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農隱先生遺稿
卷之四
作者:尹推
1818年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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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三兒箴孫東浚,曾孫光蘊,外曾孫金頤行。請我書欲爲帖。各爲箴戒之語。書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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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宜謹愼。行必謙恭。厚重行步。肅敬儀容。二益可友。一善當從。內有此德。外自和雍。汝念我箴。着在心胸。

右示東浚

汝有術智。才不甚劣。惟其賦性。懶惰無匹。若不改過。終作何物。年今十三。迄可奮發。我不汝欺。汝其無忽。

右示光蘊

余告汝學。莫如經書。詩句無益。雜文虛疏。孤陋工夫。何異魯魚。勿入深僻。同我廣居。朝夕勤業。母失居諸。

右示金頤行

東浚文才敏妙。見識精明。但其氣質輕淸。無重厚之量。是以言多不愼。接人倣忽。光蘊心智頗深。文才亦多。但其性甚懶惰。無勤業之志。是以文理不達。將就無望。金頤行性自好學。文識已通。但其爺將率往島中。無師友之益。此深可悶也。

連山鰲山書院上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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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服仁厚之化。薰德旣著於善良。多士抱羹墻之思。揭虔將寓於鄕社。蓋盛事若有所待。而公議不可久沮。茲於考槃之鄕。肇此妥靈之所。恭惟我龍西先生。胸襟灑落。鑑識通明。厲空凌高。道通天地之外。生晩好古。志慕唐虞之前。一生閉戶而終身。誰知劉屛山之至痛。幾年經邱而尋壑。自全晉處士之高風。惟經傳奧義之沈潛。實工夫晩境之造詣。或探疇而論易。同堂自爲知音。常朝講而夕磨。吾黨咸思向善。見解多出於自得。未專由於師承。威儀無事於強持。亦不踰於繩墨。迨季年道尊而德立。有聖朝禮羅而旌招。非世道之果忘。大義有守。雖恩命之屢至。素志愈堅。此先生表裏之輝光。詎後學形容其萬一。惟魯東鷄龍之下。寔爲舊居。卽艮南鳳凰之邨。乃其晩寓。簞瓢自樂。家忘屢空之憂。章甫爭趨。人懷不倦之德。幅巾藜杖。攜暮春之冠童。輕風淡雲。翫前川之花柳。方期百年之列侍。豈意一朝之長辭。座上和風。雖音容之永祕。屋樑寒月。尙儀刑之如存。遺風不可以無傳。盛德不可以無報。俎豆尸祝。寔出尊賢之忱。春秋享禋。可緩立祠之議。爰取鰲山之高處。遂得龜卜之佳基。人各盡心。何煩公私之助。事不愆素。遄見功役之成。遵白鹿之弘規。伊志顏學。立靑衿之盛業。春禮冬詩。士林增光。斯道有賴。文在玆矣。瞻遯巖之同鄕。室豈遠而有魯岡之合德。不無別設之致惑。誰雲醊享之非宜。只爲兩邑之僉同。不容半途而廢。非以一時之觀美。苟遂各尊之誠。是瞻是依。當就杖屨之所止。如苞如茂。況復宮墻之已完。玆將六偉之謳。用贊輿人之頌。

拋梁東。芚岳巖巖黃嶺崇。兩世儒宗猶未遠。淵源終古自流通。拋梁南。竹院規模倣石潭。文會風流如昨日。當時氣象有誰諳。拋梁西。魯峯高出孰能齊。松楸桑梓依俙處。應有風聲久不迷。拋梁北。錦水長流鷄岳直。毓秀炳靈理自然。宜乎此地多賢德。拋梁上。日月昭昭天地朗。採薇高歌蹈海心。千秋留與後人仰。拋梁下。左右明牕儘精舍。盈耳洋洋皆誦聲。英才會有升堂者。伏願上樑之後。人思振作。士得依歸。鄕風善而習尙純。浮議消而趨向正。入事父兄。出事長上。當思孝友恭敬之心。幼而應對。壯而修齊。須知功程次第之學。藏修遊息。安有曠宅之譏。琢磨切磋。永守函丈之訓。

代顧榮送張翰歸江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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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有厭軒冕而志山林。能高擧遠引。不俟終日。抽身於網羅繒繳之中。而自適於寬間曠漠之界者。此古所謂介石之君子。而求之於今世。則吾友張季鷹其人也。季鷹自吳來京師。名推於縉紳之間。見辟齊府。官至太尉椽。可謂顯且榮矣。然季鷹不以此易其志。一朝謝病而歸。視去祿位。若脫弊屣而棄之。飄然長往。綽然有裕。嗚呼。若季鷹者。可謂賢且智矣。知人之所未知。見人之所未見。人皆欲進而季鷹獨退。不賢而能若是乎。明哲以保身。知幾以遠害。不可謂不智也。噫。人孰不好生而惡死。辭勞而就安。顧其平日。遠無識微之明。近有名利之昏。冥行擿埴。不能知止。忽遇迫頭之禍。空貽噬臍之悔。若此類者。可以有愧於季鷹矣。昔北海逄萌仕於漢。黑綬知漢室之將亂。掛冠於上東門而逃歸。其後數十餘年。人始服其見幾。今季鷹之去。其志豈異於逢萌哉。余與季鷹居同郡。而又同志。且同來羈宦。數歲周旋。今其歸也。乃獨不能與之同。君則無愧於古人。而我則有負於君矣。北門雨雪。未遂攜手之願。南國秋風。不堪企予之歎。遙想江東舊遊之樂。湖山今日之景。身雖留此。心已在彼。亦安能潦倒風塵。鬱鬱而久居乎。從當採山飮水。從子於三江。菰菜鱸魚。適意於餘年。旣無天下之名。有何求退之難。臨別所贈之言。銘佩在心。不敢忘不敢忘。但以明不足以防前。智不足以慮後。顚沛失身。負故人忠告之意是懼。嗚呼。季鷹行矣哉。

遜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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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之有號。其來久矣。唐宋諸儒皆盛有所稱。我東風俗尤好此事。或名以所居山川。或名以所常愛好。亦有以身心上所可戒可勉者。爲名以寓省察之工焉。人雖有高下賢愚。其各自名其所居則同一意思也。若必謂儒賢所爲。不可人人而效之。則似乎太拘矣。余新築積巖之明年。始搆數間茅屋。以爲調病讀書之所。雖無泉石之勝。亦幽靜可佳。旣成。伯氏明齋來見。議所以名是齋者。初以定爲宜。蓋謂余之浮念迄可以小定矣。余辭以尙未能自定。伯氏曰。然則其惟遜乎。夫遜志時敏。學者之先務也。遜言危行。聖人之至訓也。且是美德。於君又爲所少者。最好常目而存心也。余亦自惟。少也失學。今因病蟄稍有向裏之念。而欲速計獲。病輒隨之。志果不可以不遜也。氣量淺隘。言語輕率。尤悔之生。常從不遜處來。則尤爲切己之藥。若由此而實用功焉。應必有得力處矣。是以不敢辭。遂大書遜齋二字於壁上。欲令吾心。見輒思義。常以遜自牧。亦望朋友之見而責我曰。子何遜以名子之齋。而不能遜以行子之身也。苟能如是點檢。則庶乎其無違也。非敢好爲褾榜。有意於效嚬也。時崇禎乙巳仲冬。題。

權汝柔家松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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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辛巳仲春。高城士人權絿汝柔甫攜所手寫論禮書一冊。來謁於伯氏明齋。旣又請受大學或問,朱門旨䛵及諸儒家書。又以平日所疑於心古今人物言行。一一稟訂。凡所得開釋悟領者。無不手記而心藏焉。其立志篤求學誠。有人所不及者矣。推與汝柔所居絶遠。初無一日之雅。而識面之後。久與從容。可以略知其所存矣。聞其家有松亭臨江。世爲隱德之所。始趙學士光甫作記以寄之。其後朴西溪,朴芚菴,韓魯詹及二三文人。續有所題。槩言江海之勝。眺賞之景。歎逝之感。文章盛名。皆足以照人目而垂後世也。噫。嶺東一區。世稱仙鄕。而自栗谷文成公以後百餘年。文獻無徵。未有一聞人。生於其間。雖有以士爲名者。惟習擧業爲學究而已。誠嶺東之所羞也。今汝柔能詳考禮文。博學經傳。不遠千里。就正有道。想必有以鼓動鄕風。興起士氣。一變爲鄒魯俎豆之方無疑矣。然則其爲可觀於今。可傳於久。豈特一松亭比也。推平生欲一覽嶺東山水。此心耿耿而殘病汨沒。倏然七十。今雖得汝柔爲主人。已無往遊於松亭之望。誠可慨也。玆以數行勸勉之語。期待之意。書而贈之。蕪拙律詩長短各一。幷付其下雲。

書陶靖節桃源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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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詩曰。桃源之說誠荒唐。今見靖節桃源記。眞荒唐矣。黃道眞之初入也。必自其家朝出而乘舟。溯流而上。夕抵桃源。則其遠不過數十里。況乘舟而入。則自當緣水而上至水窮處。乃桃源也。寧有迷路之理乎。捨船入谷。行數十步。土地平廣。屋舍儼然。此又至近。後日重尋。不待處處誌之。而已可立尋矣。蓋意黃道眞適於漁舟上。得見上谷僻邨。仍往信宿。歸來虛誇。若見仙區者然。一傳再傳。遂成此說。可笑。我國深山奧區。豈止武陵而已。恨無由遍尋而傳說之也。適閱靖節集。見此記而謾題。

題市南兪先生山泉齋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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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此乃我市南兪先生之作也。昔我先君子與市南先生。爲避地之計於錦山南峽。築書室於磨霞山下。名之曰山泉齋。吾兄弟與胤甫兄弟。俱在丱角。朝夕侍側。亦有隣近冠童。來受學。先生作此記以誨之。追思已五十年餘矣。甲戌夏。余宰龍潭。過錦山舊居。山川宛然如昨。山泉齋亦巍然見存。孤露餘生。不覺愴然感懷。適有錦山人李春茂,春芳兄弟來見余於縣齋。請學。及余解官歸。復從之遠來。仍謁於伯氏明齋門下。雖蒙學未知向方。抑其志則可尙。性且謹厚。或有可與爲善之望。遂書此以遺之。使之知其鄕有所謂山泉齋者。乃先賢遺躅。而相與服膺於斯。庶知發蒙之義雲爾。

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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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閱世說新話。見孔融,禰衡。俱以穎發之姿。逢時不淑。竟至僇死。千載之下。令人太息。噫。以二子之才之學。生太平之世。事賢明之君。其文章氣節。必有黼黻治道。垂名竹帛者。而今乃値天下大亂之際。奸雄竊命之時。旣不能深藏遠害。乃反以言語階亂。豈二子不明明哲保身之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之戒乎。吁亦可悲也夫。當是時。漢祚已盡。不可復爲。獻帝雖在。特曹操掌握中耳。漢室之不振。婦孺亦知。而此二子者乃立於其朝。卒以禍終。其志欲復漢也則不易。欲事操也則無義。於是乎二子失身矣。是時照烈。以帝室之胄。正位漢中。漢家之臣。捨是何往乎。彼二子者如能往而攀附。效其忠貞。則雖未能匡復舊物。克成大功。猶可以幷美於諸葛。有辭於後世矣。噫。以二子之賢。豈未之思歟。豈未之思歟。

我國自丙子胡變之後。今七十年矣。上下所守正議。如天經地義。不可移易。今者領相崔錫鼎爲白其祖完城心跡。有達權之說。噫。達權而存。不若守正而亡。若使丁丑無牽羊靑衣之辱。而君臣上下同死社稷。豈不有辭於天下後世乎。完城之事。雖有孝孫。安得掩其罪而顯其功乎。誠不思也。可欠。

唐中宗時。年年大水而終有武后之亂。宋徽宗時。汴京大水衝城門。河水屢溢。終有靖康之變。災變之中。水災爲最。今年四朔久雨。災變非常。而朝家視若尋常。方擇進宴日。有若太平時節。良可寒心。誰能爲國家進忠言。以警上下乎。可歎。

行敎自洪州之任後。逐月送十斗米爲我糧。我受之未安。辭之不聽。又以不安之意。白於兄主。則下敎以爲在從子之道。不可不送。君雖未安。受之無妨。及移來公州後。亦每月送之。見其酬應甚煩。奉親奉祭及姊弟家救濟。其他一家諸親及賓客知舊費用極多。見之殊以爲悶。如我處人事雖謝之。不爲無妨。每固辭不從。若卽還送不受。則自可除一弊。而愧我無定力。不能自克。可歎。

余平生不看禮書。蓋性不固執。煩文曲折不甚留意。至於書疏。亦不能記禮文。輒倉卒自作。多乖於古禮。可欠。到老必欲精考無違。而精神不足。無可柰何。極可愧歎。今則賴有孫兒。可以替行。還可笑。然至於喪祭禮。耳目熟故。能皆習知耳。

余今年七十五而疾病長痼。人事不振。長蟄山齋已數年矣。以此山所節祀家廟朔參及時祭。皆不得參。至於忌祭。亦有不得參之時。極以爲悶歎。兄主年多於餘三歲。今七十八。而祠堂晨謁。不廢一日。祭祀皆自親行。不但氣力人所不及。亦有疾病時強行者。余甚以不逮爲愧悶。亦欲強行而不能。今夏兄主得痢疾。兩月危重。余每以過用筋力。得病之源爲戒。兄主不從。病差又復如前。極以爲悶。然兄主至行。誠不可及。余甚爲愧耳。

聞西溪復官之請也。諸人皆稱士元。或以爲樹立卓然。或以爲節義炳炳。殊似未安。此等說話。是稱於下者也。若達於上。則當言其可愍惻而已。何可以此等說。公然稱道耶。自上亦豈不以爲未安耶。又以碑文爲侵及先正爲非云云。自上亦以爲侵及先正。固爲非矣云云。諸人之不能因事奬正論。而反爲此苟且之論。俾聖上亦以爲然。可歎可歎。吏兵判兩人吏判李寅燁兵判趙相愚之言。俱如此。何不依李坦等疏意而爲言耶。諸人之意。未可曉也。

偶覽南嶽集。漂漢人林寅,陳得等捉送胡國。無異於助兵之事。其時廟堂主之。今此集中四憶一歎詩及序。漂人恨詩及請放還漂人疏。其意其言。極爲憤慨。見之不覺令人隕淚。彼濟州絶島中。漂風船來去。胡人何由得知。而必爲驅送於胡國乎。其時大臣主事者之意。誠不可知也。此事非此南嶽集。後人何由詳知乎。南嶽乃趙淮陽宗著之。號其詩文二卷耳。其時大臣金相壽興。金相每事必與懷川宋相議之。故其時亦書問。則宋相答書曰。鄭芝龍海賊也雲。蓋其意亦實畏胡國生事而托稱也。故金相決意驅送雲。今見漂人恨詩曰。漂人豈識鄭成功。舌官但承丞相旨雲。則金相必以海賊指漂人而捉送也。有一朝士作詩曰。石室門前痛哭回。其時人心之憤痛可知矣。

余記昔年林寅,陳得等之過去也。李師吉子貞氏。出見於尼山邑內。林寅書示曰。要問何事。可寫示之。子貞書示曰。大明再造我國之恩。百世何忘雲。則林寅亦書示曰。貴國之人。尙不忘神宗可貴雲。到公州方伯送軍官。致問饋饌。則其謝書陳漂風始末曰。軍用不足。往日本辦貿稱。鄭經謂延平王。延平王受永曆君命。封爲延平王。永曆君方住泗川。爲恢復計雲。蓋似是鄭經之人。不曰永曆皇帝。而曰永曆君。未知其故。雖是鄭之管下。天下剃頭。而此人等不剃頭。不胡服。持永曆曆書而來。乃大明之人也雲。

其謝書以下。乃其時方伯李參判敏迪氏所書示者也。所謂延平王。旣受永曆皇帝命。守福建地。則是乃大明藩臣。何可謂海賊乎。

高山倅吳君遂一。送示忠烈公遺事。奉閱不覺流淚痛矣。尙何言哉。其遇害時。我國人無目見者。余意竊疑其不死於其時也。不殺其奴。付送於宮官。縛出門外。不令其奴隨往。不許收屍。此三事皆可疑也。殺之之時。其奴之見不見何關。而禁不得往見。旣殺其主。則其奴何惜而終不殺之。縱不殺之。棄而不問。與被擄人一般。亦何關而必令我國宰臣。使之率歸。旣死之人。棄野之屍。收又何妨。而又爲不許。似是縳出國門。以示威懲後也。禁其從者。不欲令知其不殺也。旣不殺其主。故又不殺其奴也。付送還國。慮其在其國聞知也。不許收屍。以其生存。故無屍可收也。旣出西門之後。移送遠處。如蘇武之北海。洪皓朱弁之冷山。困其身於久遠。欲使降屈。其凶計難測也。胡虜亦知古事。如丁丑出城時。使着靑衣者是也。蘇武洪皓之事。豈有不知之理乎。況以其不害淸陰之事觀之。尤爲無疑。想三學士旣移遠地之後。無由傳其消息。歲月漸久。先後零落。故至今人不得知其終始也。悲哉。我國使臣逐歲往來。無人探得事實。可恨也。偶有所疑聊記之。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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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李子貞文代明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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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哀哉。子貞之年。周甲有五。不可謂不壽。然齒牙不傷。神氣精剛。儕友之言。皆謂子貞。必到期頤之境矣。豈意無妄一疾。遽至於斯也。悲夫。子貞少時學於先君子門下。與吾兄弟遊從今四十有餘年矣。情義之親。不異於親兄弟。數月不見。則思想之懷彼此同然。上洛之後。方有數年之別。而書問不絶。幾至逐月。豈意今日永作幽明。悲夫噫。人之窮達壽夭。固係於命。而至於學問工夫。惟在於己。然以子貞觀之。亦似有命焉。早有向學之心。不爲科程之業。而事故苦多。讀書不能。因仍擔閣。終至於白首無成。此豈非命耶。然居家則與兄弟友愛。接人則與朋友信而有情。慕賢而親仁。悅人之忠告。至於師門之事。一心至誠。至老如一日焉。此明邨所以相與親愛。每爲稱道者也。以此言之。則亦不可謂無所成也。嗚呼暮境一命之官。雖不足以自慰。若使得試於字牧之任。則於人必有所濟。可以少見。子貞慈詳勤謹之才。而終不及用。一子親擢之科。榮寵驚人。而亦不及見其唱名。此親舊之爲子貞痛惜。而子貞之遺恨。想亦在此矣。悲夫。每書之來。輒言相離已久。秋來則當掃萬下去。爲旬日之會。我心企待。日夕爲勞矣。孰謂今日。乃以柩歸也。悲夫。老病人事。日氣已冷。不能強動。舍弟推。亦傷於昨年喪慘。長蟄山房。爲廢疾之人。相望咫尺。俱不能匍匐一往。撫柩長痛。臨壙永訣。此痛此恨。那有限極。玆以一觴。使子代奠。而精神昏茫。言亦不能盡此衷曲。君靈不昧。能歆我之觴而識我之悲耶。嗚呼哀哉。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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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處士守亮墓表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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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州錦江之北。有一善士焉。盧其姓守亮名。而信卿字也。萬頃人。遠祖諱克淸。麗代吏部尙書。其後有諱革。以文科爲洪州牧使。高祖諱一仝。曾祖諱世得。祖諱應晥。考諱瑩。妣義城金氏。尙敬之女。自兒時。有孝友至行。見異味及菜果之早出者。未嘗先嘗。必進父母。及長。甘旨之奉。盡其誠意。若有疾病危篤。則嘗糞以驗其輕重。設香卓祈天。涉旬月不止。及遭喪。哀戚過節。初喪及葬祭。一遵古禮。廬墓三年。除喪後。猶逐月省墓。至老不懈。昔余與信卿在山寺。朝起蹙然曰。吾心神戰動。豈家有親病乎。卽步出。余勸朝食而往而不留。其行甚忙。其晩。果奴來取書箱而去曰。以急病來報。遇於中路。此古之孝子至誠所致。今於信卿見之。又聞嘗以親病。求非時魚藥。亦有感應之事雲。非誠孝感天。豈得如是也。有多兄弟。友愛深至。鄕黨稱之。平生不事生業。家甚窮貧。未嘗有非義之求。盧參奉元及。其從兄也。嘗謂余曰。守亮爲人固執。雖兄弟之饋。未嘗不辭。吾每叱責而強遺之。至不得已然後方受。其潔淨可貴。嘖嘖稱道不已。余於是知信卿之有守也。於兄弟尙然。況他人乎。國恤時。葬前行素。居外齋。國忌亦然。聞知舊之喪。隨輕重親疏。行素有日數。其所居茅屋二間。左右圖書。丌上惟經書禮書而已。率一家子弟及鄕中年少。相與講習於其中。其所敎誨嘗以孝悌忠信爲主。此皆信卿雅行雅言也。中年抱疾。嘗曰。吾殘弱如此。何以得長年。余曰。君心氣安靜。且無傷生之事。自當到稀年。至乙酉果六十八而終。配禮安金氏。有一男瀷。一女金琥其壻也。噫。士有知行二道。文學見識曰知。篤行固守曰行。鮮有能兼之者。蓋信卿是行邊人。是以世未有知者。惜哉。然鄕里服其懿行。士友稱爲善人。斯亦未易也。信卿少時。嘗學於先君子之門。與吾遊從。至白首相好也。今信卿之從子演來請曰。叔父之墓將樹表。叔父平日自言惟執事親我。今安可無一言。余不得辭。略書所素見聞者。俾刻焉。

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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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進士弘源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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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觀國朝名賢之後。多衰微不振。亦有質美有學。可以繼其先業者。或無年不能成其志。或與時世相違。沈沒於草野。豈天地盛衰之數。如日昃月虧。晝夜寒暑。有自然之理。而不容人事於其間耶。今於白上庠伊重事行。余不堪慨然而長歎也。公諱弘源。水原人。高麗侍中景臣。政堂文學天藏。其遠祖也。高祖諱益堅。王子師傅贈吏判。曾祖諱仁傑。右參贊。以淸白。贈左贊成諡忠肅。祖諱惟咸。承旨。考諱賢民。僉知中樞府事。妣淑夫人聞慶宋氏。同知鵾其父也。公以萬曆庚申生。自少時。天性孝友。未嘗暫離父母之側。凡有所得之物。必先進於父母。時或被叱責。則必直辭以對。無所欺隱。有所聞之言所見之事。必詳問終始而知之。父母奇愛之。及長。在父母之所。常端拱。行不曳履。雖盛暑。不揮扇。凡有命令。怡聲而答。奉行必速。如有疾病。憂形於色。湯藥必親。不任婢僕。在親側。賓客至則只侍坐而已。未嘗酬酢言語於其間。出入有方。出告反面。昏定晨省。一遵小學。從僉樞公在郡邑時。非有親命。不出門外。妓樂酒席博奕等處。絶不相近。至於工匠器物。雖筆硯之具。亦不私備。惟晝夜讀書於衙中。其所執守如此也。及遭外憂也。病患猝急於一夜之間。醫藥未及試嘗。以此爲終身之痛。初喪及葬時。送終之禮。惟恐一毫未盡。悔之莫及也。三年內不脫衰絰。省墓之時。望之而哭。有一行客見之。問於村人曰。彼欒欒者何人。何哭之哀也。村人曰。白某也。不但今日。每日如是。客曰。非今世之人也。嗟嘆不已。夏則耘草。冬則掃雪。祈寒盛暑。未嘗一日廢。旣免喪。則淑夫人年且七十矣。公一日不離側。寒而溫突。暑而扇枕。甘旨之奉。常竭力備具。會諸兄妹。談戲於親前。惟幸親心之一喜笑。淑夫人嘗有危疾。公齋沐祈禱。卽得差道。亦至誠所感也。公於兄弟。友愛篤至。十二歲時。伯氏遘癘疾。一家奔避。公獨不去曰。家人盡出。病兄喚水。誰人取給。晝夜盡誠救護。兄病得瘥。公亦無恙。聞者歎異之。一生與伯氏同居。事之如嚴父。承順其意。奉行其命。未嘗有一事不稟而自行者。考位祭祀。或請於伯氏。自備設行。凡祭需不爲苟得盛備計。隨家有無。致令精潔。祭之日。夜不交睫。一心敬哀。以致如在之誠。且不畜私財衣食之資。皆待伯氏之分給。一門之內。無有間言。雖庶母庶弟。亦皆待之有誠。得其歡心。伯氏嘗以僉樞公遺命。有田民別給者。及爲生員。淑夫人又將爲別給。公曰。願以前所給者。塡此登科。別給文可也。固請不已。淑夫人重違其意。從之。有姨母。老無子女。得疾幾危。公馳往竭誠救藥。幸得瘥。姨母感其至誠。多以田民。成文以給。公終固辭不受。居家。常內外相敬如賓。敎子女嚴而有法。不使有一毫留心於飽暖利慾之事。又作訓書以遺之曰。太上德行。其次文章。此外不可爲也。待奴僕恩威有道。男女不使混雜。此皆公平日家行也。公少失學。至十五歲。慨然自奮曰。吾家世儒。素。今吾不學。非人也。於是篤志力學。晝夜不輟。如是者數年。盡讀史記,四書,三經。文理大通。見識大進。於書無不暢達。常曰。國家以科擧取人。雖蘊道抱德之士。舍此無以進用。固不得不觀科矣。至於千聖傳心之法。一身爲人之道。在此方冊中。豈徒泛泛看過。不究義理所在。作一無益之人也。於是一遵栗谷讀書法。取經書。更爲循環熟讀。字究字義。句究句義。沈潛玩味。融會貫通。以至禮記,春秋,心經,近思錄,二程全書,朱子大全等書。無不要其歸趣。反諸身心。又作圖說。有讀書說,性情心意志圖,人心道心圖,心學圖,論心說,論道說,易學圖,太極河圖洛書八卦九疇註,四方四維圖,理氣說,一貫說。以至祠廟禮服喪服古今制度。亦無不作圖著說。皆載於遺稿。惟理氣一貫二說。逸而不錄。凡此圖說。初非有意於立言傳後。蓋於讀書之際。探索考閱。以備遺忘者也。其間不無出入於先儒之說。要之皆自得於格致之工。欲與先覺者相質而未及焉。公性沖澹寡慾。無所嗜好。常淨掃一室。默坐靜心。以敬之一字爲終身工夫。其接人之恭謹。言語之簡重。起居之整勅。不但稟賦自厚。亦是學功之所得也。晩參庚子司馬。蓋僉樞公臨終。謂公曰。汝之登科。恨不及見。淑夫人亦以此勸勉。故不忍以非其所好廢之。然以其所習非所用。故終不得大科焉。壬子冬得病。甲寅正月卒。病重時。自歎曰。吾甚庸拙。無可稱者。但自檢平生事。庶無愧於屋漏矣。又曰。吾初意從事儒學。兼做科工。母負親意矣。若知如此而死。何必役於俗務乎。假我數年。吾志可就。而病已至此。柰何。又曰。述我所見。搆置文字。他日見之者。或謂我亦有得否耶。以其年四月。葬於淳昌昌白山。配晉州蘇氏。副提學逢,縣監敏善,參奉永福,學生顯門。其高曾祖禰也。有賢行。爲一家所稱。有四男三女。內外孫曾三十餘人。嗚呼。以公之至行博學。宜有以自顯於世。而以平生守志。不求人知。衆趨之地。不屑致身。壽又僅過知命。未及乎古賢道成德立之年。故世未有知公之所蘊焉。余嘗見世之所謂儒者。率多先名而後實。務外而遺內。是以君子儒蓋寡。如公之檢身治心。一以古訓。讀書窮理。不慕名利。此誠眞儒矣。可謂不墜休庵先生之遺烈。世祿雖衰。德業愈光矣。況中夜獨語之意。力小難回之句。尤可見公之志節。豈若茅屋下一箇窮士。枯木死灰之寂寥也。嗚呼偉哉。公之從子光瑞文玉。受學於先君子之門。與余爲自少親友。公之胤光瑚汝器。相知日久。余雖後生未及覿公之盛儀。平生敬服公行義不淺。且念休菴先生行狀。餘外曾祖牛溪先生所撰。休菴書院春秋享祭文。先君子所撰。承旨公墓碣。愼獨齋所撰文。叔父石湖公書之。僉樞公墓表文。舍兄明齋作之。今此汝器所託。公之行狀。是亦吾家子孫之任也。何敢以不文辭。謹考其家狀所錄。序次如右。以備作銘時採擇焉。

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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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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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東洙述

王考諱推。字子恕。號農隱。尹氏籍坡平。高麗太師諱莘達之後。數世而有諱瓘。以平戎拓地功。位門下侍中。封鈴平縣開國伯。諡文肅。自是殊勳碩德相繼於勝國。入我朝。諱坤。事太宗大王。錄佐命勳。封坡平君。諡昭靖。其後簪纓亦輝赫。諱倬。在中廟朝。以道學名世。一時名賢多出其門。官至同知成均館事。訓導師法。大爲退,栗兩先生所稱誦。於府君爲六世祖也。高祖諱暾。贈左承旨。曾祖諱昌世。贈吏曹參判。兩世有隱德不仕。祖諱煌。卽八松先生。考諱宣擧。卽魯西先生。以淸名大節。正學儒宗。俱爲一世所仰慕。此不復詳。妣公州李氏。成均生員諱長白之女。明粹端潔。聰悟過人。又能曉達義理。如小學列女傳等書。亦皆通覽。丙子江都之難。知虜變將急曰。與其死於賊鋒。不如早自決。命二婢引經而絶。其後朝廷以貞烈旌閭。府君以崇禎壬甲五月五日生。氣宇俊偉。性行剛方。自在齠齔時。卓犖英發。大異凡兒。歲戊寅。曾王考避地於錦山麻霞山之下。市南兪公。移家就之。府君與伯氏明齋先生。受業於市南。聰明潁敏。不煩敎督。而文學日就。兪公大加愛重。以爲當成遠器。長而委禽於浦渚趙先生之門。先生亦甚期許。及遊場屋。文章贍敏雄健。屢居上流。聲名蔚然於儕流間矣。二十歲後。嬰奇疾。杜門墳菴。不出戶外者過十年。其間大肆力於經史。又淹貫洛閩群書。學識又非特曩時比也。三十後。病遂漸瘳。戊申。一入禮圍。因對策。譏切考官。時適有事端之可言故耳。時久堂朴公長遠。亦爲考官。後逢府君於松谷趙公之座。笑而謂曰。觀君程文。文識誠可服。諸考官憤其見譏。欲拔去。吾力爭以取。而其不能置之第一。乃吾之力弱也。因稱歎不已。與之款洽。己酉。丁曾王考憂。服闋。遂拋擧業。築書室於尼山縣西積巖山下。以書籍自娛。遠近士子多就而請業焉。乃以農隱扁其居室。又作詩以見其志。蓋無當世之念。而欲隱於農也。呂公聖齊某公某諸人。俱薦以學行。壬子癸丑年間。連除司甕院參奉,童蒙敎官。俱不就。庚申。朝廷命薦學行遺逸之士。監司以府君應命。直超六品。除某官。不就。壬戌。爲懷德縣監。府君以伯先生方膺旌招。而吾又屢官不拜。於義未安。遂黽勉赴任。淸以律己。惠以臨民。蒞官吏以明信。不數月而吏畏民懷。治化大行。時宋相居其地。頤指吏民如役奴隷。故吏民只知有宋相。而不知有官家。府君裁以道理。使不得如前。宋相甚憚之。必欲其去。府君已有歸意。作詩送於伯先生。有曰。已知多苦境何得望安居。家中不識意。怪我理行車。宋相又使邑子。立宋尙敏祠宇。府君抵書於諸人以難之。略曰。子愼冤死。固不可以凡人相待。於朝家旣已贈職於身而官其子。則亦足以報其志耳。至於享以俎豆。誠爲過重矣。設使實有可貴之節。終不可泯沒。則自有後世公議。何必今日急急如不及。有若酬恩報功之爲者哉云云。宋相見而大怒。自製通文。嗾沃川人。詆辱府君。幷及於曾王考府君。卽棄歸。宋相又欲加罪。捃摭在官時事。靡不用極。而終不得可搆之事。乃語人曰。某誠善居官矣。因此見枳數年。人亦畏宋之威。不敢檢擧。外至升沈。固府君之素所不屑。而人雖慕德。終不得伸其公議者。實由於懷邑之一行。見忤於彼人也。丙寅。始爲定山縣監。氷糱之操。春陽之澤。民愛戴如父母。吏亦感畏而不忍欺。時宋相發怒於明齋先生之疑其本原。嗾其門徒。詬辱我曾王考。自甲子始至丁卯。親上一疏。其所爲說有不忍正視者。羅公良佐等上章辨誣而被竄。府君又卽棄歸。時宋奎濂爲監司。當府君之在官。深相敬信。隨事就議。及爲罷啓。多褒其淸德惠政。府君之孚誠有以動人。而人心之難誣。亦可見矣。戊辰。爲石城縣監。赴官纔數月。而至己巳春。有牛,栗兩先生黜享之擧。又棄歸。甲戌。爲龍潭縣令。纔半年而歸。民立石四面以頌其德。乙亥。被抄於廉謹之選。初命陞資。旋以資格未準。改除禮賓寺正。肅恩而歸。丁丑。爲金堤郡守。府君以年限已過。呈吏曹請遞。吏曹啓稟而不許。因令除。朝辭以赴。金堤地大物衆。務劇吏猾。而府君年近七旬。精力不衰。靜以制煩。誠以孚物。德惠所感。民生樂化。明信所動。吏胥革面。諸吏相謂曰。吾輩自此官來後。一文錢亦無從得。將何以保存乎。其中一老吏謂之曰。汝輩無用戚戚。値歉歲如辛亥。而猶能得生。今亦不可耐過耶。其無重刑亦德也。蓋辛亥是挽近大無。故取以自諭。而府君不任威刑。故其言如此。於此可見府君爲政之一端也。時値凶歉。而監司兪得一必使準捧麰糴。遂投紱而歸。監司以衰病啓罷。而盛稱廉白惠德之實。某年爲靑松府使。靑松以山水鄕。稱嶺南名區。退溪先生嘗求而不得。詠於詩句者也。府君初欲赴。而旋以衰境難於遠離伯先生。遂棄之。丙戌。拜司憲府掌令。再疏辭遞。丁亥。又拜掌令。又疏遞。以其年十一月二日。考終於竹山精舍。享年七十六。翌年正月。葬於公州斗山向午之原。府君天姿英明而俊豪。性質剛嚴而正直。風儀峻整。氣像莊肅。有確乎不可奪之志。毅然不可犯之色。而至於待人接物之際。則慈良之心。惻隱之實。藹然於辭氣之間。是以人始望之。若可畏而難犯。而及至承其顏接其言。則諄諄善誘之仁。溫溫卑牧之德。自不覺其心醉而誠服。蓋姿性之得於天賦。已有出於人者。而擩染於家庭。進修於平生。晩年成德。自造高厚純粹之域矣。孝友天至。事曾王考。盡色養之誠。以早失慈顏。爲至痛痛慕之心。終身不少。衰事伯先生。如事嚴父。其在官。自奉甚約。而所以奉伯先生者。則無不盡心。得一美味。未嘗先入口。卽走伻以送。數月不拜。不堪戀慕。匹馬以來。屢日乃還。暮年於酉峯。隔岡相居。朝夕進侍。湛濡之樂。愛敬之誠。有感動人觀瞻者。常戒於伯先生曰。古人年彌高而德彌邵。伯氏晩景工夫。亦不可少懈。隨事進規。無小或忽。此則實有他人之所未知者矣。其爲學不拘拘於繩墨而資深居安。自不踰於規矩。讀書不甚究索而洞見頭腦。左右逢源。文章贍富敏速。操筆立就如寫誦言。伯先生每曰。君之文。非近世操觚者之所易及也。平日手不釋卷曰。少而病不能力學。老而知好而餘日已無多。年少者不可不及時自力也。晩年尤好易。逐日課讀。又曰。學問功程。無過於四書。所以訓誨後進。必以是爲先焉。伯先生爲作長短吟以示。時府君已休遊宦。家居讀易。不肖亦廢擧業故也。筆法亦甚高。而不自爲能。亦不爲人書之。接朋友以誠信。而見有過失。必加規切。故無不畏而敬之。待宗族以敦睦。而勉善責過。不少饒假。故宗中嚴憚。過於伯先生。或有過差。必自瞿然曰。豈某兄某叔知之乎。蓋自飭甚謹。自修甚篤。無一言之不出於正大。無一事之或涉於苟且。有諸己而求諸人。無諸己而非諸人。故其爲宗人之所畏服者如此。平居詢詢無疾言遽色。每與人對。溫恭爲主。謙遜自牧。各隨其人。施以敎訓。而必援引古今。曉喩諄申。故感人者易。入人者深。如飮河而各充其量。而至有非義不正之事。則氣肅辭嚴。誨責切至。人皆竦然愧悔。若無所容焉。家甚貧寒。所居室不蔽風雨。弊衣疏糲。人所不堪。而晏如也。蓋性本儉素。衣服之少華者。切不近體。常以綿布爲衣。而縱橫縷之。垢則澣濯。弊則補綴。至不可服然後改之。早朝進粥。日午一飯。夕不復食。以爲常而饌有定數。無或兼味。尤於世利芬華泊如。而無一動其中者矣。淸潔之操根於天性。無一分矯飾之意。官居時簡儉無異在家。及其歸也。行李蕭然。不以一毫自隨。或有朝歸家而暮貸米。凡爲五邑倅而家業不長尺寸。蓋其淸德。實無愧於古人之畏人知者矣。其爲政也。蒞官之初。必先問民之疾苦。邑之弊瘼。而或裗治之。或蠲去之。無名而斂於民。不義而利於官者。率皆革而釐之。先敎化而後刑罰。敦信義而恥才能。至於綜覈之精。照檢之密。則有置水而不漏者矣。蓋常居外軒。悉開諸門。使百姓出入如其家。其接民也。平易以近。俾得以曲盡其情。聽訟也。不容私意。裁以至公。故未嘗一有誤決。而落者亦不敢有怨言。尤致謹於刑獄。不以私喜怒有所低昂。兵田邑之大政而治之有方。無滲漏煩擾之患。賦稅國之所重。而捧之有時。無欠縮違遲之弊。御官吏則蒲鞭罕用。而不威而嚴。廉明仁恕。能服其心而知所畏故耳。爲政大約如斯。而所以行之者。誠而已矣。及有不樂於心者。則朝決其歸。暮已登道。少不吝情於去留。是以所到之處。曾無一年之留。而治行俗變。獄訟自簡。民有懷惠樂化之美。吏無舞奸弄巧之習。去後之思。愈久而愈不能忘也。常曰。淸愼勤三者。惟勤最難。懈意一生。闕漏隨至。又曰。人謂今之爲治。宜尙威刑。不可純用德敎。此言不然。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以行。至誠行之。豈有不動得人。顧吾之誠不誠如何耳。其治道之大體。卽此而槩可見矣。平生見識甚高。觀人則明照其邪正。論事則洞究其本末。其娶繼室於馬橋也。尹鐫居在近處。欲其來學而終不往。及歸庭。曾王考問希仲在近。汝其從遊乎。對曰。觀其爲人。察其行事。多有不韙處。非可從之人也。曾王考頷之曰。雖然。少輩不可輕議長者也。初伯先生往師懷川也。府君屢告於曾王考曰。伯氏文學已達。不必有資於他人。學於家庭。亦足以成就。而今乃往來屑屑。恐其有後悔也。懷川亦屢欲其來從。而竟不一往。是時府君年尙少。而早有見於兩人心術之微者。已如見其肺肝矣。及自碣文事以後。府君之所嘗慮者。一一若合符契。噫。此實有係於斯文世道之一大運氣。難容人力於其間。而不能不追恨於今日也。伯先生雖兄弟之間。初有不能相悉者矣。及至經歷事變。深歎府君識見之高遠。晩年則一言一事。無不相議。文字書札之稍有說話者。亦必與之商確。府君有時就加點改。則又從府君之言。可謂兄弟間知己。外人亦何能盡知也。棲遑下邑。非其本志。蓋有微意存焉。此則難與不知者道也。末年又嘗曰。伯氏欲守屛山之節。吾則旣違素志。浮沈郡邑。又寧欲或逢事機之來。庶幾乎待制當日之志。而事與心乖。今已老矣。有詩曰。屛山兄弟各行藏。出不成功處固當。待制一生忠憤志。至今遺恨使人傷。又曰。挑燈看劍悲文相。閉戶終身愧屛山。天地悠悠人易老。不堪流涕滿衰顏。皆所以自傷其志者也。蓋抱負不輕。所以自期者。亦不淺淺。而終身沈晦。不能得試其一二。此奚獨府君之不幸而已也。嗚呼。府君德學行義文章才識。實有古人所絶希。今人所難能者。而世鮮克知之。文章是顯於外。而猶無有知。則其他尙何言哉。惟從氏德浦公深知府君。而每稱道於儕友間。定齋朴公。是府君之甥也。嘗言於其母夫人曰。季舅氏之賢。不下於伯舅氏。而人莫知其如此。深可慨也。與其出入於門下。親灸其德義者。皆以爲伯先生之和仁。季夫子之莊嚴。眞如河南兩程夫子。噫。以二公之賢德高識。的見眞知之言。非出於阿好之私。一時及門者之論。亦發於心誠悅服之餘。而知德者希。孰知斯言之稱情也哉。或謂府君言論過峻。噫。明於辨奸。嚴於斥邪。則又疑其峻於論議。無怪乎鄒聖之距詖闢淫。而人謂之好辯也。自古已然。在今何異。府君罕有著述。有若干雜著及書札。晩年好吟詠。又有詩集數卷。伯先生嘗語不肖曰。汝祖詩律。無一句間吟詠。俱不可湮沒。因加籤表。俾作日後刋本。祖妣豐壤趙氏。郡守諱進陽之女。左議政浦渚先生諱翼之孫。端粹明悟。有女士風。繼祖妣全義李氏。學生𣞗之女。婉順溫仁。無子女而撫愛前母子及諸孫。如其己出。有子二人。長先君諱自敎。次諱可敎。先君有長德仁風。叔父有美才遠志。不幸皆先王考早世。先君有一男四女。男東洙也。女李思齊,李普元,權在衡,李弼聖其壻也。叔父無子。取堂叔父留守公諱行敎次子東浚爲後。一女壻金時濟。曾孫內外男女十餘人。府君潛德幽光卓絶而可傳者。奚特如右所述。而不肖幼而迷昧。長而昏陋。今此狀草僅僅收錄。尙安能髣髴其萬一哉。又有略記遺事者。明齋先生作墓表。而又記遺事。願以此就懇於當世立言之君子。庶幾卒惠以碣陰之刻。

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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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齋撰

嗚呼。此乃有明朝鮮司憲府掌令尹君諱推字子恕之墓也。君之先坡平人。祖諱煌。大司諫八松先生。考諱宣擧。魯西先生。妣公州李氏。生員諱長白之女也。君以崇禎五年壬申五月五日。生於漢城。幼勁特不群。旣長治擧業。再得解。未成名。年未三十。得疾在床褥者幾十年。戊申。始又赴科。屈於殿試。士論惜之。明年己酉。丁憂。辛亥服闋。更不赴擧。自號農隱。服田食力。爲終焉計。連除繕工監監役,童蒙敎官,司甕院參奉。皆不赴。以薦剡。有陞敍六品之命。辛酉。始除長興庫主簿。尋除懷德縣監。君旣屢被除命。以漸得不仕之名爲懼。遂謝恩之官。居一年有所不樂棄歸。丙寅。除定山縣監。明年丁卯。遭先君子被懷川之誣詆。棄歸。己巳。除石城。赴任未數月。遭牛,栗兩先生文廟輟享之厄。又棄歸。甲戌。除龍潭縣令。踰年而歸。乙亥。被廉謹之選。超敍準職。除禮賓寺正。赴謝而歸。丙子。除靑松府使。不赴。丁丑冬。除金堤郡守。戊寅夏。棄歸。丙戌。始拜司憲府掌令。君時年已七十矣。陳疏辭。聖批申諭上來。再疏而遞。又拜掌令。旋以公格遞。丁亥十一月二日。終於竹里。以明年正月二十五日。葬於公州南木洞鄕斗山某坐某向之原。嗚呼。君爲人淸峻明決。且有高才遠識。早以病廢。晩仍自屛於畎畝。竟不能有所展布而終。旣老。常自歎曰。當爲國家。少效材力。而白髮乃如許耶。世人以此無有知其蘊者。其爲邑絶異於人。自處如在家時。視官事如家事。未嘗以私惠小恩。呴呴於民。惟有害則去之。有橫斂則除之。務令民無煩擾而已。待吏民一以誠信。無不愛而畏之。其欲歸也。命駕獨出。而家屬隨之。邑人亦不及知也。歸家則蕭然如舊。無一介官物之帶來者。未知古之范萊蕪,元魯山輩何如也。居家極簡儉。安貧守素。略無所厭。爲便於調病。多處齋菴。服食與老衲無別。人之見者。莫不以爲難堪。而常泰然也。無求於人。無慕於外。與古之隱居獨行者。實多暗合。非必學得於他也。少時峭直。好面折人。及嬰病之後。變得氣質。口不言人之過。遇人恭謹。雖卑賤。不敢忽易也。然論人。其邪正虛實。洞然如見其肺肝。久而益信。論事無大小。其是非成敗。後多如其所料。古人所謂先見者無讓焉。與我爲兄弟。七十年偲切如朋友。遇有過失。直斥苦爭。至於變色。而旣老猶未嘗偃息於前。吾每謂老人幷臥無妨。而猶不敢也。雅性不喜芬華。不喜煩鬧。常以淡靜爲味。嘗曰。聖人每言命。所以曉衆人者。而人之信得及者尠矣。末年衰病鰥獨。苦惱無比。而一切任他。不以動其心。其定力人不可及。此蓋君之本末。而吾不能盡之也。配豐壤趙氏。郡守進陽之女。浦渚先生之孫。繼室全義李氏。士人𣞗之女。俱淑人。子二人。長曰自敎。質厚行醇。年纔半百。先君六年卒。少曰可敎。才高志遠。不幸短命。二十四歲而夭。李氏生一子不育。自敎有一子四女。子曰東洙。以學行薦內侍敎官。有二子。光蘊,光謙。長女適李思齊。二子二女。次適李普元。二子一女。次適權在衡。生一男而夭。季適李弼聖。可敎有遺腹一女而無子。以從弟行敎之子東浚爲嗣。女適金時濟。二子二女。東洙請余題墓表。病惛不省。僅略述如右而別爲遺事十餘條。使之以此求誌於作者雲。

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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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齋撰

君幼時性峭直。不能容人過。好面折人。諸父憂之。嘗言此兒長出世路。必罹禍。及其晩節。又恭愼過人。未嘗慢忽於人。未嘗言人不善之事。未嘗與人爭較。待人接物。雖涇渭內明。而未嘗發於辭氣。蓋中年嬰病自廢。存心用功之所得也。

君之前室趙氏。以虛勞之病。沈篤踰年而終。婦翁丹陽趙公。疑祟在咀呪。蓋趙公爲同知安公之壻。安公無子依於公。而有孼息無賴者。趙公意其人慾捕治之。君力言其不可。事得已。君於其時年少。而能不惑於衆言。不蔽於私情。而處變得義。此亦人所難也。

少治擧業。每入場屋。未嘗追逐勝己者以求助。只背坐獨自製呈而出。不以得失介意。嘗發解兩場。而初場魁。適考官得謗。臺啓罷榜。人皆爲君惜之。而夷然也。未三十。以病廢在床褥者幾十年。歲戊申。始復赴科對策。多所譏切。朴公長遠爲考官。排諸議拔置前列。一時聳傳。明年。丁憂。服闋後。遂不赴擧。

十年嬰疾。長處山房。與僧同苦。人之見者以爲不可堪而處之泰然。病中手不釋卷。得於綱目者爲多。居家服田力穡。與僮僕均勞。服食極儉。不厭垢弊。菜根隨分。不思肉味。中年以後。一日一飯。不知其飢。安於處約。不以貧窶動心。蓋其素性淡泊。非作意而強爲之也。

居鄕。未嘗言人過。與物無忤。下至村氓野老。視之如友。未嘗爲利己妨人之事。亦未嘗有求於人。以此隣里咸愛戴之。

居官。自奉與在家時無少異。視官事如家事。視百姓如子。視官吏如奴僕者。眞箇如古人之言。淸心省事。終日無爲。官庭寂然。小吏輩或晝眠於階下。取於民者少涉非理。悉蠲之。鞭笞罕用。遇吏民一以誠信。上下務盡其情。五經縣邑。所至民愛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焉。

居官。有不樂意。卽命駕徑歸。而家屬隨來。歸家蕭然依舊。未嘗有官家一物帶來者。蓋居常衣取蓋體。食取救飢。在家如此。在官亦如此。其廉潔儉朴。初非出於刻意勉強。其素性然也。與古之卓行高節。多有暗合者焉。

所至留意陰雨之備。以爲脫有緩急。守宰當率境內之民。有保守之所方。無奔潰之患。常歎各邑無城池。如有山城處。則必登覽。思所以繕修之。常言各邑軍器刓弊無用。而少能留心者。兵使營將等。巡視文具而已。所至必捐捧。改而新之。又常謂鳥銃。無火藥則爲無用。弓箭爲我國家長技。而各邑備銃而廢弓。若有兵禍。此最可慮也。常言若得關防重地而爲之。則可得爲保障之所。爲久遠之圖。而恨不能一試其才也。

明於知人。審於慮事。常謂人有虛實。可觀其言行而知之矣。自一家一鄕。以至知舊之間。未嘗與人雌黃。而其所私論臧否長短。鮮有不中。遇事無大小。卽料其得失成敗。久之輒驗。蓋此兩段出人意表者常多。余初不信。則常笑曰。第書以識之後。當知吾不妄也。古人所謂先見者。蓋亦類此。

癸丑之將請碣銘於懷川也。君則不欲曰。我家之憂人太過。反取其怨者多矣。且其人不可托也。余不從。其後果致無限狼狽。悔之無及。君之識破。實先於我矣。

君後娶於馬橋時。驪江亦在城中。與馬橋親密。故頻數相會。君遂與之相熟。歸而言曰。熟觀驪之所爲。非儒者也。故未嘗挾冊於其門也。問何以知之。曰。兩人相會。未嘗見講討經義。輒相問今日聞何事。無非時議也。又每見人則必有所求。爲儒學者乃如此耶。此蓋君三十前所見也。其明決如此。

常言懷之以先君之不知驪爲訾者。不必辨也。若驪後死而以先君之不知懷爲訾。則又可辨耶。君子之爲小人欺者。自古有之。先君之不知懷,驪。何足病哉。少時頗自喜其才。欲有所爲於世。每歎人之不知己也。旣老常自歎曰。雖欲爲國效力。頭白如此。何能爲也。晩年見得命字極分明。一切放下。得喪毀譽。無所動於其中。至於少子早亡。只與長子居而又先逝。暮境鰥獨。最難自遣。而亦一付之命。無憂傷戚嗟之色。其定力人不可及。常曰。生老病死。符到便行。事事言必稱之。每言龍西叔父疾革時進候。則謂曰。死豈可悲者耶。談笑而道之。達人之任運乘化如此。蓋其終也。亦病作一日而逝。顏色恬然。若與平日之言相符。亦可異也。

君晩年多在墳菴。其服食居處與老僧無別。少無窮苦之色。憂時慨世。常有深思遠慮。無所不至。而與余說及之外。未嘗向人發一語。嘗笑謂曰。弟多言而無所礙。兄寡言而多有咎。不可不加意也。其審愼如此。爲文。切實於事情而略浮華。詩得香山句法。多有逼眞處。少善書。楷字甚精。蓋皆出於天才而不甚留意。常笑吾之強作也。嗚呼。君之言行可書者。豈止於此。而昏忘殆盡。不復省記。只可悲也。

遺事

編輯

孫東洙述

府君稟氣淸明。資質剛方。孝友之性。得之於天賦。學問之功。受之於家傳。儼然莊肅。若可敬畏。而愛物之仁。則祥和而不厲。任其簡易。似不拘束。而處事之義。則峻截而難犯。識見明透。所料無差於權度。志尙高苦。自治不涉於苟汚。綜核之密。則一物無所遺。廉介之守。則一毫不苟取。撫子孫極其恩愛。而義方之訓至嚴。待宗族盡其敦睦。而規誨之道幷行。其於鄕黨隣里。無不泛愛而善遇。以至僕隷之賤。亦皆懷之以惠。臨之以莊。性又儉約。一切世味芬華。視之若浼。無有毫髮經心者。此其實德實行之大略。而人所不可及者也。

少遊場屋。文華贍速雄健。屢居上遊。聲名蔚然一世矣。二十後嬰奇疾。杜門齋菴。不出戶庭者過十年。其間著力經史。淹貫洛閩群書。學識詞藻。又非曩時比。己酉。丁憂服闋後。遂拋擧業。專功向裏。遠近士子多就而請業。壬子癸丑。在朝諸公卿。俱薦以學行。連除職。不就。及爲懷德縣監。乃曰伯氏方膺旌招。而吾又屢官不拜。於義未安。遂黽勉赴任。自後浮沈於郡邑。蓋其時。與伯氏德學幷尊。聲望俱蔚。人皆擬之於河南伯叔。故混跡銅符。以自貶損。與後日之不爲著述。不事筆硯。同一微意也。其詠懷詩曰。屛山兄弟各行藏者。蓋亦非其本意。只欲隱其自晦之跡者也。此等卓絶處。終古以來。惟府君一人而已。噫。世之人孰有能知之者。

平居早起。正其衣冠。枕席必整斂。無所散亂。室堂必淨掃。無有塵雜。靜幾明牕。惟以書冊終日。或賦詩以遣懷。氣倦倚枕瞑目。少頃卽起。雖不規規於繩墨拘檢之中。而氣像安閒。動止舒泰。有嘐嘐自得之味。平生甚厭煩。門庭肅然無雜擾。有客則接遇必謹。客去則閉戶靜處。甚淡寂若可苦。而處之裕然也。

其爲學。承炙於過庭之訓。講習乎壎篪之和。以經書爲本。而參以史傳。濂洛關閩之書。亦皆熟看。不甚切切於求索。而大義通貫無礙。常以朱子書。爲最切於學者工夫。又以綱目爲史學之宗。心誠好之。而且勉之於後學焉。嘗曰。少時侍浦渚趙先生矣。問近讀何書。對以讀文章軌範及漢書。則先生曰。讀此何爲。何不熟讀四書及朱書。而詳看綱目乎。其時不甚領會。至今思之。先生之訓誠切至。後學不可不知也。暮境尤手不釋卷曰。少時汨沒於科業。中年沈緜於疾病。今已到白首矣。乍看書冊。兩眼淚流。雖欲自勉而不可得。少輩不可不及時努力也。其勤勉之功。老而彌篤如此矣。

文章亦贍敏。操筆立就。文不加點。而實近來操觚之所難及。筆法又精妙姸熟。亦非挽近以筆名世者比。中年人多取而爲法。而平日未嘗作文字曰。著述乃兄主之任。非吾之所可爲。伯先生晩年遊戲筆硯。人或就加優劣。則遂絶不寫字。故文章筆法之高。世人鮮有知者。

每以早失慈顏。爲平生至痛。侍我曾王考。備盡服勤之道。蓋其奉養之節。愛敬之實。不肖孫未得逮見。不能詳記。而事伯先生如事嚴父。敬愛篤至。年雖衰老。而執悌順之禮惟勤。嘗築室於隔岡之地。朝夕杖屨進侍。雖祈寒暑雨。未嘗一日或廢。其相與湛濡之樂。人之見之者。無不欽歎焉。暮年移居稍遠。極以不能往侍爲恨。朝起必送伻問候。嘗曰。每欲留侍屢日。而老人難以久坐。時欲臥休。則長者之前。偃息未安。伯先生謂吾輩俱老。對臥何傷。而終不敢焉。蓋少伯先生三歲。年近八耋。而猶不弛恭謹如是。每言於伯先生曰。古人云年彌高而德彌邵。兄主亦老來工夫。不可不加意也。常隨事稟告。隨處勉規。至於言貌之間。動作之際。不以微小而或置。伯先生亦事無大小。而必就議而後行之。得一美味。未嘗先入口。宰金堤郡時。得生鰒七甲。盡送於伯先生。侍人慾分一二以進則曰。此豈我所食者。終不許。此雖微事。亦可見其誠心之一端矣。

待親戚敦厚甚至。而至有過失。必致告誡。有時誨責極其嚴峻。常言於伯先生曰。兄主以和厚爲主。雖見一家人之有過。不爲規正。故諸族不復忌憚。宗法漸至懈弛。甚可悶也。是以一家諸人。於府君。甚敬畏焉。處鄕黨隣里。則謙卑自牧而和敬待人。稱人之善而不揚其過。慶弔相問。禍患相恤。此其大略。而應之有斟酌。處之盡情禮。此所以人皆信服。無敢謗議者。

敎子孫撫育極其愛。訓誨極其嚴。容貌辭氣之間。無不點檢。飢飽寒溫之節。無不照管。蓋欲保其生而成其德也。愛不肖孫甚至。而有一言一事之失。召而責之。不少假貸。乃自行己應物之方。以至家中纖小之節。率皆指導措畫。無或有遺。所以憂之念之。未嘗頃刻而忘於懷。撫諸婦雖甚愛。而亦不容其過。衣服飮食之節。無所有違於家訓。是以閨門之內。井井有法。雖小兒輩。敎之不倦。讀書習藝之外。不使有雜戲。拜跪進退之儀。一繩以規矩。嘗曰。古人有胎敎。矧可以幼少而任其所爲乎。視諸孫壻無異親孫。警其過失。勉其學業。不以不從而止之。不以厭聞而置之。蓋必欲其成就者。出於至意而不自已也。

蒞僮僕。衣食必均。勞逸不偏。敎之以忠謹。勉之以勤幹。不以疾言忿罵。不以捶撻輕加。罪過有犯。先以道理責誨之。責誨不悛。乃以笞罰警飭之。亦使之懲其罪恥其心而已。未嘗用重刑。所着有僭華而違分者。則痛禁之。不冠帶而行於庭除者。則切責之。是以懷其惠畏其令。有愛戴而無怨懟。仰如父母。而不敢懷離叛之意焉。

家甚貧窘。處之晏如。性又儉素。不喜侈靡。衣服之少似華美者。切不近體。常以綿布作衣。而縱橫縷之。垢汙則必令澣潔。弊則復補綴。至不可服。然後始改之。早朝進粥。日午必一飯。夕不復食。以爲常而饌有定數。無過三器。或有兼味。則必令撤一曰。先君平生食不重肉。吾輩豈可不遵乎。家人或強爲備進則責而卻之。凡器之弊棄者。必皆補葺曰。葺之則復成完器。何可棄之乎。常戒諸婦曰。參判宅叔母主。豈不尊貴而常服綿布長衣。其儉德汝輩可法也。家中祭祀。必稱家曰。祭盡其誠爲貴。不必在於物之豐腆也。吾家與兄主宅有異。兄主位至卿宰。祭當用大夫之禮。吾即士家也。何可效之。雖有之。亦當無過於禮。況無之而必欲求備乎。汝輩不識義理也。

非其義則一毫不取於人。有名之饋則或受之。而必報之以物曰。人有德於我。不可忘。道理當然也。嘗與錦山人換馬。數年後其人來拜。則庭繫一駿駒。臨去時解而付之曰。此換君馬時孕來者也。其時君馬已優。而又添此好駒不可。君其持去。其人固辭不持去。則遂委伻牽還。其謹於小物。皆此類。堂叔父出宰時。每月送糧饌。庶從祖爲郵官。嘗送衣資。雖受之。而亦甚不安曰。人情有饋則必喜。而我則受人之饋。心甚不寧。雖至親之間亦然。其介潔之性。蓋如此。

前後居官。至誠爲政。眞所謂視官事如家事。愛百姓如家人。待官吏如奴僕者也。常居外軒。非有疾病。未嘗廢衙。早朝起坐。卽開諸門。民之欲有訴者。使之直入以言。禁官吏無或阻礙。故百姓之出入官門如其家。其接民也。旣視其狀。又招致於前。詳詢其事而處之。其聽訟也。晝則兩造於庭。夜又詳覈文案而辨其曲直。不容私意。不通請囑。惟以至公裁決。又明作斷案以示之。是以未嘗一有誤決。而其落者亦不敢有怨言矣。尤致謹於刑獄。雖罪之輕者。必反覆參驗。見其可罪而後罪之。不以私喜怒。有所低昂。至於殺獄重事。益加審克。不徒執其跡。必先究其情。跡雖宜罪。而情有可疑。則必深覈而得其實。雖與上官及同案者。意有不同。則終不撓改焉。嘗案一殺獄。心知其冤。欲傅生議。招致於前。使吐情實。則其囚終始誣伏曰。與其忍杖而生。不如自伏而死。屢問而終不變辭。遂措辭以報於上司。上司以爲情則可疑。而渠旣自伏。無如之何。遂置於死科。將待冬月行刑矣。未幾遞歸。而心常惻然。聞獄壁爲雨所壞。其囚遂逸去。喜形於色曰。天道昭昭。無罪者果不死矣。其仁心之發於外者。皆此類也。

每出宰。先問邑弊民瘼。而悉梳治之。巧取於民而爲私用者。皆蠲罷之。爲治先敎化而後刑罰。敦信義而斥浮僞。拙於催科。寧得責罰而不辭。勤於撫字。不以勞苦而少懈。兵田邑之大政。而治之有方。無滲漏煩擾之患。賦稅國之所重。而捧之有時。無欠縮違遲之弊。每曰。淸愼勤三字。惟勤最難。懈意一生。闕漏隨至。不可不戒也。常一心靡懈。深思預講。是以事無所遺。政無不擧。到官未久。治行俗變。獄訟自簡。官庭寂然。仁化大洽。民情愛如父母。旣歸之後。追思不已。蓋不作矯僞之擧。不爲衒能之事。只是以仁心行實政。而其效至於如此。若使久爲居官。則可以民益信效益著。而前後無數年之留。故不能究其治化焉。

若遇凶年。則必悉心賑救。而未嘗以旁岐聚穀。只捐俸均哺。而施之有制。行之有誠。故無流離餓殍之患。他邑之民行丐仰哺者。亦一視均施焉。

其爲田政也。踏驗必詳。使災實無混。然後又必從實以報上司。不有餘數之留置者。上司或責使加出。則據實以爭。無或有所增加。嘗曰。爲守令者。留餘數以待上司之求。爲上司者。疑守令至有加懲之責。是下慢而上疑也。吾則不如此。盡報實數。而上司若有責。具曲折以曉之。則彼亦無不從矣。又曰。各邑巧作名色。以取於民者甚多。皆非義也。人雖知其非義而以其利於己。故因循而不革。夫如軍布賦稅之不可不懲者。亦剝膚椎髓而不得捧。又忍爲徵此不義之需而重困民哉。吾故盡爲不徵。彼不知者。以吾爲蠲減官物雲。官物豈可減乎。軍布不可蠲。賦稅不可減。吾之所減者。只不義之徵。而爲吾私用者耳。吾何爲不減哉。

常留意於軍兵之政。私自講求其釐正之策。而未及究。常曰。我國兵政紊亂甚矣。不大有以正之。不可用也。又有寒心者。兵器是也。自古稱兵器。必曰劒戟弓矢。此實兵器之大。而今列邑元無戈戟。而弓矢與劒。名雖有而不堪用。且貴炮而賤弓矢。夫弓矢則雖在急亂之時。可以易造。炮則實難猝備。此一可憂也。炮必有火藥鐵丸。然後可以用之。而今列邑有炮而無丸藥。雖或有之。一經習操。卽無餘儲。無丸藥之炮。殆挺杖之不如。苟有兵亂。將焉用之。此尤大可憂也。前後爲邑。每欲多備弓失劒戟等物。而不久在官。故終未果焉。

御官吏。不嚴而威。蓋廉以持己。明以照物。故能服其心。而知所畏也。嘗曰。官吏。亦人也。導以禮讓。豈不能化。如是而終不悛。則方可齊之以刑。不敎而先以刑制。不可也。且行不義以居上。而欲其下之歸善。豈理也哉。爲上者。當先以導率之也。常申申飭戒於吏輩曰。聞汝等惟以欺官長。侵小民爲事。此豈人所忍爲者乎。官長雖或可欺。有時發覺。則罪責不輕。小民雖畏汝。而有所與其心。則賤惡汝當如何。汝輩須勿爾也。他人待汝以億逆。而吾則以誠信待汝。汝勿吾欺也。汝不吾聽而見非於吾。則吾當生死汝也。吏輩皆感悟而不敢爲非。其中雖或有欲作奸者。必先有以照其肺肝。故畏不敢發。平日亦罕用蒲鞭。而至其有罪見露者。則痛懲而不少貸。蓋仁足以化其頑。廉足以淸其汙。明足以破其奸。威足以戢其惡。是以前後居官。終無吏掾爲奸之弊。嘗曰。人謂今之爲治。宜尙刑威。不可純用德敎。此言不然。斯人者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至誠化之。豈有不動。得人。顧我之誠不誠如何耳。宰金堤時。有老吏謂其類曰。此官司。非他人比。汝何忍欺之。汝輩幾一年。不得一文錢。雖甚可悶。不受重刑。亦豈非大惠雲。其以德化人如此。

如水之淸。如石之介。根於天性。不暇強爲。前後爲五邑宰。而家業不長尺寸。朝決其歸。暮已作行。曾不少有留戀意。其赴官也。不多率衙眷。到官後。衙中給料僅令支過。而無少嬴餘。家屬之留家者。不以官物送餉曰。隨官者。不得不以俸分養。至於載官物以送家。非義也。服食之奉。少無異於在家時。切禁奴僕不得出中門外。不得與外人交通焉。及其歸。不以一物自隨。行李蕭然。人不知其爲官行也。到家之夕。或不免貸米於隣里。在官時。未嘗招工匠造器用曰。官家爲雜事。害必及民。非但不簡約而已。嘗曰。人有恆言曰。我雖不取官物。至於問遺人則無妨。此甚不然。自取與遺人。其用官物則一也。五斗米爲贓。何間於人與我也。我則旣不敢自取。又不能與人。人雖毀我。我所不得避也。人亦知其素守如此。故不甚爲毀謗也。蓋其苦淡之性。氷櫱之操。卓乎其不可及。而人亦有不能盡知者矣。文章超流輩。而未得顯世。筆法妙一時。而不自爲能。識見之明透。則伯先生之所深許也。才學之遠大。則一世人之所未窺也。早抱屛山之痛。素無當世之念。初登仕籍。以薦而拔。晩赴郡邑。晦跡而動。而中間廉謹之選。輿人之共誦也。暮年臺憲之除。淸議之暫伸也。每以才自負。而恨不能一試。常曰。才之不世出與道德無異。然有才之人。能知人之有才。雖有高才。奈無知者何。嘗自慨然曰。平生自期待者。亦不淺淺。而早嬰奇疾。半生沈痼。荏苒之間。今已白首無成矣。其抱負之不輕。於比槩可見矣。

初號曰農隱。又曰農窩。蓋言無意世事。自適於畎畝之間。暮年改以聾窩。又以衰病重於聽也。中間又號曰靑松齋。嘗除靑松府。不赴。作詩曰。偶得名區宿願諧。那知魔戲便成乖。雖然仙分猶吾有。號作靑松亦自佳。士友亦或以靑松齋稱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