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近報叢譚平虜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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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奴賊未剿,凡有廟謨遠見者,莫不欲抒一得而效赤心。刑部主事張亮上疏:謹題為時事急切燃眉,微臣略陳膚見,以佐戰守之策,以分君父之憂事:

    臣於十一月初六日,見羽書疊至,漸逼畿輔,當事者錯愕束手,竟無長策。臣眼看不過,心放不下。當有夷報甚緊,憂時念切,一疏。時臣之所言,諸臣固以相與言之。皇上固以次第行之,無容發矣。始猶伏薊、通為外藩,可作一重保障,今且越薊、通而來,圍城數日矣!雖督師袁崇煥、總兵滿桂,當鋒一戰,殺頗多,此固入關以來未有之功,甚快人意。然而彼眾我寡,援兵未齊,尚難交戰。計賊非大挫,彼必不歸;不歸而彼日跳梁於外,我徒曲守於內,焚掠殺擄,惟其所欲,飯米料草,隨在有之。一支扼蘆溝橋(橋離北京西去三十五里),以阻我援兵;一支困西山,以隔我煤路,多方窮我,作何究竟,應變之計,可不先講乎?

    臣以為今之計,莫如急通援兵。賊兵固多從人,語言相類,且多漢裝,衣帽相同,若先至良鄉一帶要截援兵,乘其不備,彼緩而我卒,勢必難當。宜密遣從丁快馬,從間道路,約至涿州以南通州消息(涿州西路去至涿塵一百四十里,東路去涿鹿是來京城總路,通州至北京路隔五十里)。援兵若到,亦從間道而行。無零星以孤勢。假彼能伺於中路,而我已暗達於都城。貔貅畢集,彼日喪膽,此第一著也。次莫如大開聯絡,京城相顧,全恃西山富厚之家,間有餘儲。貧窮之民,朝不保夕,今賊來數日而有煙炊已斷者矣。宜分遣一營,召集勇兵,今有煤炭之家,各相防護,多儲火器以待之,匯齊數萬橐,而後一運,煤炭不絕,則人足貲生,此又一著也。次又莫如毒井殺賊。今賊人馬集至,非汲井水,何以度日?宜於黑夜,遣有勇有膽之人,縋城而下,離城十里外,凡有井地方,投滕黃或人言數斤於井中,如賊在東,則投毒西方之井,賊在西,則投毒東方之井。我兵大至,用炮攻擊,彼必移營,移營而已毒之水,即為爛腸之藥,勢必人馬立死矣,此亦可用之一著也。

    兵家所爭雄者氣耳,氣盛則可以壓敵,且獨力不如合營。聞於袁崇煥與滿桂戰時,令有龍兵兩支,左右夾擊,使彼應接不暇,是不可以一殲而盡,惟孤軍對壘,莫為策應,遂使小丑尚多脫逃。今後勿拘信地之名,勿作專功之想,但有緊急,彼此犄角,精神既合,膽氣自壯,賊未有不望之而頹者也。

    夫中國長技,全在火器,然必內外照應,旗號分明,庶不臨時錯認。臣以滿桂之兵,死於敵手者少,而死於城炮者反多,無他,錯認故也。且炮非慣習,高則入雲,低則入地,虛發罔功,徒為費藥直。夫旗幟為記,賊可效用,不若陣中以火箭為號,紅夷火炮,專使賊受用。內外相通,火器不亂,則我兵無誤打之虞矣。以兵健而善戰,加自捍兵,及蓮花寺僧兵,皆能使而無敵,然往返動須數月,遠不及調矣。臣聞昔年援遼者,尚留一支鎮守關上,今急在堂奧,門戶次之,宜檄取人援,俊滅賊後,仍歸關上。此亦緊要之著也。

    臣從城上歷閱一都,較前改觀,可恃無恐。然尚有一二當議者,臣請畢其說。如各軍散米是矣,然米粗難用,各軍皆用鐵盔貯米其中,以石舂之。夫盔不過鐵釘鑽之耳,舂之不已,盔必碎裂,裂則添補,不又費朝廷一番料理?臣以為都城之中,石碾甚多,不苦發乎碾戶碾細。碾細必有折耗,當事者恐任其怨;當若壞盔而後補,不如碾米而認耗也。其一則發出器具,皆鏽而鈍者矣。諸軍防守城上,不如磨礪此物,令有鋒刃,庶可殺賊。不然,操不利之器,令有不測,何以堪用乎?城上積石不多,而且輕小。賊令徒步畏銃,不敢近城,萬一如川中奢賊,造數大之車,蔽以牛皮,無些須之石,半日而盡,亦且小不濟事,非大石何以應之?宜令城中不論官民房舍,但有緊急,階簷梯石,皆可取用,事平之後,給價修補,此亦事之當議者也。

    臣又聞京民喧傳,廿日、廿一日,關廟神馬,渾身流汗。夫關聖忠勇貫千古,威靈震華夷。神宗朝,每顯佑,故加徽號,封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震天尊。今賊來而殄其賊首,戮其夾孽,此固廟算之收功,督師之效力,不可謂非關神之默助也。人心知有神助則膽壯,賊兵聞有神助則膽寒。請皇上再加封以敕,或用平虜字號,神其有靈,權專而得展,此風一播,名奇而知懼矣。

  又:右府都事郭九圍疏略云:

    日聞睿慮周詳,天語切。每以堵兵為功,殃民為戒。無奈潰兵預為賊人之前予,賊夷更為潰兵之後,勁備多力分顧此矣,彼亦復何恨?惟是賊兵不過滿萬,且半多潰兵與降民,每設空營以疑我,散游騎以誘我,今日東奔西突,明日北掠南攻。近京州縣,四圍俱空,煤米柴炭不得入,牛羊草豆不敢來,東西道路不通,四方行商斷絕,是賊不困我而我坐困,賊不攻城而城自攻,天下事尚忍言哉!

    職日夜追維,我有三失。賊逼遵城,烽火不聞,未幾失陷如破竹,一失也;賊圍薊不合力拒堵,令其隨薄城下,二失也;賊將至京城外列營,令其零掠殃民,三失也。雖然,賊亦有四敗。初陷遵城,貪淫殺戮,一敗也;臨城被挫,逃奔西山絕地,二敗也;環攻不能,據紮海子圍牆,三敗也;分兵南掠,不昆歸路出口,四敗也。四敗可乘,我無以乘之,故其志益驕,氣益橫。見今奴孽營紮固安縣衙,所擄輜重,用車載相隨,近欲移營,漸迫壩州、永清等處,近京州縣,無將無兵,其何能支乎?

    職小臣也,亦孤臣也。忠懷君父,血淚幾枯。回首家園,肝膽欲斷。用敢冒昧,涕泣籲天。乞皇上垂憐畿輔重地,俯憐孑遺生靈,敕下該部速遣將調兵,相機度勢,間道圖賊。西南涿州、易州,東南壩州、雄縣,俱屬扼要之衝,或再令徵調經過堪戰兵將,因便堵剿,腹背夾攻,更屬萬全。勿令早食畿輔,坐困京城,天下事尚可為也。仍祈皇上責令撫按,詳查官民,果否屠戮一空,何以優恤收痊,庶忠魂知激,厲鬼蒙恩,宗社獲以奠安,神人得以泄憤,中興大業,將萬世無疆矣。

  吟嘯主人曰:「三失四敗之說,瞭如指掌,馬伏波聚米之籌,不過是矣。然而竟任其猖蹷者何也?豈身家念重,君國念輕,因循而至耶?無亦曰儒專習文,將專用武,原分兩途耶?乃今自言知兵者,亦諉曰:『我射不穿札,騎不絕塵,其何以戰?』不思子房無三尺之軀,淮陰無縛雞之力,綸巾羽扇,指顧而挫鋒芒,只馬單騎,談笑而退戎虜者,何也?所貴乎士者一盡心矣。」詩曰:

    小丑跳梁計可屠,廟廊籌策亦非虛。

    民因潰兵加殘苦,致令笳聲滿四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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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報叢譚平虜傳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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