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四十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四十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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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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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紀六〈起旃䝉大淵獻盡柔兆困敦凡二年〉
髙宗明皇帝中
建武二年春正月壬申遣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右
衞將軍蕭坦之督徐州尚書右僕射沈文季督豫州諸
軍以拒魏癸酉魏詔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
論乙未拓跋衍攻鍾離徐州刺史蕭惠休乘城拒守間
出襲擊魏兵破之惠休惠明之弟也劉昶王肅攻義陽
司州刺史蕭誕拒之肅屢破誕兵招降萬餘人魏以肅
爲豫州刺史劉昶性褊躁御軍嚴暴人莫敢言灋曹行
參軍北平陽固苦諫昶怒欲斬之使當攻道固志意閑
雅臨敵勇決昶始竒之丁酉中外纂嚴以太尉陳顯達
爲使持節都督西北討諸軍事往來新亭白下以張聲
埶己亥魏主濟淮二月至夀陽衆號三十萬鐡騎彌望
甲辰魏主登八公山賦詩道遇甚雨命去葢見軍士病
者親撫慰之魏主遣使呼城中人豐城公遙昌使參軍
崔慶逺出應之慶逺問師故魏主曰固當有故卿欲我
斥言之乎欲我含垢依違乎慶遠曰未承來命無所含
垢魏主曰齊主何故廢立慶逺曰廢昏立明古今非一
未審何疑魏主曰武帝子孫今皆安在慶逺曰七王同
惡已伏管蔡之誅其餘二十餘王或內列清要或外典
方牧魏主曰卿主若不忘忠義何以不立近親如周公
之輔成王而自取之乎慶逺曰成王有亞聖之徳故周
公得而相之今近親皆非成王之比故不可立且霍光
亦捨武帝近親而立宣帝唯其賢也魏主曰霍光何以
不自立慶逺曰非其類也主上正可比宣帝安得比霍
光若爾武王伐紂不立微子而輔之亦爲茍貪天下乎
魏主大笑曰朕來問罪如卿之言便可釋然慶逺曰見
可而進知難而退聖人之師也魏主曰卿欲吾和親爲
不欲乎慶逺曰和親則二國交歡生民䝉福否則二國
交惡生民塗炭和親與否裁自聖衷魏主賜慶逺酒殽
衣服而遣之戊申魏主循淮而東民皆安堵租運屬路
丙辰至鍾離上遣左衞將軍崔慧景寧朔將軍裴叔業
救鍾離劉昶王肅衆號二十萬塹柵三重併力攻義陽
城中負楯而立王廣之引兵救義陽去城百餘里畏魏
彊不敢進城中益急黃門侍郎蕭衍請先進廣之分麾
下精兵配之衍間道夜發與太子右率蕭誄等徑上賢
首山去魏軍數里魏人出不意未測多少不敢逼黎明
城中望見援軍至蕭誕遣長史王伯瑜出攻魏柵因風
縱火衍等衆軍自外擊之魏不能支解圍去己未誕等
追擊破之誄諶之弟也先是上以義陽危急詔都督青
冀二州諸軍事張衝出軍攻魏以分其兵埶沖遣軍主
桑係祖攻魏建陵驛馬厚丘三城又遣軍主杜僧護攻
魏虎阬馮時即丘三城皆拔之青冀二州刺史王洪範
遣軍主崔延襲魏紀城據之魏主欲南臨江水辛酉𤼵
鍾離司徒長樂元懿公馮誕病不能從魏主與之泣訣
行五十里聞誕卒時崔慧景等軍去魏主營不過百里
魏主輕將數千人夜還鍾離拊屍而哭達旦聲淚不絶
壬戌敕諸軍罷臨江之行葬誕依晉齊獻王故事誕與
帝同年幼同硯席尚帝妹樂安長公主雖無學術而資
性淳篤故特有寵丁卯魏主遣使臨江數上罪惡魏久
攻鍾離不克士卒多死三月戊寅魏主如邵陽築城於
洲上柵斷水路夾築二城蕭坦之遣軍主裴叔業攻二
城拔之魏王欲築城置戍於淮南以撫新附之民賜相
州刺史髙閭璽書具論其狀閭上表以爲兵灋十則圍
之五則攻之曏者國家止爲受降之計發兵不多東西
遼闊難以成功今又欲置戍淮南招撫新附昔丗祖以
回山倒海之威步騎數十萬南臨瓜步諸郡盡降而盱
眙小城攻之不克班師之日兵不戍一城土不闢一㕓
夫豈無人以爲大鎮未平不可守小故也夫壅水者先
塞其原伐木者先斷其本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終無
益也夀陽盱眙淮陰淮南之本原也三鎮不克其一而
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敵之大鎮逼其外長淮隔
其內少置兵則不足以自固多置兵則糧運難通大軍
旣還士心孤怯夏水盛漲救援甚難以新擊舊以勞禦
逸若果如此必爲敵擒雖忠勇奮發終何益哉且安土
戀本人之常情昔彭城之役旣克大鎮城戍已定而不
服思叛者猶踰數萬角城蕞爾處在淮北去淮陽十八
里五固之役攻圍歴時卒不能克以今凖昔事兼數倍
天時尚熱雨水方降願陛下踵丗祖之成規旋轅返斾
經營洛邑蓄力觀釁布徳行化中國旣和逺人自服矣
尚書令陸叡上表以爲長江浩蕩彼之巨防又南土昏
霧暑氣鬱蒸師人經夏必多疾病而遷鼎草創庶事甫
爾臺省無論政之館府寺靡聽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
行路沈雨炎陽自成癘疫且兵徭並舉聖王所難今介
胄之士外攻冦讐羸弱之夫內勤土木運給之費日損
千金驅罷弊之兵討堅城之虜將何以取勝乎陛下去
冬之舉正欲曜武江漢耳今自春幾夏理宜釋甲願早
還洛邑使根本深固聖懐無內顧之憂兆民休斤板之
役然後命將出師何憂不服魏主納其言崔慧景以魏
人城邵陽患之張欣泰曰彼有去志所以築城者外自
誇大懼我躡其後耳今若說之以兩願罷兵彼無不聽
矣慧景從之使欣泰詣城下語魏人魏主乃還濟淮餘
五將未濟齊人據渚邀斷津路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
以爲直閤將軍軍主代人奚康生應募縳筏積柴因風
縱火燒齊船艦依煙直進飛刀亂斫中渚兵遂潰魏主
假康生直閤將軍魏主使前將軍楊播將步卒三千騎
五百爲殿時春水方長齊兵大至戰艦塞川播結陳於
南岸以禦之諸軍盡濟齊兵四集圍播播爲圓陳以禦
之身自戰所殺甚衆相拒再宿軍中食盡圍兵愈急
魏主在北岸望之以水盛不能救旣而水稍減播引精
騎三百歴齊艦大呼曰我今欲渡能戰者來遂擁衆而
濟播椿之兄也魏軍旣退邵陽洲上餘兵萬人求輸馬
五百匹假道以歸崔慧景欲斷路攻之張欣泰曰歸師
勿遏古人畏之兵在死地不可輕也今勝之不足爲武
不勝徒喪前功不如許之慧景從之蕭坦之還言於上
曰邵陽洲有死賊萬人慧景欣泰縱而不取由是皆不
加賞甲申解嚴初上聞魏主欲飲馬於江懼敕廣陵太
守行南兗州事蕭穎胄移居民入城民驚恐欲席捲南
渡頴胄以魏寇尚逺不即施行魏兵竟不至頴胄太祖
之從子也上遣尚書右僕射沈文季助豐城公遙昌守
夀陽文季入城止游兵不聽出洞開城門嚴加守備魏
兵尋退魏之入寇也盧昶等猶在建康齊人恨之飼以
蒸豆昶怖懼食之淚汗交橫謁者張思寧辭氣不屈死
於館下及還魏主讓昶曰人誰不死何至自同牛馬屈
身辱國縱不逺慙蘇武獨不近愧思寧乎乃黜爲民
戊子魏太師京兆武公馮熈卒千平城 乙未魏主如
下邳夏四月庚子如彭城辛丑爲馮熈舉哀太傅録尚
書事平陽公丕不樂南遷與陸叡表請魏主還臨熈葬
帝曰開闢以來安有天子逺奔舅喪者乎今經始洛邑
豈宜妄相誘引陷君不義令僕以下可付灋官貶之仍
詔迎熈及博陵長公主之柩南葬洛陽禮如晉安平獻
王故事 魏主之在鍾離也仇池鎮都大將梁州刺史
拓跋英請以州兵㑹劉藻擊漢中魏主許之梁州刺史
蕭懿遣部將尹紹祖梁季羣等將兵二萬據險立五柵
以拒之英曰彼帥賤莫相統壹我選精卒並攻一營彼
必不相救若克一營四營皆走矣乃引兵急攻一營拔
之四營俱潰生擒梁季羣斬三千餘級俘七百餘人乘
勝長驅進逼南鄭懿又遣其將姜脩擊英英掩擊盡獲
之將還懿別軍繼至將士皆已疲不意其至大懼欲走
英故緩轡徐行神色自若登髙望敵東西指麾狀若處
分然後整列而前懿軍疑有伏兵遷延引退英追擊破
之遂圍南鄭禁將士毋得侵暴逺近恱附爭供租運懿
嬰城自守軍主范絜先將三千餘人在外還救南鄭英
掩擊盡獲之圍城數十日城中恟懼録事參軍新野庾
域封題空倉數十指示將士曰此中粟皆滿足支二年
但努力堅守衆心乃安㑹魏主召英還英使老弱先行
自將精兵爲後拒遣使與懿告別懿以爲詐英去一日
猶不開門二日乃遣將追之英與士卒下馬交戰懿兵
不敢逼行四日四夜懿兵乃返英入斜谷㑹天大雨士
卒截竹貯米執炬火於馬上炊之先是懿遣人誘說仇
池諸氐使起兵斷英運道及歸路英勒兵奮擊且戰且
前矢中英頰卒全軍還仇池討叛氐平之英楨之子懿
衍之兄也英之攻南鄭也魏主詔雍涇岐三州發兵六
千人戍南鄭俟克城則遣之侍中兼左僕射李沖表諫
曰秦川險阨地接羌夷自西師出後餉援連續加氐胡
叛逆所在奔命運糧擐甲迄茲未已今復豫差戍卒懸
擬山外雖加優復恐猶驚駭脫終攻不克徒動民情連
胡結夷事或難測輒依㫖宻下刺史待軍克鄭城然後
差遣如臣愚見猶謂未足何者西道險阨單徑千里今
欲深戍絶界之外孤據羣賊之中敵攻不可猝援食盡
不可運糧古人有言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南鄭於國實
爲馬腹也且魏境所掩九州過八民人所臣十分而九
所未民者唯漠北之與江外耳羈之在近豈汲汲於今
日也宜待疆宇旣廣糧食旣足然後置邦樹將爲吞併
之舉今鍾離夀陽宻邇未拔赭城新野跬步弗降東道
旣未可以近力守西藩寧可以逺兵固若果欲置者臣
恐終以資敵也又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須大收死士
平蕩江㑹若輕遣單寡棄令陷沒恐後舉之日衆以留
守致懼求其死効未易可獲推此而論不戍爲上魏主
從之 癸丑魏主如小沛己未如瑕丘庚申如魯城親
祠孔子辛酉拜孔氏四人顔氏二人官仍選諸孔宗子
一人封崇聖侯奉孔子祀命兗州修孔子墓更建碑銘
戊辰魏主如碻磝命謁者僕射成淹具舟楫欲自泗入
河泝流還洛淹諫以爲河流悍猛非萬乗所宜乗帝曰
我以平城無漕運之路故京邑民貧今遷都洛陽欲通
四方之運而民猶憚河流之險故朕有此行所以開百
姓之心也 魏城陽王鸞等攻赭陽諸將不相統壹圍
守百餘日諸將欲案甲不戰以疲之李佐獨晝夜攻擊
士卒死者甚衆帝遣太子右衞率垣歴生救之諸將以
衆寡不敵欲退佐獨帥騎二千逆戰而敗盧淵等引去
歴生追擊大破之歷生榮祖之從弟也南陽太守房伯
玉等又敗薛真度於沙堨鸞等見魏主於瑕丘魏主責
之曰卿等沮辱威靈罪當大辟朕以新遷洛邑特從寛
典五月己巳降封鸞爲定襄縣王削戶五百盧淵李佐
韋珍皆削官爵爲民佐仍徙瀛州以薛真度與其從兄
安都有開徐方之功聽存其爵及荊州刺史餘皆削奪
曰進足明功退足彰罪矣 魏廣川剛王諧卒諧略之
子也魏主曰古者大臣之喪有三臨之禮魏晉以來王
公之喪哭於東堂自今諸王之喪期親三臨大功再臨
小功緦麻一臨罷東堂之哭廣川王於朕大功也將大
斂素服深衣往哭之 甲戌魏主如滑臺丙子舎於石
濟庚辰太子出迎於平桃城趙郡王幹在洛陽貪淫不
灋御史中尉李彪私戒之且曰殿下不悛不敢不以聞
幹悠然不以爲意彪表彈之魏主詔幹與北海王詳俱
從太子詣行在旣至見詳而不見幹陰使左右察其意
色知無憂悔乃親數其罪杖之一百免官還第癸未魏
主還洛陽告於太廟甲申減冗官之祿以助軍國之用
乙酉行飲至之禮班賞有差 甲午魏太子冠於廟
魏主欲變北俗引見羣臣謂曰卿等欲朕逺追商周爲
欲不及漢晉邪咸陽王禧對曰羣臣願陛下度越前王
耳帝曰然則當變風易俗當因循守故邪對曰願聖政
日新帝曰爲止於一身爲欲傳之子孫邪對曰願傳之
百丗帝曰然則必當改作卿等不得違也對曰上令下
從其誰敢違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順則禮樂不可興今
欲斷諸北語一從正音其年三十已上習性已久容不
可猝革三十已下見在朝廷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
故爲當加降黜各宜深戒王公卿士以爲然不對曰實
如聖㫖帝曰朕嘗與李沖論此沖曰四方之語竟知誰
是帝者言之即爲正矣沖之此言其罪當死因顧沖曰
卿負社稷當令御史牽下沖免冠頓首謝又責留守之
官曰昨望見婦女猶服夾領小袖卿等何爲不遵前詔
皆謝罪帝曰朕言非是卿等當庭爭如何入則順旨退
則不從乎六月己亥下詔不得爲北俗之語於朝廷違
者免所居官 癸卯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師熈之
喪 癸丑魏詔求遺書袐閣所無有益時用者加以優
賞 魏有司奏廣川王妃葬於代都未審以新尊從舊
卑以舊卑就新尊魏主曰代人遷洛者宜悉葬邙山其
先有夫死於代者聽妻還葬夫死於洛者不得還代就
妻其餘州之人自聽從便丙辰詔遷洛之民死葬河南
不得還北於是代人南遷者悉爲河南洛陽人 戊午
魏改用長尺大斗其法依漢志爲之 上之廢鬱林王
也許蕭諶以揚州旣而除領軍將軍南徐州刺史諶恚
曰見炊飯推以與人諶恃功頗干預朝政所欲選用輙
命尚書使爲申論上聞而忌之以蕭誕蕭誄方將兵拒
魏隱忍不𤼵壬戍上遊華林園與諶及尚書令王晏等
數人宴盡歡坐罷留諶晩出至華林閤仗身執還入省
上遣左右莫智明數諶曰隆昌之際非卿無有今日今
一門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報正可極此卿恆懐怨望
乃雲炊飯已熟合甑與人邪今賜卿死遂殺之並其弟
誄以黃門郎蕭衍爲司州別駕往執誕殺之諶好術數
吳興沈文猷常語之曰君相不減髙帝諶死文猷亦伏
誅諶死之日上又殺西陽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
子貞 乙丑以右衞將軍蕭坦之爲領軍將軍 魏髙
閭上言鄴城宻皇后廟頽圯請更葺治若謂已配饗太
廟即宜罷毀詔罷之 魏拓拔英之寇漢中也沮水氐
楊馥之爲齊擊武興氐楊集始破之秋七月辛卯以馥
之爲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八月乙巳魏選武勇之士
十五萬人爲羽林虎賁以充宿衞 魏金墉宮成立國
子太學四門小學於洛陽 魏髙祖遊華林園觀故景
陽山黃門侍郎郭祚曰山水者仁智之所樂宜復修之
帝曰魏明帝以奢失之於前朕豈可襲之於後乎帝好
讀書手不釋卷在輿據鞍不忘講道善屬文多於馬上
口占旣成不更一字自太和十年以後詔策皆自爲之
好賢樂善情如飢渴所與遊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李
沖李彪髙閭王蕭郭祚宋弁劉芳崔光邢蠻之徒皆以
文雅見親貴顯用事制禮作樂鬱然可觀有太平之風
焉治書侍御史薛聰辯之曾孫也彈劾不避彊禦帝或
欲寛貸者聰輒爭之帝每日朕見薛聰不能不憚何況
諸人也自是貴戚斂手累遷直閤將軍兼給事黃門侍
郎散騎常侍帝外以徳器遇之內以心膂爲寄親衞禁
兵悉聦管領故終太和之丗𢘆帶直閤將軍羣臣罷朝
之後聰𢘆陪侍帷幄言兼晝夜時政得失動輙匡諫事
多聽允而重厚沈宻外莫窺其際帝欲進以名位輙苦
讓不受帝亦雅相體悉謂之曰卿天爵自髙固非人爵
之所能榮也 九月庚午魏六宮文武悉還於洛陽
丙戌魏主如鄴屢至相州刺史髙閭之館美其治效賞
賜甚厚閭數請本州詔曰閭以懸車之年方求衣錦知
進忘退有塵謙徳可降號平北將軍朝之老成宜遂情
願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勸兩脩恩法並舉以髙陽王雍
爲相州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難其身正不令而行
所以易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所以難 己丑徙南平王
寳攸爲邵陵王蜀郡王子文爲西陽王廣漢王子峻爲
衡陽王臨海王昭秀爲巴陵王永嘉王昭粲爲桂陽王
乙未魏主自鄴還 冬十月丙辰至洛陽 壬戌魏
詔諸州牧精品屬官考其得失爲三等以聞又詔徐兗
光南青荊洛六州嚴纂戎備應須赴集 十一月丁卯
詔罷丗宗東田毀興光樓 己卯納太子妃禇氏大赦
妃澄之女也 庚午魏主如委粟山定圜丘 己卯帝
引諸儒議圜丘禮祕書令李彪建言魯人將有事於上
帝必先有事於泮宮請前一日告廟從之 甲申魏主
祀圜丘丙戌大赦 十二月乙未朔魏主見羣臣於光
極堂宣下品令爲大選之始光祿勲於烈子登引例求
遷官烈上表曰方今聖明之朝理應廉讓而臣子登引
人求進是臣素無教訓乞行黜落魏王曰此乃有識之
言不謂烈能辦此乃引見登謂曰朕將流化天下以卿
父有謙遜之美直士之風故進卿爲太子翊軍校尉又
加烈散騎常侍封聊城縣子魏主謂羣臣曰國家從來
有一事可歎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夫人君患不能
納諫人臣患不能盡忠自今朕舉一人如有不可卿等
直言其失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識卿等亦當舉之如是
得人者有賞不言者有罪卿等當知之 丁酉詔脩晉
帝諸陵增置守衞 甲子魏主引見羣臣於光極堂頒
賜冠服 先是魏人未嘗用錢魏主始命鑄太和五銖
是嵗鼔鑄粗備詔公私用之 魏以光城蠻帥田益光
爲南司州刺史所統守宰聽其銓置後更於新蔡立東
豫州以益光爲刺史 氐王楊炅卒
三年春正月丁卯以楊炅子崇祖爲沙州刺史封陰平
王 魏主下詔以爲北人謂上爲拓後爲跋魏之先出
於黃帝以土徳王故爲拓跋氏夫土者黃中之色萬物
之元也宜改姓元氏諸功臣舊族自代來者姓或重複
皆改之於是始改拔拔氏爲長孫氏達奚氏爲奚氏乙
旃氏爲叔孫氏丘穆陵氏爲穆氏步六孤氏爲陸氏賀
賴氏爲賀氏獨孤氏爲劉氏賀樓氏爲樓氏勿忸于氏
爲于氏尉遲氏爲尉氏其餘所改不可勝紀魏主雅重
門族以范陽盧敏清河崔宗伯滎陽鄭羲太原王瓊四
姓衣冠所推咸納其女以充後宮隴西李沖以才識見
任當朝貴重所結姻㜕莫非清望帝亦以其女爲夫人
詔黃門郎司徒左長史宋弁定諸州士族多所升降又
詔以代人先無姓族雖功賢之胤無異寒賤故宦達者
位極公卿其功衰之親仍居猥任其穆陸賀劉樓於嵇
尉八姓自太祖已降勳著當丗位盡王公灼然可知者
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官一同四姓自此以外應班士
流者尋續別敕其舊爲部落大人而皇始巳來三丗官
在給事已上及品登王公者爲姓若本非大人而皇始
已來三丗官在尚書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亦爲姓其大
人之後而官不顯者爲族若本非大人而官顯者亦爲
族凡此姓族皆應審覈勿容偽冐令司空穆亮尚書陸
琇等詳定務令平允琇馥之子也魏舊制王國舎人皆
應娶八族及清脩之門咸陽王禧娶𨽻戶爲之帝深責
之因下詔爲六弟聘室前者所納可爲妾媵咸陽王禧
可聘故潁川太守隴西李輔女河南王幹可聘故中散
代郡穆明樂女廣陵王羽可聘驃騎諮議參軍滎陽鄭
平城女潁川王雍可聘故中書博士范陽盧神寳女始
平王勰可聘廷尉卿隴西李沖女北海王祥可聘吏部
郎中滎陽鄭懿女懿羲之子也時趙郡諸李人物尤多
各盛家風故丗之言髙華者以五姓爲首衆議以薛氏
爲河東茂族帝曰薛氏蜀也豈可入郡姓直閤薛宗起
執㦸在殿下出次對曰臣之先人漢末仕蜀二丗復歸
河東今六丗相襲非蜀人也伏以陛下黃帝之𦙍受封
北土豈可亦謂之胡邪今不預郡姓何以生爲乃碎㦸
於地帝徐曰然則朕甲卿乙乎乃入郡姓仍曰卿非宗
起乃起宗也帝與羣臣論選調曰近丗髙卑出身各有
常分此果如何李沖對曰未審上古以來張官列位爲
膏粱子弟乎爲致治乎帝曰欲爲治耳沖曰然則陛下
今日何爲專取門品不拔才能乎帝曰茍有過人之才
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借使無當丗之用要自徳行純
篤朕故用之沖曰𫝊說呂望豈可以門地得之帝曰非
常之人曠丗乃有一二耳祕書令李彪曰陛下若專取
門地不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韓顯宗曰陛
下豈可以貴襲貴以賤襲賤帝曰必有髙明卓然出類
拔萃者朕亦不拘此制頃之劉昶入朝帝謂昶曰或言
唯能是寄不必拘門朕以爲不爾何者清濁同流混齊
一等君子小人名品無別此殊爲不可我今八族以上
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復有七等若有其
人可起家爲三公正恐賢才難得不可止爲一人渾我
典制也 臣光曰選舉之灋先門地而後賢才此魏
晉之深弊而歷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
於丗祿與側微以今日視之愚智所同知也當是之時
雖魏孝文之賢猶不免斯弊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於
丗俗者誠鮮矣 壬辰魏徙始平王勰爲彭城王復
定襄縣王鸞爲城陽王 二月壬寅魏詔羣臣自非金
革聽終三年喪 丙午魏詔畿內七十已上暮春赴京
師行養老之禮三月丙寅宴羣臣及國老庶老於華林
園詔國老黃耇已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耆年已上假給
事中縣令庶老直假郡縣各賜鳩杖衣裳 丁丑魏詔
諸州中正各舉其鄉之民望年五十已上守素衡門者
授以令長 壬午詔乘輿有金銀飾校者皆剔除之上
志慕節儉太官嘗進裹蒸上曰我食此不盡可四破之
餘充晩食又嘗用皁莢以餘濼授左右曰此可更用太
官元日上夀有銀酒鎗上欲壞之王晏等咸稱盛徳衞
尉蕭頴胄曰朝廷盛禮莫若三元此一器旣是舊物不
足爲侈上不恱後預曲宴銀器滿席頴胄曰陛下前欲
壊酒鎗恐宜移在此器上甚慙上躬親細務綱目亦宻
於是郡縣及六署九府常行職事莫不啟聞取決詔敇
文武勲舊皆不歸選部親近憑勢戸相通進人君之務
過繁密南康王侍郎潁川鍾嶸上書言古者明君揆才
頒政量能授職三公坐而論道九卿作而成務天子唯
恭已南面而已書奏上不懌謂太中大夫顧暠曰鍾嶸
何人慾斷朕機務卿識之不對曰嶸雖位末名卑而所
言或有可采且繁碎職事各有司存今人主揔而親之
是人主愈勞而人臣愈逸所謂代庖人宰而爲大匠斵
也上不顧而言他 夏四月甲辰魏廣州刺史薛灋護
來降魏冦司州櫟城戍主魏僧珉拒破之 五月丙戌
魏營方澤於河陰又詔漢魏晉諸帝陵百步內禁樵蘇
丁亥魏主有事於方澤 秋七月魏廢皇后馮氏初文
明太后欲其家貴重簡馮熈二女入掖庭其一早卒其
一得幸於魏主未幾有疾還家爲尼及太后殂帝立熈
少女爲皇后旣而其姊疾愈帝思之復迎入宮拜左昭
儀後寵浸衰昭儀自以年長且先入宮不率妾禮後頗
愧恨昭儀因譛而廢之後素有徳操遂居瑤光寺爲練
行尼 魏主以久旱自癸未不食至於乙酉羣臣皆詣
中書省請見帝在崇虛樓遣舎人辭焉且問來故豫州
刺史王肅對曰今四郊雨已霑洽獨京城微少庶民未
乏一餐而陛下輟膳三日臣下惶惶無復情地帝使舎
人應之曰朕不食數日猶無所感比來中外貴賤皆言
四郊有雨朕疑其欲相寛勉未必有實方將遣使視之
果如所言即當進膳如其不然朕何以生爲當以身爲
萬民塞咎耳是夕大雨 魏太子恂不好學體素肥大
苦河南地熱常思北歸魏主賜之衣冠恂常私著胡服
中庶子遼東髙道恱數切諫恂惡之八月戊戌帝如嵩
髙恂與左右密謀召牧馬輕騎奔平城手刅道恱於禁
中領軍元儼勒門防遏入夜乃定詰旦尚書陸琇馳以
啟帝帝大駭祕其事仍至汴口而還甲寅入宮引見恂
數其罪親與咸陽王禧等更代杖之百餘下扶曳出外
囚於城西月餘乃能起 丁巳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
禎卒 九月戊辰魏主講武於小平津癸酉還宮 冬
十月戊戌魏詔軍士自代來者皆以爲羽林虎賁司州
民十二夫調一吏以供公私力役 魏吐京胡反詔朔
州刺史元彬行汾州事帥幷肆之衆以討之彬禎之子
也彬遣統軍奚康生擊叛胡破之追至車突谷又破之
俘雜畜以萬數詔以彬爲汾州刺史胡去居等六百餘
人保險不服彬請兵二萬以討之有司奏許之魏主大
怒曰小冦何有發兵之理可隨宜討治若不能克必須
大兵者則先斬刺史然後發兵彬大懼督帥州兵身先
將士討去居平之 魏主引見羣臣於清徽堂議廢太
子恂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沖免冠頓首謝帝曰卿所
謝者私也我所議者國也大義㓕親古人所貴今恂欲
違父逃叛跨據恆朔天下之惡孰大焉若不去之乃社
稷之憂也閏月丙寅廢恂爲庶人置於河陽無鼻城以
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飢寒而已 戊辰魏置常平倉
戊寅太子寳卷冠 初魏文明太后欲廢魏主穆泰
切諫而止由是有寵及帝南遷洛陽所親任者多中州
儒士宗室及代人往往不樂泰自尚書右僕射出爲定
州刺史自陳久病土溫則甚乞爲恆州帝爲之徙恆州
刺史陸叡爲定州以泰代之泰至叡未𤼵遂相與謀作
亂陰結鎮北大將軍樂陵王思譽安樂侯隆撫冥鎮將
魯郡侯業驍騎將軍超等共推朔州刺史陽平王頥爲
主思譽天賜之子業丕之弟隆超皆丕之子也叡以爲
洛陽休明勸泰緩之泰由是未𤼵頥偽許泰等以安其
意而宻以狀聞行吏部尚書任城王澄有疾帝召見於
凝閑堂謂之曰穆泰謀爲不軌扇誘宗室脫或必然今
遷都甫爾北人戀舊南北紛擾朕洛陽不立也此國家
大事非卿不能辦卿雖疾強爲我北行審觀其埶儻其
微弱直往擒之若已彊盛可承制發並肆兵擊之對曰
泰等愚惑正由戀舊爲此計耳非有深謀逺慮臣雖駑
怯足以制之願陛下勿憂雖有犬馬之疾何敢辭也帝
笑曰任城肯行朕復何憂遂授澄節銅虎竹使符御仗
左右仍行𢘆州事行至鴈門鴈門太守夜告雲泰已引
兵西就陽平澄遽令進發右丞孟斌曰事未可量宜依
敇召幷肆兵然後徐進澄曰泰旣謀亂應據堅城而更
迎陽平度其所爲當似勢弱泰旣不相拒無故發兵非
宜也但速往鎮之民心自定遂倍道兼行先遣治書侍
御史李煥單騎入代出其不意曉諭泰黨示以禍福皆
莫爲之用泰計無所岀帥麾下數百人攻煥不克走出
城西追擒之澄亦尋至窮治黨與收陸叡等百餘人皆
繫獄民間帖然澄具狀表聞帝喜召公卿以表示之曰
任城可謂社稷臣也觀其獄辭正復臯陶何以過之顧
謂咸陽王禧等曰汝曹當此不能辦也 魏主謀入寇
引見公卿於清徽堂曰朕卜宅土中綱條粗舉唯南寇
未平安能效近丗天子下帷於深宮之中乎朕今南征
決矣但未知早晩之期比來術者皆云今往必克此國
之大事宜君臣各盡所見勿以朕先言而依違於前同
異於後也李沖對曰凡用兵之灋宜先論人事後察天
道今卜筮雖吉而人事未備遷都尚新秋穀不稔未可
以興師旅如臣所見宜俟來秋帝曰去十七年朕擁兵
二十萬此人事之盛也而天時不利今天時旣從復雲
人事未備如僕射之言是終無征伐之期也寇戎咫尺
異日將爲社稷之憂朕何敢自安若秋行不捷諸君當
盡付司寇不可不盡懐也 魏主以有罪徙邊者多逋
亡乃制一人逋亡闔門充役光州刺史博陵崔挺上書
諫曰天下善人少惡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闔門則司
馬牛受桓魋之罰栁下惠嬰盜跖之誅豈不哀哉帝善
之遂除其制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