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第七 論語註疏
泰伯第八
作者:何晏 邢昺 三國 北宋
子罕第九

卷八·泰伯第八

編輯

疏正義曰:此篇論禮讓仁孝之德,賢人君子之風,勸學立身,守道為政,歎美正樂,鄙薄小人,遂稱堯、舜及禹、文王、武王。以前篇論孔子之行,此篇首末載賢聖之德,故以為次也。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王曰:「泰伯,周太王之長子。次弟仲雍,少弟季曆。季曆賢,又生聖子文王昌,昌必有天下,故泰伯以天下三讓於王季。其讓隱,故無得而稱言之者,所以為至德也。」)

疏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正義曰:此章論泰伯讓位之德也。泰伯,周太王之長子。次弟仲雍,少弟季曆。季曆賢,又生聖子文王昌,昌必有天下,故泰伯三以天下讓於王季。其讓隱,故民無得而稱言之者,故所以為至德,而孔子美之也。鄭玄注云:「泰伯,周太王之長子。次子仲雍,次子季曆。太王見季曆賢,又生文王,有聖人表,故欲立之而未有命。太王疾,太伯因適吳、越采藥,太王歿而不返,季曆為喪主,一讓也。季曆赴之,不來奔喪,二讓也。免喪之後,遂斷髮文身,三讓也。三讓之美,皆隱蔽不著,故人無得而稱焉。」○注「 王曰」至「至德也」。○正義曰:雲「泰伯,周太王之長子云雲」者,《史記· 吳世家》云:「泰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曆之兄也。季曆賢,而有聖子昌,太王欲立季曆以及昌,於是泰伯、仲雍二人乃奔荊蠻,文身斷髮,示不可用,以辟季曆。季曆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泰伯之奔荊蠻,自號句吳。荊蠻義之,從而歸之千餘家,立為吳泰伯。泰伯卒,無子,弟仲雍立,是為吳仲雍。仲雍卒,子季簡立。季簡卒,子叔達立。叔達卒,子周章立。是時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後,得周章。周章已君吳,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墟,是為虞仲,列為諸侯。」是泰伯讓位之事也。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葸,畏懼之貌,言慎而不以禮節之,則常畏懼。」)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馬曰:「絞,絞刺也。」)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包曰:「興,起也。君能厚於親屬,不遺忘其故舊,行之美者,則民皆化之,起為仁厚之行,不偷薄。」)

疏「 子曰」至「不偷」。○正義曰:此章貴禮也。「子曰:恭而無禮則勞」者,勞謂困苦,言人為恭孫,而無禮以節之,則自困苦。「慎而無禮則葸」者,葸,畏懼之貌。言慎而不以禮節之,則常畏懼也。「勇而無禮則亂」者,亂謂逆惡。言人勇而不以禮節之,則為亂矣。「直而無禮則絞」者,正曲為直。絞謂絞刺也。言人而為直,不以禮節,則絞刺人之非也。「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者,君子,人君也。篤,厚也。興,起也。偷,薄也。言君能厚於親屬,則民化之,起為仁行,相親友也。君不遺忘其故舊,故民德歸厚不偷薄也。

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鄭曰:「啟,開也。曾子以為受身體於父母,不敢毀傷,故使弟子開衾而視之也。」)《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孔曰:「言此《詩》者,喻已常戒慎,恐有所毀傷。」)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周曰:「乃今日後,我自知免於患難矣。小子,弟子也。呼之者,欲使聽識其言。」)

疏「 曾子」至「小子」。○正義曰:此章言曾子之孝,不敢毀傷也。「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者,啟,開也。曾子以為受身體於父母,不敢毀傷,故有疾恐死,召其門弟子,使開衾而視之,以明無毀傷也。「《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者,《小雅·小旻篇》文也。戰戰,恐懼。兢兢,戒慎。臨深,恐墜。履薄,恐陷。曾子言此詩者,喻己常戒慎,恐有所毀傷也。「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者,小子,弟子也。言乃今日後,自知免於患難矣。呼弟子者,欲使聽識其言也。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馬曰:「孟敬子,魯大夫仲孫捷。」)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包曰:「欲戒敬子,言我將死,言善可用。」)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鄭曰:「此道謂禮也。動容貌,能濟濟蹌蹌,則人不敢暴慢之;正顏色,能矜莊嚴栗,則人不敢欺詐之;出辭氣,能順而說之,則無惡戾之言入於耳。」)籩豆之事,則有司存。」(包曰:「敬子忽大務小,故又戒之以此。籩豆,禮器。」)

疏「 曾子」至「司存」。○正義曰:此章貴禮也。「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者,來問疾也。「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者,曾子因敬子來問已疾,將欲戒之,先以此言告之,言我將死,言善可用也。「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者,此其所戒之辭也。道,謂禮也。言君子所崇貴乎禮者有三事也:動容貌,能濟濟蹌蹌,則人不敢暴慢之;正顏色,能矜莊嚴栗,則人不敢欺誕之;出辭氣,能順而說之,則無鄙惡倍戾之言入於耳也。人之相接,先見容貌,次觀顏色,次交言語,故三者相次而言也。暴慢鄙倍,同是惡事,故俱雲遠。信是善事,故云近也。「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者,敬子輕忽大事,務行小事,故又戒之以此。籩豆,禮器也。言執籩豆行禮之事,則有所主者存焉。此乃事之小者,無用親之。○注「孟敬子,魯大夫仲孫捷」。○正義曰:鄭玄注《檀弓》云:「敬子,武伯之子,名捷。」是也。○注「包曰:欲戒敬子,言我將死,言善可用」。○正義曰:案《春秋左氏傳》魏顆父病困,命使殺妾以殉。又晉趙孟、孝伯並將死,其語偷。又晉程鄭問降階之道,鄭然明以將死而有惑疾。此等並是將死之時,其言皆變常。而曾子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者,但人之疾患有深有淺,淺則神正,深則神亂。故魏顆父初欲嫁妾是其神正之時。曾子云「其言也善」,是其未困之日。且曾子,賢人,至困猶善。其中庸已下,未有疾病,天奪之魄,苟欲偷生,則趙孟、孝伯、程鄭之徒不足怪也。○注「籩豆,禮器」。○正義曰:《周禮·天官》:「籩人掌四籩之實。」「醢人掌四豆之實。」鄭注云:「籩,竹器如豆者,其容實皆四升。」《釋器》云:「木豆謂之豆。竹豆謂之籩。」豆盛菹醢,籩盛棗栗,以供祭祀享燕,故云禮器也。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包曰:「校,報也。言見侵犯不報。」)昔者吾友嚐從事於斯矣。」(馬曰:「友,謂顏淵。」)

疏「 曾子」至「斯矣」。○正義曰:此章稱顏淵之德行也。「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者,校,報也。言其好學持謙,見侵犯而不報也。「昔者吾友嚐從事於斯矣」者,曾子云:「 昔時我同誌之友顏淵嚐從事於斯矣。」言能行此上之事也。

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孔曰:「六尺之孤,幼少之君。」)可以寄百里之命,(孔曰:「攝君之政令。」)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大節,安國家,定社稷。奪,不可傾奪。)君子人與?君子人也。

疏「曾子」至「人也」。○正義曰:此章論君子德行也。「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者,謂可委託以幼少之君也。若周公、霍光也。「可以寄百里之命」者,謂君在亮陰,可當國攝君之政令也。「臨大節而不可奪也」者,奪,謂傾奪。大節,謂安國家,定社稷。言事有可以安國家,定社稷,臨時固守,群眾不可傾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者,言能此已上之事,可以謂之君子人與?與者,疑而未定之辭。審而察之,能此上事者,可謂君子,無複疑也,故又雲君子人也。○注「孔曰:六尺之孤,幼少之君」。○正義曰:鄭玄注此云:「六尺之孤,年十五已下。」言「已下」者,正謂十四已下亦可寄託,非謂六尺可通十四已下。鄭知六尺年十五者,以《周禮·鄉大夫職》云:「國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以其國中七尺為二十,對六十,野雲六尺對六十五,晚校五年,明知六尺與七尺早校五年,故以六尺為十五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包曰:「弘,大也。毅,強而能斷也。士弘毅,然後能負重任,致遠路。」)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孔曰:「以仁為己任,重莫重焉。死而後已,遠莫遠焉。」)

疏「 曾子」至「遠乎」。○正義曰:此章明士行也。「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者,弘,大也。毅,強而能斷也。言士能弘毅,然後能負重任,致遠路也。「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者,複明任重道遠之事也。言仁以為己任,人鮮克舉之,是他物之重,莫重於此焉。他人行仁,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士則死而後已,是遠莫遠焉。

子曰:「興於《詩》,(包曰:「興,起也。言脩身當先學《詩》。」)立於禮,(包曰:「禮者,所以立身。」)成於樂。(包曰:「樂所以成性。」)

疏「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正義曰:此章記人立身成德之法也。興,起也。言人脩身,當先起於《詩》也。立身必須學禮,成性在於學樂。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既學《詩》、《禮》,然後樂以成之也。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由,用也。可使用而不可使知者,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

疏「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正義曰:此章言聖人之道深遠,人不易知也。由,用也。「民可使用之,而不可使知之」者,以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故也。

子曰:「好勇疾貧,亂也。(包曰:「好勇之人而患疾已貧賤者,必將為亂。」)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包曰:「疾惡太甚,亦使其為亂。」)

疏「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正義曰:此章說小人之行也。言好勇之人患疾己貧者,必將為逆亂也。人若本性不仁,則當以禮孫接,不可深疾之。若疾惡太甚,亦使為亂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矣。」(孔曰:「周公者,周公旦。」)

疏「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正義曰:此章戒人驕吝也。周公,周公旦也,大聖之人也,才美兼備。設人有周公之才美,使為驕矜,且鄙吝,其餘雖有善行,不足觀也。言為鄙吝所揜棄也。○注「周公者,周公旦」。○正義曰:以春秋之世別有周公,此孔子極言其才美而雲周公,恐與彼相嫌,故注者明之。

子曰:「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孔曰:「穀,善也。言人三歲學,不至於善,不可得言必無也,所以勸人學。」)

疏「子曰: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正義曰:此章勸學也。穀,善也。言人勤學三歲,必至於善。若三歲學,不至於善,不可得言必無也,所以勸人學也。

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包曰:「言行當常然。危邦不入,始欲往。亂邦不居,今欲去。亂謂臣弒君,子弒父。危者,將亂之兆。」)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疏「 子曰」至「恥也」。○正義曰:此章勸人守道也。「子曰:篤信好學」者,言厚於誠信而好學問也。「守死善道」者,守節至死,不離善道也。「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者,亂謂臣弒君,子弒父。危者,將亂之兆也。不入,謂始欲往,見其亂兆,不複入也。不居,謂今欲去,見其已亂,則遂去之也。「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者,言值明君則當出仕,遇闇主則當隱遯。「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者,恥其不得明君之祿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者,恥食汙君之祿,以致富貴也。言人之為行,當常如此。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孔曰:「欲各專一於其職。」)

疏「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正義曰:此章戒人侵官也。言不在此位,則不得謀此位之政。欲使各專一守於其本職也。

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鄭曰:「師摯,魯大師之名。始,猶首也。周道衰微,鄭、衛之音作,正樂廢而失節。魯大師摯識《關雎》之聲,而首理其亂,有洋洋盈耳,聽而美之。」)

疏「 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正義曰:此章美正樂之音也。師摯,魯太師名也。始猶首也。《關雎》,《周南》篇名,正樂之首章也。周道衰微,鄭、衛之音作,正樂廢而失節。魯太師摯識《關雎》之聲,而首理其亂者,洋洋盈耳,聽而美之。

子曰:「狂而不直,(孔曰:「狂者,進取宜直。」)侗而不願,(孔曰:「侗,未成器之人,宜謹願。」)悾悾而不信,(包曰:「悾悾,愨也,宜可信。」)吾不知之矣。」(孔曰:「言皆與常度反,我不知之。」)

疏「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願,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正義曰:此章孔子疾小人之性與常度反也。狂者,進取宜直,而乃不直。侗,未成器之人,宜謹願,而乃不願。悾悾,愨也,謹愨之人,宜信,而乃不信。此等之人,皆與常度反,我不知之也。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學自外入,至熟乃可長久。如不及,猶恐失之。)

疏「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正義曰:此章勸學也。言學自外入,至熟乃可長久,故勤學汲汲,如不及,猶恐失之也,何況怠惰而不汲汲者乎?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美舜、禹也。言已不與求天下而得之。巍巍,高大之稱。)

疏「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正義曰:此章美舜、禹也。巍巍,高大之稱。言舜、禹之有天下,自以功德受禪,不與求而得之,所以其德巍巍然高大也。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孔曰:「則,法也。美堯能法天而行化。」)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包曰:「蕩蕩,廣遠之稱。言其布德廣遠,民無能識其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功成化隆,高大巍巍。)煥乎,其有文章。(煥,明也。其立文垂製又著明。)

疏「 子曰」至「文章」。○正義曰:此章歎美堯也。「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惟天為大,唯堯則之」者,則,法也。言大矣哉,堯之為君也!聰明文思,其德高大。巍巍然有形之中,唯天為大,萬物資始,四時行焉,唯堯能法此天道而行其化焉。「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者,蕩蕩,廣遠之稱。言其布德廣遠,民無能識其名者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者,言其治民功成化隆,高大巍巍然。「煥乎,其有文章」者,煥,明也。言其立文垂製又著明也。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孔曰:「禹、稷、契、皋陶、伯益。」)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馬曰:「亂,治也。治官者十人,謂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榮公、太顛、閎夭、散宜生、南宮適,其一人謂文母。」)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孔曰:「唐者,堯號。虞者,舜號。際者,堯舜交會之間。斯,此也。言堯、舜交會之間,比於周,周最盛,多賢才,然尚有一婦人,其餘九人而已。大才難得,豈不然乎。」)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包曰:「殷紂淫亂,文王為西伯而有聖德,天下歸周者三分有二,而猶以服事殷,故謂之至德。」)

疏「舜有」至「已矣」。○正義曰:此章論大才難得也。「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者,言帝舜時,有大才之臣五人,而天下大治。五人者,禹也,稷也,契也,皋陶也,伯益也。「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者,亂,治也。周武王曰:我有治官之臣十人者,謂周公旦也,召公奭也,太公望也,畢公也,榮公也,太顛也,閎夭也,散宜生也,南宮適也,其一人謂文母也。「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 者,記者舉舜及武王之時大才之人於上,遂載孔子之言於下。唐者,堯號。虞者,舜號。際者,堯舜交會之間也。斯,此也。言堯、舜交會之間,比於此周,周最為盛,多賢才也,然尚有一婦人,其餘九人而已。大才難得,豈不然乎?」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者,此孔子因美周文王有至聖之德也。言殷紂淫亂,文王為西伯而有聖德,天下歸周者三分有二,而猶以服事殷,故謂之至德也。○注「 孔曰:禹、稷、契、皋陶,伯益」。○正義曰:案《史記》及《舜典》,禹名文命,鯀之子也,舜命作司空,平水土之官也。稷,名棄,帝嚳之子也,舜命為後稷,布種百穀之官也。契亦帝嚳之子也,佐禹治水有功,舜命作司徒,布五教之官也。皋陶,字廷堅,顓頊之後,舜命作士,理官也。伯益,皋陶之子,舜命作虞官,掌山澤之官也。○注「馬曰」至「文母」。○正義曰:雲「亂,治也」。《釋詁》文。雲「十人,謂周公旦」以下者,先儒相傳為此說也。案《史記·世家》云:周公名旦,武王之弟也,封於魯,食菜於周,謂之周公。召公名奭,與周同姓,封於燕,食邑於召,謂之召公。「太公望,呂尚也,東海上人。其先祖嚐為四嶽,佐禹平水土甚有功。虞、夏之際,封於呂。本姓薑氏,從其封姓,故曰呂尚。呂尚蓋嚐窮困,年老矣,以魚釣好周西伯。西伯將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彲(?知切),非虎非熊,所獲霸王之輔』。於是周西伯獵,果遇太公於渭之陽,與語大說,曰:『自吾先君太公曰:當有聖人適周,周以興。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號之曰太公望,載與俱歸,立為太師」。劉向《別錄》曰:「師之,尚之,父之,故曰師尚父。」父亦男子之美號。《孫子兵法》曰:「周之興也,呂牙在殷。」則牙又是其名字。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師尚父於齊。畢、榮皆國名,入為天子公卿。畢公,文王庶子。太、閎、散、南宮皆氏。顛、夭、宜生、適皆名也。文母,文王之後,大姒也,從夫之諡,武王之母,謂之文母。《周南》、《召南》言後妃夫人者,皆是也。○注「孔曰」 至「然乎」。○正義曰:雲「唐者,堯號。虞者,舜號」者,《史記》諸書皆言,堯、帝嚳之子,帝摯之弟,嚳崩,摯立。摯崩,乃傳位於堯。《書傳》云:「堯年十六,以唐侯升為天子。」遂以為號,或謂之陶唐氏。《書》曰:「 惟彼陶唐。」《世本》云:「帝堯為陶唐氏。」韋昭云:「陶唐皆國名,猶湯稱殷商也。」案經傳,契居商,故湯以商為國號。後盤庚遷殷,故殷、商雙舉。曆檢《書傳》,未聞帝堯居陶而以陶冠唐。蓋以二字為名,所稱或單或複也。舜之為虞,猶禹之為夏。《外傳》稱禹氏曰有夏,則如舜氏曰有虞。顓頊已來,地為國號,而舜有天下號曰有虞氏,是地名也。王肅云:「虞,地也。」皇甫謐云:「堯以二女妻舜,封之於虞,今河東太陽山西虞地是也。」然則舜居虞地,以虞為氏。堯封之虞,為諸侯。及王天下,遂為天子之號。故從微至著,常稱虞氏。○注「包曰」至「至德」。○正義曰:雲「殷紂淫亂」者,紂為淫亂,《書傳》備言,若《泰誓》雲「沈湎冒色,敢行暴虐」之類是也。雲「文王為西伯而有聖德」者,鄭玄《詩譜》云:「周之先公曰太王者,避狄難,自豳始遷焉,而脩德建王業。商王帝乙之初,命其子王季為西伯。至紂,又命文王典治南國江漢汝墳之諸侯,是謂文王,繼父之業為西伯也。」殷之州長曰伯,謂為雍州伯也。《周禮》「八命作牧」,殷之州牧蓋亦八命。如《旱麓》傳云:「九命然後錫以鬯圭瓚。」 《孔叢》云:「羊容問於子思,曰:『古之帝王中分天下而二公治之,謂之二伯。周自後稷封為王者之後,大王、王季皆為諸侯,奚得為西伯乎?』子思曰:『吾聞諸子夏雲,殷王帝乙之時,王季以九命作伯於西,受圭瓚鬯之錫,故文王因之,得專征伐。』」此諸侯為伯,猶周、召分陝。皇甫謐亦云:「王季於帝乙殷王之時,賜九命為西長,始受圭瓚鬯。」 皆以為王季受九命作東西大伯。鄭不見《孔叢》之書,《旱麓》之箋不言九命,則以王季為州伯也。文王亦為州伯,故《西伯戡黎》注云:「文王為雍州之伯,南兼梁、荊,在西,故曰西伯。」文王之德優於王季,文王尚為州伯,明王季亦為州伯也。《楚辭·天問》曰:「伯昌號衰,秉鞭作牧。」王逸注云:「伯謂文王也。鞭以喻政,言紂號令既衰,文王執鞭持政為雍州牧。」《天問》,屈原所作,去聖未遠,謂文王為牧,明非大伯也,所以不從毛說。言「至紂又命文王」者,既以繼父為伯,又命之使兼治南國江漢汝墳之諸侯。《周本紀》云:「季曆娶大任,生昌,有聖瑞。古公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後果受命為文王也。雲「天下歸周者三分有二,而猶服事殷」者,鄭玄又云:「於時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雍、梁、荊、豫、徐、楊之人鹹被其德而從之。」 鄭既引《論語》三分有二,故據《禹貢》州名指而言之,雍、梁、荊、豫、徐、楊歸文王,其餘冀、青、兗屬紂,九州而有其六,是為三分有其二也。《書傳》云:「文王率諸侯以事紂。」是猶服事殷也。紂惡貫盈,文王不忍誅伐,猶服事之,故謂之至德也。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孔曰:「孔子推禹功德之盛美,言己不能複間其間。」)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馬曰:「菲,薄也。致孝鬼神,祭祀豐絜。」)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孔曰:「損其常服,以盛祭服。」)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包曰:「方裏為井,井間有溝,溝廣深四尺。十里為成,成間有洫,洫廣深八尺。」)禹,吾無間然矣。」

疏「 子曰」至「然矣」。正義曰:此章美夏禹之功德也。「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者,間謂間廁。孔子推禹功德之盛美,言已不能複間其間也。「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者,此下言其無間之三事也。菲,薄也。薄己飲食,致孝鬼神,令祭祀之物豐多絜靜也。「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者,黻冕,皆祭服也。言禹降損其常服,以盛美其祭服也。「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者,溝洫,田間通水之道也。言禹卑下所居之宮室,而盡力以治田間之溝洫也。以常人之情,飲食務於肥,濃禹則淡薄之;衣服好其華美,禹則粗惡之;宮室多尚高廣,禹則卑下之。飲食,鬼神所享,故云致孝;祭服備其采章,故云致美,溝洫人功所為,故云盡力也。「禹,吾無間然矣」者,美之深,故再言之。○注「孔曰:損其常服,以盛祭服」。○正義曰:鄭玄注此云:「黻,是祭服之衣。冕,其冠也。」《左傳》「晉侯以黻冕命士會」亦當然也。黻,蔽膝也。祭服謂之黻,其他謂之韠,俱以韋為之,製同而色異。韠,各從裳色。黻,其色皆赤,尊卑以深淺為異,天子純朱,諸侯黃朱,大夫赤而已。大夫以上,冕服悉皆有黻,故禹言黻冕。《左傳》亦言黻冕,但冕服自有尊卑耳。《周禮·司服》云:「王之服,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則袞冕,享先公饗射則鷩冕,祀四望山川則毳冕,祭社稷五祀則希冕,祭群小祀則玄冕。」「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左傳》士會黻冕,當是希冕也。此禹之黻冕,則六冕皆是也。○注「包曰」至「八尺」。○正義曰:「方裏為井,井間有溝,溝廣深四尺。十里為成,成間有洫,洫廣深八尺」者,案《考工記》:「匠人為溝洫。耜廣五寸,二耜為耦。一耦之伐,廣尺深尺謂之畎。田首倍之,廣二尺深二尺謂之遂。九夫為井,井間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方十里為成,成間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方百里為同,同間廣二尋深二仞謂之澮。」鄭注云:「此畿內采地之製。九夫為井。井者,方一里,九夫所治之田也。采地製井田異於鄉遂及公邑。三夫為屋。屋,具也。一井之中,三屋九夫,三三相具以出賦稅。共治溝也,方十里為成,成中容一甸,甸方八里出田稅,緣邊一里治洫。方百里為同,同中容四都六十四成,方八十里出田稅,緣邊十里治澮。」是溝洫之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