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谿谷先生集
卷三
作者:張維
1643年
卷四

雜著七十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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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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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公子喜雕刻之巧。天下有以機巧聞者。必厚禮致之。執刀鑿而處門下者以百數。郢人有國能者踵門而自衒。公子問其技。對曰。臣能以木石爲禽獸蟲魚之形。亂之眞而不能辨也。公子大說。膳以太牢。餼以千金。處之華屋之下。三月而爲一猴。寘之雲夢之藪。有母猴失其偶者來依焉。旬有五日而弗去。公子以爲神。收而寶之。東郭先生自齊過焉。公子出而詫之曰。公輸,墨翟之巧而有是乎。東郭先生拊掌大笑曰。公子之求巧。末矣。公子忿然作色而言曰。夫郢人之技。作假質而感眞類。未之前聞也。而先生小之。抑有尙於是者乎。何先生之大其言也。東郭先生曰。公子獨不聞無極子之巧耳。夫無極子之巧。天下無出其右。而未嘗稱於人。人亦無得而稱焉。公子其欲聞之乎。公子曰。願聞無極子之巧。東郭先生曰。夫無極子之巧。視不以目。運不以手。思慮不以心知。鐫琢不以椎鑿。無繢彩而文。無毛羽而飾。本乎自然。體乎無爲。運乎元氣。以陰陽爲器。以五行爲材。行以四時。化以風雨。傅翼而飛。著足而走。根荄華實。羽毛鱗介。情性之通塞。竅穴之開闔。方圓長短之形。白黑玄黃之色。物物具備。充滿乎天地者。皆無極子之爲也。而無極子未嘗自以爲巧。問之而不應。求之而無與。冥然獨處乎太虛之庭。公子駭然而驚曰。無極子之巧審如是乎。鄙人安得而致之。願因先生而要焉。東郭先生曰。夫無極子。未嘗遠於公子。特公子不能求之耳。公子必欲致之。莫若絜齋洗心。屛思慮絶耆欲。不以私僞。汩乎其中。湛然獨與神明居。如是三月。無極子之居。隱然見乎前矣。然後又能純其視聽。一其動作。方而圓。動而靜。無爲而無不爲。以合乎天則。然後無極子乃始爲公子役矣。夫得無極子爲役。造化爲我技。萬象爲我物。陶鑄天地。礱磨日月。卷舒風雲。琢抉山河。物物皆我之爲。而我未嘗有所爲。則凡天下之大巧。尙有侔於此者乎。不知有此。而乃以雕鏤木石。自謂巧之至也。甚矣。其昧也。語未終。公子芒然而惑。失其所以答。

顏回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而有物乎。仲尼曰。未有天地而有天地。未有天地而無物。惡有天地。雖然。有而非有也。顏回曰。敢問有而非有。仲尼曰。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無光曜之麗乎上。無體質之形乎下。混混冥冥。不可以名。冥冥混混。不可以分。是爲天地之母也。萬物之祖也。夫是之謂無極之極。故曰有而非有也。有而非有。非有而有也。小子其刳心焉。

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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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所視者色也。耳之所聽者聲也。鼻之所齅者臭也。口之所嘗者味也。心之所知者理也。目能視。視而知其色者。非目也。耳能聽。聽而知其聲者。非耳也。鼻能齅。齅而知其臭者。非鼻也。口能嘗。嘗而知其味者。非口也。視而知其色者非目也。非目則不能視。聽而知其聲者非耳也。非耳則不能聽。齅嘗而知其臭味者非鼻口也。非鼻口則不能齅且嘗也。然則心之知理也。亦有待於外者乎。曰理必寓於物。心之用。必因物而起。聲形臭味。物之質也。視聽齅嘗。心之用也。無聲形臭味則無物。無物則無理。無視聽齅嘗則心之用廢。心之用廢則雖有理。無以知之。是故堯舜之智。瞽則無以別五色。聾則無以辨五聲。鼻塞則不能識香臭。口爽則不能知甘苦。離朱之目。師曠之耳。易牙之口。善齅者之鼻。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齅而不知其臭矣。生知之聖。生而目無見耳無聞鼻不齅口不嘗。則不知有其物矣。不知有其物則亦不知有其理矣。此乃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妙。此乃所謂理。

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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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一而萬。萬各我我。我之我我。亦猶人之我已。疾痛痾癢在人。我不之知。在我。人不之知。何形骸之間隔。一至此哉。生則各一。我我彼彼。死則共歸於一。無我無彼。古之至人。以死爲眞生爲假者。其亦有見乎此哉。

飢而待食。晷刻猶時月也。及其飽也則忘食矣。勞而待息。跬步猶千里也。及其佚也則忘息矣。以此知內足者無外待矣。知榮辱之爲外物。則箝市勻路。不足爲我恥。佩玉乘軒。不足爲我華。知死生之爲晝夜。則彭聃不足羨其脩。而殤子不足悼其短矣。

萬物本一。形分故礙。形礙於外。覺局於內。則物我不相通而私遂立焉。好惡相奪。利害相攻。爭以是滋。亂以是起。此仁人之所惻也。勝私則形不爲礙。循理則覺無所局。物猶我也。我猶物也。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北極之下。南極之上。吾不知其幾萬億里。東海之西。南海之北。吾不知其幾萬億里也。前乎吾生。極乎混沌之始。凡幾年代。後乎吾生。窮乎天地之終。凡幾年代。天地無窮。古今無盡。萬物之生滅於其間者。若存若亡。而吾身之微。則又僅處乎萬之一焉。微塵豪末。不足以諭其小也。石火電光。不足以諭其速也。堯舜之智。仲尼之學。彭祖之壽。禹稷之功。周公之文。伯夷之義。賁育之勇。彼人類之所大。皆不能出乎此耳。忽焉而有。倏焉而無。有者其暫。無者其常。而世之人。方且夸名營利。慕貴樂壽。惛惛然以得喪榮辱勞其中者。此達人之所悲也。

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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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華眞妃降羊權。上元夫人降封陟求偶。而羊與封皆執不肯。下土賤士。有眼如盲。眞仙降臨。自絶而不敢近。陋亦甚矣。不知仙姝何取於是。而自貶辱至此哉。執區區之諒。而脫屣生天之福。亦其貞操有足高者。此二仙所以眷眷也夫。莊生有言曰。惟無以天下爲者。可以託天下也。七月十七日。偶讀羊權事漫記。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此諸葛武侯語也。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此孫思邈語也。而此數語皆出文子。其文曰。非淡漠。無以明德。非寧靜。無以致遠。非寬大。無以幷覆。非正平。無以制斷。又曰。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圓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小。其衍說無慮數百言。以今觀之。淡泊二字。比淡漠爲精。而明志恐不如明德之大且實也。改志作膽。便覺未精。寬大正平。能多事少等語。恐亦不可缺也。文子。老氏徒也。孫公。故是道流。武侯之學。其亦得之黃老者多乎。

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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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之大。天地不足以盡之。混沌之氣。乃生天地。混沌卽是陰。而開闢乃爲陽也。然則天地者。陰陽之物。有形中之大者也。故天地有變滅有終始。而陰陽無變滅無終始也。

日月相推而晝夜生焉。寒暑相承而四時行焉。天道流行。只是闔闢往來之相推耳。其太虛之氣則不爲闢而有。不爲闔而無。不爲往而死。不爲來而生。其故何也。氣之本體。至虛也。先無始也。後無終也。大無外也。小無內也。無所往而無是虛也。孰得而有之。孰得而無之。孰得而死之。孰得而生之。天地萬物。無往而非此氣也。聚而形立。散而形壞。形立而氣在於形中。形壞而氣反於太虛。人見其聚之散也。而不知其虛之未嘗有無也。

人與物之未生也。可謂無人與物之氣乎。然則人與物之旣死也。獨可謂無人與物之氣乎。人與物之氣。卽太虛之氣也。旣無始也。何有終也。張子之言曰。氣之聚散於太虛。猶氷之凝釋於水也。觀此可知死生之說。

凡略有知覺發用者。皆氣之聚者。非本然太虛之體也。終亦必散。

易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聚者未嘗不散。成者未嘗不毀。此死生之說也。其太虛之氣。則不爲聚與成而有。不爲散與毀而無也。釋氏不明乎此。以聚者爲終不散。故遂有輪廻之說以誤人也。魂魄精神。比之形骸血肉。則雖屬淸虛。然皆氣之聚者。非本然太虛之體也。

理者。虛而精者也。氣者。實而粗者也。氣之本。亦虛且精也。然比之理則爲實而粗也。太極者。理之摠名也。太虛者。氣之本體也。一太極。分體萬物。一太虛。化生萬物。理無爲也。故在太虛也如是。在萬物也亦如是。氣有爲也。故始也虛而今也實。始也無形而今也有形。然無形者本也。有形者末也。虛者其體也。實者其用也。始也未聚也。故虛而無形也。今也旣聚也。故實而有形也。聚者終必散也。散則復於太虛而已矣。

不誠無物。無是理則無是氣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無是器則無是道矣。

性者。心之道。心者。性之器。

本然之性。言其理也。人之所有。皆氣質之性也。故程子曰。人生氣稟。理有善惡。非理有善且有惡也。旣入氣稟則不得不有善惡。是乃理也。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不見鳶不見魚時。此理固有也。但無處著見耳。故周子曰。靜無而動有。至正而明達也。其至矣乎。不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端。不見仁義禮智之性也。不見萌芽。安知地中有根荄哉。動之端。爲見天地之心。亦此意也。

至簡至易者。其惟理乎。無爲而無不爲者。其神乎。無物不在。無時不然者。其鬼神之妙乎。

典禮私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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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統。固不可紊亂。天倫。亦不可曠闕。大統之不可亂。所以尊祖。尊祖義也。天倫之不可闕。所以親親。親親仁也。二者竝行而不相悖。仁之至而義之盡也。禮曰。爲人後者爲之子。爲本生父母降服期。而先儒以爲當稱伯叔父母。此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若程子之論濮王典禮及我宣廟之奉德興大院。眞可爲萬世法也。韓子曰。事異殷周。禮從而變。此誠通論也。禮者。本乎情者也。名者。因乎實者也。論禮而不本於情。正名而不因於實。惡乎其可也。今之議者以爲。主上於定遠。當稱伯叔父。此蓋循濮王,德興陳跡。而不知事實不同也。何以言之。英宗旣後仁宗。則是爲仁宗子也。爲仁宗子則不得復以濮王爲考。宣廟旣後明廟。則是爲明廟子也。爲明廟子則不得復以德興爲考。其理明矣。其禮當矣。今主上上承宣廟之統。則是以宣廟爲祖也。以宣廟爲祖則將以誰爲考耶。爲人後爲之子。而復父其本生則是二本也。無爲人後。無爲之子。而不父其本生則是無本也。二本之與無本。其事雖殊。其失均也。人之生也。有祖而後有父。有父而後有子。有祖而無父。人道絶矣。今日之事。頗同漢宣。宣帝之繼昭帝。是以姪孫承從祖也。不得不以史皇孫爲考也。悼考之稱。其誰曰不可。唯是稱考不已。至於追加皇號。列諸昭穆。故先儒非之。此其所以爲失也。今若稱考而去皇字。封號祀典。皆與大統有別。情禮兼盡。名實兩得。比之漢家典禮。豈不盡善盡美。至於伯叔之稱。非徒天倫有闕。抑且名號無據。何以言之。伯叔之名。因父而立。父之諸兄曰伯父。父之諸弟曰叔父。若無父則何自而有伯叔之名耶。今若以伯叔父稱定遠。則不知當稱伯耶。當稱叔耶。抑諸公之爲此議者。不無微意。此蓋周防過慮。猶恐聖朝典禮或循前代謬擧。而不知天倫之不可闕與大統之不可亂。本自竝行而不相悖也。所謂前代謬擧者。稱考不已。必加皇字。皇字不已。必至尊號。尊號不已。必至入廟。節節增長。轉轉紕繆。則循恩蔑義之失著。而尊祖敬宗之道替矣。歷觀今古。鑑戒昭灼。安有聖明如當寧。而念不及此哉。今知大統之當尊。而不知天倫之不可闕。知微漸之當預防。而不知先自乖禮也。得一而失二。慮遠而遺近。以此議禮。安得無失。或曰。旣去皇字則考字之上。當加何字。曰謹按家禮神主之式。以顯代皇。其來久矣。況定遠舊主本稱顯考。今雖加以大院之號。顯考之題。自當仍舊。且顯考二字。本出書經。揆厥辭義。未爲貶薄。但取與皇字稍別而已。新學後生。妄論及此。識禮君子。幸折衷之。

讀鄭愚伏議禮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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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伏公上箚條陳六事。明白剴切。深得儒臣告君之體。然其中有未可解者。愚不容無辨。箚中引儀禮不杖期章爲人後傳文。持重太宗降其小宗一段。以爲今日服制之斷。又將或人所謂以孫繼祖不可謂爲人後之語。駮其非是。而引上文疏中所後或祖或曾祖其人未定之文爲之證。此愚之所未解者也。夫爲人後者。何謂也。大宗無後。以族人支子繼其後。則是便爲旁親之子也。旣爲旁親之子。不可復爲本親之子。故程子斷以爲當稱伯叔父母。而禮亦降其服爲不杖期。是以伯叔之服服之也。旣於旁親爲子。而又爲本親之子。是二本也。父母之名。安得不變。名旣變則服亦安得不降。本傳旣曰族人以支子後大宗雲。則以孫繼祖者。其可比而同之乎。上文疏中所謂其人未定雲者。自有別意。今卻刪去其中緊要語。以爲曲證強合之地。恐非道理。蓋本疏雷氏曰。此文當雲爲人後者爲所後之父。闕此五字者。以其所後之父或早卒。今所後其人未定。或後祖或後曾高祖。故闕之也。今第就所後之父或早卒一句觀之。疏中本旨。灼然可見。蓋所後之父不幸早卒。其已卒者若有父。是爲己之祖也。有祖。是爲曾祖也。皆當爲之持重。猶適子父先卒而爲祖持重也。然則其曰或祖或曾祖。皆指所後之祖。非本親之祖也。此其語脈文義何等明白。三尺童子。皆當曉然。今引此疏。乃截去最緊一句。而只掇下文。以證己見。不亦異乎。初引子夏傳而刪去族人支子之語。繼引雷氏疏而刪去所後早卒之文。兩句旣去。則本意都變。引經如是。無乃近於反案舞文手乎。夫持重大宗降其小宗一語。本自明的。以此論今日之禮。最爲近似。然若泛擧其義。以爲當降之證則可。必欲強引此條。以爲應服之文則不可。何則大宗小宗。義可通取。人後祖後。所指各異。不可不察也。夫爲人後與爲祖後。雖曰等是爲後。實則輕重懸絶。蓋爲人後則父母變爲旁親。爲祖後則父母固自如也。旣爲旁親則服亦隨而降矣。不然。元無當降之義。今日之事。若以士大夫家禮論之。持服主喪。都無可疑。但主上旣以支孫上承宣廟。主鬯宗祧。則國統至重也。祖宗至尊也。私親雖有罔極之恩。義有所壓則情有所屈。故論其喪制。宜有降殺。然其大旨。只爲上壓於宗統。非以爲人後而降之也。大抵父母之服應降者有二。爲人後者降不杖期。所以避二本也。父在爲母降杖期。所以明壓屈也。今日之禮。旣無二本之嫌。則降殺之義。非爲壓尊已乎。以此觀之。愚伏箚中以不杖爲定製。杖期爲不近者。愚竊未知其何據也。且愚伏之意。果謂今日典禮。明是爲人後者乎。若然則沙溪伯叔之稱。愚伏何以非之也。旣曰當稱考矣。而又曰是爲人後。則不幾於自相矛盾乎哉。嗚呼。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義之至也。親親。仁之本也。所謂禮者。節文斯二者而已。承宗統之重而致隆私親。則是蔽於親親而不恤尊祖之義也。無二本之嫌而自絶天性。則是泥於尊祖而罔念親親之仁也。二者雖殊。其失唯均。今者沙溪先生拘於濮園舊議。欲去父母之稱。獨不念天倫之不可曠闕乎。朴,崔諸公又執三年通喪之制。都無降殺節文。則循恩蔑義之誚興。而尊祖敬宗之道虧矣。過猶不及。此之謂也。唯愚伏之論。最有斟酌。始焉不從沙溪之說。今焉又駮朴,崔之議。正與鄙見相符。但於此一款。稍涉紕繆。信乎論禮之多岐。而所謂聚訟者。又曷從而就正乎。姑錄管見。以俟知者。

答沙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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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問答。旣蒙先生印可。幸甚幸甚。維之鄙見。與先生不合者。唯稱考稱叔一款耳。於此歸一則爛熳同流矣。夫人道以父爲本。本也者。不可二。亦不可無者也。爲人後者旣爲旁親之子。稱旁親爲父。而復以本親爲父則是二本也。若孫而繼祖。或兄弟相繼。尊屬繼卑行。則雖有父子之義。實未嘗定名爲父子也。是未有所父也。未有所父。而幷與本親而不稱爲父則是無本也。二本則人道亂。無本則人道絶。其事雖殊。其失一也。胡文定論僖,閔祖禰之義而斷之曰臣子一例。此誠確論也。唯其臣子一例。故雖以兄繼弟而亦有父子之義。然只是有其義而已。非如爲人後者直以所後者爲之父也。且如晉簡文以從祖繼其從孫哀帝。則其將以於哀帝有父子之義之故。而不稱元帝爲考乎。唐宣宗以叔繼其姪武宗。則亦將以於武宗有父子之義之故。而不稱憲宗爲考乎。竊恐無是理也。若然今日典禮之稱謂。亦可以無疑矣。小宗大宗之說。鄙意亦與先生無異。然若據此以論隆殺之節則可矣。若幷與其不可廢之父子之稱而去之則無乃過歟。程子之譏漢宣。維常未曉其主意。豈謂宣帝當以昭帝爲考。不可復考史皇孫者乎。抑以宣帝不可稱昭帝爲考。而幷與史皇孫而不考之乎。是未可知也。文獻通考論宣帝事。以胡氏之說爲非。胡氏之說。卽程子之說也。然則先儒於此。已有異同之見矣。況宣帝則繼旁親。今上則繼親祖。繼旁親則雖祖孫之行。倫序不順。是猶爲人後也。繼親祖則雖有適支之分大小宗之別。是猶爲祖後也。蓋宣帝是爲人後者之變禮也。今上是爲祖後者之變禮也。義例旣殊。恐不可比而同之也。且於廟則非祖禰而稱以祖禰。其義猶可通也。於天倫則以祖孫而稱以父子。其義斷不可也。先生曰旣於宣廟有父子之義。又於私親稱以父子。其無兩考之嫌乎。竊謂不然。今上若於宣廟定爲父子。而又稱定遠爲考。則誠有兩考之嫌矣。旣曰不可考宣廟。以趙相禹之說爲非。則是徒有父子之義。而未嘗定爲父子也。尙何嫌於兩考乎。若如先生之說。維恐當以無考爲嫌。而不當以兩考爲嫌也。又曰其爲承統一也。則父子之義無彼此。其爲私親一也。則降屈之義無異同也。此亦似矣而未盡然也。或有承統而定爲父子如宣廟之於明廟也。或有承統而只得爲祖孫。不得爲父子如今上之於宣廟也。則安得爲無彼此乎。其於私親也。或有如宣廟之於德興者。或有如今上之於定遠者。則雖均有降屈之義。若其稱號則安得無差別也。至於叔父之稱。尤似無據。文獻通考中論此一款。似極分曉。幸細考之。

答人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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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來歲已四五周矣。雖南北隔絶。嶺嶠間之。悠悠之思。未嘗少已於中也。每念足下有妙質儁才。昔時已嶄然頭角矣。乖闊以來。日月已多。必能奮張變化。蔚然可驚。而恨不能致其身於我側。或致我身於其側。浸挹餘波。以自澤其枯槁也。乃今得惠書。辭致之工。識趣之高。果不負於宿昔所期。離索之慰。殊不可言。來書所及論文之旨。頗皆得之。獨於稱僕過實。近於溢美。豈欲引而進之歟。何待故人之不誠也。僕往時於文僅識趨向。譬如涉浡澥者纔離崖耳。終日覼縷。略有一二語近似。而不見有完篇焉。蓋未嘗熟一部書。宜所得之淺也。數年來。無他事故。可以大肆力於舊業。而怠惰因循。且累於科擧之務。僅讀數部書。作數十篇文字。雖稍長於往時之爲。而侷促凡下。不足闚作者之域。生平壯志。索然漸衰。每得一語稍勝。輒慊然自足。恐不足以終成賈,馬事業也。然斯技也。何必極其能哉。顧我於大於斯者。全未有得焉。則斯技也雖止於是而不復進。亦何足深病焉。以是自寬。尤足以長怠懶之習也。夫文有華有實。辭者其華也。理者其實也。聖賢之文。華實俱備。自諸子以下。始岐而二矣。文之至者。必華實兼。然與其華而不實。寧實而不華矣。濂洛諸儒之文是也。今世之人。用心於雕繪之技。憊敝精神。終未能造其工。況責夫能求其實哉。退之華勝實者也。猶有根茂實遂之論。其徒亦言必深於道而後至。蓋稍志於古者。皆能知所先後矣。下此則直童子淺淺耳。何足道哉。足下之所問於僕。與僕之所自爲者。皆今世之習而已也。而顧其言如此。能言而不能行。其去於實也亦遠矣。嗚呼。可不惕然念之哉。世人識不明。取捨甚陋。能者固有不見知之歎矣。然君子之進其業。非以覬知於人也。特以自裕於己而已。苟得於我者旣足。雖不遇於此。可以必遇於彼。雖不遇於今。可以必遇於後。何足歎哉。傳曰百世以俟而不惑。老氏之言曰知我希則我貴。君子所存。當如是。若使咨歎鬱抑。必願其一售。則於不慍無悶之義。無乃剌謬乎。彼韓,柳諸公。猶未免此。僕常恨之。願足下勿再存於懷也。若曰知己難遇。有唱無和雲。則彼此誠同矣。古人以朋來爲樂。以道孤爲歎。可謂先獲此心矣。南中必多識者。幸以鄙見質之。其以爲如何。

象戲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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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戲者。局戲象兵勢也。其爲局也。東西九道。南北十道。南北之邊。畫九宮焉。斜通而湊於中。將之位也。子各十有六。將一將軍也。士二謀士也。車二戰車也。包二礮也。馬二騎也。象二戰象也。卒五徒也。將居九宮之中。士居其後之左右。象居士之左右。馬居象之左右。象與馬。雖互列焉可也。車居馬之左右。包居車之前二罫焉。卒列居包之前行而各間一道以竟局焉。將行一道。前卻左右無拘。然不出九宮也。士行如將也。車行直。長短縱橫前卻無拘也。包行如車焉。然必有乘也。惟包與包。不相乘也。亦不相食也。馬行二罫也。象行六罫。經三而緯二也。然馬有阻其前。象有阻其前及二罫者。皆不得行也。卒行一道。可左右而不可卻也。敵當其行。欲食者食之。先得其將者勝。不能相勝者平。將與將相對。以將就之者請平也。此其大勢也。奇正之妙。存乎其人。

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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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曰。君國之道有三。修身也安民也制敵也。是三者。雖有本末之分。而不可去一者也。然以前代之事考之。如唐文宗之恭儉。宋神宗之有志。可謂令主矣。群小得志。海內怨咨。是修身而未能安民也。漢文帝,宋仁宗之時。天下富庶。幾致刑措。而不能制匈奴,西夏。是安民而未能制敵也。齊桓公之奢淫。唐太宗之慙德。而一匡天下。身致太平。是未能修身而能安民也。秦皇,漢武窮奢極慾。海內虛耗而威振四夷。是未能安民而能制敵也。玆數君者。或有本而無末。或遺其內而擧其外。其優劣得失。可得以詳言歟。予以寡昧。叨守艱大。深惟德之不修而無以出治。夙夜祇懼。罔敢怠荒。至於保民詰戎之方。日與廟堂諸臣籌畫講究。無所不用其極。而內省厥躬。疵吝百出。民生困窮而邦本將顚矣。寇敵窺覦而邊圉將隳矣。豈予爲之不力。無以食其效歟。抑亦昧於治體。而失先後緩急之宜歟。如欲內修外攘。各得其理。克盡君國之道。其道何由。子諸生。其各悉心以對。

王若曰。人有恆言。爲治在順民心。然而歷考前代。頗有未必然者。湯之伐桀。爲天下除殘賊。亳衆不悅。盤庚之遷都。爲生民避河患。商民不率。必欲苟順民情。此亦可以得已耶。徐偃王行仁義而國以亡。子太叔用寬政而民爲盜。仁與寬。果不足以得民耶。諸葛治蜀而尙嚴猛。崔寔論政而譏恩貸。然則寬果不如猛。而民之向背。亦拂於常情歟。予以否德。承無疆之恤。夙夜圖治。兢兢焉以萬民之心爲心。而發謀擧事。動輒乖迕。姑語其大者。大同之法本爲均賦役也。而豪右之徒病之。號牌之擧本爲充逃故也。而游惰之屬苦之。營將所以重治兵也。或以擾民訾之。管餉所以給軍興也。或以榷利沮之。行一事則衆怒起。立一法則群議興。豈予未察乎弛張之宜。利害之實。擧措不愜於衆心而然歟。無亦誠意未孚。上下相疑。雖以佚道使民。而民不之知歟。今若曲循民意則事無可做。強拂衆議則功亦難就。於斯二者。將何所從違耶。伊欲使出令而民爭趨。擧事而下不議。上收從欲之效。下有傒志之應。其道何由。子大夫必有達於治體而識時務者。其各悉心以對。

王若曰。物之不能兩大。理也。陽之與陰。天理之與人慾。君子之與小人。中國之與夷狄。此皆迭相消長。而不可以相無也。然而古之聖王。必嚴其予奪去就之分者。其故何歟。扶陽而抑陰。存天理而遏人慾。進君子而退小人。尊中國而攘夷狄四者。天下之大義也。其見於經義者。可得歷擧而明言之耶。予以寡昧。承艱大之業。夙夜憂勤。未嘗不以茲四者爲先務之急。燮理之方。未敢忽也。而陰盛陽微。災沴疊臻。修省之功。未敢廢也。而善端難擴。私意易長。賢邪之辨。非不致謹也。而薰蕕雜進。朝著混淆。修攘之策。非不熟講也。而國勢削弱。胡虜益橫。心勞而事益拙。志勤而功愈邈。豈予爲之不誠。不足以責其效耶。抑事各有要。而予昧於本末輕重之序耶。何以則玆四者各得其理。天人之道備盡。而治道以成耶。子諸生。其各悉心以對。

王若曰。予嘗歷觀前代得失。多有未可解者。夫任人莫如專也。然昭烈之於諸葛。以專而治。神宗之於安石。以專而亂。作事莫如斷也。然憲宗之於討蔡。以斷而成。苻堅之於侵晉。以斷而敗。臨下莫如寬也。然文帝而寬則寬爲德。元成而寬則寬爲累。其故何歟。高帝溲溺儒冠而漢以興。理宗表章儒先而宋以削。儒果無益於國歟。齊桓奢淫多慾而功冠五伯。唐文被服澣濯而自比赧獻。儉亦不足尙歟。洪範稱謀及士庶。詩人刺謀夫孔多。詩書所載。亦有時而相戾歟。於斯數者。將奚從奚違。奚法奚戒。今予欲得人專任也。則賢邪難辨。欲臨事果斷也。則利害未晳。欲任德尙寬也。則綱紀益弛。未嘗不重儒術也。眞儒難得。未嘗不敦儉素也。弊俗難化。未嘗不欲畢擧群策也。或眩於名實。凡今之治道日汚。而國事至於無可爲者。豈亦皆坐此而然歟。何以則可免數者之累。而俾予從欲以治歟。抑別有進於是者。而予未之及歟。子諸生。其各推廣而悉言之。無拘於場屋科臼。

問。城池。所以衛民而禦寇也。易言重門擊柝。而不及城池。抑有意歟。武夫宗子。詩人必比之於城。其義何所取歟。仲山甫之城朔方。士彌牟之城成周。其得失有可言歟。秦皇築長城。害於一時而利於萬世。德宗城奉天。始惑於左道而終賴於急難。此亦有足取歟。種世衡城靑澗。以制西夏。余玠城釣魚。以保全蜀。其方略設施。可以詳言歟。前史有雲高麗因山爲城未易攻。又稱平壤城險固難拔。以今觀之。未必皆然。其故何歟。自壬辰以來。名城堅壘。處處崩潰。如延安,幸州之無足恃者。反收卻敵之功。果何緣而致此歟。目今虜憂方殷。議者多言西路無高城深池。須擇要害形便之地。堅築而固守之。江都保障之所。亦宜增修城塹。以爲萬全計。難者或謂守國在得人和。勞民興役。無益有損。此二說。何者爲得。抑別有要道急務之可言者歟。

問。四時平分。春居一焉。春者以生物爲德。而歲功之所資始也。五行爲木。四德爲元。五性爲仁。至於聲色臭味。各有配屬。皆可得而詳言歟。王者代天理物。順時行令。其見於月令等書者。極其纖悉。皆可行之於後世歟。春秋以王次春。以正次王。所謂以夏時冠周正也。或雲周旣改正。則時與月皆當改。未知何說爲得耶。周制有賞以春夏之文。漢文有春和賑貸之詔。必拘於此義則凡懋賞之典。恤民之政。失春時則皆不可行耶。邵氏以三皇爲春。程子稱顏子春生。其擬議之旨。亦可得以明言耶。方今聖明在上。仁覆群生。欲使擧國民物煕煕於春臺之域。而民氣不舒。災害相仍。治效之不應。乃至於此。何歟。說者曰世道漸降。殆若已屆嚴凝之候。純用仁惠。有乖時義。或雲天地發生之心。貫徹四時。體元之道。莫先於仁。是二說。何者爲得歟。如欲大和流行。周遍透徹。而萬物有各得其所之樂。其道何由。

問。世稱人材係於地靈。三代兩漢。名人多生於北方。而自六朝以後。南方人材始盛。豈地靈有盛衰耶。抑亦有人事之可言歟。春秋之時。戎有由余。越有種,蠡諸人。以戎,粵之陋。而能有此人傑者。何歟。漢人有言曰。山西出將。山東出相。以後世觀之。則未必皆然。抑何故歟。我東三國鼎跱之時。各有名臣。統合之後。西北不如東南。其故何歟。以湖南言之。前昔久遠。姑勿論。粵自先朝以來。凡以道學文章節義。表表名於世者。必有其人。皆可歷數而詳言之歟。兩南竝稱雅矣。至於今日。湖南頗不振。是亦歸之於地靈之衰歇歟。抑別有其由歟。如欲使群才蔚興。以爲國家用。其道何由。諸生必有慨然於此者。願悉言之。

問。古之君子。有得於中。必著書以自見。其來尙矣。六籍經夫子刪修。然皆非夫子所自著。雖論語亦出於門人之記。以夫子之大聖。不立一家之言。何歟。曾,思各有所著。曾固述夫子之意。子思未聞有所述。亦可言其故歟。孟子之書。或以爲孟子自著。或以爲門人所記。二說孰是歟。自春秋以降。老,列,莊,荀,管,墨,韓,呂之徒。皆有所著。以自售其說。亦有合於聖人之旨者歟。抑其所祖述者。皆可得以明言歟。楊子雲之太玄法言。王仲淹之中說續經。皆自擬於聖人。而論者多有譏貶。抑果全無可取耶。馬,班之史。韓,柳之辭章。世皆盛稱。亦有得於六經之旨。而可齒於立言之域歟。宋儒闡明之後。濂,洛,關,閩皆有論著。果無純駮之可言歟。就中發先聖之未發。大有功於斯道者。亦可一二言歟。六經以後諸著書者。孰不以作者自居。硏精極思。欲以傳萬世而不泯。而其得免後人之覆瓿者罕矣。立言果若是難耶。如欲討理而闡聖人之蘊。修辭而合六經之旨。羽翼斯道。而垂之不朽。其道何由。

設孟莊論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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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居蒙。鄒人孟子輿自齊過焉。莊周曰。此僻陋之居。先生何故儼然辱而臨之。何以敎周也。孟子輿曰。軻也聞先生高義之日久矣。幸今得見顏色。願以卒承餘論也。軻也嘗聞先生喜爲荒唐無端崖之論。齊萬物以爲首。死生爲一條。可不可爲一貫。仁義爲外。禮樂爲僞。孝悌忠信。爲德之役。而哀樂喜怒。爲性之賊也。非堯舜毀三王。而欲絶聖棄智。掊斗折衡。以爲治也。此軻之所大惑也。先生能絀此論而遵孔氏之方。明先王之道。則軻也願爲弟子而受敎焉。先生亦有意乎。莊周呀然而笑曰。子之所惑者。周之所樂也。子之所敎者。周之所薄也。今子令周釋周之所樂。趨周之所薄。而從子之所敎也。迺曰願爲弟子而受敎焉。夫旣使周捨我而從子。則己受敎於子矣。何以敎子爲。是子之說悖也。且子誠以爲物之不可齊。而死生可不可之不可爲一。仁義之非外。禮樂之非僞。孝弟忠信之非德之役。哀樂喜怒之非性之賊。堯舜三王之不可貶。絶聖棄智。掊斗折衡之爲不可耶。周也願聞其說之詳。孟子輿曰。先生亦知所謂性與命者乎。天之爲天者。命也。人之爲人者。性也。名雖二而實則一也。天之道。分而爲陰陽。散而爲五行。序而爲四時。消息詘信。變動無端。鼓舞亭毒。是生萬化。故其爲物也。有淸者濁者剛者柔者通者塞者正者偏者。衆類紛錯。不可名狀。頑而爲金石。繁而爲草木。高而爲山嶽。汚而爲河海。纖而爲華實。異而爲靈怪。鱗介者潛。羽翼者飛。穴居殺食。木棲喙啄。各適其樂。各遂其性。形形色色。職職芸芸。充滿於天地者。至不可勝計。其不可混而齊之也明矣。同出於天。其本一也。各得其賦。分則殊焉。太山之大。不可抑而小也。秋毫之小。不可引而大也。循之則順而易行。強之則逆而甚勞。先生何獨執此之篤也。人之所以最於物者。以其性也。其體則有仁義禮智之綱焉。其用則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喜怒哀樂之變焉。制其節文而爲禮焉。宣其和樂而爲樂焉。施於親爲孝。接於長爲弟。事君上則爲忠。處朋友則爲信。是故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見孺子之入井。必有惻隱之心。遭謼蹴之辱。則寧死而不肯受也。是皆性之發而命於天者也。非自外鑠我而僞爲之者也。死者。生之變也。不可者。可之反也。是故人之所以飢食渴飮。避凶趨吉。不敢蹈水火觸兵刃者。皆以存生而遠死也。所以明禮義立敎化。設慶賞威刑以勸懲之者。皆以行可而去不可也。一而同之。人道紊矣。且先生亦嘗輕爵祿遠名利。辭千金之富。棄卿相之尊。欲曳尾塗中。而不願爲犧牛者。非爲死生乎。絀儒墨之辯。明老氏之敎。是吾之是而非人之非者。非爲可不可乎。行於己而禁於人。欲人之從己。不可得也。人之初生。固無以異於禽獸也。聖人者立然後。生厚用利而德正焉。是故敎化行而人知所從。法度立而人知所守。器械具而人知所用。三者廢則人不人矣。是故聖人者。人之準則。而使人去禽獸而歸於人者也。今若絶棄聖人。則是畔其所以去禽獸者。而日趨於禽獸也。且夫斗斛權衡之設。而人猶爲姦。況於去之乎。是助盜而長姦也。此數者。軻之所以爲先生惑。而願先生之改之者也。莊周曰。子之論似矣。然而未聞夫大道也。夫道。亦自然而已矣。子之言者。何其多方也。吾爲子言其自然。天非自然。無以爲天。地非自然。無以爲地。人非自然。無以爲人。物非自然。無以爲物。自然盡之矣。何用多方。去自然而言多方者。其於道遠矣。天以自然而生萬物。萬物以自然而各生生。自然而大。自然而小。自然而可。自然而不可。自然而生。自然而死。芸芸職職。自然具足。職職芸芸。無不自然。是故太山雖大。未嘗有餘。秋毫雖小。不見不足。未嘗有餘。何矜其大。不見不足。何訾其小。知此則知小大之齊矣。彭祖之壽而有所終。殤子之夭。亦盡天年。有所終則未足爲脩。盡天年則不可謂短。知此則知脩短之齊矣。鯢桓之淵。不測其深。魚鼈居之。以爲樂國。而人蹈之者死。糞穢不絜。過者掩鼻。而狗彘甘之。損於尺者益於寸。棄於寒者須於熱。是故以大擬小。以可方不可。則愈爭而愈亂矣。各適其宜。各任其分。則無大無小。無可無不可。生之有死。猶晝之有夜。寐之有寤也。其不可以有所愛惡也審矣。莫不欲生也。而生不可以欲而常也。莫不惡死也。而死不可以惡而逃也。是以古之達人。生而不悅。死而不禍。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大道無名。蕩蕩冥冥。眞性無體。混混默默。萬化之所由起。而衆妙之所由出也。夫是之謂自然。自然之離。仁義之始也。仁以愛人。而愛人適所以害人也。義以治人。而治人適所以亂人也。禮制於外而內益蕩。樂道其和而淫以滋。孝弟之敎設而民日偸。忠信之名立而姦日生。喜怒哀樂之情熾而性日鑿。是皆亂之首而僞之原也。非自然之所存也。上古之治天下也。結繩而用之。民不亂。巢居卉服。飮血茹毛。而民不病。上如標枝。下如野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已矣。及至聖人。興之以禮樂而僞益起。制之以法度而姦益滋。禁之以刑辟而惡益肆。豐其生養。耆欲無窮。發其智巧。機詐愈甚。資其利器。患難相尋。凡所以害於治而病於民者。皆聖人之倡之也。以至於今。天下大亂。子有殺父。臣有殺君。盜賊橫行。戰爭不息。生民塗炭。而人與人相食矣。可勝言哉。舟楫不創則吳越之寇不能爲中國害。干戈不作則民死而肝腦無塗地者矣。然而儒者以創舟楫作干戈。爲聖人之功。其亦不仁甚矣。故曰絶聖棄智。大盜不起。掊斗折衡。而民不爭。今子言仁義之多方。而未覩夫大道之自然也。稱聖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害天下者之若是大也。不亦昧乎。孟子輿曰。先生之言。誠宏大矣。然軻以爲先生之論自然。非眞自然。而迺軻之言者眞自然之道也。夫仁義。性也。性卽命也。命卽天道也。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天人雖殊。理則一也。人心之靈。萬理具備。隨感而應。遂通天下之故。發於情則爲喜怒哀樂。見於行則爲孝弟忠信。宣之爲禮樂。而施之爲政法。皆順乎自然而已。非有所穿鑿矯拂之也。哀死樂生。情之常也。非不達於死生之說而然也。是非可不可。理之順也。非有累於將迎好惡之私而然也。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大者大之。何必強而小之。小者小之。何必強而大之。脩者脩之。何必強而短之。短者短之。何必強而脩之也。夫與其大其小而小其大。而爲自然也。孰若大其大而小其小。而爲自然之順且易也。且先生獨不見墾田者乎。一歲而收十倍。二歲而七。三歲而五。地非異也。久則衰矣。天地之生久矣。氣日益漓。而人日益偸。俗日益薄。則其不可以上古之治。治之也明矣。震風凌雨。非巢居卉服之所可庇也。頑民悍俗。非結繩垂衣之所可理也。因其勢而制其治。通其變而適其宜。此固自然之道。而聖人之功也。至於末流之大亂。則非聖人之所致也。風雨霜雪。天之道也。萬物之所以生成者也。然而風暴而損物。雨淫而爲菑。霜雪失時。萬植夭閼。可以此而幷去其所以生成者乎。先生之言。理逆而義悖。猶自以爲大道之自然。此軻之所大惑。而願先生之改之者也。莊周於是。默然有間曰。道不同。不相爲謀。子去矣。無乏吾事。

孟子好辯。闢楊墨。孔氏之道明。然常怪其與莊周同時而不相遇。七篇之中。語無及者。端居無事。漫爲設辭如右。蓋所謂以文滑稽者。而因以寓夫抑異說扶吾道之義雲。

詩能窮人辯課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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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以窮者多工詩。工詩者多窮。乃曰詩能窮人。余獨以爲不然。夫天之所以窮達人者。與人異趣。達於人者。未必達於天。則人之所窮者。安知非天之所達乎。請試辨之。人有恆言曰。仁者必壽。有德者必得其位。有位而壽。斯乃世所謂達者也。然而顏回之仁而三十而夭。孔子之大聖而終身爲匹夫。似可謂之窮矣。雖然。孰知夫二子乃有大達者存焉。顏子不得其壽。而死而不亡者。亘宇宙而彌光。仲尼無其位。以萬世爲土。則謂孔顏不達而窮者。不知窮達者也。蓋貴賤豐約之及其身者。人之妄謂窮達者也。而名聲芳臭之垂於後者。乃天之所以眞窮達人者也。乖於人而合於天。失其妄而得其眞。此固吾所謂達者也。詩固小藝也。不足擬於道德之大。然而較諸富貴外物。蓋亦天所畀者耳。暢性情之微。探造化之奧。文繡不足以侔其華。金玉不足以比其珍。明可以被管絃。幽可以感鬼神。夫得是而有之者。豈亦偶然而已哉。殆是元精賦其靈性。化工假其妙思。日星之光華。風雲之變化。擧不能獨擅其功用。故雖一藝之微。而實與大化相流通。然則天之以是畀人者。蓋欲成萬世之名耳。區區一時之窮達。有不足論者矣。故方其不遇於世。無出人之名。服人之勢。憔悴困苦。卹然若不終日。故子美飢走荒山。浩然終於短褐。李賀夭折。陳三凍死。其佗懷才坎壈者不可勝記。則世固以是爲窮也。若其所傳乎遠者。怨仇不敢議其短。君相不能奪其譽。掩之而愈彰。磨之而益光。殘膏賸馥。足以沾丐百代。而一時富貴。無能磨滅而不記者。泯然與草木同腐而蚊蜹共滅。則所謂達者果誰在乎。嗚呼。豐金玉者。人謂之富。服軒冕者。人謂之貴。孰知有富於金玉而貴於軒冕者乎。富貴於身者。猶謂之達。況富貴於藝者而爲窮乎。顯於一時者。猶謂之達。況顯於萬世者而爲窮乎。人之所達者。猶謂之達。況天之所達者而不爲達乎。由是以觀。謂詩能窮人可乎。能達人可乎。詩猶足以達人。況有大於詩者乎。故曰窮於道德之謂窮。通於道德之謂通。

德有凶有吉辨課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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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子原道篇曰。道與德爲虛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愚嘗以爲不可。請試辨之。夫德。得也。行善而有得於心。是之謂德。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日用之間。各有當行之道。所當行者。卽所當得也。當得而得。方謂之德。不當得而得者。豈所謂德也哉。耕而穫。以得穀爲得。而得菜豈得哉。鑿而井。以得泉爲得。而得土豈得哉。得於善者謂之德。德斯吉矣。違於善者謂之悖德。悖德斯凶。天下安有反其實而同其名者乎。夫韓子之爲是說。蓋有所據。易言恆德之凶。詩稱二三其德。周公曰商王受酗於酒德。伊尹曰德二三。動罔不凶。此皆借其一義以爲言耳。非所以論其全也。而韓子執其言而遺其意。斷然以道德爲虛位。而吉凶爲對體。遂爲立言之大旨。此其所以謬也。聖人之言。周流無滯。故正言而若反。反言而不失於正。學者不得其意。而惟言之拘。故膠固滯泥。卒陷於一偏。此君子所以難於立言者也。且韓子固以道德爲虛位。而仁義爲定名。然以其說推之。仁義亦不得爲定名也。何以言之。夫宋襄之仁。天下笑之。婦人之仁。君子小之。非義之義。孟子譏之。仁義果有定名乎。非仁而有仁之名。非義而有義之名。固不可以其名而貶其實也。至於道德。何獨不然。德無有不吉。凶而言德者。非德之德也。安可以非德之德。混謂之德哉。先儒論韓子爲無頭之學。蓋言其闕格致也。夫不能格致。遽而談道德之旨。則言安得以無疵。理安得以無蔽哉。或曰。韓子之爲此說。蓋以攻老氏也。老氏言道德而非仁義。故韓子攻之曰。非吾所謂道德。其意蓋以老氏爲凶。而吾儒爲吉。是義亦通。子何非之深也。應曰。是則然矣。韓子若攻老氏。直曰悖於道德足矣。夫旣曰悖於道德。則其爲失也著矣。其所以攻之者至矣。何必自毀其德。幷歸之於不醇之域而後可哉。且旣以德爲有吉凶。而以老氏爲凶。則是老氏猶得德之一半。而吾亦不得有其全矣。非所以尊我而絀彼也。夫旣失道德之大旨。而又無以尊我而絀彼。則吾不知其所可也。一言之失。害於理如此。余不得不辨。韓子復起。必從吾言矣。

爲人後爲祖後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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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固難知也。其微辭精義。折衷經權之旨。誠有未易言者。若其經有明文。而事理昭著。如爲人後爲祖後之義。世猶不能辨也。吁亦惑矣。請試論之。儀禮斬衰三年章首曰父。而子夏傳曰。父卒然後爲祖後者斬。其下歷擧諸侯爲天子。君父爲長子。然後乃及爲人後者。若以爲祖後者。通謂之人後。則經傳不應兩稱而各言之也。況下文齊衰不杖期章。有曰。爲人後者。爲其父母報。若使世之爲祖後者。通用此文而降其親服。其將以爲何如哉。夫爲祖後者。何謂也。父卒祖在。而孫爲祖持重者也。爲人後者。何謂也。大宗無後。而族人以支子繼其後者也。人道以父爲本。本也者。不可二者也。故爲人後則爲旁親之子。爲旁親之子而復以本親爲父。是二本也。故先儒斷以爲當稱伯叔。禮亦降其服爲期。是以伯叔之服服之也。祖則與父一氣。非旁親比也。父卒而己雖持重。然父之爲父。固自如也。元無當降之義。故禮亦無其文也。以此觀之。爲人後與爲祖後。其有難辨者乎。或曰。是則然矣。天子諸侯之禮。與士大夫不同。旣以藩邸入承大統。雖以孫繼祖。其義與爲人後不甚遠也。隆殺之節。若何而得其中乎。曰。此變禮也。雖然彼則爲叔姪。此則爲父子。爲叔姪而降。禮有其文。爲父子而降。禮無其文。無其文。當以義起也。喪焉而不敢伸其私尊也。祭焉而不敢列諸昭穆也。其亦變而不失其正乎。雖然余說億之也。識禮者無亦謂余忲乎哉。

貫高論課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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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之際。人之所難。而君臣之分。則又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是以忠臣烈士。視死如歸。蹈白刃赴湯火。以聲大義於天下者。是豈果於殺身而已哉。誠欲植倫常而扶人紀。以卽乎其心之所安耳。如使尙苟難之行。陵分義之嚴。犯其所不可犯。而死於所不當死。則君子不與也。何則其所就者輕。而所毀者重。殺身之勇。不足贖其犯上之罪也。貫高相張敖。高帝嫚敖。高等憤怨。謀弒帝。及事敗謀泄。敖與高皆被逮當誅。高能忍痛守死。白敖之不反。高帝賢其義。免敖而幷赦高。高乃謂人臣有簒弒之名。無面目復事上。遂自殺。夫能發憤主辱。不避赤族之誅。終乃脫主於必死。而殺身於可生。則世固以高爲烈丈夫矣。然而君子罪之。何也。夫君臣猶父子也。父嫚其子。爲其子之臣僕者。乃勸其子以殺其父。則雖有效死之勤。是尙可掩其罪乎。高帝之於敖。以公則君臣也。以私則舅甥也。君而嫚其臣。舅而嫚其甥。雖稍失於禮。豈至於以殺報之哉。使帝誅敖而非其罪。爲高者。不過哭其屍而事其孤。甚則以死自從焉已矣。猶不當以讎報帝也。況於嫚之乎。嫚之爲怨。雖在敵以下。忿罵藏怒而止。不至於欲其死也。況於天子乎。嫚人。小失也。弒君。大惡也。怒小失於君。而冒大惡於己。意出於尊主。而反陷於無君。若高者。謂非狠悖驁逆而何哉。白王不反。固忠矣。何如初不敎王反也。恥簒弒之名。固善矣。何如初不行簒弒之謀也。絶亢而死。固勇矣。何如初不爲取死之道也。不忠而後效忠。謀簒弒而恥簒弒。無可死之義而妄取死焉。則君子雖欲與高。何自而可哉。或曰是則然矣。然高守節不侵。捨命不渝。雖未必合於義理。要亦有可取者。曰不然。夫論人而去短取長。此在得失相等。或薄物細故。可以脫略者耳。君臣大分。天地綱紀。爲人臣而身負簒弒之惡。又不足。而幷其君而陷焉。此何等罪過。而可以貰之而有取乎其他哉。春秋之義。亂臣賊子。必誅無恕。若高者亦其類也。烏可得而恕乎哉。雖然世之亂臣賊子。皆爲利於己而爲之也。若高者。非爲利於己而爲之也。特昧於大義。狃於時習。以至此爾。是故飭身莫急於明理。導世宜先於淑習。

柳宗元死而爲神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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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之功。一氣而已矣。其爲氣也。有游氣焉。有間氣焉。浮游紛擾。散殊爾宂雜爾。倏聚倏散。莫知其爲有無者。是游氣也。其淸明精粹。耿著乎宇宙。在天爲星辰。在地爲河嶽。在人爲英豪俊傑。不依形而立。不隨形而滅者。是間氣也。游氣之鍾於人也。其生也無以異於物。其死也亦同乎物而已矣。間氣之鍾於人也。其生也旣卓然最於含靈矣。其死也亦有不與之俱化者存焉。故曰生而爲英。死而爲靈。生也有自來。死也有所爲。然則謂人死而皆爲神。妄也。謂人死而爲神皆妄也。亦妄也。子厚謫柳州。死而爲羅池之神。韓昌黎記其事。論者以爲人死而泯然歸於冥漠者。理之常也。子厚豈獨異哉。特以其人有高世之名。而才命不相謀。卒窮斥以死。且嘗有惠於柳。柳之人悲而思之。故託於神怪。使得享尸祝俎豆之報。而好事者從而張大之也。愚謂幽明之故。其理至微。拘常昧變者。不足以盡鬼神之情狀也。何以言之。天下之物理。有不可以一槩求者。託於地。等也。而芝椿之生。與衆植不同。產於水。類也。而蛟龍之生。與魚鼈懸殊。何則其得氣異也。氣異則生異。生異則死異。萬物皆然。無足怪者。子厚之沒。今已數百千年矣。方其在世也。氣勢名位無甚出於人者。崎嶇斥逐。夭閼於蠻荒。然其咳唾之餘流傳後世者。彪炳燀赫。可與日月爭光。自古富貴而名磨滅者不可勝紀。而子厚乃獨以空言擅千載之聲名。此其人決非偶然而生者。天地精英之氣。寓於文章。自非得乎間氣。其誰能與乎此哉。稟如許之間氣。蘊如許之奇才。踔厲精悍之資。閎深辯博之識。斂而不發。抑而不施。摧沮鬱閉。以至於死。夫氣之爲物。鬱也甚則蓄也厚。蓄也厚則散也不易。然則子厚之沒也。其氣之不散者。若不激而爲雷霆。結而爲金玉。則其聚而爲明神。以臨乎斯民而鎭乎斯土者。固其宜也。惡可以爲妄也哉。申甫之生也。降神維嶽。傅說之終也。上爲列星。自古以然。何獨於子厚而疑之哉。或謂是則近矣。然神明之道。要亦合乎正直。子厚急於名利。黨附伾文。人道之患。皆所自取。尙何能沒而爲神乎。愚竊以爲此不足以盡子厚之終始也。子厚年少氣銳。不自貴重。失身匪人。以至於擯逐而死。固不得辭其責矣。然其英特之才。要不失爲間氣所鍾也。傳曰用物精多則其魂魄彊。伯有作亂而死。無足取者。然其鬼猶能爲厲。子產至爲立後。況如子厚英才炳靈。不特爲用物弘取精多者之比而已。則豈可與凡庸錄錄之死者蕩然澌盡。同歸於泯滅已乎。夫以昌黎公之正直。決非阿好語怪者。則愚敢以其言爲有徵也。

漢祖不錄紀信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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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之大不近於人情者。自非忍心逆理拂人之性。然而爲之者。是必有深情隱旨而人未之知也。詩不云乎。無言不售。無德不報。匹夫之於恩怨。一飯睚眥。猶思必報。況以英雄之資。據萬乘之尊。操賞罰之柄。乃獨於活己之德。殉主之節。功存乎社稷者。顧忽焉無尺寸之報。若漢高之於紀信。此果於人情近乎。苟能鉤深闡微。直得其肺肝。則高帝之不封信。非忘而負之也。蓋慙而諱之。不欲擧其事焉耳。嗟乎。榮陽之圍急矣。不有信之誑楚。則高帝無能脫虎口矣。信死而後高帝全。高帝全而後漢得爲漢。不然雖有良,平,信,布百千輩。其能辦天下乎。然則信之功烈。漢家萬世不可忘者。三傑亦當遜其下矣。天下旣定。大封功臣。一戰之勞。一畫之奇。靡有不錄。鄂千秋,魏無知之屬。至以一言取封爵。山河之盟。丹鐵之券。輝映一世。而信之奇功大節。獨泯泯無稱。褒恤之恩。不及於泉壤。錫賚之典。不沾於苗裔。則斯事也何能無後世議哉。夫高帝素稱不吝賞功。其於恩怨。尤鑿鑿如也。不如仲力之誚。至發於上壽之日。丘嫂轑羹之憾。竟形於封姪之號。蕭何以贏錢益邑。盧綰以同里封王。一恩一怨。可謂不遺錙銖矣。何獨於信而無情哉。蓋其內有所慙。而欲諱其事耳。帝固怚中自大。好譎人也。方其與項王爭也。崎嶇摧折。百戰而百敗。屢爲天下笑。包羞忍詬。幸而成功。及其履九五之位。臣四海之君。威加海內之歌。伯心王張。當是時也。喜伸而惡屈。諱昔之爲蛇。而誇今之爲龍。此人情也。夫信之誑楚以降楚也。非信之降。卽帝降也。時移事往。天下之耳目變矣。今若暴揚其事。顯加褒錄。於信榮矣。於帝得無辱哉。天下之人。仰天子之威德不啻若神明然。一朝乃聞其黃屋左纛。曾請降於楚軍。僅以身免。流傳遠近。想像而誦道之。殆非所以尊帝王之神靈。重大漢之威聲。此帝之所深惡也。寧沒信之功。而不欲損己之名。寧吾身負少恩忘德之譏。而不欲使國家有傷威貶重之累。群臣亦揣上指。是故留侯贊雍齒之封。滕公脫季布之誅。而皆莫敢爲信訟其冤也。故曰非忘而負之。乃慙而諱之也。或曰。紀通之侯襄平。說者以爲信之子。信雖不封。猶封也。應曰。按漢史諸侯表紀。通以父成之功封。成非信明矣。以通爲信子。說者之謬也。曰然則帝之諱誑楚而不封信也得乎。曰何爲其然也。滎陽之事。豈足諱哉。不如是。無以見王業之多艱。天命之不易也。有臣如信而沒其忠烈。則臣子何勸焉。諱其不當諱也。沒其不可沒也。帝於是乎蓋兩失矣。

覆醬瓿解課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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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子方草玄。處乎環堵之宮。閉戶卻掃。潭思渾天。深者入淵泉。高者出九閎。大包無外。細入無間。函淹旁薄。遂成十餘萬言。劉歆過而勞之曰。子雲良苦。夫君子所以刻意約身。湛思而著書者。欲以垂諸不朽也。子雲之玄。以準易也。易之道。非不至矣。通其義者。足以取靑紫。然猶寥寥乃爾。又況能治玄乎。吾恐後之人。用覆醬瓿也。是亦不可以已者乎。揚子默然良久。盱衡而應曰。甚矣。劉子之鄙也。君子之言。以明道也。非以蘄乎人之知之也。道之明。存乎我。人之知之。存乎人。存乎我者有其實。則金匱石室。不足爲榮。溝渠糞土。不足爲辱。不然傳之愈久而詬愈甚。此君子所以重乎實者也。昔者仲尼之述六藝也。倉皇僇辱。餬口於四方。及其旣沒。厄於暴秦之焰。煬爲灰塵。幾無存者。此其辱豈特覆瓿已哉。然其斷爛之餘。出於墻壁。行於四海。灼然若日月之經乎天。何者。道之所寓也。實之所存也。雖晦於暫。終顯於久。今雄雖不敏。然潛心往哲。髮已種種矣。所著玄雖不文。然亦嘗竭吾深湛之思矣。本包羲,文王之旨。衍箕子之數。經之以陰陽。緯之以休咎。擬之以仁義道德。其成文粲如也。陳義純如也。蘊理奧如也。而其要歸不佹於聖人。知我者取之。不知我者罪之。如斯而已。非以蘄乎人之知之也。藏之名山。列於學宮。聚徒而講習之。無加益乎玄。焚之毀之。棄之轢之。無加損乎玄。醬瓿之覆。庸詎爲玄病乎。且子哀雄之窮。豈以玄之尙白而欲朱丹吾轂者乎。此非雄之志也。原憲隱於蓬蒿。面有菜色。而不願人之萬鍾。仲尼疏食水飮。而樂在其中。故隱約而求志者。君子之操也。垂文以明道者。達人之則也。飭身而期乎媚世。修辭而愜乎汚俗者。此曲士鄙夫之行也。雄雖不肖。誠不能與此子者竝。故默然獨守吾玄。子去矣。劉歆口噤不能對。逡巡而退。面有慙色。

氷壺先生傳課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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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先。族類甚衆。而家世淸寒。常喜居山澤田野間。自待不甚簡貴。雖布衣寒士請交。未嘗拒之。顧獨不爲肉食者所喜。世傳其業。詩人詞客。多稱道其美。先生生而疏秀。風味爽嫩可喜。談者吃吃不容口。及長。相者以爲當有菹醢之禍。宋太宗時以讒遂拔其族。遷之鹽澤。居無何。氣味大變。人以歲寒期之。時學士蘇易簡嗜酒疏宕。不喜膏粱。予弟欲得快士。以託心腹久之。未得其人。恆若飢渴焉。有以先生爲言者。遂延致其家。處之甕牖之中。會易簡病酲。中夜熱中。獨行庭除間。遂遇先生於雪中。欣然與之談。先生亦爲之傾倒。遂陳老氏虛心實腹之義。孔子疏食飮水之樂。易簡咀嚼良久。爽然而悅。不啻芻豢之於口。自是酲病頓愈。旣而言之於上。上亦歎賞久之。遂賜號爲氷壺先生。命史臣記之。氷壺先生之名。一朝遂滿於天下。然先生自此遂患中虛之病。未幾竟卒。聞者莫不惜之。先生旣卒。其宗族子孫多冒其號。然其遭遇之盛。未有如先生者。論曰。物之遇不遇。莫非命也。要之亦時而已矣。夫以先生之淡泊寒苦。世之貧人窮士。猶皆厭而斥之。易簡貴者也。迺獨爲其所知。至以徹聞於天子。得美號以終。傳之不朽。是固有命。亦幸會其時焉耳。馮唐之鉏鋙。一言而動萬乘。蘇子之辯。書十上而說不行。是故得時者無賤。失時者無貴。嗚呼。豈獨先生也哉。

書逍遙堂序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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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堂者。故相沈貞別墅也。按先王父筆記。正德丙子年間。貞刱江榭於陽川孔巖之西。扁曰逍遙。其江山之勝。素稱絶特。而結構宏麗稱焉。大倩諸名公題詠。詞翰輝映。時先祖柳亭公以妙年壯元。才名蓋世。貞使其子思順從公請堂序。公屢辭不獲。文成。貞大悅。揭之壁上。誇示賓客。公時年二十四矣。貞嘗詫謂二子遜,順曰。汝曹何用讀書爲。能道此中一句否。遜,順輩大慙恚。自是深忌疾柳亭公雲。初貞請詩於朴訥齋祥。訥齋有一聯曰。落葉藏秋壑。斜陽映半山。貞初不覺。旣久始知其爲隱語。乃大怒。撤而焚之。人以柳亭公序文不能如訥齋爲可恨。維竊謂爲此論者。殆淺之爲丈夫也。譏諷之辭。貴乎含蓄。秋壑半山之語。其斥貞也固矣。然得無大呈露乎。若公序文所謂津名投金。要激貪夫之志。其風貞之黷貨固已切矣。至雲位作人間宰相。名綴天上神仙。則分明以林甫,杞況貞。其罵之亦毒矣。特詞指深婉。讀者未易識耳。使貞覺此。其切齒之恨。豈減於訥齋哉。若以不能卻貞之請爲歉然。當與訥齋均其責矣。要以語句含風刺乎。則安石,似道之與林甫,杞。吾未見其孰爲軒輊也。訥齋之詩。寂寥短章耳。若公序文。排比騈偶。多至數百千言。其中何得無勝質之文過情之語。大都皆曼辭浪語。若其譏切之旨。一言足以刺骨。何用多乎。識者覽之。當自舍然矣。然聞公晩節。常自悔曰。少年不解事。未免爲名所誤才所使。致有悔吝。捫舌無及雲。年月日。編次柳亭遺稿。識諸卷末。

題瑞石山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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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庵子貌寢多病。纍然一眇少男子耳。及觀所爲瑞石山賦。閎奇踔厲。氣燄可畏。才子誠不可測。爲之爽然。○畸翁爲文。於小作多疏緩。罕造妙境。至其雄詞大篇。奇傑絶人。蓋長於用大而短於用小者也。以視神龍之飛潛巨細。變化不測。故不無少遜。然其鯨呿鼇擲。亦足爲一世之雄。吁可畏夫。

書匪懈堂墨妙神賞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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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倪,馬二詔使贈匪懈堂詩。贊其筆跡。曁一時名人所爲詩若文者摠若干篇。聯爲一軸。東陽都尉申君奭甫攜來見示。維閱旣終。作而歎曰。美哉遠矣。其降世之珍乎。殷彝夏鼎。未足喩其古也。荊璧隋珠。未足擬其寶也。蓋其卷中所載。有絶異者四焉。在昔稱工書者。上自鍾,王。下至伯幾,子昂諸人。皆以書生苦心得之。卽生長豪貴者。雖或標名自好。鮮能造其妙境。唯匪懈堂。生而尊貴。出紫禁入朱邸。而妙年絶藝。獨步天下。一異也。書故難能。亦難知也。昔魏文貞於文皇字中。認虞筆戈法。此以有心求之。猶稱絶識。倪內翰乃於一瞥過目之際。見三字戲筆。洞達其妙。此殆千古隻眼。二異也。海外一藝之工。見稱於中朝學士已難矣。況天子之尊乎。其得徹天鑑。亦已大幸。況蒙睿賞殊絶。至命刻示天下。此誠往籍所未記。東土無前之光寵。三異也。英廟聞而嘉悅。命詞臣詠述其事。今見在卷中者其人。勳業如金節齋,河晉山,申高靈,鄭河東。文章如徐達城,崔寧城。節義如成昌寧,朴平陽,李韓山諸公。雖趣舍不同。要之皆一代英偉。就其表著者。可與日月爭光。百代之下。斯人可復易得乎。名聯跡騈。焜燿縑素。開卷不覺使人起敬。此四異也。竊念我朝當此際。實爲文明景運之極。世廟以神聖。垂衣在上。而宮庭之內。有子如匪懈。朝著之列。有臣如諸公。筆墨游戲之餘。亦足以輝映華夏。流傳寰宇。嗚呼。可不謂盛事乎。墨跡瑰寶。天下所不乏。唯玆四異。曠世難覯。末學鯫生。亦與寓目。何其幸也。請標卷首曰匪懈堂墨妙神賞卷。因書此以歸之。

書宋龜峯玄繩編後示李汝固。以下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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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繩一編。得見諸老先生往復言論。其講問之勤。友誼之篤。皆可以想見。今世那有此事耶。栗谷之言直率坦易。牛溪之言溫恭懇到。龜峯則意象峻潔。自待甚重。其言辨矣。其學博矣。然往往亦有未妥處。略記鄙見於左。

龜峯曰。未動是性。已動是情。從前諸儒之說。大抵如此。然終覺有病。夫謂已動是情可也。若曰未動是性則已動之後。便爲無性耶。程伯子言性無內外。旣無內外則何有動靜。蓋動靜。言乎其時也。性之理。無不在也。今只以未動者爲性。則天命之全體。無乃歸於偏枯空缺之地耶。

不善屬之情。爲不善屬之意。剖析則精矣。然亦傷太纖巧。蓋情固有善不善。意亦有善不善。爲之一字。乃見於行事者也。

答栗谷曰出非不可。出而無所事不可。善哉言乎。朋友責勵。不當如是耶。

以栗谷退歸後上章論事。爲偏於憂國。過於犯冒。恐非深知栗谷意者。

答牛溪曰不必以微渦爲人慾。自家衽席之上。天理人慾分界。亦甚分明。而不能一任天理。可畏也已。旨哉言也。又曰。欲之生於形氣者從之。生於胸臆者去之。亦好。又曰。食亦同色。患不在不足。而在於多。此亦名言。大抵觀此等議論。此老胸襟。殊不草草。

答許公澤問曰性是理。知覺是氣。性是靜。知覺是動。性是性。知覺是情。其曰性是理。知覺是氣。甚當。性是靜。知覺是動。知覺是情。皆有病。蓋性卽理也。知覺是心也。理該動靜。心統性情。若偏擧一邊則又歸於偏枯空缺。

答松江曰以辭爵祿之勇。移於酒色。明取與之節。絶其戲侮。抑疾惡之剛。弘取捨之度。勿尙淸白而僻其行。勿輕儕輩而易其言。其於箴規松江。可謂明且切矣。

以幾字屬靜。極無謂。龜峯之辨甚當。閔景初未詳何人。無乃是杏村之字耶。若爾則杏村之學。恐欠精透。自不動靜者理也。有能動靜者氣也。此語欠妥欠瑩。蓋立意則不至大非。而造語有病。

善是理也。惡是氣也。善是理也之雲。未爲不可。然不有理通氣局一義。則亦未免偏枯之患。而理有所未到處矣。若曰惡是氣也。十分不是。蓋氣之本。元無不善。必其流蕩乖戾而後方有惡耳。夫謂氣兼善惡。猶欠於本末源流之辨矣。今直以爲惡。其害義傷道非細失也。性卽理心卽氣。今若曰惡是心也。人將以爲如何。惜乎龜老之失於言也。大抵近世儒先之論。看得理氣判作二物。立論之際。每每是理而非氣。不知此本妙合不貳之物。分而二之則不成天道。不成造化。無有是處也。繫辭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不測之謂神。明道曰。器亦道道亦器。若見得如此。則安有理善氣惡如龜峯之說者乎。羅整菴理氣一物之論。雖曰有病。比之此等見解。亦自超詣。此栗谷所以有取也。

答栗谷恐其作隨時宰相。前輩箴警之道。誠可畏服。

書偰氏家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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偰氏本出高昌國。世居偰輦河上。故以偰爲氏。元時有曰普莘。官河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右丞。討賊不屈而死。贈守忠全節功臣戶部尙書諡忠愍公。爲立淸灣書院以祀之。夫人某氏。亦寡居全節。其子文質事親孝。嘗割股肉以療母疾。官至中書參知政事。晩節休官。家於豫章東湖之上。自忠愍死於忠。夫人爲貞婦。其子參政以孝聞。一家三節。爲世艶稱。學士揭傒斯爲賦三節堂詩。而虞伯生記其事。文質有五子。曰玉立,直堅,哲篤,朝吾,烈篪。皆登第爲顯官。哲篤有七子亦皆顯。而長曰遜。字公遠。登至正乙酉第。爲端本堂正字。應奉翰林文字。爲權臣哈麻所惡。出知單州。値元季兵起。天下將亂。以至正戊戌歲。擧家奔高麗。恭愍禮遇甚備。賜田富原。封富原侯。數歲卒。五子。長曰長壽。中至正壬寅第。爲判三司諡文貞。次曰福壽,延壽。皆至樞宰。慶壽中洪武丙辰第。官按廉使。眉壽字天用。與慶壽同年登第。官至參贊議政府判禮曹事諡恭厚。眉壽有子猷。某官。嘗請鄕貫於朝。賜籍慶州。偰氏起西域而仕中國。累世貴顯。文行節義。赫赫名世。遭亂東來。不墜家聲。科第蟬嫣者數世。可謂盛矣。猷之七世孫擧。治博士弟子業。居於果川北里。吾家先塋所在也。擧嘗攜先世譜傳及陽村權公近,亨齋李公稷所爲序若詩來示。余感偰氏上世三節之懿及富原公避地保族之智。遂書其後以歸之。

坡山唱酬詩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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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聽松成先生坡山四言詩一章八句幷諸賢酬和詩摠若干篇。其章句韻悉如之。眞蹟粲然。萃爲一編。先生之孫洗馬丈攜以見示。因命維識諸簡末。竊觀先生道學之淵源。風操之淸高。自足以師範後學。照映今古。文藻筆翰之妙。特餘事耳。一時諸賢酬和之作。雖其摛詞造語。各運機衡。而旨趣要歸則無二致。伏而讀之。想見當時人物之盛。其流風餘韻。邈然不可企及。卽世有刪修之擧。是編也豈不卓然爲大東風雅之什乎。末學顓蒙。獲與寓目。庸非生平大幸哉。抑維因此竊有感焉。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惟其時義。要之山林。非所欲也。然自三代以來。道德之士。能得其時行其志者十無一二。而潛光陸沈。隱居而求志者。班班見也。豈斯道也果不宜於斯世。而隆古之化不可復見耶。試以是編所載諸君子觀之。其中固有出爲世用。功名著於竹帛者矣。卽其最名世如退陶,南溟,河西,大谷,龍門曁吾先生。大略皆高尙者也。雖或略試緖餘。然謂之能行其道則未也。在諸先生。雖不改其肥遯之樂。而斯世斯民。一何無福之甚也。抑諸先生雖不遇。然未至於叔季也而猶若是。況世愈下而道愈否。則君子之處斯世也。何怪乎所遭者之益不幸而可悲也。嗚呼戚矣。此未可與俗人道也。

華谷稿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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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谷。故進士烏川鄭公起溟之號也。是爲松江相公之胤子。相公以文章節行重於世。華谷生而有雋才。自幼服訓家庭。又及牛溪成先生之門。其在童年。學業淹通。爲文詞奇偉。驟長議論英暢。儕流推服。以爲不可及。不幸被疾。年三十二而夭。後四十有餘載。而其季侍郞公旣編集先相公遺稿。付諸剞劂。仍以華谷詩若文附刻焉。嗟乎。富貴而名磨滅。古來何限。唯能言之士。託斯文以不朽。若公者。一編之中父子竝傳。可不謂盛事乎。華谷稿存者僅僅數十篇。然其華藻之美。炳蔚可觀。誠不以富。亦秖以異。不其然歟。

溟嶽錄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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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抱疾已閱寒暑。居恆昏昏合眼。昨得東淮公溟嶽錄。讀未終編。神觀爽然。沈年舊疢。忽若從毛孔中散去。余少讀枚叔七發。盛陳江海詭觀。欲以己疾。意謂詞人夸誕耳。以今觀之。理宜有之。嗟乎。此特紙上語耳。然猶若是。試使余筍輿筇杖。致身於五臺,楓嶽之間。噓吸山海灝氣。以自漱滌。則其所得。何可勝道哉。錄先詩次記次小說。皆手筆也。記勝詩。說勝記。而筆尤工。吁可珍也已。

仇十洲女俠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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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有豪俠節俠仙俠。皆男子事也。迺仇生獨寫女俠何哉。豈才子多情於此。別有會心處耶。抑其藝有偏工。故以所長自見者耶。繪事之妙。覽者知之。余故不容贅焉。

先大夫木川題詠跋以下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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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甲午。維之先王父宰木川縣。時先君子方長銀臺。請暇省覲。到縣賦此詩。蓋當麗祖刱業之際。此縣之人。專心所事。獨不歸附。及三韓旣定。麗祖不忘舊忿。賜五畜姓以辱之。至今譚者以是爲木人詬病。殊不知原其所以得此。實如殷民之不服周。而得稱爲頑也。先君子此詩。雖出於率爾感興。而其發微闡幽。表章節義之意。不啻丁寧。其在木人。豈特被華袞之褒而已哉。木之人士。欲追揭官閣。以存一邑故實。而歲月久遠。未免缺佚。以書來問於維。謹就先稿中錄出以遺之。因識其事於簡末。

重刻白沙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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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集。始刊於臨瀛也。維猥以拙語弁其卷。集旣行。讀者頗有以編次失宜。字畫多舛病之者。門下士相與謀曰。斯文也。必將流布四方。而傳之永久。若以是起後學之竊議。則吾黨何以辭其責乎。遂共加讎校。誤者改之。缺者補之。不必存者刪去之。位置失所者釐正之。會鄭錦南忠信節度嶺南右道。開府於晉陽。迺克鳩工重刻。因屬維識其事。錦南自幼。庇相公宇下。其受知與受恩。擧一世無兩焉。其於爲相公報效身後者。宜無所不用其極也。聞斯役者。疇不韙之。若乃相公德業之盛。文章之美。樹立之卓。前序已略備矣。今不再贅雲。

壬戌同庚稧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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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子夏氏有四海兄弟之語。而後儒推明其義曰民吾同胞。夫以四海之大。兆人之衆。而君子猶視之如骨肉。況乎生同國進同業仕同朝而又同一歲以生者乎。此其不期同而同。有似於偶爾者然。其情之可親而義之不可忘。亦人事之所宜有也。近世士大夫喜作同庚會。雖少壯之年。布素之微。往往有之。此固無足道也。若大司馬李公壬戌稧會。誠可敬而可羨也。古人以七十爲稀年。況壬戌距今踰七袠者四歲矣。會中五君子。其高者固已踐崇班登八座。而其餘亦皆服貂玉而歷華膴。高年宿望。壽貴兼隆。何其盛也。諸公各於初度日。設席歡會。蒼顏華髮。金玉輝映。觀者莫不稱艶。自今以往。年算益尊。官位益進。賞心樂事。將與歲增加。雖香山洛社之會。何以尙玆。司馬公以稧帖見屬。遂書此以歸之。

鳳林大君新第上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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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皆有闔廬。以爲爰居爰處之所。君子將營宮室。必適不侈不陋之宜。是以周詩所稱。義存乎攸芋。魯論有訓。善歸於苟完。鳳林大君。玉派流光。金枝挺秀。涵泳乎關雎麟趾之化。德義夙成。周旋乎龍樓鶴禁之間。恩顧靡替。年將及於舞象。禮已成於委禽。欲稱尊貴之容。可無甲乙之第。睠茲爽塏。允合經營。琪樹名園。早擅城東之勝槩。銀牀賜井。舊沾天上之恩波。爰命工師。載勤樸斲。上棟下宇。取象之協於經。冬溫夏涼。隨時以節其氣。有輪奐之美。貴在宜人。辟雕鏤之華。務存省費。鳥鼠攸去。風雨何愁。歷吉日兮良辰。抗脩梁兮隆棟。聊陳嘉頌。用贊成功。

兒郞偉拋梁東。名園華構鬱穹崇。休倩龍眠開畫障。駱峯蒼翠滿房櫳。兒郞偉拋梁南。南山當戶送晴嵐。六月炎蒸侵不到。銅甁碧井露華涵。兒梁偉拋梁西。屋後長林翠欲迷。簾幕卻嫌絲竹鬧。獨憐幽鳥盡情啼。兒郞偉拋梁北。金闕五雲瞻氣色。唯向楓宸祝萬年。本支家國長無極。兒郞偉拋梁上。朝請餘閒便偃仰。不用枕中鴻寶書。河間禮樂供心賞。兒郞偉拋梁下。突兀眼前成大廈。善禱不煩張老詞。斯干吉夢符周雅。伏願上梁之後。鬼神守護。福祿來臻。萬事糾紛。莫如爲善最樂。一心忠孝。長期與國咸休。鳳凰和鳴而室家雍睦。熊羆葉夢而子孫衆多。有吉無凶。自今伊始。

麟坪大君新第上樑文以下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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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文王之聖。慶自流於本支。衛稱子荊之賢。善苟完於居室。經傳所載。古今同規。麟坪大君。質挺天人。精含金玉。振振仁厚之性。豈必一角爲祥。赫赫尊貴之姿。自是多生種福。方其在阿保之手。固已足詩禮之聞。矧今朱邸之疏封。那無華構之經始。契玆龜兆。食彼駱坡。川分泮流。素稱洛陽東村之勝。地近禁籞。長瞻天極北辰之尊。斤斲纔施。工徒競勸。更聞魯衛之密邇。益覺棠棣之交輝。不必崇臺曲池。極高高下下之觀。唯應竹苞松茂。絶風風雨雨之愁。上簟下莞。鍾鳴鼎食。次公謹愼之戒。寔存規箴。張老輪奐之詞。善兼禱頌。竊慕古人之陳義。聊贊兒郞之效功。

兒郞偉拋梁東。駝駱峯陰入戶中。從此名園還有主。一區花竹更春風。兒郞偉拋梁南。雨後終南色勝藍。無限雲煙供眼底。不煩鞋襪強登探。兒郞偉拋梁西。華屋參差望裏齊。知是第兄聯棟宇。棣花詩什爲誰題。兒郞偉拋梁北。夜夜憑闌瞻紫極。淸都帝座迥難分。唯見祥雲騰五色。兒郞偉拋梁上。屋上靑山如畫障。軒窓不許下朱簾。爲愛晴嵐來獻狀。兒郞偉拋梁下。燕雀紛紛喜大廈。月榭風臺豈不佳。薰爐一室偏瀟灑。伏願上梁之後。家國同歡。身心俱泰。東西門巷。卻笑天上之參辰。伯仲塤箎。第盡人間之湛樂。承兩宮之寵光。保百年之壽祿。爰及苗裔。勿替休聲。

擬演連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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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天地生物。本無全功。聖人因材。各取一能。是以上藥臚陳。烏喙亦可已疾。八音繁會。柷敔猶能節聲。

臣聞大道無方。仁智異見。至人體道。隱顯殊倫。是以素王棲遑。欲援億兆之溺。猶龍遐擧。只留五千之文。

臣聞神能入虛。無往而不妙。形以攝物。雖大而必容。是以寸心潛靈。坐撫八紘之外。太陽洞照。未徹蔀屋之中。

臣聞物係度數。可以學知。藝出心靈。難容力致。是以曆象明時。法盡機衡之中。弧矢命中。妙在彀率之外。

臣聞烈士捐軀。豈爲靑史之筆。忠臣盡節。不待明主之知。是以北海握節之士。自分泯跡於黃沙。睢陽嚼齒之臣。何曾致身於赤墀。

臣聞器藏於身。君子所以待用。時會於勢。聖人能無失機。是以高墉注矢。立見獲隼之功。牧野觀兵。遂成殪戎之威。

臣聞幾動於微。吉凶可以先見。計決於早。行止無令後時。是以疏傅東歸。豈戀桑梓之樂。季鷹長往。非爲蓴鱸之思。

臣聞形有所須。然後得以全其用。道有所本。然後可以弘其績。是以離朱至察。必待日燭之光。尼父大成。唯述皇王之業。

臣聞萬象受變。唯太空無所移。百邪交侵。唯至正不可奪。是以道人冥心。逆折山鬼之伎倆。貞士正色。不累濁世之磨涅。

臣聞法以立制。揭百代之規模。人能制治。適一時之便利。是以太阿龍淵。待妙手而後用。公輸墨翟。籍規矩以成器。

臣聞手持足行。無能易其偏任。耳聽目照。未有兼其妙解。是以治朝任職。必重侵官之愆。明主用人。每存求備之戒。

臣聞二儀奠位。品物咸亨。兩曜垂精。晝夜乃分。是以月受日光。得成代明之體。天包地外。不損覆燾之尊。

臣聞大道無心。至誠爲基。星文錯陳。必符昏朝之候。溟海浩蕩。不爽潮汐之期。是以去食存信。聖人有訓。失信得原。霸主所非。

臣聞身居至靜則群動有所歸依。器含太虛則萬流自然灌注。是以辰極高懸。七曜各順軌道。尾閭善受。四海如輸府庫。故大傳著寂感之旨。易象有虛受之語。

臣聞依於衆者勢無不制。守於己者物莫能誘。三軍雖武。可奪上將之威。匹夫至微。難撓寸心之守。是以天下宗周。寰中有食薇之士。萬國歸漢。嶺上有茹芝之叟。

臣聞玄造難名。無霜露則不能成物。明王有道。去賞罰則無以制治。是以顚頡旣誅而三軍改觀。魏絳一賞而百寮厲志。

臣聞善不與名期而譽聞自著。忠非爲譖設而謠諑難逃。是以顏冉閟跡窮閻。名播天壤。胥原盡節危國。身委江濤。

臣聞久假非眞。心勞而事必敗。一誠不息。志逸而功自煕。是以葉公好圖。反駭眞龍之至。涓人市骨。竟致駿馬之來。

臣聞積誠感物。捷於待叩之鐘。飾僞欺人。難甚去餌之釣。是以聞杞婦之號。路人亦爲揮泣。賭西子之畫。思士不肯回眺。

臣聞學忌文勝。道貴機圓。因病發藥。證雖繁而方不窮。按譜調絃。法則具而妙莫傳。是以洙泗敎人。各就德器。輓近論學。徒費言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