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又記起了Gogol做的《巡按使》的故事:中國也譯出過的。一個鄉間忽然紛傳皇帝使者要來私訪了,官員們都很恐怖,在客棧裡尋到一個疑似的人,便硬拉來奉承了一通。等到奉承十足之後,那人跑了,而聽說使者真到了,全台演了一個啞口無言劇收場。
上海的文界今年是恭迎無產階級文學使者,沸沸揚揚,說是要來了。問問黃包車伕,車伕說並未派遣。這車伕的本階級意識形態不行,早被別階級弄歪曲了罷。另外有人把握著,但不一定是工人。於是只好在大屋子裡尋,在客店裡尋,在洋人家裡尋,在書鋪子裡尋,在咖啡館裡尋……。
文藝家的眼光要超時代,所以到否雖不可知,也須先行擁篲清道,或者傴僂奉迎。於是做人便難起來,口頭不說「無產」便是「非革命」,還好;「非革命」即是「反革命」,可就險了。這真要沒有出路。
現在的人間也還是「大王好見,小鬼難當」的處所。出路是有的。何以無呢?只因多鬼祟,他們將一切路都要糟蹋了。這些都不要,才是出路。自己坦坦白白,聲明了因為沒法子,只好暫在炮屁股上掛一掛招牌,倒也是出路的萌芽。
「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岩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於是並且無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野草》序)
還只說說,而革命文學家似乎不敢看見了,如果因此覺得沒有了出路,那可實在是很可憐,令我也有些不忍再動筆了。
四月十日。
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36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這部作品也可能在本國本地版權期限更長,但對外國外地作品應用較短期限規則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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