人裁定只就二子互勘一則侈與於常祿之外一則矯辭於常祿之內其不可同年而語明矣自思而觀方見赤之過於取如飲盜泉一般自求而觀方見思之過於辭必蚓而後可一般兩者比長絜短而中道見矣只此是天然道義之衡可以互證便可以獨證二子都只為私見遮住所以憒憒就請者通情則有與釡庾之義就辭者全操則有
  與鄰里鄉黨之義於此見聖人因物付物而又曲致陶鑄之權分明天地氣象也 質言將毋字連下句讀語意更婉從之 門人陳敬伯質予曰九百之粟疑亦羨於常祿之外故原憲辭之不然只合雲宰祿不必定數九百矣九百與釡庾數應且以憲之賢而矯情一至此乎愚按如此看則通章意㫖更長表之以俟知者
  子謂仲弓曰犂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犂利之反騂息營反舍上聲
  朱子曰聖人必不肯對人子說人父不善此章還作用人不以世類看愚謂此疑夫子策勵仲弓之意言人當自奮於流俗而不可安於自棄也聖賢豪傑只在人當身分內為之則是雖天亦不得而限之犂牛之子生而賤者也騂而且角山川用之矣人其可以生稟自棄哉困勉可一也下愚可移也亦曰學焉而已矣學之至則氣稟之駁者幡然一變而近道雖曰不希聖希賢吾不信也騂且角蓋取喻於變化氣質者如此非以質美言也疑仲弓初見夫子而夫子䇿之以此 按玉篇犂字雜文又耕具今作耕具觧與下文山川用之之意更相應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顔子不遷怒不貳過分明逗出其心三月不違仁消息顔子時時學便時時是仁學固所以求仁也或作焉輟焉而學學荒矣雖有能存焉者寡矣然何言乎心不違仁仁人心也心存而仁存此心常存即常仁也學之所以純也若諸子之心已不可得而見矣仁更何處討歸宿乎故學非以求仁也以求心也聖人視諸子之仁不是影響摸索實實就心上查檢得是離是合並時節因緣不差些子是何處印證來吾儕莫作文字看過 先儒嘗言心是鏡仁是鏡之明私慾是塵埃塵去則鏡明故克己復禮以為仁 其心三月不違仁有執玉捧盈氣象恰是融然冰釋時塗鏡源曰學者須知時至仁知得時至方知得日至知得日至方知得月至知得日月至方知得三月不違 諸子得日法日一中而昃進焉得月法月漸盈而食回得時法寒暑之氣以積而禪夫子得嵗法其一元之常運乎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三子常服聖人之教各就其質之所近而學焉以達其材斐然成章矣曰果曰達曰藝居然經世之具故皆可使之從政方之九官其夔龍之彥也與 子路勇者也遇事輙斷亦斷於理也子貢頴敏尤能燭理之變於無窮冉子周詳機警事事安頓得有理如曲技之迭奏然故曰藝子路才氣極大視求則已踈視賜則已戅賜見事早求見事審要之各有長處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費音秘為去聲復扶又反汶音問
  聖賢見道分明出處之際斬然自斷不作一毫遲回前卻之想觀閔子辭費宰可見當時纔卻顧便費許多商量不覺入季氏彀中帖帖聽命矣汶上之託直是不再計聞者能不心折而又先之以善辭則處人有禮不至拂人以取禍所以得行其志也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閔子有焉夫閔子亦幸而處季氏耳使其不幸而為蔡邕當董卓之召其肯以死刼哉噫邕亦可哀也若龜山之於京也是亦不可以已乎閔子至性過人聞道甚早其剛毅似曽子而豐度凝逺過之意其造道精詣則未逮也 問孔門不仕大夫之家者僅閔子曽子數人而竟以此分優劣何也曰此學不學之分也諸子於學荒矣賜願息求畫張學干祿由以人民社稷為學矣平日信道不篤未免雜一㸃慕外之心及感遇一加此心熾然而動而又挾以翹然自試之心苟有用我者亦遘㑹而往矣奚暇擇出處之正哉如子路不善不入之說向人分上最分明及到仕衛輙之時便茫然無用處可見平日只是將道理講貫過更不曽用得踐履之功所以當境輙憒憒曽閔之徒其得聞聖人之教而被服之也日有孜孜必要於至道而後已合下見得此道大行不加窮居不損將富貴功名之念一齊斬斷到臨境時只隨縁分付可仕可止不受人覊勒中是甚次第且也當仕而仕猶不免懐未信之歉而況於權門之奔走乎故吾於費宰之辭而知閔子之進於道也豈區區沮溺丈人之流可同日道哉 孔子陶世者也顔子用世者也閔子持世者也曽㸃超世者也由求之徒隨世者也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夫音扶
  孔之䘮也顔之貧也牛之疾也莫非命也春秋之際斯道之阨而聖賢共命矣命也有道焉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疾革而遷寢事師必以禮焉其有易簀之風乎此聖人所以重歎斯人也與 陳白沙曰古之人處貧有道處病有道處死有道其顔冉之謂與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食音嗣樂音洛
  茂叔教人毎令尋孔顔樂處所樂何事此箇疑案後人觧開消得一似指空花蹈幻影無有是處程子說不是貧又不是道朱子又說未嘗不是道若有極口道不出者畢竟是何事此事不從言說得不從妙悟得學者須實學孔顔之學始得孔顔樂處即是孔顔學處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何不樂之有善乎王心齋氏之言曰學然後樂樂然後學學即樂樂即學天下之樂無如此學天下之學無如此樂然則孔顔之樂也乃其所以合於憤也與 樂字原從貧字勘出故曰貧而樂不改其樂亦言貧而有以自樂也只此便是道不必樂道
  冉求曰非不説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説音悅女音汝
  學問須自識病痛方有鞭策處吾軰明明坐自畫一病終無長進卻要卸罪於力若以為天限者然以此誑己誑人如諱疾忌醫更無瘳法聖人直為人指破膏肓處令人毛骨俱竦 冉求曰非不説子之道啟口便錯了所謂遺卻自家寳終日數他珠也冉求不反求諸已而說道於夫子是說他人之道言他人之言行他人之行曾何闗渉自己一毫如人原無志上長安只見人上長安便生讃歎此身仍在門裏坐未曽試足一歩安問力足不足故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曰女畫者只是喚醒女使之反女而求女說女道便是道上人不患不到長安也顔淵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顔子只認得我親切所以欲罷不能此冉求對症公案 中道而廢是力不足今女畫是志不足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女音汝
  學以持世教之謂儒蓋素王之業也倡於春秋孔子其宗與而七十子之徒為之䟽附後先以共鳴學之盛萬古斯文之統遂稟於一矣然儒一也而有君子小人之不同君子儒者真儒也小人儒者偽儒也儒無不君子而不能不盜於小人以小人之心而盜君子之學並其儒而小人矣此學術誠偽之辨也夫君子小人易辨也同冒之以儒則難辨然則儒門便可作小人一藏身窟此個釀禍胎不淺故聖人嚴之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卜子夏入聞夫子之道而悅出見紛華靡麗而恱其神岐矣落根不清即一切規模嚴謹亦只守得一偽字他日既老而曽子哭之曰與汝事夫子於洙泗之間退而老於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於夫子爾罪一也無乃實不至而有侈心與夫子豫窺其微也故以是警之 陸象山曰子夏之學傳之後世尤有害此語最刻蓋譏朱子也其譏朱子曰揣量摸冩之工依倣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節目足以自安謂朱子實傳子夏之學耳然謂朱子傳子夏規模則可謂朱子傳子夏血脈則不可朱子是孔子的血脈孟子的眼孔
  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女音汝澹徒甘反澹臺滅明狷士也即二事而觀則知其一言一動皆有成法而其大節凜然有所不為又如此得若人以端士習表民風可矣將斯道之傳亦尚有頼乎 洪武末蘓州知府姚善躬下士隠者王賔獨居陋巷善躬往候見舍車歩入叩門賔問為誰對曰姚善乃開門延語及賔報謁望門再拜而返善自邀還辭非公事不敢入又將候韓奕奕避入太湖善歎曰韓先生所謂名可聞而面不可見者耶有錢芹自守甚髙善初願見不可得㑹俞貞木以明經見重於善月朔望必延致學宮講經書訓士一日餽菜於貞木誤致芹所芹受之吏覺其誤詣貞木以告貞木曰錢先生不苟取子今受不辭必仰府公之賢耳善喜訝欲往候使人先道意芹對使者曰芹誠幸見公然芹民也禮不可往見於庭若明公宏下士之風請俟月朔胥㑹於學宮善如期至迎芹坐上坐延質經義芹曰此士子之業今事有急於此者善益竦然請問之芹但出一簡授善竟不交言而去視之則皆戰守制勝之策也善心嘉之時靖難兵已南渡矣後善竟以勤王死節愚按三代而後尊賢下士若姚公者真空谷之足音也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䇿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殿去聲
  左傳齊師伐我孟孺子洩帥右師冉求帥左師及齊師戰於郊右師奔齊人從之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夫子特表其心之不伐以為居功者勸雲 士君子苟無禮義以養其心於功名之際鮮不攘臂起者晉滅吳王濬功多而見枉於王渾不勝忿憤或說以居功未善濬曰吾始懲鄧艾之事懼禍及身不得無言其終不能遣諸胸中是吾褊也蓋褊之心難化如此故君子不可以不學也 謝上蔡舉孟之反事或曰今人亦能有此又須要人知其不伐程先生笑曰直如此巧此所謂巧於伐者可見人心輾轉閃換只是一團矜氣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鮀徒何反
  此人心之變也人人習為二人之熊而恬不知怪非徒好諛悅色而已有世教之責者曷思所以挽之問祝鮀之佞宋朝之美於世何當曰只為爭名奪利非此一副乖口角熱面孔不能濟所以人人習之由其道便做到弒父與君 余嘗問朱文懿公何如人劉靜之曰亦甘美正是此美字
  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
  言人不能不由道而卒莫之由是重可怪也曷不醒於由戶之能乎 人原在道中生活只是一物無以已合彼之勞故曰由要其至如舜之由仁義行者是若依門傍戶猶之乎背而馳也由道之歎非徒激發下愚亦以指㸃上士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文與質華實之稱也纔有華實分數可言便是勝便落小成徳噐若彬彬直是渾然無跡適得乎禮樂之中矣故曰君子蓋就其學之所至而言也 質勝文勝氣質之病也文質彬彬學問之功也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此夫子道性善也言性善而證之情善才善猶在枝葉上論今直舉人生而歸之直只竪一毫喘一息亦是此純粹至善之理更無有罔而生者曰倖免亦危矣哉判到生死闗更不必說聖狂人禽之辨令人愴然 學問是救命靈符 只初念是直處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好去聲樂音洛君子之學知啟其端知之至斯好之矣好之至斯樂之矣知道之在我也而學之而求必得之得之斯樂矣此進學之序也學不進只是自足纔一試於道而自謂已至豈知進一格復有一格乎指㸃不如處正催人進歩也 終身難滿知量當下亦有樂機只好之一闗是徹始徹終精神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以上之上上聲語去聲
  形而上者謂之道道不可言其可言者皆形下者也雖形下者而形上者即在其中故聖人之教莫非下亦莫非上也顧學者所聞何如耳上焉者悟其上者機雖居處恭執事敬亦上也故可以語上下焉者無往而不滯於下即一貫之傳實以啓門人之惑矣故不可以語上也是以君子之設教也不執方而治不凌節而施時達其所已能而不強其所未至 子曰下學而上達直是語下不語上曰可以語上亦非執上以語上也如神化性命之語亦只是註腳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知逺皆去聲
  人只是一心只無二無雜便是道第一是禍福心害道進之是欲速助長心害道惟知者知當務之急而不媚神以邀福惟仁者勇於力行而不累於正助之私知以及之仁以守之由粗以及精而漸復其心體之純其於道也幾矣夫子告樊遲亦徹上徹下法也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知去聲樂上二字並五教反下樂字音洛
  此知仁合一之學學至於成徳而其交養互發之機有如此者樂水樂山其機正在勿忘勿助間蓋證學於造化也君子之學合一從造化取則蓋嘗仰觀俯察見得盈天地間只此隂陽之理即是吾心之撰偏觸偏靈全觸全靈有亹亹訢合無間者況山水之大乎知者證道於動故樂水仁者證道於靜故樂山證道於動適還吾心之動矣證道於靜適還吾心之靜矣於動而得其樂者徵動暢天地之化也於靜而得其壽者徵靜存天地之神也學至於此方與造化合而為一故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㓙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嗚呼至矣非知道者孰能知之 樂山樂水是窮理事動靜是盡性樂壽是至命窮理盡性以至於命 此聖人上達微言當是學易後方得此機軸 樂水樂山樂即是樂動亦樂靜亦樂壽則常樂欲尋孔顔之樂者知之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昔太公治齊曰尊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弒之禍周公治魯曰尊賢而親親太公曰後世必弱二公開國規模各異而逆料後世衰亂因之太公之齊已湏一變方至道況後世乎積強而霸積霸而亂矣變齊者一變今日之齊以至魯再變而後至於道蓋至道之難也魯之弱也滋甚積衰而壊亦非一變不能至道但視齊差易耳夫子借二國志更化之思實自證經濟下手次第如此 所變者政耳而俗因之魯之壊也其始於隠桓之際乎桓公弒兄自立春
  秋第一大變也後公子遂擅弒立迄於三家專政廹昭公於乾侯君臣滅矣桓公見弒莊公即位而不討賊昭公見逐定公即位而不討賊父子滅矣桓夫人姜氏如齊昭公取吳孟夫婦滅矣於是三綱之道盡矣其君設兩觀乗大路其臣八佾舞於庭旅太山歌雍徹其宰據大都執國政盜寳弓名分僣亂極矣他如躋僖公而昭穆紊初稅畆而助法廢作丘甲城中城而武備弛蒐獮之不時而軍政壊烝嘗之不經而杞典瀆觀魚築鹿而政事荒納郜鼎逐歸父而刑賞忒紀綱法度蕩然盡矣區區周禮在官末矣國之䘮也何日之有此聖人所以志變魯與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觚音孤
  大約指禮教言知和而不知禮是破觚而為圓也故聖人歎之 楊升菴雲古者獻以爵而酬以觚説文所謂鄉飲酒之爵也博古圖載其制雲觚口容一爵足容二爵韓詩外傳所謂三升曰觚是也後世以木簡謂之觚削木為之或六面或八面可書以為簡牘陸士衡文賦雲操觚而率爾是也孔子所歎之觚則酒器非木簡也何以知其然以觚為簡起於秦漢以後孔子未嘗見之也然則孔子何以歎也曰古人制器必尚象以一觚言之上圎象天下方象地且又取其置頓之安穏焉春秋之世蓋已有破觚為圓者矣徒取其利於工之易鑄而不知失其象便於人之易持而不計其頓之危也孔子於獻酬之際見而歎之歎其事雖微而輕變古制不師先王也有秦人開阡陌廢井田焚詩書尚律法之漸矣與春秋大復古而譏變法同一㫖與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不失其身而為天下者有之矣未聞失身以為人者也失身以為人是從井救人之說也其事陷也而其理則罔也懸之以井有人焉之境雖若是足以動仁人之心往而救之宜亦有是理然若可受欺者而不知終無可陷之理也何也為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故君子必尊其身為天地萬物之身而後可以位天地育萬物以成其仁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即日用之間往往而是況推之天下之大乎故聖賢借證之如此 仲由之醢也龜山之出也皆從井救人之類也聞公山佛肸之召而欲往而卒不往分明是可逝不可陷宰我發問恐是商夫子出處事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夫音扶此孔門教人定本也君子之學將以求道也始焉借途於耳目之廣而履其事者頥故曰文繼焉歸宿於身心之近而造其禮者精故曰禮禮即文之體博約無先後即所博而約之也博約合一即事即理即理即心道在是矣學者一切聰明意見皆足畔道只格此二闗有始有卒有倫有要是入道之正路 博而不約俗學也約而不博異端也 陽明先生曰博文是約禮工夫約禮是博文主意愚按博約固是一事但學者初入門只可就文上着力未便是禮逮循習之久方有天則可歸方是約逮即博即約則一貫矣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便是博約的
  様子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説音悅否方九反
  旁行而不流是聖道妙處南子之見莫論子路憒憒恐天下後世亦無有知之者聖道猶天然若囿於耳目之近執一説傍一理而求聖人者皆非也如謂仕而見小君禮也子未嘗仕衛亦是寃枉畢竟無一說可傍而卒不自晦其道分明是天道故聖人直舉天相示而已然且不要天之知而姑自疑其行若深見絶於天者何也為不悅解嘲合如此若説我是道便不是道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此肺腑語也聖人見子路不說若疾雷驚耳將平日罪過懴悔一畨不止為此事起念者嗚呼此聖人後天之學合於先天者也 問子見南子畢竟是何意曰恐只是與其潔也教法
  子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民鮮能乆矣鮮上聲中始於唐虞以中合庸自夫子發之以中合庸而後知中不淪於幻虛不離民生日用之經而上達天徳者也故曰至至徳即庸徳也而人正以庸也而忽之故民鮮乆矣非徒責此蚩蚩之民也自堯舜禹湯文武而後斯道之不傳者已非一日矣非吾夫子其孰與於斯哉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衆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施去聲夫音扶
  子貢求仁於事而不本之心亦立匱之術也博施濟衆未嘗非仁者之事而堯舜猶病之者勢也聖人之所病正仁人之所病也若仁者之心則反之已而裕如矣此已盎然與人同體即與人同欲就自己發心時是何願欲而此欲已通之人且有必通之人而後快者願欲如是功行即如是如一元初運萬象皆春故曰仁此仁體也能近取譬者近取此心而自喻之非以已譬人也自喻之者良心以一提而醒隨醒隨徹己心人心一齊勘破果能已欲立而立人矣已欲達而達人矣故曰可謂仁之方也已仁道至大學者苦無下手法今乃不越此取譬者是果是至易至簡至神至妙之術故曰方即醫家寸金匕也得仁之方則造化在手宇宙在宥匹夫可以擬皇王日用足以掩勲華區區博施藐乎小矣此吾夫子之仁也 能近取譬未嘗不是恕但即心言仁便是恕故是仁之方而仁其體也初非安勉之別 問此與乍見入井時何別曰乍見時因在已原覺得痛故覺得人亦痛此心仍不從人生正立達論仁之意若自己身上先害麻木即有人告以各各痛癢彼必不信












  論語學案卷三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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