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百十

卷第二百九 資治通鑑 卷第二百十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一十一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十

                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唐紀二十六起上章閹茂八月盡昭陽赤奮若凡三年有竒

    睿宗玄眞大聖大興孝皇帝下

景雲元年八月庚寅往巽第桉問重福奄至縣官馳出

白留守羣官皆逃匿洛州長史崔日知獨帥衆討之留

臺侍御史李邕遇重福於天津橋從者已數百人馳至

屯營告之曰譙王得罪先帝今無故入都此必爲亂君

等宜立功取富貴又告皇城使閉諸門重福先趣左右

屯營營中射之矢如雨下乃還趣左掖門欲取留守兵

見門閉大怒命焚之火未及然左屯營兵出逼之重福

窘迫策馬出上東逃匿山谷明日留守大出兵捜捕重

福赴漕渠溺死日知日用之從父兄也以功拜東都留

守鄭愔貌醜多須旣敗梳髻著婦人服匿車中擒𫉬被

鞫股慄不能對張靈均神氣自若顧愔曰吾與此人舉

事宜其敗也與愔皆斬於東都市𥘉愔附來俊臣得進

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譙王重

福竟坐族誅嚴善思免死流靜州 萬𮪍恃討諸韋之

功多暴橫長安中苦之詔並除外官又停以戶奴爲萬

𮪍更置飛𮪍𨽻左右羽林 姚元之宋璟及御史大夫

畢構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廢上從之癸巳罷斜封

官凡數千人 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貶蒲

州刺史 贈蘇安𢘆諌議大夫 九月辛未以太子少

師致仕唐休璟爲朔方道大揔管 冬十月甲申禮儀

使姚元之宋璟奏大行皇帝神主應祔太廟請遷義宗

神主於東都別立廟從之 乙未追復天后尊號爲大

聖天后 丁酉以幽州鎭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訥爲左

武衞大將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之名自訥始 太平

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頗易之旣而憚其英武欲更擇闇

弱者立之以乆其權數爲流言云太子非長不當立己

亥制戒諭中外以息浮議公主每覘伺太子所爲纎介

必聞於上太子左右亦往往爲公主耳目太子深不自

安 謚故太子重俊曰節愍太府少卿萬年韋湊上書

以爲賞罰所不加者則考行立謚以襃貶之故太子重

俊與李多祚等稱兵入宮中宗登玄武門以避之太子

據鞍督兵自若及其徒倒戈多祚等死太子方逃竄曏

使宿衞不守其爲禍也胡可忍言明日中宗雨泣謂供

奉官曰幾不與卿等相見其危如此今聖朝禮葬謚爲

節愍臣竊惑之夫臣子之禮過廟必下過位必趨漢成

帝之爲太子不敢絶馳道而重俊稱兵宮內跨馬御前

無禮甚矣若以其誅武三思父子而嘉之則興兵以誅

姦臣而尊君父可也今欲自取之是與三思競爲逆也

又足嘉乎若以其欲廢韋氏而嘉之則韋氏於時逆狀

未彰大義未絶苟無中宗之命而廢之是脅父廢母也

庸可乎漢戾太子困於江充之讒發憤殺充雖興兵交

戰非圍逼君父也兵敗而死及其孫爲天子始得改葬

猶謚曰戾況重俊可謚之曰節愍乎臣恐後之亂臣賊

子得引以爲比開悖逆之原非所以彰善癉惡也請改

其謚多祚等從重俊興兵不爲無罪陛下今宥之可也

名之爲雪亦所未安上甚然其言而執政以爲制命已

行不爲追改但停多祚等贈官而已 十一月戊申朔

以姚元之爲中書令 己酉葬孝和皇帝於定陵廟號

中宗朝議以韋後有罪不應祔葬追謚故英王妃趙氏

曰和思順聖皇后求其瘞莫有知者乃以禕衣招䰟覆

以夷衾祔𦵏定陵 壬子侍中韋安石罷爲太子少保

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蘇瓌罷爲少𫝊 甲寅追復

裴炎官爵𥘉裴伷先自嶺南逃歸復杖一百徙北庭至

徙所殖貨任俠常遣客詗都下事武后之誅流人也伷

先先知之逃奔胡中北庭都護追獲囚之以聞使者至

流人盡死伷先以待報未殺旣而武后下制安撫流人

有未死者悉放還伷先由是得歸至是求炎後獨伷先

在拜詹事丞 壬戌追復王同皎官爵 庚午許文貞

公蘇瓌薨制起復其子頲爲工部侍郎頲固辭上使李

日知諭㫖日知終坐不言而還奏曰臣見其哀毀不忍

發言恐其隕絶上乃聽其終制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

西城隆昌公主爲女官以資天皇天后之福仍欲於京

城西造觀諌議大夫寗原悌上言以爲先朝悖逆庶人

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都宜城以庶孽抑損而獲全又

釋道二家皆以清淨爲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財梁

武致敗於前先帝取災於後殷鑒不逺今二公主入道

將爲之置觀不宜過爲崇麗取謗四方又先朝所親狎

諸僧尚在左右宜加屏斥上覽而善之 宦者閭興貴

以事屬長安令李朝隱朝隱繫於獄上聞之召見朝隱

勞之曰卿爲赤縣令能如此朕復何憂因御承天門集

百官及諸州朝集使宣示以朝隱所爲且下制稱宦官

遇寛柔之代必弄威權朕覽前載毎所歎息能副朕意

實在斯人可加一階爲太中大夫賜中上考及絹百匹

 壬辰奚霫犯塞掠漁陽雍奴出盧龍塞而去幽州都

督薛訥追擊之弗克 舊制三品以上官冊授五品以

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皆委尚書省奏擬文屬吏部武

屬兵部尚書曰中銓侍郎曰東西銓中宗之末嬖倖用

事選舉混淆無復綱紀至是以宋璟爲吏部尚書李乂

盧從願爲侍郎皆不畏彊禦請謁路絶集者萬餘人留

者三銓不過二千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爲兵部尚書陸

象先盧懷愼爲侍郎武選亦治從願承慶之族子象先

元方之子也 侍御史藳城倪若水奏彈國子祭酒祝

欽明司業郭山惲亂常改作希㫖病君於是左授欽明

饒州刺史山惲括州長史 侍御史楊孚彈紏不避權

貴權貴毀之上曰鷹搏狡兎須急救之不爾必反爲所

噬御史繩姦慝亦然苟非人主保衞之則亦爲姦慝所

噬矣孚隋文帝之姪孫也 置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

使領涼甘肅伊𤓰沙西七州治涼州 姚州羣蠻先附

吐蕃攝監察御史李知古請發兵擊之旣降又請築城

列置州縣重稅之黃門侍郎徐堅以爲不可不從知古

發劒南兵築城因欲誅其豪傑掠子女爲奴婢羣蠻怨

怒蠻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殺之以其屍祭天由是姚

嶲路絶連年不通安西都護張𤣥表侵掠吐蕃北境吐

蕃雖怨而未絶和親乃賂鄯州都督楊矩請河西九曲

之地以爲公主湯沐邑矩奏與之

二年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黙啜遣使請和許之 己

未以太僕卿郭元振中書侍郎張說並同平章事 以

溫王重茂爲襄王充集州刺史遣中郎將將兵五百就

防之 乙丑追立妃劉氏曰肅明皇后陵曰惠陵德妃

竇氏曰昭成皇后陵曰靖陵皆招䰟葬於東都城南立

廟京師號儀坤廟竇氏太子之母也 太平公主與益

州長史竇懷貞等結爲朋黨欲以危太子使其壻唐晙

邀韋安石至其第安石固辭不往上嘗宻召安石謂曰

聞朝廷皆傾心東宮卿宜察之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

言此必太平之謀耳太子有功於社稷仁明孝友天下

所知願陛下無惑讒言上瞿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時

公主在簾下竊聽之以飛語䧟安石欲収桉之頼郭元振

救之得免公王又嘗乘輦邀宰相於光範門內諷以易

置東宮衆皆失色宋璟抗言曰東宮有大功於天下眞

宗廟社稷之主公主柰何忽有此議璟與姚元之宻言

於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𡺳王髙宗之長孫太平公主

交構其閒將使東宮不安請出宋王及𡺳王皆爲刺史

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爲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

主請與武攸暨皆於東都安置上曰朕更無兄弟惟太

平一妹豈可逺置東都諸王惟卿所處乃先下制雲諸

王駙馬自今毋得典禁兵見任者皆改它官頃之上謂

侍臣曰術者言五日中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爲朕僃之

說曰此必讒人慾離閒東宮願陛下使太子監國則

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張說所言社稷之至計也上說

二月丙子朔以宋王成器爲同州刺史𡺳王守禮爲𡺳

州刺史左羽林大將軍岐王隆範爲左衞率右羽林大

將軍薛王隆業爲右衛率太平公主蒲州安置丁丑命

太子監國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並取太子處分

 殿中侍御史崔蒞太子中允薛昭素言於上曰斜封

官皆先帝所除恩命已布姚元之等建議一朝盡奪之

彰先帝之過爲陛下招怨今衆口沸騰徧於海內恐生

非常之變太平公主亦言之上以爲然戊寅制諸縁斜

封別敇授官先停任者並量材敘用 太平公主聞姚

元之宋璟之謀大怒以讓太子太子懼奏元之璟離閒

姑兄請從極法甲申貶元之爲申州刺史璟爲楚州刺

史丙戌宋王𡺳王亦寢刺史之命 中書舍人參知機

務劉幽求罷爲戶部尚書以太子少保韋安石爲侍中

安石與李日知代姚宋爲政自是綱紀紊亂復如景龍

之丗矣前右率府鎧曹參軍柳澤上䟽以爲斜封官皆

因僕妾汲引豈出孝和之意陛下一切黜之天下莫不

稱明一旦忽盡收敘善惡不定反覆相攻何陛下政令

之不一也議者咸稱太平公主令胡僧慧範曲引此曹

誑誤陛下臣恐積小成大爲禍不細上弗聽澤亨之孫

也 左右萬𮪍與左右羽林爲北門四軍使葛福順等

將之 三月以宋王成器女爲金山公主許嫁突厥黙

啜 夏四月甲申宋王成器讓司徒許之以爲太子賔

客以韋安石爲中書令 上召羣臣三品以上謂曰朕

素懷澹泊不以萬乘爲貴曩爲皇嗣又爲太弟皆辭不

處今欲傳位太子何如羣臣莫對太子使右庻子李景

伯固辭不許殿中侍御史和逢堯附太平公主言於上

曰陛下春秋未髙方爲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上乃止

戊子制凡政事皆取太子處分其軍旅死刑及五品巳

上除授皆先與太子議之然後以聞 辛卯以李日知

守侍中 壬寅赦天下 五月太子請讓位於宋王成

器不許請召太平公主還京師許之 庚戌制則天皇

後父母墳仍舊爲昊陵順陵量置官屬太平公主爲武

攸暨請之也辛酉更以西城爲金仙公主隆昌爲玉真

公主各爲之造觀逼奪民居甚多用功數百萬右散𮪍

常侍魏知古黃門侍郎李乂諌皆不聽 壬戌殿中監

竇懷貞爲御史大夫同平章事 僧慧範恃太平公主

勢逼奪民産御史大夫薛謙光與殿中侍御史慕容珣

奏彈之公主訴於上出謙光爲岐州刺史 時遣使按

察十道議者以山南所部闊逺乃分爲東西道又分隴

右爲河西道六月壬午又分天下置汴齊兗魏兾並蒲

鄜涇秦益緜遂荊岐通梁襄楊安淮越洪潭二十四都

督各糺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𨽻都

督府太子右庶子李景伯舍人盧俌等上言都督專殺

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爲害不細今御史秩卑

望重以時廵察姦宄自禁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

察使而已 秋七月癸巳追復上官昭容謚曰惠文

乙卯以髙祖故宅枯柿復生赦天下 己巳以右御史

大夫解琬爲朔方大揔管琬考按三城戍兵奏減十萬

人 庚午以中書令韋安石爲左僕射兼太子賔客同

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故崇以虛名

實去其權也 九月庚辰以竇懷貞爲侍中懷貞毎退

朝必詣太平公主第時修金仙玉眞二觀羣臣多諌懷

貞獨勸成之身自督役時人謂懷貞前爲皇后阿㸙今

爲公主邑司 冬十月甲辰上御承天門引韋安石郭

元振竇懷貞李日知張說宣制責以政教多闕水旱爲

災府庫益竭僚吏日滋雖朕之薄德亦輔佐非才安石

可左僕射東都留守元振可吏部尚書懷貞可左御史

大夫日知可戶部尚書說可左丞並罷政事以吏部尚

書劉幽求爲侍中右散騎常侍魏知古爲左散騎常侍

太子詹事崔湜爲中書侍郎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

侍郎陸象先同平章事皆太平公主之志也象先清凈

寡慾言論髙逺爲時人所重湜私侍太平公主公主欲

引以爲相湜請與象先同升公主不可湜曰然則湜亦

不敢當公主乃爲之並言於上上不欲用湜公主涕泣

以請乃從之 右補闕辛替否上䟽以爲自古失道破

國亡家者口説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覩臣請以陛下

所目覩者言之太宗皇帝陛下之祖也撥亂返正開基

立極官不虛授財無枉費不多造寺觀而有福不多度

僧尼而無災天地垂祐風雨時若粟帛充溢蠻夷率服

享國久長名髙萬古陛下何不取而法之中宗皇帝陛

下之兄棄祖宗之業徇女子之意無能而祿者數千人

無功而封者百餘家造寺不止費財貨者數百億度人

無窮免租庸者數十萬所出日滋所入日寡奪百姓口

中之食以養貪殘剝萬人體上之衣以塗土木於是人

怨神怒衆叛親離水旱並臻公私俱罄享國不永禍及

其身陛下何不懲而改之自頃以來水旱相繼兼以霜

蝗人無所食未聞賑恤而爲二女造觀用錢百餘萬緡

陛下豈可不計當今府庫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

㡬而輕用百餘萬緡以供無用之役乎陛下族韋氏之

家而不去韋氏之惡忍棄太宗之法不忍棄中宗之政

乎且陛下與太子當韋氏用事之時日夕憂危切齒於

羣兇今幸而除之乃不改其所爲臣恐復有切齒於陛

下者也然則陛下又何惡於羣凶而誅之昔先帝之憐

悖逆也宗晉卿爲之造第趙履溫爲之葺園殫國財竭

人力第成不暇居園成不暇遊而身爲戮沒今之造觀

崇侈者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殆有宗趙之徒從而勸

之不可不察也陛下不停斯役臣恐人之愁怨不減先

朝之時人人知其禍敗而口不敢言言則刑戮隨之如

韋月將燕欽融之徒先朝誅之陛下賞之豈非陛下知

直言之有益於國乎臣今所言亦先朝之直也惟陛下

察之上雖不能從而嘉其切直 御史中丞和逢堯攝

鴻臚卿使於突厥說黙啜曰處宻堅昆聞可汗結昏於

唐皆當歸附可汗何不襲唐冠帶使諸胡知之豈不美

哉黙啜許諾明日襆頭衣紫衫南向再拜稱臣遣其子

楊我支及國相隨逢堯入朝十一月戊寅至京師逢堯

以奉使功遷戶部侍郎 壬辰令天下百姓二十五入

軍五十五免 十二月癸卯以興昔亡可汗阿史那獻

爲招慰十姓使 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問以隂

陽數術對曰道者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爲安肯勞心以

學數術乎上曰理身無爲則髙矣如理國何對曰國猶

身也順物自然而心無所私則天下理矣上歎曰廣成

之言無以過也承禎固請還山上許之尚書左丞盧藏

用指終南山謂承禎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天台承禎

曰以愚觀之此乃仕宦之疾徑耳藏用嘗隱終南則天

時徵爲左拾遺故承禎言之

    𤣥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上

先天元年春正月辛巳睿宗祀南郊初用諌議大夫賈

曾議合祭天地曾言忠之子也戊子幸滻東耕藉田己

丑赦天下改元太極 乙未上御安福門宴突厥楊我

支以金山公主示之旣而㑹上𫝊位昏竟不成 以左

御史大夫竇懷貞戶部尚書岑羲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二月辛酉廢右御史臺 蒲州刺史蕭至忠自託於

太平公主公主引爲刑部尚書華州長史蔣欽緒其妹

夫也謂之曰如子之才何憂不逹勿爲非分妄求至忠

不應欽緒退歎曰九代卿族一舉滅之可哀也哉至忠

素有雅望嘗自公主第門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於蕭

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遽策馬而去 幽州大

都督薛訥鎮幽州二十餘年吏民安之未嘗舉兵岀塞

虜亦不敢犯與燕州刺史李璡有隙璡毀之於劉幽求

幽求薦左羽林將軍孫佺代之三月丁丑以佺爲幽州

大都督徙訥爲并州長史 夏五月益州獠反 戊寅

上祭北郊 辛巳赦天下改元延和 六月丁未右散

騎常侍武攸暨卒追封定王 上以節愍太子之亂岑

羲有保護之功癸丑以羲爲侍中 庚申幽州大都督

孫佺與奚酋李大酺戰於冷陘全軍覆沒是時佺帥左

驍衛將軍李楷洛左威衛將軍周以悌發兵二萬騎八

千分爲三軍以襲奚契丹將軍烏可利諫曰道險而天

熱懸軍逺襲往必敗佺曰薛訥在邊積年竟不能爲國

家復營州今乘其無僃往必有功使楷洛將騎四千前

驅遇奚騎八千楷洛戰不利佺怯懦不敢救引軍欲還

虜乘之唐兵大敗佺阻山爲方陳以自固大酺使謂佺

曰朝廷旣與我和親今大軍何爲而來佺曰吾奉敇來

招慰耳楷洛不稟節度輒與汝戰請斬以謝大酺曰若

然國信安在佺悉歛軍中帛得萬餘叚並紫袍金帶魚

袋以贈之大酺曰請將軍南還勿相驚擾將士懼無復

部伍虜追擊之士卒皆潰佺以悌爲虜所擒獻於突厥

黙啜皆殺之楷洛可利脫歸 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經

軒轅入太㣲至於大角 有相者謂同中書門下三品

竇懷貞曰公有刑厄懷貞懼請解官爲安國寺奴敕聽

解官乙亥復以懷貞爲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平章軍國

重事 太平公主使術者言於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

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爲天子上曰𫝊徳

避災吾志決矣太平公主及其黨皆力諫以爲不可上

曰中宗之時羣姦用事天變屢臻朕時請中宗擇賢子

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恱朕憂恐數日不食豈可在彼

則能勸之在己則不能邪太子聞之馳入見自投於地

叩頭請曰臣以微功不次爲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

以大位𫝊之何也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

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爲福汝何疑

邪太子固辭上曰汝爲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邪

太子流涕而出壬辰制𫝊位於太子太子上表固辭太

平公主勸上雖𫝊位猶宜自揔大政上乃謂太子曰汝

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昔舜禪禹猶親廵狩朕雖

𫝊位豈忘家國其軍國大事當兼省之 八月庚子𤣥

宗即位尊睿宗爲太上皇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

一受朝於太極殿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於

武徳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於上皇餘皆決於

皇帝𠝹壬寅上大聖天后尊號曰聖帝天后𠝹甲辰赦

天下改元 乙巳於漠州北置渤海軍𢘆定州境置恆

陽軍媯蔚州境置懷柔軍屯兵五萬𠝹丙午立妃王氏

爲皇后以後父仁皎爲太僕卿仁皎下邽人也戊申立

皇子許昌王嗣直爲郯王真定王嗣謙爲郢王𠝹以劉

幽求爲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魏知古爲侍中崔湜

爲檢校中書令 初河內人王琚預於王同皎之謀亡

命傭書於江都上之爲太子也琚還長安選補諸暨主

簿過謝太子琚至廷中故徐行髙視宦者曰殿下在簾

內琚曰何謂殿下當今獨有太平公主耳太子遽召見

與語琚曰韋庶人弒逆人心不服誅之易耳太平公主

武后之子凶猾無比大臣多爲之用琚竊憂之太子引

與同榻坐泣曰主上同氣唯有太平言之恐傷主上之

意不言爲患日深爲之柰何琚曰天子之孝異於匹夫

當以安宗廟社稷爲事蓋主漢昭帝之姊自㓜供養有

罪猶誅之爲天下者豈顧小節太子恱曰君有何藝可

與寡人遊琚曰能飛煉詼嘲太子乃奏爲詹事府司直

日與遊處累遷太子中舍人及即位以爲中書侍郎是

時宰相多太平公主之黨劉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暐

謀以羽林兵誅之使暐宻言於上曰竇懷貞崔湜岑羲

皆因公主得進日夜爲謀不輕若不早圖一旦事起大

上皇何以得安請速誅之臣已與幽求定計惟俟陛下

之命上深以爲然暐洩其謀於侍御史鄧光賔上大懼

遽列上其狀丙辰幽求下獄有司奏幽求等離間骨肉

罪當死上爲言幽求有大功不可殺癸亥流幽求於封

州書暐於峯州光賔於繡州初崔湜爲襄州剌史密與

譙王重福通書重福遺之金帶重福敗湜當死張說劉

幽求營䕶得免旣而湜附太平公主與公主謀罷説政

事以左丞分司東都及幽求流封州湜諷廣州都督周

利貞使殺之桂州都督景城王晙知其謀留幽求不遣

利貞屢移牒索之晙不應利貞以聞湜屢逼晙使遣幽

求幽求謂晙曰公拒執政而保流人勢不能全徒仰累

耳固請詣廣州晙曰公所坐非可絶於朋友者也晙因

公獲罪無所恨竟逗遛不遣幽求由是得免 九月丁

卯朔日有食之 辛夘立皇子嗣昇爲陜王嗣昇母楊

氏士逹之曾孫也王后無子母養之 冬十月庚子上

謁太廟赦天下 癸卯上幸新豐獵於驪山之下 辛

酉沙陀金山遣使入貢沙陀者處月之別種也姓朱邪

氏 十一月乙酉奚契丹二萬騎冦漁陽幽州都督宋

璟閉城不出虜大掠而去 上皇誥遣皇帝廵邉西自

河隴東及燕薊選將練卒甲午以幽州都督宋璟爲左

軍大揔管并州長史薛訥爲中軍大揔管朔方大揔管

兵部尚書郭元振爲右軍大揔管 十二月刑部尚書

李日知請致仕日知在官不行捶撻而事集刑部有令

史受敕三日忘不行日知怒索杖集羣吏欲捶之旣而

謂曰我欲捶汝天下人必謂汝能撩李日知嗔受李日

知杖不得比於人妻子亦將棄汝矣遂釋之吏皆感悅

無敢犯者脫有稽失衆共謫之

開元元年春正月己亥誥衛士自今二十五入軍五十

免羽林飛騎並以衛士簡補 以吏部尚書蕭至忠爲

中書令 皇帝廵邊改期所募兵各散遣約八月復集

竟不成行 二月庚子夜開門然燈又追作去年大酺

大合𠆸樂上皇與上御門樓臨觀或以夜繼晝凡月餘

左拾遺華隂嚴挺之上䟽諌以爲酺者因人所利合醵

爲歡今乃損萬人之力營百戲之資非所以光聖徳美

風化也乃止 初髙麗旣亡其別種大祚榮徙居營州

及李盡忠反祚榮與靺鞨乞四北羽聚衆東走阻險自

固盡忠死武后使將軍李楷固討其餘黨楷固擊乞四

北羽斬之引兵踰天門嶺逼祚榮祚榮逆戰楷固大敗

僅以身免祚榮遂帥其衆東據東牟山築城居之祚榮

驍勇善戰髙麗靺鞨之人稍稍歸之地方二千里戶十

餘萬勝兵數萬人自稱振國王附於突厥時奚契丹皆

叛道路阻絶武后不能討中宗即位遣侍御史張行岌

招慰之祚榮遣子入侍至是以祚榮爲左驍衛大將軍

渤海郡王以其所部爲忽汗州令祚榮兼都督 庚申

敕以嚴挺之忠直宣示百官厚賞之 三月辛巳皇后

親蠶 晉陵尉楊相如上䟽言時政其略曰煬帝自恃

其彊不憂時政雖制敇交行而聲實舛謬言同堯舜跡

如桀紂舉天下之大一擲而棄之又曰隋氏縱欲而亡

太宗抑欲而昌願陛下詳擇之又曰人主莫不好忠正

而𢙣佞邪然忠正者常踈佞邪者常親以至於覆國危

身而不寤者何哉誠由忠正者多忤意倿邪者多順指

積忤生憎積順生愛此親踈之所以分也明主則不然

愛其忤以収忠賢𢙣其順以去倿邪則太宗太平之業

將何逺哉又曰夫法貴簡而能禁罰貴輕而必行陛下

方興崇至徳大布新政請一切除去碎宻不察小過小

過不察則無煩苛大罪不漏則止姦慝使簡而難犯寛

而能制則善矣上覧而善之 先是修大明宮未畢夏

五月庚寅敕以農務方勤罷之以待閑月 六月丙辰

以兵部尚書郭元振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平公主依

上皇之𫝑擅權用事與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

武之臣太半附之與竇懷貞岑羲蕭至忠崔湜及太子

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新興王晉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

知右羽林將軍事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中書舍人李

猷右散騎常侍賈膺福鴻臚卿唐晙及僧慧範等謀廢

立又與宮人元氏謀於赤箭粉中寘毒進於上晉徳良

之孫也元楷慈數往來主第相與結謀王琚言於上曰

事廹矣不可不速發左丞張説自東都遣人遺上佩刀

意欲上斷割荊州長史崔日用入奏事言於上曰太平

謀逆有日陛下往在東宮猶爲臣子若欲討之須用謀

力今旣光臨大寳但下一制書誰敢不從萬一姦宄得

志悔之何及上曰誠如卿言直恐驚動上皇日用曰天

子之孝在於安四海若姦人得志則社稷爲墟安在其

爲孝乎請先定北軍後收逆黨則不驚動上皇矣上以

爲然以日用爲吏部侍郎秋七月魏知古告公主欲以

是月四日作亂令元楷慈以羽林兵突入武徳殿懷貞

至忠羲等於南牙舉兵應之上乃與岐王範薛王業郭

元振及龍武將軍王毛仲殿中少監姜皎太僕少卿李

令問尚乘奉御王守一內給事髙力士果毅李守徳等

定計誅之皎謩之曾孫令問靖弟客師之孫守一仁皎

之子力士潘州人也甲子上因王毛仲取閑廐馬及兵

三百餘人與同謀十餘人自武徳殿入䖍化門召元楷

慈先斬之擒膺福猷於內客省以出執至忠羲於朝堂

皆斬之懷貞逃入溝中自縊死戮其屍改姓曰毒上皇

聞變登承天門樓郭元振奏皇帝前奉誥誅竇懷貞等

無它也上尋至樓上上皇乃下誥罪狀懷貞等因赦天

下惟逆人親黨不赦薛稷賜死於萬年獄乙丑上皇誥

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皇帝處分朕方無爲養志以遂

素心是日徙居百福殿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

賜死於家公主諸子及黨與死者數十人薛崇簡以數

諫其母被撻特免死賜姓李官爵如故籍公主家財貨

山積珍物侔於御府廐牧羊馬田園息錢收之數年不

盡慧範家産亦數十萬緡改新興王晉之姓曰厲初上

謀誅竇懷貞等召崔湜將託以心腹湜弟滌謂湜曰主

上有問勿有所隱湜不從懷貞等旣誅湜與右丞盧藏

用俱坐私侍太平公主湜流竇州藏用流瀧州新興王

晉臨刑歎曰本爲此謀者崔湜今吾死湜生不亦寃乎

㑹有司鞫宮人元氏元氏引湜同謀進毒乃追賜死於

荊州薛稷之子伯陽以尚主免死流嶺南於道自殺初

太平公主與其黨謀廢立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湜皆

以爲然陸象先獨以爲不可公主曰廢長立少已爲不

順且又失徳若之何不去象先曰旣以功立當以罪廢

今實無罪象先終不敢從公主怒而去上旣誅懷貞等

召象先謂曰嵗寒知松栢信哉時窮治公主枝黨當坐

者衆象先宻爲申理所全甚多然未嘗自言當時無知

者百官素爲公主所善及惡之者或黜或陟終嵗不盡

丁卯上御承天門樓赦天下己巳賞功臣郭元振等官

爵第舍金帛有差以髙力士爲右監門將軍知內侍省

事初太宗定製內侍省不置三品官黃衣廩食守門傳

命而已天后雖女主宦官亦不用事中宗時嬖倖猥多

宦官七品以上至千餘人然衣緋者尚寡上在藩邸力

士傾心奉之及爲太子奏爲內給事至是以誅蕭岑功

賞之是後宦官稍増至三千餘人除三品將軍者浸多

衣緋紫至千餘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壬申遣益州長

史畢構等六人宣撫十道 乙亥以左丞張説爲中書

令 庚辰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象先罷爲益州長史

劒南桉察使八月癸巳以封州流人劉幽求爲左僕射

平章軍國大事 丙辰突厥可汗黙啜遣其子揚我支

來求昏丁巳許以蜀王女南和縣主妻之中宗之崩也

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宻表韋後請出相王諸子於外

上即位於禁中得其表以示侍臣嶠時以特進致仕或

請誅之張説曰嶠雖不識逆順然爲當時之謀則忠矣

上然之九月壬戌以嶠子率更令暢爲䖍州刺史令嶠

隨暢之官 庚午以劉幽求同中書門下三品 丙戌

復置右御史臺督察諸州罷諸道桉察使 冬十月辛

卯引見京畿縣令戒以嵗饑恵養黎元之意 己亥上

幸新豐癸卯講武於驪山之下徵兵二十萬旌旗連亘

五十餘里以軍容不整坐兵部尚書郭元振於纛下將

斬之劉幽求張説跪於馬前諫曰元振有大功於社稷

不可殺乃流新州斬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以其制軍

禮不肅故也上始欲立威亦無殺紹之意金吾衛將軍

李邈遽宣敕斬之上尋罷邈官廢棄終身時二大臣得

罪諸軍多震懾失次惟左軍節度薛訥朔方道大揔管

解琬二軍不動上遣輕騎召之皆不得入其陳上深歎

美慰勉之甲辰獵於渭川上欲以同州刺史姚元之爲

相張說疾之使御史大夫趙彥昭彈之上不納又使殿

中監姜皎言於上曰陛下常欲擇河東揔管而難其人

臣今得之矣上問爲誰皎曰姚元之文武全才真其人

也上曰此張説之意也汝何得靣欺罪當死皎叩頭首

服上即遣中使召元之詣行在旣至上方獵引見即拜

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元之吏事明敏三爲宰相

皆兼兵部尚書縁邉屯戍斥𠉀士馬儲械無不黙記上

𥘉即位勵精爲治毎事訪於元之元之應荅如響同僚

皆唯諾而已故上專委任之元之請抑權倖愛爵賞納

諫諍卻貢獻不與群臣褻狎上皆納之 乙巳車駕還

京師 姚元之嘗奏請序進郎吏上仰視殿屋元之再

三言之終不應元之懼趨出罷朝髙力士諫曰陛下新

揔萬機宰臣奏事當面加可否柰何一不省察上曰朕

任元之以庶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

以煩朕邪㑹力士宣事至省中爲元之道上語元之乃

喜聞者皆服上識人君之體左拾遺曲江張九齡以元

之有重望爲上所信任奏記勸其逺謟躁進純厚其略

曰任人當才爲政大體與之共理無出此途而曏之用

才非無知人之鍳其所以失溺在縁情之舉又曰自君

矦職相國之事持用人之權而淺中弱植之徒已延頸

企踵而至謟親戚以求譽媚賔客以取容其間豈不有

才所失在於無恥元之嘉納其言新興王晉之誅也僚

吏皆奔散惟司功李撝歩從不失在官之禮仍哭其屍

姚元之聞之曰欒布之儔也及爲相擢爲尚書郎 己

酉以刑部尚書趙彥昭爲朔方道大揔管 十一月乙

丑劉幽求兼侍中 辛巳羣臣上表請加尊號爲開元

神武皇帝從之戊子受冊 中書侍郎王琚爲上所親

厚羣臣莫及毎進見侍笑語逮夜方出或時休沐往往

遣中使召之或言於上曰王琚權譎縱橫之才可與之

定禍亂難與之守承平上由是浸踈之是月命琚兼御

史大夫桉行北邉諸軍 十二月庚寅赦天下改元尚

書左右僕射爲左右丞相中書省爲紫㣲省門下省爲

黃門省侍中爲監雍州爲京兆府洛州爲河南府長史

爲尹司馬爲少尹 甲午吐蕃遣其大臣來求和 壬

寅以姚元之兼紫微令元之避開元尊號復名崇 敕

都督刺史都護將之官皆引面辭畢側門取進止 姚

崇旣爲相紫㣲令張説懼乃潛詣岐王申款它日崇對

於便殿行微蹇上問有足疾乎對曰臣有腹心之疾非

足疾也上問其故對曰岐王陛下愛弟張説爲輔臣而

宻乘車入王家恐爲所誤故憂之癸丑説左遷相州刺

史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劉幽求亦罷爲太子少保

甲寅以黃門侍郎盧懷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