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躋雲樓
第十一回
第十二回 

第十一回 虎皮將救駕沙漠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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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楊國忠自交趾而還,把螭娘奉天斬蛟一事奏知玄宗。玄宗驚喜道:「吾朝竟有這等異人!」適值閆祝三回朝復命,把虓兒伏虎一事也修疏具題。玄宗道:「柳督監有這等內助,真可輔贊皇家!此誠社稷之福也!」命差內監馬弁,齎黃金千兩、錦緞百匹,賜與螭娘、虓兒,以示旌賞。兩夫人聲名,從此哄動了京師。

  一日,兩位夫人向柳毅道:「妾等微展薄技,就能上動朝廷,相公不日定升大位了。但朝臣中不無借端生嫌彈射吾輩者,倘事起不測,卻是相公被妾等所累。請暫且各回母家,俟五年後再為朝廷建立奇功,使皇上不生猜疑,群下悉泯誹謗,乃吾夫婦團聚日也。」柳毅道:「賢妻係下官的羽翼,各回家去,再有疑難大事,共誰商榷?早晚之間,何人服侍?還望二位夫人體念!」虓兒道:「衙門事務,自有募賓照理。柳萼、柳華,早為完婚。子婦奉侍,盡可替俺兩人。無得過為留戀,致滋禍端。」到了次日早晨,兩位夫人並不知幾時去了,柳毅甚為悵然。

  且說柳毅代兩位夫人謝恩的本章,玄宗一覽甚喜,御筆批道:

    柳毅文武全才,兼有賢助,特升嶺南節度。領憑赴任,勿遲!

  話說柳毅嶺南上任以後,玄宗遷蜀後,肅宗登基。朝內有一個諫官,姓何,名依樊。那臥牛與棲鳳之句,就是此人所作。因柳毅詩言相嘲,發憤讀書,所以後來官居言路。見柳毅以婦人之功,升為大員。心下有些不服,且欲報相嘲之恨,就題了一本,奏道:

    伏惟盛世論才,不尚奇詭之技矣!臣建功無需閨門之能。嶺南節度柳毅,因婦人之妖術,竊王家之寵榮,恐非所以勵官。方肅國體,理應削其祿秩,奪其旌賞,乃見朝廷崇正黜邪之意。臣居言路,不敢隱瞞,謹疏奏聞。

  疏上,肅宗微有疑心,批道:「俟再奪。」尚書省商璉、國子監祭酒齊岱同上疏辯道:

    臣聞朝廷用人,取其才人邦家,無問出身來歷。節度柳毅室人寅、辰氏,雖一龍胤,一係虎裔,然伏虎斬蛟,均係有功生民。既不等乎山精水怪,亦何玷於名教綱常!伏乞聖載,用杜讒口。

  肅宗批云:

    寅、辰氏既建奇功,定非凡品。再有詆毀者,照妒賢問罪。

  自此滿朝官員,再無一人敢私相謗詆了。

  卻說柳毅自兩位夫人去後,日夜思想,無時置下,如何等得五年!就修了兩封家書,著了一個得當官員,先往洞庭投書,去接螭娘。後往山陰嶺投書,去接虓兒。

  及至那差官回來,稟道:「小官先到洞庭湖邊龍王廟旁,橘子樹依然如故,擊了三聲,並無人出來照應。只聽湖底水中人喊馬嘶,鼓響金鳴,如同操演的景狀。候至日夕,其聲方住。小官只得把家書投入湖內而走。到了山陰嶺前,上嶺一望,見嶺下有個大池,一位婦人在池旁跳舞,卻像二太太的模樣。走到跟前,又不見了。小官轉回嶺上,尋到洞前。見洞門兩扉緊閉,側耳細聽,裡面似有人聲。小官把家書從門縫裡投進去,內有一童子叫道:「差官,等候回札,勿得擅走!『小官等了兩、三個時辰,從洞門底下刮出一首詩來。小官得了這詩,又回到洞庭湖邊龍王廟前,看有什麼回音。見橘子樹上貼一紅簡,寫著律詩一首。小官一並揭來,敢呈與大人親覽。」

  柳毅遂把兩首詩接過,先看頭一首詩,道:

    勸君無事過流連,暫回母家杜禍緣。
    目下雖歌三月句,佇看偕老在他年。
    賤妾寅氏親筆

  柳毅又看第二首詩,道:

    代君暫且苦經營,庚子年頭事業成。
    朝臣承恩歸故里,一門團聚受寵榮。
    賤妾辰氏謹題

  柳毅看完這兩首詩,心中甚覺不快。

  卻說楊國忠前在劍南,范維寶不時地參見。楊國忠嘉其才幹敏捷,回京保補原職。三、五年間,就升到禮部左堂,與商璉、齊岱相交甚密。范維寶感柳毅大恩,兩下題媒,把商璉之女許配了柳萼,齊岱之女許配了柳華。

  是年正當會試,柳萼兄弟進場應試已畢。及張榜以後,柳華中了榜首,柳萼中了狀元。那一日,大開曲江,主宴官卻是盧杞。長安城內有詩一首,其詩云:

    紅綾賜罷謝君恩,一榜春元簇色新。
    爭羨柳家美男子,笑勝把盞藍面人。

  盧杞聞說此詩,疑係柳郎所作,甚為心銜。

  後柳萼兄弟登朝面君,肅宗一見甚喜。賜酒簪花,遊街三日。復來謝恩,肅宗問道:「卿等如此妙齡,可曾娶過親否?」柳萼奏道:「臣等俱係聘定,還未過門。」肅宗道:「金榜題名,自應洞房花燭。著護部官齎黃金千兩,馳驛回嶺南完婚。」柳萼兄弟具疏奏道:

  臣兄弟二人岳丈,俱係內宦:一是尚書省商璉,一是國子監祭酒齊岱。家眷現在京中,無煩馳驛歸娶,謹為奏明。

  肅宗看罷此疏,即著內侍捧旨而出,那旨上道:

    擇吉九月十二日過門,著禮部侍郎范維寶主婚。一切應用物品,工部著辦事官如數供給。

  及至到得過門之日,滿街燈彩,數層鼓吹,車馬僕從,填塞道路。柳家兩位公子,奉旨把兩個新人娶進門來。是日合朝官員,齊來賀喜。到得三朝,柳萼兄弟入朝謝恩。肅宗道:「卿等功名已就,家室已完。但忠孝並重,欲為忠臣,先為孝子。准卿等寄假年半,率領新婦,往嶺南省親。限滿後,再回京就班。」柳萼兄弟二人謝恩而出。

  轉瞬之間,三朝、六日、雙九、對月俱經過去,兄弟兩個又啟本奏明,僱了車轎,領著兩位新娘一路往嶺南而來,好不風光!這正是:

    一枝杏花紅十里,兩元歸去馬如飛。

  話說柳萼兄弟走了兩月有餘,已到他父親衙門。兩個公子領兩位新娘,進了內宅,參拜了柳毅。又請婆婆行禮,柳毅著人辭道:「兩位太太俱回娘家去了,異日婆媳再相見罷!」兩新人聽說,甚為愕然。各人問其丈夫,亦不直告其母之去向。次日,各處官員抬酒牽羊,賀喜者不離其門,熱鬧了半月有餘。

  一日,柳毅正在中堂宴客。忽有京報投進,展開一看,乃是聖上擬於十月初二日起鑾,親往沙漠場打獵。日夕客散,柳毅向兩公子道:「聖上西狩沙漠,我斷不能安於無事。你二位母親俱各回家,使我如失兩手。倘有疑難大事,卻仗賴何人?」說著,不覺泣下。兩公子道:「父親不必過憂,吾母係有仙體,如遇緊急關頭,斷無不來相助之理。」

  到了次日,只見報事官稟道:「聖旨已到,大人速出去接旨!」柳毅出城,走不數里,已經接著。拜畢,捧旨官當下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王御宇,雖矢游畋之戒;緯後經邦,不廢講武之文。茲當秋盡,理應合圍。擬於十月初二日駕鑾親率嬪妃、諸王,西獵沙漠。著嶺南節度柳毅,代朕前驅。署內一切事務,暫著柳萼照管。聞旨即統部下人馬,直投沙漠候駕,無煩進京請命。欽此。

  柳毅接過旨意,把節度應管的事務,悉交給柳萼。率部下人馬,直投沙漠場去。

  卻說沙漠場有座城池,名曰瓜州。城內有行宮一處,乃唐王西狩、往來駐蹕之所。柳毅統兵到此,就在城外紮下營盤,專候駕到。

  肅宗將起鑾時,張皇后奏道:「陛下以萬乘之尊,臨荒漠之地,倘有不測,後悔何及!還乞聖裁!」肅宗不聽。陸贄奏道:「陛下駕幸瓜州,須有防備。柳毅屯兵西域,一路猶多險塞。須著郭子儀、魚朝恩保駕前去,方可無虞!」肅宗道:「郭子儀年已衰老,不堪隨朕遠行,魚朝恩尚須看守宮掖。西狩一事,朕只視若尋常,卿等不必代為過慮!」遂著大同總鎮潘振武、西安總兵滕克敵兩人護駕,率領嬪妃、諸王起鑾,向西域而來,這且莫題。

  卻說肅宗朝內有個管事的太監,叫做崔寵。其先人崔天柱,原係韓國夫人的家奴。恃其主勢,最有威權。那一年正月十五,韓國夫人出來看燈,與洛陽公主爭道。崔天柱打死洛陽公主的家人,並公主的乘輿亦為掀翻。次日,公主入朝奏知明皇,明皇並不追究。時肅宗為太子,心下不憤。晚間看燈,燈火之下遇見崔天柱,著人立時打死。後來其子崔寵淨身入宮,做了太監。肅宗卻甚喜他,但崔寵懷有為父報仇之意,卻不敢輕易啟齒。

  肅宗有個貴妃,姓王,先是為韓國夫人的養女。馬嵬變後韓國夫人失寵,暗被肅宗著人致死。王氏無所依靠,選入宮中,為肅宗的昭儀。屢蒙寵幸,升為貴妃。王妃也常想著替韓國夫人洗冤,因與崔寵內鉤外連,結為黨援。一切宦官、宮妾,俱被買透,無一人不樂為所使。時時刻刻覬覦著肅宗,苦於無釁可乘。崔寵聞肅宗西狩旨下,就討了個大差,往瓜州監管修理行宮。肅宗准奏。

  崔寵到了瓜州,監修行宮。把行宮週遭群廊下掘成地窖,填上乾柴,柴內埋上火藥。正殿、臥室內地裡穿成大孔,孔中伏上地雷。地雷的引線,卻與地窖內乾柴相屬。點著乾柴,火藥突起,地窖盡塌,地雷齊出,宮殿悉焚,肅宗如何還能逃出火去。佈置完備,住有兩日,肅宗駕到,進入行宮。柳毅奏道:「瓜州城內,只一行宮,並無居民。其勢孤危,臣請統兵入城,以保聖駕。」肅宗道:「卿兵勢眾多,城中難容。暫與潘振武等屯兵城外,明日出獵,再為合營。」柳毅承旨而出。

  卻說崔寵通知王妃,叫他用酒把肅宗並一切妃子俱各灌醉,以便行事。又著心腹人守定四門不許輕易開放。王妃得了崔寵的信,晚間在太元殿內委曲侍奉肅宗,把盞勸飲。又令許多妃子在宴前歌舞,一概俱為賞酒,歌道:

    吾皇御宇治道昌,普天率土樂平康。駕幸沙漠威名彰,睹龍光,奉觴祝壽慶無疆。     ——右調《憶王孫》

  肅宗一時興發,遂御製律詩一首,詩曰:

    大寶身登受共球,翠華駐處竟冕旒。
    夏王洛表事堪載,周王東都跡應留。
    鹿逐秦郊徒弔歎,吳官夜宴殊風流。
    但祈車輦遍天下,那怕強藩進膠舟!

  詩已詠完,就吃了個酩酊大醉。一切妃子,俱被王妃灌酒,吃得不能動彈。到得夜已深時,宮中上下俱各睡去,王妃密送一信給崔寵,叫他好動手。

  崔寵得信,就著人把地窖內乾柴用火點起。一時火藥俱發,地窖悉被是線所引,地雷齊響,宮殿俱著。你說這場火好不嚇人:

    初非祝融肆虐,胡為氣燎中原?未聞回祿降災,竟爾勢炎山崗。視阿房之告焚,雖未息經三月;較廊廟之被燒,已屬煽及。一朝燄燄,不可撲滅,烈烈誰敢向前!

  肅宗驚醒,起來看時,一片火光,無處躲閃。急向外走,宮門早被崔寵緊緊把住。轉回入內,正殿已塌,兩廊盡倒。突向王妃道:「卿有何方,使朕出去?」王妃道:「此係天災。婢子亦無可如何!」說話終間,宮人已燒煞大半,王妃亦不知躲到何處去了。隨駕諸王,聞說有火,也只在宮門以外往來探望,並無一個能進來相救。

  肅宗正在危迫,忽見有一員女將,戎裝俱是虎皮做成,率領健卒四人,冒火而來。把肅宗用手架起,騰空直上,越城而出,送到柳毅營前。

  卻說柳毅聞宮中有變,同滕克敵、潘振武正要進城救駕。城門屢叫不開,回來見肅宗駕到,方才放心。虓兒復轉進城,到了宮內,把崔寵、王妃著人緊緊綁定。凡係崔寵的羽翼,個個盡情殺死。著人開了城門,隨駕諸王,一擁而出。隨後虓兒把王妃、崔寵押解出城,來到肅宗駕下。肅宗問道:「卿係何人?朕得倖蒙相救。」虓兒奏道:「妾乃柳毅之妻寅氏。」此時柳毅正要向前說話,虓兒先拒道:「今日王家多難,救駕不暇,家中私事那應提起!」言終莫知所往。

  肅宗遂當下罷了打獵之命,同柳毅急急班師回京。把王妃立時縊死,崔寵夷其九族,把柳毅封為上等公,調轉河西節度。

  不知後來若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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