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山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二
| 遺山先生文集 卷第二十二 金 元好問 撰 景烏程蔣氏密韻樓藏明弘治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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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二十二
碑銘表誌碣
太中大夫劉公墓碑
公諱汝翼字舜卿姓劉氏世爲淄州鄒平人曽大
父諱異政和末擢進士第釋
隆平主簿時西山
劇賊千餘人據險爲柵旁近多
刼掠朝廷責州
將擒捕之州將謀於官屬諸人恇怯不敢應公毅
然曰兵力單弱恐不能勝賊獨當以氣攝之耳乃
常服詣賊柵自通姓名且言所以來辭情慷慨群
盜慙服相與宴飲明日與其首把臂俱下而無亡
鏇之費詔遷白馬令以賞其功大父諱伸不樂仕
進以財雄郷里周急継困為多父諱時昌太定初
律學出身歴孟州軍事判官終於左三部檢法用
法詳慎多所平反後用公貴累贈太中大夫公其
第四子也㓜頴悟日誦數百言師事郷先生單雄
飛張元造初治書改授易卒業於詩山東諸儒間
聲名籍甚貞祐四年經義第一人擢第特授儒林
郎賜緋衣銀魚調兗州録事未赴丁母彭城郡太
君邵氏憂服除借注盧氏主簿入爲尚書省
終
更遷同知嵩州軍州事兼楊翟縣令縣戶籍餘三
萬豪猾所聚令丞少不目撿爲所把持莫有得善
代者公下車差次貧富一一籍記之一夫之役斗
粟之歛均賦而平及之大豪以苞苴𥝠見欲相誣
染公發其奸並以所賄者暁於衆至於宗室大家
聲𫝑熖㷔人莫敢與之抗一爲平民所訴必深治
而痛繩之黠賊禇二養丐者爲子羅富民闘毆有
勸觧者即逡廵而退乃於隠豦以大棓繫兒胷背
腫青隨以藥殺之明日就富家索命公知其奸計
械禇送獄禇咆哮不即承公召尉司宿賊與褚同
繋以計覘之數日言意相得乃肯吐露事既白竟
償丐者命一縣
爲神明考滿換洛陽令陽翟父
老百餘人詣都堂請留不聽縣中爲立生祠以致
去思之心焉洛陽政成召爲戶部主事正大八年
超同知汝州防禦使事留爲戶部員外郎官太中
大夫
車都尉彭城郡開國伯食邑七百戶賜紫
金魚袋河南受兵中令君聞公名以 朝㫖理索
北歸僑居鎮陽辟萬戶史侯幕府行部郎中歳庚
子辟尚書省叅佐癸卯 朝命擢授行六部侍郎
㢘訪使者佩金符公春秋已髙力求引退徃來燕
齊之間以壬子冬遘疾春秋六十有六終於燕京
開陽坊𥝠第之正𥨊實十一月之六日也娶𡊮氏
封彭城郡君子男五人長曰衍奏差清滄塩司都
提舉次曰衍真定河間路都提舉次曰衡清塩司
提舉次曰復次曰元諸子皆𫝊家學女二人一適
進士謝芝一適士族張簡男孫四人尚㓜女孫七
人二及笄者
士族餘㓜在室諸
等外年月日
奉公之柩歸葬於邳平梁鄒卿孫鎮東原之先塋
禮也公㓜有至性生六歳太中公下世藁葬燕城
南僧舎既冠問知族櫬所在將徃迎之大夫人鍾
愛於公不𣣔使之遠去膝下公因東平郷賦徑至
燕城歳月既乆丘瓏荒沒哀慕訪求十數日乃𫉬
刻甓為識官號宛然扶謢束還州里嘉嘆公之立
志巳見於此矣百年以來御題魁選以趙內翰承
元賦周徳莫
文王超出倫等有司目爲金字品
及公經義第一詩𫝊三題絶去科舉蹊徑以古文
取之亦當在優等故継有金字之褒連宰二大縣
以經術飾吏事雖擊伏強梗人不能欺至於仁心
爲質亦要其終而後見也南渡以來士子潛心文
律視師弟子之傳爲重從公講學者如羅鼎臣賈
庭揚李浩輩徃徃甲一擢第其有功後進蓋如此
某早以詩文授知於公千慮一得極口道諸
以碑銘爲請輙爲銘詩以表公墓而不敢一言私
焉其銘曰
風雅三百正而葩何以蔽之思無邪詁訓𤨏細
春官科蒞政弗逹奚取多公昔治詩始萠芽真
積力乆無復加石磨玉𤥨絶𩔗瑕內羙信厚外
柔嘉百里之命令所荷銅墨卑品責望奢是時
軍聲振三河星火餽饟供荷戈筯疲力涸方薦
瘥獨以砥柱當頽波翁歸記籍列等差守以安
靜無敢譁庻疫剛癉公禁訶流離顛蝢公拊摩
三月報政民氣和昔也殿屎今𥬇歌望公長劍
冠巍峩百未一試老澗阿不龍不蛇賢人嗟人
言公材如命何公家嘉𣗳欎以華㑹與毛鄭俱
名家墓碑有銘豈浮誇劉宗淄川其未涯
中順大夫鎮南君節度副使張君墓碑
癸巳之兵既破河南景賢㣲服返郷里予毎過寜
晉景賢必以杯酒相勞苦予問君閑居何以自娛
景賢爲言吾平生
讀書䘮亂以來典籍散落獨
有通鑑及柯山書觧日得專志如此隨冩隨讀頗
有所得異時汨沒科舉鞅掌簿書殆於學業無
尚書省令史考滿擢黃河漕運副使提舉丁外艱
服除辟洧川令前政有籍惡子姓名掲之通衢者
景賢到官遽命撤去使渠輩知自新之路迄終更
果無一犯者有司以職聞壬辰二月遷南京左
警巡院副使屬歳飢縣官作麋粥以食餓者曰費
菽米數拾斛景賢區豦有法䑕雀無敢耗人受實
惠多所全活六月以洧川課㝡陞一階改開封令
九月復以左警巡院副使借注之大㮣景賢爲人
有幹局而以學術濟之爲政不務表襮人乆而信
故所去見思其年積前後勞遙領鎮南軍節度副
使兼蔡州𬋩內觀察副使官中順大夫上𮪍都尉
清河郡開國伯食邑七百戶以丁未九月之七日
春秋六十有七遘疾終於家越四日葬於縣西北
唐城郷內王里之先塋禮也配清河郡君王氏〈同有〉
〈縣〉豦士成之女後景賢七年卒子男一人即世莫
也女二人長適平晉進士李銑次安肅進士陳
惟良男孫四人女孫二人皆㓜銘曰
近民慈樣其馭吏也靜以荘悃幅無華愈乆不
忘晚節而昌幅巾故郷神理昭然飲食壽康聖
謨洋洋詠歌虞唐殆天
之以為善之樂歸老
令𫞐河東北路轉運司戶籍判官帥府檢察君嚴
於自律滴水不交部民兵來耕稼既廢軍食爲重
一府𠋣辦於君君悉力經畫取於民者均而給於
軍者無所枉內外翕然以公平賛之府經歴官輸
米入倉數不盈斛而倉官以盈斛受之君發其奸
杖經歴八十徳升賞君之直以上尊餉之又明年
鴈門破兵𫝑駸駸而南郷曲以太原不可保趣君
弟獻臣就謀去就君爲獻臣言城不保必矣我臣
子也尚𣣔逃死斗獻臣𣣔挈君妻子以出君又不
可曰吾守官於此而不以妻子自隨是懐二也吾
弟徃吾死於此矣乃與之泣別於北門之外是歳
城䧟沒於兵實興定二年九月六日也得壽三十
有七官奉直大夫娶武氏子男一人鐡和女一人
方㓜獻臣既通貴佩金符以年月日奉公衣冠葬
於五村里西原之先塋禮也好問辱從君㳺獻臣
以墓表見屬尚憶在汴梁結夏課時君日酣飲於
世事略不介懷予亦𥬇其遷緩及入官其風力乃
如此始恨交㳺半生知君不盡耳乃為述其故且
系以招魂之辭其辭曰
有人𠔃洵且都城復於隍𠔃徇以軀覊魂倀
𠔃冥素途巫陽下招𠔃宜可呼天厚子𠔃內羙
俱綰銅墨𠔃握瑾瑜豦脂膏𠔃不自濡植節苦
𠔃甘糒𬞞護念所牧𠔃劇髪膚鉏治強梗𠔃惠
惸宜貴而壽𠔃與徳符其孰乗之𠔃又孰除
蒙山之丘𠔃欎扮榆復子之郷里𠔃返厥𥘉攓
蓬之言𠔃直厚誣舎我祖禰𠔃將焉如汾沮洳
𠔃參之墟猰㺄群走𠔃雄牙湏俱腐草木𠔃孰
別區魂𠔃歸來𠔃安汝居
奉直趙君墓碣銘
予嘗愛予同年進士通許趙君仕不近名隠不違
俗藹然有古人之風故甞求其淵源得汴人之賢
者四人焉曰王磵逸賔王世賞彥功㳺㧾宗之學
易髙先生仲震正之明昌中故相馬吉甫判開封
逸賔彥功宗之俱以徳行才能薦於朝逸賔鹿邑
簿就請致任彥功以親老調鞏州教官宗之譲不
受三人者趣嚮不同而時人皆以髙士目之髙岀
於世家而能以清介自守死心於六藝之學𨼆居
嵩山二十年人望之以爲神仙蓋逸賔則君之所
師尊而髙則其交乆而敬者也惟汴梁聖賢所宅
典章法度之所在流風善政之所從出興㢘舉孝
養士大學薫醲𣷉浸作成人物之日乆矣雖其細
民溺於宣政侈靡之習而不能返至於學士大夫
通經學古安貧樂道懐先王之澤而不為風俗之
所奪移者故未絶也語有之魯無君子者斯焉取
斯殆君之謂歟君諱端卿字正之其先浙人逺祖
某以啇販留東京因而家焉甞仕漢鐡𮪍營指揮
使與宋宣祖有里巷之舊及太祖取柴氏有㫖訪
求隠居不為出故終宋之世為民家其居通許以
教讀為業者君之曽大父諱弼者也大父諱昱父
諱渥居通許者四世矣君㓜養於叔父澤賢簡
重簿於世味以曰父教以科舉之業而於經學有
所得雖有聲塲屋間非其好也興定五年春省試
魁多士遂登乙科釋褐徴事𭅺守觧州安邑丞即
閉戶讀書無復仕進意教誨子弟以孝弟忠信為
根本身自表率使知踐履之實不徒事章句而巳
辟舉法行當路有知君之賢欲以一縣相屈者君
為書以絶之正大𥘉脩宣宗實録揚禮部之羙趙
內翰用臣連章奏君為編脩官召至史舘力辭而
去執政聞君名有欲求見之者君深自閉匿不使
見也天興壬辰避亂京居車駕東狩崔立刼殺宰
相都人聞變求死無所君方與正之對食顔色不
少變投筋而起嘆曰知有今日乆矣尚何言哉其
七月二十八日以病終於寓舎春秋五十有四用
覃恩積官至奉直大夫夫人同縣李氏子男二人
長曰晉次曰益女一人許州倉副使穆鑑男孫
一人六九尚㓜晉等以某年月日舉君之柩歸葬
於縣東原之先塋禮也自利祿之學盛且百年間
有以經術自捄者𥝠欲既勝強爲揉治之徃徃齟
齬而不相入君天資既髙且恬於進取其學也優
柔饜飲乆與俱化眉宇津津然望之知其爲善人
君子力省而功倍蓋有不可誣者晉來速銘用所
以知君者著於篇而不敢一言𥝠焉銘曰
欎如其充渙如其融六經之春見服與容彼合
也人我天之通求人而得之何計幸逢還堵蕭
然薇藿不供啇歌之聲天地滿中萬物並流至
君而止司南聖塗發軔伊始黃裳元吉無庸清
柴華髪元龜望君百年君逰不留道將就𫝊松
栢之丘石表其前是唯子趙子之墓過者式焉
史
直墓表
直諱元姓史氏世爲武陟人某年遷河內乃占
籍焉曽祖良祖萬父選三世在野毋常氏出士族
知直可以起家力課之學直亦能自𣗳立從
郷先生王國光㳺不數年學業大進遂擢興定五
年詞賦一科釋楬武陟簿懷孟兵巳乆直安
集有方郷人頼之秩滿以材選管句三白渠入爲
尚書省令史宰相李公之聞其名問以三白渠
利害直以書對細字滿三十𥿄推䆒源委凡公
𥝠所以爲弊者無不備按而用之強有力者將無
所容奸之大異之遷管局黃河漕運未幾河
南破右丞仲徳行䑓徐州檄直守禦注授彭城
令尋轉充觀察判官危急存亡之際多所連白仲
德甚𠋣重之䘮亂後間関東歸歳戊戍十二月二
十有六日春秋五十有七以疾終於州之𥝠第
直爲人軀幹雄偉望之如羽人劍客而豦事詳雅
倉猝無失辭事毋孝待故舊有終始身歿之日識
者多嗟惜之初娶某氏𠕅娶遼東髙氏某官之女
直無子以姪爲之後以某年月日葬於河內王
封里之東南原初直沒之七日而懐州亂老㓜
奔潰城爲之空髙夫人暮夜挈家人避於州西南
五十里之別墅事定而歸家蕩然無一物蝗旱連
歳道殣相望人謂從此無史氏矣夫人攻苦食淡
存拊愚㓜入門應接不減直生平比營大葬凡
舉十餘喪安厝如禮生死受𫉬雖徤男子有不能
辦者直可無恨矣直予同年進士又交分殊
欵其請爲墓碣銘乃論次之其銘曰
能者人不能者天得配而賢獨爲始終之全我
銘詔之以慰下泉
御史孫公墓表
正大中內帑盜所失皆慈聖宮珠具上怒甚公
時爲
察御史被詔按其事而無跡可㝷法官讞
疑欲棄守者市公執奏緩之會赦得原汴民李氏
女有姿色已許嫁矣首相白撒之姪恃𫝑奪婚且
欲以爲妾夫家訴於官官畏徇不爲理遂訴於公
公爲奏聞詔還己許八年親享太廟郕國夫人溫
敦氏過廟門而不偃蓋公劾奏以爲失臣妾禮上
不忍加姨毋罪勑有司杖御者百仍罰俸以愧之
舊制承天門非犒軍不登一日上無故登焉公奏
人主不可示民不信上即日爲公犒軍庚寅辛卯
以來雖軍出屢勝而亡徵已具危急存亡之際大
夫士以自保爲幸或髙路逺引脫屣世務或酣歌
縱酒苟延歳月公獨正色立朝耿耿自信言事數
十條藹然有承平之風詩所謂風雨如晦鷄鳴不
巳者唯公有焉公諱徳秀字伯華其先涇州長武
人大父臯遭靖康之亂流寓大原之文水因家焉
父栮資稟淳直樂於爲善時與羽人禪客㳺尤喜
賙䘏貧乏或養之終其身且葬𥙊之用公貴贈朝
列大夫有子五人公其長也㓜頴悟有學性及長
㳺太學有聲
屋間至寜元年以三赴廷試試𥙷
御史掾興定六年中開封府觧試魁䑓考成升
尚書省數月以毋樂安縣太君成氏春秋髙乞
歸侍俄辟𫞐國史院編脩官元光𥘉以選充豐俻
倉支納官正大元年擢詞賦進士第授奉直大
夫三年辟京兆雲陽令行省以長安劇邑而令非
其人用便宜以公易之雲陽之人相率請留詞㫖
懇切宰相不能奪還公雲陽六年㩲行省左右司
員外郎七年拜監察御史終更授太府丞遙領
同知鎮南軍節度使事壬辰之變㣲服出汴京客
居大名欝欝不樂竟以成疾以明年冬十有二月
朔春秋五十終於寓居𫞐葬某所娶要氏吉州倅
伯升之女弟封樂安郡君子男三人長頥次觀次
孚皆習儒業女二人長𥙊酒吉州馮內翰子駿
之子亨次進士太原王楫孫男五人崇仁崇義
崇禮崇智崇信皆習儒業女孫五人尚㓜公羙湏
眉容服甚都家居整爾遇物以誠臨官事官有法
絲髪不少徇其憂國愛君出於天性惜其遭罹季
末抱利噐而無所試見於行事者止此而巳季子
孚以王內翰百一所譔家傳來乞銘僕於公爲郷
人敢用所以知公者爲之銘以致懷賢之思其銘
曰
和臣不忠忠臣不和碑石有銘百世不磨公起
太原儒素爲家以貌言而觀卜其柔嘉怫然聞
義而起勇莫我加創罷我扶剛癉我訶不量寸
鐵之㣲訴九閽而磔妖蟇白筆風生朝著無詳
宗周不綱蕩而頽波亦有不二心之臣哀䘮亂
之弘多幸大福之可𠕂憤卻曰而麾戈念君平
生慨然長嗟委蛇委蛇豸冠峩峩蓬蒿一丘窘
此澗阿天之廢商乆矣公其如命何公其如命
何
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