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
資治通鑑 卷第四十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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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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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三十二〈起旃蒙作噩盡柔兆閹茂凡二年〉
丗祖光武皇帝上之上
建武元年春正月方望與安陵人弓林共立前定安公
嬰爲天子聚黨數千人居臨涇更始遣丞相松等擊破
皆斬之 鄧禹至箕𨵿擊破河東都尉進圍安邑 赤
眉二部俱㑹弘農更始遣討難將軍蘇茂拒之茂軍大
敗赤眉衆遂大集乃分萬人爲一營凡三十營三月更
始遣丞相松與赤眉戰於蓩鄉松等大敗死者三萬餘
人赤眉遂轉北至湖 蜀郡功曹李熊公孫述冝稱
天子夏四月述即帝位號成家改元龍興以李熊爲大
司徒述弟光爲大司馬恢爲大司空越嶲任貴據郡降
述 蕭王北擊尤來大槍五幡於元氏追至北平連破
之又戰於順水北乗勝輕進反爲所敗王自投髙岸遇
突騎王豐下馬授王王僅而得免散兵歸保范陽軍中
不見王或雲已歿諸將不知所爲吳漢曰卿曹弩力王
兄子在南陽何憂無主衆恐懼數日乃定賊雖戰勝而
憚王威名夜遂引去大軍復進至安次連戰破之賊退
入漁陽所過虜掠彊弩將軍陳俊言於王曰賊無輜重
宜令輕𮪍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絶其食可不戰
而殄也王然之遣俊將輕𮪍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
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
敗王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䇿也 馮異遺李軼書爲
陳禍福勸令歸附蕭王軼知長安已危而以伯升之死
心不自安乃報書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今軼守洛
陽將軍鎭孟津俱據機軸千載一㑹思成斷金唯深逹
蕭王願進愚䇿以佐國安民軼自通書之後不復與異
爭鋒故異得北攻天井𨵿拔上黨兩城又南下河南成
臯以東十三縣降者十餘萬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者
異與戰於士鄉下大破斬勃軼閉門不救異見其信效
具以白王王報異曰季文多詐人不能得其要領今移
其書告守尉當警僃者衆皆怪王宣露軼書朱鮪聞之
使人刺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 朱鮪聞王北
征而河內孤乃遣其將蘇茂賈彊將兵三萬餘人度鞏
河攻溫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隂以綴異檄書至河內宼
恂即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發兵㑹溫下軍吏皆諌曰
今洛陽兵度河前後不絶冝待衆軍畢集乃可出也恂
曰溫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
而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恂令士卒乗城鼓譟大呼
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犇擊大破之馮
異亦渡河擊朱鮪鮪走異與恂追至洛陽環城一帀而
歸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異恂移檄上狀諸將入賀
因上尊號將軍南陽馬武先進曰大王雖執謙退柰宗
廟社稷何冝先即尊位乃議征伐今此誰賊而馳騖擊
之乎王驚曰何將軍出此言可斬也乃引軍還薊復遣
吳漢率耿弇景丹等十三將軍追尤來等斬首萬三千
餘級遂窮追至浚靡而還賊散入遼西遼東爲烏貊
人所鈔擊略盡都護將軍賈復與五校戰於眞定復傷
瘡甚王大驚曰我所以不令賈復別將者爲其輕敵也
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
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復病尋愈追及王於薊相
見甚驩還至中山諸將復上尊號王又不聽行到南平
棘諸將復固請之王不許諸將且出耿純進曰天下士
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
攀龍鱗附鳯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大王留時逆衆不正
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絶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爲乆自
苦也大衆一散難可復合純言甚誠切王深感曰吾將
思之行至鄗召馮異詣鄗問四方動靜異曰更始必敗
宗廟之憂在於大王冝從衆議㑹儒生彊華自𨵿中奉
赤伏符來詣王曰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𨷖野
四七之際火爲王羣臣因復奏請六月己未王即皇帝
位於鄗南改元大赦 鄧禹圍安邑數月未下更始大
將軍樊參將數萬人度大陽欲攻禹禹逆擊於解南斬
之王匡成丹劉均合軍十餘萬復共擊禹禹軍不利明
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治兵甲子匡
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妄動旣至營下因傳發諸
將鼓而並進大破之匡等皆走禹追斬均及河東太守
楊寳遂定河東匡等犇還長安 張卬與諸將議曰赤
眉旦暮且至見滅不久不如掠長安東歸南陽事若不
集復入湖池中爲盜耳乃共入説更始更始怒不應莫
敢復言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松軍掫
以拒赤眉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與隗囂合謀欲以立
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俱成前計更始知之託病不出
召張卬等入將悉誅之唯隗囂稱疾不入會客王遵周
宗等勒兵自守更始狐疑不決卬湛殷疑有變遂突出
獨申屠建在更始斬建使執金吾鄧瞱將兵圍隗囂第
卬湛殷勒兵燒門入戰宮中更始大敗囂亦潰圍走歸
天水明旦更始東犇趙萌於新豐更始復疑王匡陳牧
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王匡
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 赤眉進至華隂軍中有
齊巫常鼔舞祠城陽景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爲縣
官何故爲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方望弟陽樊
崇等曰今將軍擁百萬之衆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爲
羣賊不可以乆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
不從崇等以爲然而巫言益甚前至鄭乃相與議曰今
迫近長安而鬼神若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先是赤眉
過式掠故式矦萌之子㳟茂盆子三人自隨㳟少習尚
書隨樊崇等降更始於洛陽復封式矦爲侍中在長安
茂與盆子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牧牛及崇等
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後得七十餘人唯茂盆子及前西
安矦孝最爲近屬崇等曰聞古者天子將兵稱上將軍
乃書札爲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札置笥中於鄭北設
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㑹列盆子等三人
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㓜後探得符諸將皆稱臣
拜盆子時年十五髪徒跣敝衣赭汗見衆拜恐畏欲
啼茂謂曰善臧符盆子即齧折棄之以徐宣爲丞相樊
崇爲御史大夫逢安爲左大司馬謝祿爲右大司馬其
餘皆列卿將軍盆子雖立猶朝夕拜劉俠卿時欲出從
牧兒戱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復𠊱視也 秋七月辛
未帝使使持節拜鄧禹爲大司徒封鄼矦食邑萬戶禹
時年二十四又議選大司空帝以赤伏符曰王梁主衛
作𤣥武丁丑以野王令王梁爲大司空又欲以䜟文用
平狄將軍孫咸行大司馬衆咸不恱壬午以吳漢爲大
司馬初更始以琅邪伏湛爲平原太守時天下兵起湛
獨晏然撫循百姓門下督謀爲湛起兵湛収斬之於是
吏民信向平原一境賴湛以全帝徴湛爲尚書使典定
舊制又以鄧禹西征拜湛爲司直行大司徒事車駕每
出征伐常留鎭守 鄧禹自汾隂度河入夏陽更始左
輔都尉公乗歙引其衆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於衙
禹復破走之 宗室劉茂聚衆京密間自稱厭新將軍
攻下潁川汝南衆十餘萬人帝使驃騎大將軍景丹建
威大將軍耿弇彊弩將軍陳俊攻之茂來降封爲中山
王 己亥帝幸懷遣耿弇陳俊軍五社津僃滎陽以東
使吳漢率建義大將軍朱祜等十一將軍圍朱鮪於洛
陽八月進幸河陽 李松自掫引兵還從更始與趙萌
共攻王匡張卬於長安連戰月餘匡等敗走更始徙居
長信宮赤眉至髙陵王匡張卬等迎降之遂共連兵進
攻東都門李松出戰赤眉生得松松弟況爲城門校尉
開門納之九月赤眉入長安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
式矦㳟以赤眉立其弟自繫詔獄聞更始敗走乃出見
定陶王祉祉爲之除械相與從更始於渭濵右輔都尉
嚴本恐失更始爲赤眉所誅即將更始至髙陵本將兵
𪧐衛其實圍之更始將相皆降赤眉獨丞相曹竟不降
手劒格死 辛未詔封更始爲淮陽王吏民敢有賊害
者罪同大逆其送詣吏者封列矦 初宛人卓茂寛仁
㳟愛恬蕩樂道雅實不爲華貌行已在於清濁之間自
束髮至白首與人未甞有爭競鄉黨故舊雖行能與茂
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哀平間爲宻令視民如子舉善
而教口無惡言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民嘗有言部亭長
受其米肉遺者茂曰亭長爲從汝求乎爲汝有事囑之
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徃遺之耳茂曰
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竊聞賢明之君使民不畏吏
吏不取民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旣卒受故來言耳茂
曰汝爲敝民矣凡人所以羣居不亂異於禽獸者以有
仁愛禮義知相敬事也汝獨不欲修之寧能髙飛逺走
不在人閒邪吏顧不當乗威力彊請求耳亭長素善吏
𡻕時遺之禮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
大灋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
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
且歸念之𥘉茂到縣有所廢置吏民笑之鄰城聞者皆
蚩其不能河南郡爲置守令茂不爲嫌治事自若數年
教化大行道不拾遺遷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
及王莽居攝以病免歸上即位先訪求茂茂時年七十
餘甲申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爲太
傅封褒德矦 ○臣光曰孔子稱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是以堯舉臯陶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有德故也光武
即位之初羣雄競逐四海鼎沸彼摧堅䧟敵之人權略
詭辯之士方見重於丗而獨能取忠厚之臣旌循良之
吏抜於草萊之中寘諸羣公之首宜其光復舊物享祚
乆長蓋由知所先務而得其本原故也 諸將圍洛陽
數月朱鮪堅守不下帝以廷尉岑彭嘗爲鮪校尉令往
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爲陳成敗鮪曰大司徒被害
時鮪與共謀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不
敢降彭還具言於帝帝曰舉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
降官爵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復往告
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乗此上彭趣索欲上鮪見
其誠即許降辛卯朱鮪靣縛與岑彭俱詣河陽帝解其
縛召見之復令彭夜送鮪歸城明旦與蘇茂等悉其衆
出降拜鮪爲平狄將軍封扶溝矦後爲少府傳封累丗
帝使侍御史河內杜詩安集洛陽將軍蕭廣縱兵士暴
橫詩敕曉不改遂格殺廣還以狀聞上召見賜以棨㦸
遂擢任之 冬十月癸丑車駕入洛陽幸南宮遂定都
焉 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爲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
更始遣劉㳟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更始隨祿
肉𥘵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
謝祿爲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
請得先死拔劒欲自刎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
封爲畏威矦劉恭復爲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
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劉盆子居長樂宮三輔郡縣
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輙剽奪之又數暴掠吏民由是皆
復固守百姓不知所歸聞鄧禹乗勝獨克而師行有紀
皆望風相𢹂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衆號百萬禹所
止輙停車拄節以勞來之父老童稺垂髪戴白滿其車
下莫不感恱於是名震𨵿西諸將豪桀皆勸禹徑攻長
安禹曰不然今吾衆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
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抜長安財榖充實鋒銳未可當也
夫盜賊羣居無終日之計財榖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
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榖多畜吾且
休兵北道就糧養士以觀其敝乃可圗也於是引軍北
至栒邑所到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 上遣岑彭擊
荊州羣賊下犨葉等十餘城 十一月甲午上幸懷
梁王永稱帝於睢陽 十二月丙戌上還洛陽 三輔
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欲盜出之張卬等深以爲慮使
謝祿縊殺之劉㳟夜往收藏其屍帝詔鄧禹葬之於霸
陵中郎將宛人趙憙將出武𨵿道遇更始親屬皆裸跣
飢困憙竭其資糧以與之將護而前宛王賜聞之迎還
鄉里 隗囂歸天水復招聚其衆興修故業自稱西州
上將軍三輔士大夫避亂者多歸囂囂傾身引接爲布
衣交以平陵范逡爲師友前涼州刺史河南鄭興爲祭
酒茂陵申屠剛杜林爲治書馬援爲綏德將軍楊廣王
遵周宗及平襄行廵阿陽王㨗長陵王元爲大將軍安
陵班彪之屬爲賔客由此名震西州聞於山東馬援少
時以家用不足辭其兄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
當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從所好遂之北地田牧常
謂賔客曰丈夫爲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後有畜數千
頭榖數萬斛旣而歎曰凡殖財産貴其能賑施也否則
守錢虜耳乃盡散於親舊聞隗囂好士往從之囂甚敬
重與決籌䇿班彪稺之子也 初平陵竇融累丗仕宦
河西知其土俗與更始右大司馬趙萌善私謂兄弟曰
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爲固張掖屬國精兵
萬騎一旦緩急杜絶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乃因
萌求往河西萌薦融於更始以爲張掖屬國都尉融旣
到撫結雄桀懷輯羌虜甚得其歡心是時酒泉太守安
定梁統金城太守庫鈞張掖都尉茂陵史苞酒泉都尉
笁曽敦煌都尉辛肜並州郡英俊融皆與厚善及更始
敗融與梁統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斗
絶在羌胡中不同心勠力則不能自守權鈞力齊復無
以相率當推一人爲大將軍共全五部觀時變動議旣
定而各謙讓以位次咸共推梁統統固辭乃推融行河
西五郡大將軍事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
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綬去於是以梁
統爲武威太守史苞爲張掖太守笁曽爲酒泉太守辛
肜爲敦煌太守融居屬國領都尉職如故置從事監察
五郡河西民俗質樸而融等政亦寛和上下相親晏然
富殖脩兵馬習戰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輙自將與諸
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輙破之其後羌胡皆震服親附內
郡流民避凶饑者歸之不絶 王莽之丗天下咸思漢
德安定三水盧芳居左谷中詐稱武帝曽孫劉文伯雲
曽祖母匈奴渾邪王之姊也常以是言誑惑安定閒王
莽末乃與三水屬國羌胡起兵更始至長安徴芳爲騎
都尉使鎭撫安定以西更始敗三水豪桀共立芳爲上
將軍西平王使使與西羌匈奴結和親單于以爲漢氏
中絶劉氏來歸我亦當如呼韓邪立之令尊事我乃使
句林王將數千𮪍迎芳兄弟入匈奴立芳爲漢帝以芳
弟程爲中郎將將胡𮪍還入安定 帝以𨵿中未定而
鄧禹乆不進兵賜書責之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
吏民遑遑無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鎭慰西京繫百姓之
心禹猶執前意別攻上郡諸縣更徴兵引榖歸至大要
積弩將軍馮愔車騎將軍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
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問使人愔所親愛
爲誰對曰護軍黃防帝度愔防不能乆和埶必相忤因
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乃遣尚書宗廣持節往降
之後月餘防果執愔將其衆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
成丹等皆詣廣降廣與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
愔之叛也引兵西向天水隗囂逆擊破之於髙平盡獲
其輜重於是禹承制遣使持節命囂爲西州大將軍得
專制涼州朔方事 臘日赤眉設樂大㑹酒未行羣臣
更相辨鬬而兵衆遂各踰宮斬𨵿入掠酒肉互相殺傷
衛尉諸葛稺聞之勒兵入格殺百餘人乃定劉盆子惶
恐日夜啼泣從官皆憐之 帝遣宗正劉延攻天井𨵿
與田邑連戰十餘合延不得進及更始敗邑遣使請降
即拜爲上黨太守帝又遣諌議大夫儲大伯持節徴鮑
永永未知更始存亡疑不肯從收繫大伯遣使馳至長
安詗問虛實 初帝從更始在宛納新野隂氏之女麗
華是歳遣使迎麗華與帝姊湖陽公主妹寧平公主俱
到洛陽以麗華爲貴人更始西平王李通先娶寧平公
主上徴通爲衞尉 初更始以王閎爲琅邪太守張歩
據郡拒之閎諭降得贛榆等六縣收兵與歩戰不勝歩
旣受劉永官號治兵於劇遣將徇泰山東萊城陽膠東
北海濟南齊郡皆下之閎力不敵乃詣歩相見歩大陳
兵而見之怒曰歩有何罪君前見攻之甚閎按劒曰太
守奉朝命而文公擁兵相拒閎攻賊耳何謂甚邪歩起
跪謝與之宴飲待爲上賔令閎𨵿掌郡事
二年春正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劉㳟知赤眉必敗密
教弟盆子歸璽綬習爲辭讓之言及正旦大㑹㳟先曰
諸君共立㳟弟爲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殽亂日甚誠
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益願得退爲庶人更求賢知唯
諸君省察樊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也㳟復固請或曰
此寧式矦事邪㳟惶恐起去盆子乃下解璽綬叩頭
曰今設置縣官而爲賊如故四方怨恨不復信向此皆
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路必欲殺盆子以塞
責者無所離死因涕泣噓唏崇等及㑹者數百人莫不
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
不敢復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
已旣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聦明百姓爭
還長安市里且滿後二十餘日復出大掠如故 刀子
都爲其部曲所殺餘黨與諸賊㑹檀鄉號檀鄉賊宼魏
郡清河魏郡大吏李熊弟陸謀反城迎檀鄉或以告魏
郡太守潁川銚期期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
就死期曰爲吏儻不若爲賊樂者可歸與老母往就陸
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將詣鄴城西門陸不勝愧
感自殺以謝期期嗟歎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
中服其威信帝遣吳漢率王梁等九將軍擊檀鄉於鄴
東漳水上大破之十餘萬衆皆降又使梁與大將軍杜
茂將兵安輯魏郡清河東郡悉平諸營保三郡清靜邊
路流通 庚辰悉封諸功臣爲列矦梁矦鄧禹廣平矦
吳漢皆食四縣博士丁恭議曰古者封諸矦不過百里
強幹弱枝所以爲治也今封四縣不合灋制帝曰古之
亡國皆以無道未嘗聞功臣地多而滅亡者也隂鄉矦
隂識貴人之兄也以軍功當増封識叩頭讓曰天下初
定將帥有功者衆臣託屬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
下此爲親戚受賞國人計功也帝從之帝令諸將各言
所樂皆占美縣河南太守潁川丁綝獨求封本鄉或問
其故綝曰綝能薄功微得鄉亭厚矣帝從其志封新安
鄉矦帝使郎中魏郡馮勤典諸矦封事勤差量功次輕
重國土逺近地埶豐薄不相踰越莫不厭服焉帝以爲
能尚書衆事皆令緫録之故事尚書郎以令史乆次𥙷
之帝始用孝廉爲尚書郎 起髙廟於洛陽四時合祀
髙祖太宗丗宗建社稷於宗廟之右立郊兆於城南
長安城中糧盡赤眉收載珍寳大縱火燒宮室市里恣
行殺掠長安城中無復人行乃引兵而西衆號百萬自
南山轉掠城邑遂入安定北地鄧禹引兵南至長安軍
昆明池謁祠髙廟收十一帝神主送詣洛陽因廵行園
陵爲置吏士奉守焉 眞定王楊造䜟記曰赤九之後
癭楊爲主楊病癭欲以惑衆與綿曼賊交通帝遣𮪍都
尉陳副游擊將軍鄧隆徵之楊閉城門不內帝復遣前
將軍耿純持節行幽冀所過勞慰王矦宻敕收楊純至
眞定止傳舍邀楊相見純眞定宗室之出也故楊不以
爲疑且自恃衆強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之楊兄弟
並將輕兵在門外楊入見純純接以禮敬因延請其兄
弟皆入乃閉閤悉誅之因勒兵而出眞定震怖無敢動
者帝憐楊謀未發而誅復封其子爲眞定王 二月己
酉車駕幸修武 鮑永馮衍審知更始已亡乃發喪出
儲大伯等封上印綬悉罷兵幅巾詣河內帝見永問曰
卿衆安在永離席叩頭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誠慙以
其衆幸富貴故悉罷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悅旣而永
以立功見用衍遂廢棄永謂衍曰昔髙祖賞季布之罪
誅丁固之功今遭明主亦何憂哉衍曰人有挑其鄰人
之妻者其長者罵而少者報之後其夫死取其長者或
謂之曰夫非罵爾者邪曰在人慾其報我在我欲其罵
人也夫天命難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 大
司空王梁屢違詔命帝怒遣尚書宗廣持節即軍中斬
梁廣檻車送京師旣至赦之以爲中郎將北守箕關
壬子以太中大夫京兆宋𢎞爲大司空𢎞薦沛國譚
爲議郎給事中帝令譚鼔琴愛其繁聲𢎞聞之不恱伺
譚內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譚至不與席而讓之
且曰能自改邪將令相舉以灋乎譚頓首辭謝良乆乃
遣之後大㑹羣臣帝使譚鼓琴譚見𢎞失其常度帝怪
而問之𢎞乃離席免冠謝曰臣所以薦譚者望能以
忠正導主而令朝廷耽恱鄭聲臣之罪也帝改容謝之
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
容德器羣臣莫及帝曰方且圗之後𢎞引見帝令主
坐屏風後因謂𢎞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𢎞曰
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
事不諧矣 帝之討王郎也彭寵發突騎以助軍轉糧
食前後不絶及帝追銅馬至薊寵自負其功意望甚髙
帝接之不能滿以此懷不平及即位吳漢王梁寵之所
遣並爲三公而寵獨無所加愈怏怏不得志歎曰如此
我當爲王但爾者陛下忘我邪是時北州破散而漁陽
差完有舊鐵官寵轉以貿榖積珍寶益富彊幽州牧朱
浮年少有俊才欲厲風跡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及王
莽時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多發諸郡倉榖稟贍其
妻子寵以爲天下未定師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屬以損
軍實不從其令浮性矜急自多寵亦佷彊嫌怨轉積浮
數譛構之宻奏寵多聚兵榖意計難量上輒漏泄令寵
聞以脅恐之至是有詔徴寵寵上䟽願與浮俱徴帝不
許寵益以自疑其妻素剛不堪抑屈固勸無受徴曰天
下未定四方各自爲雄漁陽大郡兵馬最精何故爲人
所奏而棄此去乎寵又與所親信吏計議皆懐怨於浮
莫有勸行者帝遣寵從弟子後蘭卿喻之寵因留子後
蘭卿遂發兵反拜署將帥自將二萬餘人攻朱浮於薊
又以與耿況俱有重功而恩賞並薄數遣使要誘況況
不受斬其使 延岑復反圍南鄭漢中王嘉兵敗走岑
遂據漢中進兵武都爲更始柱功矦李寳所破岑走天
水公孫述遣將矦丹取南鄭嘉收散卒得數萬人以李
寳爲相從武都南擊矦丹不利還軍河池下辨復與延
岑連戰岑引北入散關至陳倉嘉追擊破之公孫述又
遣將軍任滿從閬中下江州東據扞關於是盡有益州
之地 辛卯上還洛陽 三月乙未大赦 更始諸大
將在南方未降者尚多帝召諸將議兵事以檄叩地曰
郾最彊宛爲次誰當擊之賈復率然對曰臣請擊郾帝
笑曰執金吾擊郾吾復何憂大司馬當擊宛遂遣復擊
郾破之尹尊降又東擊更始淮陽太守暴汜汜降 夏
四月虎牙大將軍蓋延督駙馬都尉馬武等四將軍擊
劉永破之遂圍永於睢陽故更始將茂反殺淮陽太
守潘蹇據廣樂而臣於永永以茂爲大司馬淮陽王
吳漢擊宛宛王賜奉更始妻子詣洛陽降帝封賜爲愼
矦叔父良族父歙族兄祉皆自長安來甲午封良爲廣
陽王祉爲城陽王又封兄縯子章爲太原王興爲魯王
更始三子求歆鯉皆爲列矦 鄧王王常降帝見之甚
歡曰吾見王廷尉不憂南方矣拜爲左曹封山桑矦
五月庚辰封族父歙爲泗水王 帝以隂貴人雅性寛
仁欲立以爲後貴人以郭貴人有子終不肯當六月戊
戌立貴人郭氏爲皇后立其子彊爲皇太子大赦 丙
午封泗水王子終爲湽川王 秋賈復南擊召陵新息
平之後部將殺人於潁川潁川太守宼恂捕得繫獄時
尚草創軍營犯灋率多相容恂戮之於市復以爲恥還
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寇恂並列將帥而爲其所䧟今
見恂必手劒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姊子谷崇曰崇
將也得帶劒侍側卒有變足以相當恂曰不然昔藺相
如不畏秦王而屈於廉頗者爲國也乃敕屬縣盛供具
儲酒醪執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恂出迎於
道稱疾而還復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過去恂遣
谷崇以狀聞帝乃徴恂恂至引見時賈復先在坐欲起
相避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𨷖今日朕分之於是
並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友而去 八月帝自率諸將
征五校丙辰幸內黃大破五校於羛陽降其衆五萬人
帝遣游擊將軍鄧隆助朱浮討彭寵隆軍潞南浮軍
雍奴遣吏奏狀帝讀檄怒謂使吏曰營相去百里其埶
豈可得相及比若還北軍必敗矣彭寵果遣輕兵擊隆
軍大破之浮逺遂不能救 蓋延圍睢陽數月克之劉
永走至虞虞人反殺其母妻永與麾下數十人犇譙
茂佼彊周建合軍三萬餘人救永延與戰於沛西大破
之永彊建走保湖陵茂犇還廣樂延遂定沛楚臨淮
帝使太中大夫伏隆持節使青徐二州招降郡國青徐
羣盜聞劉永破敗皆惶怖請降張歩遣其孫昱隨隆
詣闕上書獻鰒魚隆湛之子也 堵鄉人董訢反宛城
執南陽太守劉驎揚化將軍堅鐔攻宛拔之訢走還堵
鄉 呉漢徇南陽諸縣所過多侵暴破虜將軍鄧奉謁
歸新野怒漢掠其鄉里遂反擊破漢軍屯據淯陽與諸
賊合從 九月壬戌帝自內黃還 陜賊況攻破弘
農帝使景丹討之㑹丹薨征虜將軍祭遵擊弘農柏
華蠻中賊皆平之 赤眉引兵欲西上隴隗囂遣將軍
楊廣迎擊破之又追敗之於烏氏涇陽間赤眉至陽城
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蒲士多凍死乃復還發掘諸陵
取其寳貨凡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賊遂汙辱呂后屍
鄧禹遣兵擊之於郁夷反爲所敗禹乃出之雲陽赤眉
復入長安延岑屯杜陵赤眉將逢安擊之鄧禹以安精
兵在外引兵襲長安㑹謝祿救至禹兵敗走延岑擊逢
安大破之死者十餘萬人廖湛將赤眉十八萬攻漢中
王嘉嘉與戰於谷口大破之嘉手殺湛遂到雲陽就榖
嘉妻兄新野來歙帝之姑子也帝令鄧禹招嘉嘉因歙
詣禹降李寳倨慢禹斬之 冬十一月以廷尉岑彭爲
征南大將軍帝於大㑹中指王常謂羣臣曰此家率下
江諸將輔翼漢室心如金石眞忠臣也即日拜常爲漢
忠將軍使與岑彭率建義大將軍朱祜等七將軍討鄧
奉董訢彭等先擊堵鄉鄧奉救之朱祜軍敗爲奉所𫉬
銅馬青犢尤來餘賊共立孫登爲天子登將樂𤣥殺
登以其衆五萬餘人降 鄧禹自馮愔叛後威名稍損
又乏糧食戰數不利歸附者日益離散赤眉延岑暴亂
三輔郡縣大姓各擁兵衆禹不能定帝乃遣偏將軍馮
異代禹討之車駕送至河南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
之亂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塗炭無所依訴將軍今
奉辭討諸不軌營堡降者遣其渠帥詣京師散其小民
令就農桑壊其營壁無使復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
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𨷖然好虜掠卿本能御
吏士念自修敕無爲郡縣所苦異頓首受命引而西所
至布威信羣盜多降 ○臣光曰昔周人頌武王之德
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言王者之兵志在布陳威德
安民而已觀光武之所以取關中用是道也豈不美哉
又詔徴鄧禹還曰愼毋與窮宼爭鋒赤眉無榖自當
來東吾以飽待饑以逸待勞折箠笞之非諸將憂也無
得復妄進兵 帝以伏隆爲光祿大夫復使於張歩拜
歩東萊太守並與新除青州牧守都尉俱東詔隆輙拜
令長以下 十二月戊午詔宗室列矦爲王莽所絶者
皆復故國 三輔大饑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
民往往聚爲營保各堅壁清野赤眉虜掠無所得乃引
而東歸衆尚二十餘萬隨道復散帝遣破姦將軍矦進
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以要其還路敕
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㑹新安賊若南走可引
新安兵㑹宜陽馮異與赤眉遇於華隂相拒六十餘日
戰數十合降其將卒五千餘人
資治通鑑卷第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