邇言 (四庫全書本)/全覽

邇言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邇言         儒家類
  提要
  等謹案邇言十二卷宋劉炎撰炎字子宣松陽人是書分十二章曰成性存心立志踐行天道人道君臣今昔經籍習俗志見其立言醇正篤實而切於人情近於事理無迂濶難行之説亦無刻核過髙之論如曰井田封建成之非一日其壊也亦非一朝之故不必泥其制也能存其意亦可以為治矣又曰或問節誼之士如之何而黨錮曰自取之也君子百是必有一非小人百非必有一是天下士至不少矣豈必登龍仙舟者皆賢不在此選者皆不肖耶更相題表自立禍的者也人豈能禍之哉又曰或問學聖賢之道者其流亦有偏乎曰近聞之真公學而至之烏得偏學而不至雖孔孟門人不能無偏能遡其源其流歸於正矣不然毫釐之差其謬逾逺是足為學二程而不至者之戒也如此之類皆他儒者心知其然而斷不出之於口者炎獨筆之於書可謂光明磊落無纖毫門戶之私矣此本為嘉靖己丑光澤王所刋考明史諸王表光澤榮端王寵瀼以成化末年襲封前有梅南生序稱得抄本於棠陵方思道梅南生即寵瀼別號也又有嘉泰甲子炎自序嘉定壬午真徳秀後序嘉定癸未葉克跋書中治道篇第一條第二條習俗篇第十一條志見篇第九條寵瀼俱注有脫誤今無別本可核亦仍其舊又經籍篇唐無全史一條中亦有訛脫而寵瀼未注又經籍篇第二條下有夾注止庵曰一段駁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陶潛蘇軾而抑屈原之非其言有理併附録之考寵瀼序末有私印曰止庵則此注亦寵瀼所加矣乾隆四十二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邇言原序
  宋儒劉先生邇言一帙條分十二章累萬餘言蓋先生所自著故名邇言謙稱也其言皆窮理盡性成已成物樂天知命居常應變間涉治平修攘之要實內聖外王之學洙泗以來濂洛闗閩間命世醇儒也當時特見重於真西山先生終宋迄元其言未見表著予間得抄本於湖臬副憲棠陵方思道先生謂予曰是書精思至論最有益於學者宜梓行以恵後人予莊誦盡卷仰而歎曰聖賢教人六籍之外口授心𫝊亦諄諄矣而俗學承𫝊惟事口耳而於身心性道初不相涉殆亦功利之移人枝葉辭章之習與性道之學一膜之外已分物我矣安望其能進於是耶是書誠不可不行於世也乃重校訛舛闕其疑者捐祿羨重書鍥諸棃行之用副方先生以心學教人之雅而劉先生著書以望於後之人者其亦在是歟刋成爰序以識嵗月時嘉靖八年三月望日後學南郡梅南生序
  邇言自序
  言近而指逺辭約而理盡天下之至言也非聖人其孰能修之是故論語一書獨具中和之道次則孟氏七篇莫非浩然之氣又其次也荀卿辨而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約而拘王通華而僭雖三子所言得失不同艱易不一然皆得明道之一端著書之一體有過於老莊申韓之説逺矣先漢而降𫝊經述史先後相望文籍浩繁殆百千家至於諸子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王通之説絶無而僅有之蓋古人之文辭不勝意今人之文意不勝辭者其源皆壞於科目之習汨於利祿之途也儒者以五常為質六藝為文融心三才㳺步千古天所賦予不薄矣必也不徇流俗仰思聖賢凡有論著不必放意寓言不必僣稱法言不必茍同不必茍異惟履諸身而後議喻諸心而後語不為捭闔以賊正氣不為雕刻以傷正體始於近情終於達道庶乎其可也先君遯齋好古學耳提面命必以義方不幸弱冠之初遽罹陟岵之戚飄泊西東駸駸知命之年貧賤素行之矣艱難備嘗之矣故於流俗之習多所悔恨窮通得喪之分多所開悟人情物理事變世故之間多所儆省承師問友考古驗今輙隨所得紀為邇言承先志也非曰指逺理盡僣擬聖賢之作也竊自比於芻蕘之談狂夫之論雲耳昔夫子猶能鄙事大舜猶察邇言未有鄙事不能而知至者未有邇言不察而知化者斯言之著固多得罪於作者恕其鄙而察之可也其或所志不同亦不勞以覆醬瓿譏之此下才十有二篇續有聞見録為外篇雲時有宋嘉泰甲子正月朔日括蒼劉炎子宣自序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一
  宋 劉炎 撰
  成性
  中天地而立與天地參者人也天命以人不物之矣天不物之而自待以物始也人終去禽犢不逺矣然則人之性實天地之性也孔子以為貴孟子以為善天地予人之正也荀卿謂之惡主血氣言之也揚雄謂之混雜人與物言之也韓愈品分之是復以清濁之氣髙下之質言之也荀揚韓之言性皆非天地予人之正也君子保天命之性之謂仁成天性之仁莫如學
  投珠於礫擲璧於石腐夫過之毛髪灑淅至貴之性溷於汚濘不訾之身行險駸駸人之見之未必寒心知貴物而不知貴於物也君子尊良貴之性則養之以中和寶不訾之身則安之以分義外物之貴不足貴矣希夷子曰凡人賤者不可使貴亦猶貴者不賤命也炎則曰能有其貴則賤者可使貴不能有其貴則貴者可使賤性也君子安居道德之宇出入禮樂之門馳騁仁義之途言性不言命
  或問形色天性何如炎曰天命以人而不物之即天性也惟聖人為能踐形爾不能踐形者其形人其性禽滔滔天下皆是也
  一氣均播有土皆生芳蘭惡蕕其臭不同參術烏喙其味不同質以氣生氣隨質變也元氣予物未嘗不同物之氣質隨取自異天之予人人之自異也亦然是故氣有清濁則識有通塞質有厚薄則行有澆淳才之小大情之邪正血氣之動靜皆非天命之正性也
  麟異於凡獸鳯異於凡禽者仁也聖賢君子異於凡人亦仁也禽獸不仁人知惡之人而不仁不知自惡惑之甚也
  仁者有不動動則仁矣不仁者有不為為則不仁矣發於其心有觸斯應故仁者不必好所好而後仁不仁者不必惡所惡而後不仁君子為仁者所好以為知己可也為仁者所惡無勞懐不平之心然則不仁亦天性歟曰天非使之不仁人自不仁爾
  天下之至堅頑者莫如石潤而雨燥而暘噓而水生擊而火出藏金而韞玉戴土而滋木五行之質具焉為磬其聲清越為砮其鋒堅利積壘為防刻斵為噐金需以礪玉需以治五行之用具焉五行周流天地間隨取皆足稟其精英者謂之人豈以人而不如石乎人而不如石不學之過也
  道德仁義雖愚夫不學而知及其至也聖人猶病焉法度器數雖聖人學而後知及其至也愚夫可以與能焉是以君子之學逹道而據德依仁而由義其於藝也游之而巳
  君子之所樂者三樂為天地間正人樂為正人端士之裔樂乎知古知今與凡民異
  恠羊知肥燕石知飛生靈動植莫不知時樂天之命則聖賢之所知也
  或問聖人罕言性子何言之多耶炎曰論語六經皆成性之學也聖人不茍言之亦允蹈之而已












  邇言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二
  宋 劉炎 撰
  存心
  存心莫大於仁正心莫急於禮生於其心而復以成其心天人之道也
  心者誠之宅也家國天下誠之逹也天下可欺也國人不可欺國人可欺也鄉鄰不可欺鄉鄰可欺也妻子不可欺妻子可欺也方寸不可欺一或有欺悖亂之言形於夢寐雖欲自揜其可得歟
  終日行險志得意驕中夜以思惕然隠憂終日履平無得無喪中夜以思湛然氷清君子與其終日有快意之舉不如中夜獲一息之安也
  人非堯舜氣質之偏不能無過不及之患必加儆省則善矣惟心原不正觸物生變者不可以櫽括
  聖人之心正大如天地賢人之心明白如日星庸俗汚下如禽犢其有習為姦佞者險於山川深於城府慘於矛㦸暴於虎狼聖賢庸則易知惟姦佞難知難知故難顧慮雖聖人亦畏難知矣
  誠者萬善之本偽者百禍之基聰明勇決智慮過人濟之以偽速其死矣何止為小人㝠蒙遲鈍了無他長將之以誠厚其生矣何止為君子
  樸實如良金不勞覆䕶百鍜鍊愈剛巧詐如璃罌倍費防閑一跌踣莫救
  禾心為仁桃李之心為仁仁人心也患在不能充之爾人孰無仁充之有小大人孰無智用之有是非小則姑息非則詐儇是故好行小惠急於人知匹婦之所謂仁也夸逞小才好為人上匹夫之所謂智也斯仁不足以自福斯智適足以禍身聖人達仁智之大致必也以義行仁以德行智乎
  聖人以仁為宇天下無不覆賢智以仁為途善類所共由
  人莫病乎有慾而無德也氣剛而有慾且見制於婦人慾稱丈夫不可得矣年耆而無德猶見侮於童子欲稱先生不可得矣
  飽食煖衣人以之生亦以之死一日失節寢寐不寧疾病生矣終身失節後嗣無觀禍敗作矣人能不以是為身心子孫之害者其加於凡民一等矣
  貧賤患難進德之階富貴安佚陷身之壑惟下愚不以貧賤患難有進惟上智不為富貴安佚所陷
  老成慮事不必皆髙年輕躁寡謀不必皆年少觀其臨事如何爾盜中有道衣冠未必非盜軍中有仁口銜清議者未必皆仁觀其處心如何爾君子以義制事以仁存心
  心其至矣乎其生也清其沒也寧其動也正其靜也定聖賢則然愚不肖反是
  四銘
  莫小於心與生而俱莫大於心包含萬殊本自正平無勞扂楔飛來塵垢隨即磨刮遷忿逐慾至明者昏踰越奧窔出入多門駸駸險𡾟株枯足蹶非惟無益本實先撥待物以穽機隨變生一徃一復亦足自傾身傾禍微爾裔肖爾萌櫱蔓延源源不已乃知此心廣大則天中正則人傾仄汚下則禽去禽門由人道反性天其樂莫可言也自然而不必然者具性之全也已然而不能復其全者非賢也是用作銘並告五官各守爾典無妄闓端斯心銘也
  見可欲而心不亂其思定遇坎窞而知儆省其思深格物以理慮而接其思至博大而不荒委蛇而不局其思正居乎中央運乎四方凡有所適不失其鄉斯思銘也慮而接三言上下或有闕誤
  衣冠適市市人避之袒裼居室室人戱之貌之不可不修也如是信誓於郊三軍聽命戱言於庭僕妾慢令言之不可不修也如是貎言不修其應若是內行不修益可知矣內外交修謂之君子內外交廢謂之小人修廢之頃間不容髪及其乆也天壤遼絶君子人歟可不謹其微敬所發歟斯貎言銘也
  冶容過目目挑心招鄭聲入耳耳瞶心揺招招揺揺衣冠狙猱禍機及之不知避逃凡視冶容如臨嚴父凡聽鄭聲如震斯怒視逺聽德心正則誠不誠無物惟誠則形汝聽不誠人將汝聽汝視不誠人將汝視無恤乎人無不為矣無所不為隕踣乃已古人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不遏於流而塞於源其以是歟斯視聽銘也






  邇言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三
  宋 劉炎 撰
  立志
  心無得則志不立志不立則事不成事不成則妄動輕舉不根於素夫是之謂妄人昔者二帝三王志於仁天下漢祖唐宗志於定天下伊周自任以治孔孟自任以道下而荀卿揚雄期以言語文章成名於後世皆其素有得者也
  聖人有容天下之度故能以天下為一家賢人有修身治人之志故毀譽得䘮一不足以動其心
  遭變不迫其人未可量也處常失措其餘不足觀也已人之為人見窺於人則其行不逺
  軒冕榮身視之若無簞食蓬戶視之若有斯人也中之所有者大而外之所無者小矣所有者大無不可為所無者小無復可汚
  不顧分義而㝠行者志於得也反已求之得未分寸失已尋丈是富不可以志而得也不後學力而勇進者亦志於得也反已求之日計不足嵗計有餘是道可以志而得也志者主一不二之謂也雖聖賢亦止能求所本有不能強所本無也
  忠臣義士氣拂雲漢文人才子之氣亦然其所以然者不然矣君子志於澤天下小人志於榮其身當其樂仕之初則同及其既仕所趨異矣是以天子達於匹夫莫不有志氣顧其所之有小大正邪爾
  氣在人上者志或在人下志在人上者不必以氣陵人志主乎一氣或妄用也
  有大志者時亦有大言好大言者不必有大志義所當為堅守不移安時俟命不急小利志在其中矣內樂無有譊譊妄言所守不固倀倀妄行斯人也夫何志之有聖人之氣渾然一元也賢人之氣溫然春陽或凜然秋霜也庸凡之氣汚姦佞之氣賊
  以氣豪者亦以氣沮以力勝者亦以力屈榮以勢辱亦以之雄以財憊亦以之是之謂中無所主托外物以為主故其終為物勝也
  有富之萌處以滿盈復於貧矣有貴之漸處以驕極復於賤矣是之謂變常變常則不能常有其有也
  或問立志之道何先炎曰定意氣博徒豪於一擲酒徒豪於舉白長槍大劍戰士豪也長吟大篇文士豪也凡曰豪舉皆非意氣之定也
  或問近世馬范二文正公如何炎曰志立範志於任司馬志於誠始於其身終於事君皆此道也孔子曰士志於道孟子曰士志於仁義士其可以自棄哉
  窮兒猝富市里慕焉匹夫暴貴友黨慕焉率德改行慕者鮮矣師周學孔法堯蹈舜嘗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凡不慕下俚之所慕者可與進德入道矣
  君子立志誠信以養心忠孝以安身仁義以為富道德以為貴積而後發其發也大
  大舜德冠百王伊傅才髙千古然猶俛首耕築若將終身今之匹士未聞寸長已發不遇之嘆不量而已矣未仕善士皆可為也既仕循吏皆可為也病弗為耳夫孰禦
  或問君子出處之要曰居不可以素隱仕不可以素餐上無與於國家治理下無與於風俗名教斯其出處亦可占矣
  出處之道主忠主孝內有所主則外無所忘鬬擊忘身忿䦧忘家朋黨忘國所主既失禍敗及之雖悔何追或問嚴光何以無濟世之志曰出則功被天下處則名厲將來是物也光武子陵蓋中分之矣
  古今之隱者有三其上有諸已視時不可施則隱其次揆諸已於時無所施則隱其下內無所有復不自量託名以隱釣名鈎祿及其用也祿可得名不可得矣或問儒者之隱何如曰游心於六藝玩意於五常陋巷可也市朝可也不必深山宻林之之也















  邇言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四
  宋 劉炎 撰
  踐行
  涵詠聖賢善言如食美食踐行聖賢實德如入荊棘斯人孔子所謂鄉原也道聽途說德之棄也是故君子寧使言不足而德有餘也毋使言有餘而德不足也行仁如循環由義如蹈矩出入乎禮門持守乎信鑰於是乎語於是乎道古所謂有德者必有言也平易而達理者善言也中正而近道者善行也誕言背理詭行傷道君子不由
  妄語初能妄人終亦自妄詭行初能詭人終亦自詭人受其禍小已受其禍大
  人之好妄語者朝與夕異十常一二旬浹之間十異五六及其乆也燕越背馳不自知矣己不知人知之非惟誠不可揜偽亦不可掩也溫公曰誠自不妄語始善夫善言身之文也不善則疵善行身之輿也不善則敗君子審取捨之權則知言行之機
  或問心術學術之異曰心其主也學其輔也二者皆不可不正亦在乎善用之而已不善用之則太平典劉歆以之助姦王介甫以之毒天下如善用之則曹參鎮齊民以黃老賈生識治體以刑名魏鄭公以從衡諫諍蘇明允以戰國䇿知治亂安危之機然皆不足以為訓者不如言聖行之為正也
  諺有之百語不如一黙百動不如一靜炎曰己可靜不能必人之靜也己可黙不能必人之黙也人在天地間則有生有生則不能不與物接其靜也仁其動也義其語也信其黙也智則君子人也
  諺有之千安不如寢百利不如耕言其定也炎曰耕不能無歉嵗寢不能無思夢定者猶未定也是以君子晝參諸踐履以觀其所守夜參諸夢寐以觀其所安善戰者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善鬬者進可以搏退可以保安身理家強國之本知所以退則知所以進
  常人之過也各於其所長君子之善改過也乃見其所以長聖人不見其長何短之有莫名其善何過之有聖人見善則拜賢人聞過則喜聞過如不聞見善如不見庸人也詆善以為非聞過則必文小人也又其甚也懐觸實之怒肆報復之毒其過也何可以易言歟不知而為之過也及其改也不復過矣知而為之非過也及其改也萌櫱復生是以君子有過小人無過欲為君子終身乃成欲為小人一朝可就
  窮兒無升斗之量賤婦無尋尺之度溢乎其中不能自止有靦於外恬不之覺氣使然也是故聖人道大而小天下賢人君子德充而容物
  巨商適市有懐百金之寶者有懐千金或萬金者人莫測其孰愈遂操百金而與之較彼百金者忿然其勢敵也千金者懽然其勢倍也萬金者不喜不怒漠然不顧不足較也欲知君子所藴之淺深則亦猶是矣
  行髙而自卑者裕身之道也行卑而自髙者速禍之道也
  明珠藏於千仞之淵沒者致之不避蛟龍之害金玉産乎千仭之山采者發之不畏覆壓之變象璣妝首見者嗤鄙碔砆列肆過者不視是以行偽而衒露其名不著德充而韜藏其名自彰甚矣名之難全也
  天敗之人敗之己敗之天可以勝人可以勝惟己自敗天不能顧人不能慮知而不返隕越乃已返而不亟所喪亦過半矣懍懍乎真可畏懼也哉
  名有美惡惟大賢流芳惟大姦遺臭鄉里之所謂善惡人者皆不足以為名
  人莫不有恥惟不忠不義名汚竹帛千古不刋其為恥大矣子孫恥為之後鄉人恥與同國邑天下後世見其姓字如見惡臭唾去而怒罵繼之是以名莫榮於忠義辱莫大於姦邪
  小人惟慮智巧之不章君子惟憂德善之不著古人有終身之憂憂不為聖賢之徒也今人有終身之憂憂利祿不足以及子孫爾
  凡民能慈於子孫而不能孝於父母能為子孫長乆慮而不知父母之所為我慮者亦然故君子力行孝悌雖不為子孫慮足以為家法矣聖人之愛敬自身始及其終也為天下後世法況於家乎
  俚俗之人皆有俚號㓜未有知忽口之先人笞而誨之曰鄉黨以齒非汝父之執則汝兄之儕也胡得爾炎自是習為君子長者之歸而不復效小人輕薄之態三十謂之成人炎未三十烏知其匪禽炎既三十始去人不逺爾
  士不恥貧莊周顔真卿皆嘗乞米使周不立言真卿無大節則亦何異於途人是則貧者士之常士亦不可以徒貧也徒貧賤而欲驕人無道義而欲輕王公者妄人也君子貧賤自得未嘗驕於色道義自尊未嘗輕於其上
  外夸而內歉者必為人之所不屑為貎謙而實至者必能人之所不能為
  小有才不足恃也得之由是失之由是德無行而不得失則未之聞也
  仁大無小惠義大無小節禮大無小謹智大無小察信大無小諒









  邇言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五
  宋 劉炎 撰
  天道
  三家之市賢否雜處十室之邑善惡相半天必佑賢黜不肖福善禍淫人則雷霆之威日轟轟乎三家雨露之恩日優渥乎十室足矣胡足見造化之大哉為善不必福福在其中為惡不必禍禍在其中是天道也
  積善順天不求其福可也積惡而求免禍其可乎施德於人不求其報可也施怨而責人無報其可乎是故君子善與天合德與人和必其所可必而不必其所不可必也
  為惡而不為惡所傾惡亦足為矣為善而不為善所成善亦不足為矣惡而終傾善而終成君子必舍彼而取此
  仁則生生則乆乆則廣大不仁則賊賊則削削則枯滅義則成成則積積則充實不義則敗敗則散散則耗蕩是故聖賢仁生如春義成如秋
  進德入道無有止極積利干祿宜懼滿盈道德不噐利祿有量也
  或問分有定人鮮能安者何也曰心平則安不平則不安不安則傾欹顛覆隨之雖欲復常已噬臍矣是故自然之分天命也樂天不憂知命者也
  夀夭有數貴賤有分天也君子為其所可為不為其所不可為斯可以勝天言數者以富貴安佚為福以貧賤憂戚為禍人之賢否心之邪正不與焉是豈知君子有自求之福小人有自取之禍哉故曰靜重之福輕躁之禍匪降自天自取由人
  臣弒其君則子弒其父祿山之後則有慶緒人曰天也我曰人也忠於君所以教其子之孝順於長所以教其弟之悌孝悌之道性根於天迭相視傚習成於人人而反是道自禍也禍福自已天何心哉
  愚民能移其奉神之心於嚴父移其佞佛之心於慈母則神明參乎其前矣舍明徇幽此其所以為愚也鑽蕉瀝漆見者心惻伐元蠧真不知自憐愚孰甚焉故凡不愛其身而疾痛呼天者愚民也
  麝裂臍狨犛斷尾惡其為身害也人有為身害者多矣反若被珠玉錦繡然斯惑之甚也
  髪如素絲體如枯枝耳目聰明方寸不亂夀而臧矣如其不臧則盜跖不如顔囘人皆曰跖夀而囘夭吾獨曰囘夀而跖夭跖未死而先朽囘既死而不朽也
  疾非暴疾必待其定定而後應應必宜矣事非機事姑鎮以靜靜而後動動斯得矣
  聖人緩急適宜剛柔適時常人急則多敗緩則失機剛則易折柔則易屈君子與其剛也寧柔與其急也寧緩或曰聖人何以知性命之理曰格物則知性更事則知命或曰何以知事物之要曰聖人察天地之運知鬼神之情而況於人乎而況於事物乎是故易之為道通天下之變故者也春秋之義逹天下之情偽者也由邇而逺自明而幽天地鬼神且不能違而況於人乎而況於事物乎
  性地虛明曠如青天心曲隂墨隘如坎窞是故惡莫大於隂謀善莫先於隂德知斯謀足以自陷則知斯德足以自裕
  或曰順天之道何先曰自下謙無凶爻訟無終吉聖人作易之意亦可知矣







  邇言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六
  宋 劉炎 撰
  人道
  人道之交以誠信誠信不磨非惟自成亦足成人詐偽無據非惟自敗亦足敗人
  待人以誠蓋有生之不以為恩殺之不以為怨者誠則公公則天也待人以偽蓋有生之而疑其市恩殺之而疑其復怨者偽則私私則人莫之信也
  愛己者能愛人輕己者能殺人
  古者忠以責己恕以待人今人待己以恕責人以忠㡬諫父子之恩也揚於外則離責善朋友之信也語諸人則疑獻替君臣之義也播諸國則辱人能無以虛言受實禍無以小利招大辱其度越於人逺矣
  聞譽而喜必妄譽人聞毀而怒必妄毀人不茍喜怒斯不妄毀譽陵貧者諛富傲賤者謟貴不陵不傲斯不慣諛謟
  面然背否妾婦之道忠告善道聖賢之徒
  妾婦之道謂人之忌嫉猶乃心也故常以人之不韙語人聽其言者有好焉有惡焉觀其所好惡則聽者之邪正可知矣
  人心險夷不難知也處家終身莫知其人同途一日可卜其素同體而後已同位而先人同名不忌同患不避故雖小物必辨義利循是者君子反是者小人惟大姦大佞未可立談判爾
  小人之交以利平時相親不啻父子一旦相噬不啻狗彘君子之交以義平時講切水火異齊臨難死節舟楫相濟善哉司馬公之言曰覆王氏必惠卿也信然博戱之交不日飲食之交不月勢利之交不年惟道義之交可以終身
  與君子居不存形跡可也與小人居勿事形跡可乎哉宻近君子如濯清泉所染未必變宻近小人如失足於汚濘所漸何易深也白受汚易汚反白難自君子為小人易自小人為君子難也
  幾哉危哉朋友之深交其可忽哉端士深交如入室堂坐臥履止乆而愈適邪佞深交如渉谿谷一跌之頃即致顛覆擇交之始勿謂端士無益而逺之逺則孤孤則無以立勿謂邪佞無傷而狎之狎則深深則易以陷失交凡民飲食以為階失交凡士言語以為階知其凡而不交上也既交而失有犯不校猶不失其為智如必屑屑然辨是非則身亦凡矣
  天下之至易怨者小人至易恩者亦小人簞食豆羮足以得其懽心摩拂豢養足以得其死力一語不讎乾餱以愆則失德矣若夫君子則不然大則行其道小則盡其才恩所知己而巳犬馬畜伋萬鍾養軻則逝矣韓淮隂鄙泣涕者為婦人之仁而復念念乎解衣推食之賜英九江悔怒踞洗之辱而大喜張御之豐卑矣哉烏得不為狗烹也哉是故待君子則以禮結小人則以恩小人好用巧心以愚君子彼自樂其計之得也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君子靜以待之如觀優戱一笑可也一或為之動揺則駸駸如入機穽矣
  小人好以小利汚君子容有受其汚者君子以大義責小人未有能受其責者也受汚則見制不受責則反見害矣
  暗箭中人其深次骨人之怨之亦必次骨以其掩人所不備也兩軍對壘尅日乃戰鳴鏑交馳負不怨勝罪不在人責在己也故君子之於人與其隂傾不如顯責君子之履世也泛應而主誠致曲而逹道
  富貴近人人以為謙貧賤近人人以為謟故富貴宜自下貧賤宜自守自下者人愛之自守者人敬之
  將忘有恩必故讎之將背其言必故尤之是友也古之所謂不學今之所謂口詩書而行市人者也
  虎狼之澤安得麒麟而友之鷹鸇之林安得鸞鳳而友之惟不待之以虎狼鷹鸇待之以人道庻乎可以自存爾
  祭祀必立屍講學必立師敬屍敬其先也尊師尊其道也不敬其先非孝也屍何與焉不尊其道非賢也師何與焉
  或曰近世何師道之不立耶曰古者師道德漢魏以來師經學隋唐而降所師者場屋之文而已宜乎師道之不立也








  邇言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七
  宋 劉炎 撰
  君臣
  君道莫大於建中臣道莫先於守正君道立則人心一臣道盡則民風淳大哉我孝宗之言曰人皆可以言朋黨惟君相不當言朋黨凡曰朋黨無問其人惟公是公非之為務君道於是立矣至公之權於是獨操矣大明東升羣隂自伏大君自立朋黨自消人心畏者剛極也人心玩者柔極也皇極既建天下為公尚何朋黨之有哉
  天地五行之精英萃於朝廷君子在位散於天下君子在野是故治世多名臣良相亂世多賢士隱君子治亂之機於是乎占
  隂陽天地之道也六爻之義也陽為君子隂為小人陽善用隂足以成物君子善用小人足以成事不善用之而又求以亟去之適以速其變也速其變則隂在內以制身小人居中以制國大事去矣善理身者內陽而外隂善理國者內君子外小人而已
  君子小人凡有係於國家治亂成敗之數者皆非庸人比斯君子必有過人之德斯小人必有過人之才一愚一智愚為智役一強一弱弱為強制人皆若是國無敵國家無仇家矣智與智角計必有中強與強遇不能無傷中傷既多怨讎深矣怨讎既深雖欲自已不可得矣是故小人計以中人常詫暗箭靜以觀之則鳴鏑也惟不立標的無所施其巧若郭汾陽之待魚朝恩斯可矣不然則蕭劉見䧟於恭顯漢黨錮唐朋黨諸君子皆中小人之計矣
  甚矣執偏之為禍也人主執偏禍社稷大臣執偏禍蒼生唐德宗執猜忌之見陸贄輩千萬言不能回其聽近世王安石執強愎之吝司馬公千萬言不能破其惑其禍社稷蒼生不細矣
  聖君善始足以知終善與人同胡能有過中君善始不若保終急於為善不如改過
  欲觀帝王之度於其用人足以觀之矣能用一國之善士則足以君一國能用天下之善士則足以王天下善士不輕為人用能用之其度已足以容之矣
  或問人君以納諫為盛德人臣以進諌為大忠者何也曰人君一嚬一笑天下之休戚繫焉而況於過舉哉進諫則能救過納諌則能改過其為天下後世福大矣烏得不謂之盛德大忠哉
  一海東青爾我太宗卻之而興天祚好之而亡君人者可不謹欲惡取捨之端哉
  我太祖之於漢祖度量如出一人太宗之於唐宗言行如出一身不嗜殺人能一天下我太祖有焉宜乎守天下之規模逺過於漢唐也我太宗之言曰虎度鳯集守令猶能召和帝王惠民理寃豈不易然炎曰聖宋德為立國之本仁為相傳之法大抵然也仁祖尊號曰仁仁道於是乎成矣
  熙豐大臣欲以所學鉗天下之口而倡為三不足之說是甘為商君之為者也賴我神祖不為孝公爾不然黥師刑傅矣烏有致君堯舜隆製成周者反行管商之下策歟
  田錫論列宰相非人於時李文靖實在中書錫不以為忤沆不以為訐諫官宰相之體兩得之矣趙清獻之詆范蜀公呂獻可之劾韓魏公龎建水洛韓不以為是韓刺義勇司馬力言其非濮議之興臺諌斥宰相如敵已熙寧刑名之議呂晦叔是介甫而非君實是所謂和而不同也故凡一倡而百和未必非小人之黨
  臺諫所以正君律臣也不曲不阿真臺諌也次則徇人君喜怒之私下則為大臣鷹擊狗搏之具
  天下有道士大夫有是非而無毀譽天下無道士大夫有毀譽而無是非
  公正之言氣和而平阿曲之言氣咈而傾
  事君之道智有餘而忠不足不若智不足而忠有餘忠無適而非正智或足以濟姦也
  或問事君能致其身者何謂也曰不愛其死之謂也不愛其死何事不忠茍愛其死何事不佞
  惡莫大於反所主故禍莫慘於受反善莫先於忠所事故福莫長於用忠髙祖戮丁公漢以之興武帝受侯景梁以之敗
  縁木坎石可登萬仞之崖所患者進易而退難累梲疊桷可支垂圯之堂所患者髙易而下難是以大臣以道正君不固天下之權以義定國不留天下之勢事君以不欺為根本溫公思天下事故雖闇室衣冠肅然以此立朝不復有欺君之事矣



  邇言卷七
<子部,儒家類,邇言>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八
  宋 劉炎 撰
  治道
  治天下有常道上承夫心中和人情下順物理而已急於為治不得其道亂之階也急於立法不得其道弊之萌也不始治在其中矣如始弊法在其中矣然則治亦不足為法亦不足立歟曰非也為以天下立以天下勿以私參之也此段不始至法在其中文理欠通疑有闕誤
  財者生人之命也天地施生之仁帝王取予之義存焉仁以仁之義以宜之民命乃全凡民無財無以仰事俯育廉恥之道䘮矣凡民多財起閨門之爭益子孫之過禮義之風衰矣生斯生財生民斯也使之凶荒有備生死無憾足矣過不及皆非凡民之利也嗟夫三代井田仁矣哉取予有節義矣哉先王立法之義意深矣哉何秦人之瞽戾也哉使是民不得為三代之民者秦人之罪也生斯生財生民斯也八字間有脫誤以不成文
  或問周秦修短其由興廢封建乎曰周自后稷公劉迄於文武世積仁厚封建亦治不封建亦治秦自孝公以來世積詐力封建亦亡不封建亦亡秦不封建胡亥猶奪扶蘇之位誅戮十二公子趙髙猶置李斯於極刑擠蒙恬於死地秦必封建則同姓異姓各有土地甲兵之彊更相屠噬亦不過再世而已況乎井田封建之本實則相關秦開阡陌大本去矣其何以封建哉必欲知封建之本井田是矣必欲知封建之意則聖人作易於比卦言之盡矣比之為卦坤下坎上寧不以先王建諸侯上下一心君臣同德猶水之在地周流浹洽無間然歟知乎是則知三代封建之意先立而後其法行秦人封建之意先亡而後其法壞
  肉刑即象刑也象而示之犯者寡矣漢文帝有仁心而無仁政輕於變古觸憲滋多雖欲囹圄空虛不可得矣或曰肉刑何以不可復曰人惑其名而不要其實人其可以戶曉歟
  或曰井田封建何以不可復曰是制也成之非一日其壊也亦非一朝之故不必泥其制也能存其意亦足以為治矣
  或問古今學校之制曰古者先德而後藝先行而後文後世教者校藝而不及德學者言文而不及行
  古者官制亦可知矣古者量材而授下亦自量而受後世反是
  古者取民有常制粟帛布縷力役之徵或用其一或用其二後世無所不用則亦無所不取何必三者而已哉古者官兵民有常職故費約而兼足足則交相養後之官兵民無常職故食冗而俱貧貧則交相賊
  周禁羣飲以節民心漢戒酒醪慮乏民食後世𣙜酤意則異矣古今立法名實背馳大抵若此
  古者疑赦今乃赦罪古者宥過今乃宥故是古今赦宥之名同而實亦大異也
  禮教天下之防範賞刑有國之紀綱禮教行則人知榮辱刑賞明則人知勸懲與其勸懲於後孰若榮辱於先上不知有榮辱下不知有勸懲防範紀綱其可置而不省乎
  一日之頃有晝有夜四時更代有隂有陽一代之興方其明盛君子彚征及其變故之將興也小人交亂不有女主則有強權不有僣叛則有夷狄之禍數也惟天子不可以言數必也觀時察變事為之備固結人心遭變不移多蓄賢才為後人用是之為以人勝天惟聖人能之然則漢運中衰稱聖易號奉天之禍城以厭之卒不能逃符䜟語果可以人勝天乎曰堯湯水旱是足以言數矣哀平失政德宗任詐非惟不能勝天而復有以速天之變猥歸之數可乎
  或曰漢太宗我仁祖皆治世也何災變之多耶曰天愛人君警以災異父愛賢子示以教戒皆所以成全之也如其不足成全則委之聽之矣若李文靖之用心可謂大臣矣日奏災變可謂知天意者矣
  先正儉訓曰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炎曰儉者國家之大寶漢文帝知之故用度常有餘武帝不知故用度常不足使有國有家者凡事簡易常如剏業之初動遵檢束不由儉而入奢尚何不足之有
  入其庭汚則新敝則葺器用有常服食不詭斯起家已入其國田野闢郵傳治野人多於市游手寡於農斯興國已
  家國無二道家之興也父子和兄弟睦婦姑順事僕妾稟令漢唐盛時君臣各盡其職何以異此家之敗也父子暌兄弟䦧室堂藩籬妾婦長舌曾不知外侮之及也漢唐之衰君昏於上臣亂於下知分曹植黨以固其位而不知盜賊之至也亦然知其然而制於未然非至明其孰能之哉
  靖康之變非細故也朋黨之士猶相傾擠曾不知大敵之在前敵騎之在後也於時謀臣智將朝更暮置如航鯨海數易柂師危亦甚矣賴彼金人悔禍厭兵天心人意係於至仁爾然則朋黨之患深於敵國無朋黨則敵國不足畏矣
  容貎堂堂觀其氣骨不觀小慧廈屋渠渠觀其規模不觀微巧我太祖之有天下也談笑間去節度數百年之患嚴階級銷武夫悍卒凌轢之態出征之日誓不殺人而天下平不戮降王而諸國附凡歴代所謂權強閹寺等患一切無之氣骨端嚴規模正大是所謂有道之長也
  或曰聖宋規模逺過漢唐惟待夷狄之䇿莫知適從何也曰太祖將遷雍洛李懐忠一言而止章聖將幸長安种放一言而止茍一時之安失萬世之利二子之智何如奉春
  或曰井田既廢自漢迄唐皆收屯田之利我朝何獨不然曰五季易置皆以兵也養兵如養驕子抱兒哺之猶慮不食如之何使之耕而食耶律以階級亦已善矣姑以民田而徐以兵田使之知有倉廩之積室家之奉踐其利而忘其勢顧何有不足之意哉
  聖宋經綸厚德培埴至仁生養休息惟恐傷之一祖三宗之治其在人者深矣熙豐大臣乃欲代稻粱以稊稗續梧檟以荊榛斯人之智曾農圃之不如斯不足以謀人之國矣
  靖康建炎望敵投拜者多矣紹興以來迎敵追拒太平之人不覩兵革不若習見戰陣之為愈帝王盛時故雖無事必蒐苗焉必獮狩焉使民不倦不悸居則有不虞之備用則為仁義之師
  弈貴爭先子不虛置故能以一敵十兵貴爭先機不虛發故能以一當百
  賞刑人主之柄也設而不用上也用而有經次也予奪無章僣濫不度斯為下矣
  或問為政寛嚴之尚炎曰近聞之真玉堂雲毋論寛嚴亦惟仁義而已寛本於仁何至於民慢嚴本於義何至於民殘斯足為為政之法矣
  或問後世循吏何寡耶曰郡縣之職在乆任任不乆則親吏而不親民民不及親席不暇煖其意若曰何以循良為也況乎仕者曠閒之曰多居官之日寡滔滔皆為身計耶
  從政莫先於省吏約文書吏省則蠧民之害寡文書約則吏不得而瞀之
  涖官從政有一言可以得人心者其㢘乎有一言可以失人心者其貪乎㢘則約己而厚人貪則浚人而自厚知自厚而不知厚人雖曰剖決如流私泥之矣方寸清明慾亂之矣方寸自亂何以知人心之得失哉
  有汚吏之罰無㢘吏之賞則汚濁多必得實㢘而旌之人其肯自汚歟薦舉未有不求而得則無以禦人之求舉爾所知不待其求而予之人其肯妄求歟
  治國理家之道於所不可不有者無之不振之漸也於所不可不去者存之起禍之萌也或曰後世立法惟便利是從何其弊之多也曰楮筆便矣不如竹簡之重質錢幣利矣不如穀帛之充實天下之弊未必不生於便利也
  三皇之氣渾如元氣五帝之化大如天地三王之治昭如日星治道止於三代求多於三代者皆過也










  邇言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九
  宋 劉炎 撰
  今昔
  或問昔者帝王所以公天下之意曰堯以天下授一民臣民無間言舜以天下授一臣臣民亦無間言順天下非強天下也茍或強之父子猶有爭況天下乎三王之未王也已為羣臣諸侯之長三王之既王矣羣臣諸侯世有其國三王亦止為之長爾憂天下非私天下也茍或私之簞食豆羮且不可況天下乎
  或曰三代忠質文之政猶不能無弊何以責後世曰斯弊也加一轉移之力則善矣後世弊政若腐木壊器者不可復為其有可為者必有得於三代之意也或曰周典聖人之善制何不可行於後世曰周之諸侯各治其國而周公獨提綱於王畿劉歆王介甫欲以一人之力施之天下則礙矣況立法本意與周異耶
  或問夫子之教異於釋老者安在曰聖人心正而天下平釋老之心虛寂而已虛寂則可以己不可以人也人在天地間身為重父父子子而後有此身君君臣臣而後安此身釋老之教內不知有父子外不知有君臣而曰乃身可以佛而極樂可以僊而長生吾不信也豈知聖賢內樂以道養生以仁始乎事親終乎事君近而正身逺而及物此身樂且不息矣
  老莊陋至治而嘉洪荒然則衣冠不如氈罽稻粱不如湩酪乎
  或曰墨氏貴儉養老選士大射宗祀嚴父堯舜之治如斯而已何以見擯於孟氏之門曰聖賢所貴者常行之道也墨氏儉不適禮愛不別親差之杪忽其謬霄壤也或問從衡之言孰當曰衡則失之從亦未為得也季子說六國以合從止誇大其土地之廣谿山之險甲兵之強資用之富而已天時人和行攻坐守締交約好之本末未之或知也能自治其國厚其民相軻而將頗斯亦足矣何必聽從衡之言事秦且攻秦哉
  或問樂毅伐齊所不下者兩城果有心於王道歟曰斯師也復讎之師也昔者齊人伐燕不能置君而去之故燕叛之今也燕能伐齊不能置君而去之齊亦叛以燕伐燕以齊伐齊先後一轍何王道之有王通之言過矣孟氏之雲不亦正乎
  或問頗牧之為將曰大將也靜而後應不為禍始漢以來趙營平諸葛武侯足以齊之爾皆先自治不急治人者也
  戰國君愚臣智及其終也臣亦自愚嬴秦君尊臣卑及其終也君亦自卑
  或問漢祖功歸三傑陳平何獨不與曰起沛入秦遷蜀復有關中蕭張韓之宣力已多凡五年始得陳平於修武躡足隨良未足多也惡具間楚楚庸則受之耳汜陽正位歸功三傑平胡得與是後解圍釋急誅呂安劉平功足以繼三傑矣
  或問叔孫兩生之是非曰月餘綿蕞何以復古必待百年曷禦擊柱叔孫則非兩生亦未為得也漢去三代未逺必也復古易於反掌兩生胡不為是來歟
  或曰髙祖以大度剏業光武以明智中興假使冦鄧居前未必能辦髙祖之事韓彭後出亦未必為光武用也髙光優劣亦可知矣曰是特羯胡之言爾吾聞之老先生曰光武材過諸將而氣以柔之髙祖材不及諸將而氣以蓋之韓彭亦輕視髙祖而然爾使遇光武殆未必爾斯言得之矣髙光未易遽優劣也為民之志同御將之方異也
  或問文宣之治孰優曰文宣同於䘏民而異於馭臣文帝馭臣寛而有制宣帝馭臣嚴而少恩
  或問武宣之治孰優曰武帝所為去秦皇不逺末年多悔禍之心宣帝所為去周宣不逺末年多兆禍之事宣帝茍不爾不特優於武帝而已也
  或問漢唐孰能用諫曰漢祖實副其名唐宗名過其實名實隠然莫如文帝終身受言得之賈山終身務農得之賈誼終身重穀得之晁錯體貎大臣之說用困鄧通而重丞相不止禮一周勃也推轂遣將之說行屈帝尊而信亞夫不止赦一魏尚也聽言用諌之道惟文帝得之其餘則忽聽暫行而止也
  或問妖言令漢世屢除而復存何也曰是令不存於簡書而嘗著於䜛人之口也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真秦人之謂也
  或問文帝除收孥而盜玉杯者族得不謂之過刑歟曰懲人罔已之罪示己欺天之過也方士幻詐武帝覺而不誅有愧文帝之為矣
  或問文帝廣仁愛之道何以廢天下通䘮曰其有監於平勃之事乎帝自代來夜拜私人行殿中領南北軍不三月而建太子防閑周宻未害也其終也不欲百官聽於冡宰遂廢天下通䘮雖有辯者不能為之辭矣或問孝文何不盡用賈生之言曰正始之道宜改正朔欲興禮樂太欲速矣暨帝中年方有心於王制而誼已夭終漢制之不古者天也
  或問文帝決獄錢榖之問何如曰庶富之基措刑之本也
  或問漢世制禦夷狄之方文帝為得武帝為失曰待以柔道在文帝時猶可在武帝時則不可匈奴怙強盛甚矣建元以來大入冦邊凡十六七帝大出兵亦十五六自王恢馬邑之後大抵彼先發此應之非師出無名也惜乎窮追反𡚁中國耳
  或曰賈生言治皆切於當世何表餌之䟽耶曰仁義信表也以中國之物而壊匈奴耳目口腹者餌也三表固出於常而五餌正與中行說之言反遽斥以䟽可乎所患雜出於術而不純於道爾
  或問先漢任相之道曰不數易足為後世法任而盡其材蕭曹丙魏而已
  或問周漢任子之制曰先之以教養申之以保任父師之責也師不能教之於始父兄不能保其終是制也後世流為恩賞之格矣
  或問漢世集議何如曰始於髙祖之好謀成於孝文之能行雖其餘得失相半然是道也終不失古人之美意或問兩漢報功之典曰雲臺優於麒麟麒麟優於白馬或問京房考課之法曰蕭劉以直道攻恭顯然且不免房以瞽史之術占盜竊之私言雖有中豈不速小人之禍也哉
  或問貢禹韋匡郊廟之議曰三子者議此則堅執不移及建太策漠然不對因循成風卒厄漢祚儒生遇主足以為鑒矣
  漢儒因循漢法猶秦也任者一節不謹大者族次者戮下者獄是故儒多遜頑多觸宜其始也錯中也𢎞終也韋匡甚而至於孔張也孔張之計得矣其如朱雲之玷何舒向出處足為漢儒標凖矣
  或問漢置三公官何如曰權在王氏不必論其官之備不備名之正不正也
  或問光武明章之盛由反西都之為也及其弊也復出於意料之所不及者何耶曰反之過乎中也
  或問節誼之士如之何而黨錮曰自取之也君子百是必有一非小人百非必有一是天下士至不少矣豈必登龍門仙舟者皆賢不在此選者皆不肖耶更相題表自立禍的者也人豈能禍之哉
  或曰孔明曷自比於管樂曰亮有志於興漢也昭王全破燕威公治亂齊管樂之力也亮佐先主續亡漢如其志矣彼曷不自比於方召寇鄧哉曰亮起隆中吳魏各有其國十五六年矣勢同列國烏得與周漢比顧廬對談大畧著白矣然則三國之君孰優曰亮氣節籌畧過荀賈瑜肅逺甚初平之初亮即輔劉則孫曹負矣其君優劣不必論也
  或問赤壁淝水之役曰是役也可為東南備禦之法長淮大江利在逆戰害在退守蓋敵在境土彼心未固敵入門墻我心易揺也公瑾㓜度知此遂勝惜天不假之年爾
  或問魏晉清談之𡚁曰黨錮之遺也融衡以孔顔自況颺晏以四聰八逹更為品目天下之人皆若狂宜其敗國亡家也
  或問六朝何以不能復中原曰強弱變故適相當天意也況其人間事之未至耶蓋嘗為六朝兵樞矣更僕未易悉數也
  或問營平武侯屯田之法曰後世養兵之良法也營平春作不及秋成武侯經畫實為乆計天必祐漢亮之渭南即蕭何之關中也
  或問均田口分世業之制曰富連阡陌貧無立錐茍或均之不猶愈於不均乎惜乎不保其往爾
  或問府兵起於西魏而備於唐備而復壊者何也曰口分世業租調府兵其原一也賦法兵制亦從而轉移者由世業之不存也
  或問唐藩鎮之𡚁曰太宗務廣地諸邉都䕶即藩鎮也不必府兵壞而後藩鎮也
  或問天䇿𢎞文之置曰疑似之際有天䇿以收勇士有𢎞文以收謀士宜乎隱巢之死也漢儲博望且猶不可況居嫌隙之地哉
  或問太宗漸不克終得非自誇仁義之既效歟曰自誇則有之然不若斯言之甚也舊史止謂之偃武修文新史則曰勸行仁義爾
  或曰太宗腹心房杜藥石王魏君臣相得近古未有也然於徴也生則如友死則如讎何也曰太宗有過惟徴極言之極言則易踈勢使然也太宗尚讎徴於既死若德宗則讎贄於猶生
  或問近世之治惟太宗為盛變故迭興亦未有如唐者何也曰太宗備君人之能故其治舉太宗不純乎君人之道故其𡚁端易滋也
  或曰姚宋韓張𤣥宗之所重及其相也或四三年或七八月而止爾李林甫楊國忠𤣥宗之所輕也迭居相位或終其身或十九年者何也曰非其始明終暗也佚於小人之佞諛勞於君子之規正也
  或問唐世宗宦官之禍曰猛將若可忌閹寺若易制曾不知兵權舍此而就彼則非復門戶掃除之𨽻也或曰不仁未有能得天下者朱梁新莽何以暫有天命少留人心哉曰天為民置君非為莽溫也人知一心以尊天子非尊莽溫也四時不可一日無陽則天下不可一日無君茍其人暫可以長雄天必置之迨其惡稔天命人心始去之耳天命人心旣然然則嬴秦曹魏上承周漢之正朔史氏烏得而遽絶之乎尊其正朔之相承者所以貴一統之義也
  或問得以不仁守之以仁可乎曰殺奪人於貨者猶不可文之以禮義而況於天下乎以是得之則以是失之爾
  或曰五季得失天下何易耶曰規模狹也我太祖應天順人規模廣大異於是矣
  或問聖宋祖宗之所以盛曰太祖克遜太宗克繼卓然在二帝三王間漢祖猶有吝於子唐宗猶無恤乎兄視此愧可知矣
  或問澶淵之役曰冦公屹然不動如山足以鎮服夷夏之心矣䇿畫盡用豈復有外侮哉
  或問天書之真偽曰出於王丁之詐而將以章聖之誠上天孚亮仁德以志在沮夷息民也
  或問仁祖四十二年之治方之周漢孰優曰比隆成康超軼文景或曰如二邉之擾何曰韓范為西方金城富公為北門湯池時焉邊警適足成中國之治安爾或問濮議之是非曰司馬倡是歐陽倡非二公優劣於是乎分矣
  或問韓范優劣何如曰韓忠於所託天下無間言范勇於自任朋黨之議起意者韓優於范至於臨大節決大䇿易地則皆然
  或曰忠獻光輔三朝終始大節於古孰比曰功蓋天地忠貫日月進則毅然身任天下之重退則怡然了無慍戚之容求之於古其伊周之亞與表表乎博陸絳侯之上爾後不必求多於前功毋忝爾祖斯可矣
  或問趙中令曰我太祖之房魏也
  或問李文靖曰我章聖之曹參丙吉也先見則過之或問呂文靖曰我仁祖之姚崇也王沂公則近宋璟或問先慮曰田表聖今之賈誼也先見曰呂獻可今之羊叔子也
  或問溫荊二公之學曰荊公遂己見於食餌溫公濟人見於擊甕
  或問蘇文忠公之志曰志在名節故進退榮辱不足以二其心
  或問司馬修身治國之論曰萬世君人之法也
  或問呂范十事十條之目曰君人致治之大端也或問聖宋中興之功曰基於髙宗之仁成於孝宗之明或問中興之佐曰張韓劉岳不挫於檜中興不在江表矣
  或問金亮之死天耶人耶曰仁與暴德與力於是乎分矣人也即天也











  邇言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十
  宋 劉炎 撰
  經籍
  或問詩三百一言以蔽之六經之義皆可蔽以一言乎曰禮毋不敬樂不可偽書執厥中易常其德春秋一字惟公皆無邪之謂也
  詩之流三變國風雅頌美刺以正子虛上林風勸以私晉宋以來嘲吟風月摹寫卉木而已至於託物見志一飯念君則老杜酸辛優於太白之放蕩敘幽情述曠懐則淵明歸去東坡赤壁優於離騷之怨懟止庵曰陶蘇與屈平於君有異姓同姓之不同屈平怨懟於君即大舜怨慕於親之心也未可以此議平也
  或問書有艱深易直之異何也曰古文二十五篇則易直伏生所傳多齊語故艱深晁錯在當時十且不知二後世強為之說不無謬妄矣
  或問周禮果聖人之全書乎曰司門譏財物之犯禁者舉而沒之司關凡貨之不出於關者舉其貨罰其人周公於民之意慮不若是之察也
  或問連山歸藏之真偽曰漢志不録連山唐志則有之漢志不録歸藏晉中經隋唐志皆有之昔無今有其偽可知況其言之不經耶
  或曰六經遭秦火惟易以卜筮之書得全春秋何以無闕文曰一字褒貶其文藏諸人心胡得訛謬
  或問經籍闕文可以意見足之乎曰三代經籍厄於秦項之火兩漢經籍厄於莽卓之亂中經四部五胡雲擾靡有孑遺七志九條五部七録周齊兵火咸自焚之後魏有書散落於爾朱隋氏之書漂沒於砥柱有唐之書再厄於祿山黃巢闕文多矣必以己見足之八寸䇿必有八十宗之謬矣
  或問易春秋天人之道劉歆比而同之何如曰一身之脈絡則貫穿而耳目鼻口之形則不同不求合乎易春秋之理而附㑹其數猶比合乎人之形也洪範五行傳大略亦若是也其所以異者向欲興劉歆欲附莽而已或問周唐六典之同異曰唐象周為制而已茍其制同修書朝夕可就也何必更易數十人綿延十六年哉或問六經䜟緯之是非曰夫子不語怪力亂神䜟緯不足信明矣用以釋經是則漢儒之罪也或曰六經傳注不同學者師其是而已何西漢諸儒執一見也曰主一經之說而勝者驟用主一經之說而負者左遷漢君實使之然耳
  或問兩漢多經師漢以來何寡曰昔求之顓門後世則師紙上語也
  或問古今文籍何煩簡之異曰古文難知加以竹簡之重質此其所以簡也今文易知加以毫楮之便利此其所以煩也簡則意全煩則易鑿全則人淳鑿則人偽至於械用莫不皆然何獨文籍而已哉
  或問九流七畧之別儒墨雜處邪正混淆何也曰以書言不以人言也區別其書各有門目以備歴代藏書之䇿雲爾決擇去取存乎人必焚其書則反害己
  或問諸子立言之體曰古者一言足以盡道今也千萬言僅足述古人一二而已聖人言則成章無待強作必也得立言之體則孟氏亞於聖人荀揚王其次也韓柳又其次也不及韓柳不能傳矣
  或問荀揚之得失安在曰立言則荀不雕篆雄多模倣辯理則雄有據依荀多偏執荀揚得失王通蓋兼有之或問賈誼董仲舒之文曰仲舒春風賈生烈日
  或問溫公功業過揚子雲逺甚平生所為文章乃有慕於子雲何也曰欲成名於後世之趣同也
  或問子雲不及孟氏而溫公疑孟者何也曰讀聖賢之書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西銘以天地為父母聖人是也人能以父母為天地約而求之仁亦不可勝用矣孔子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而況於人乎而況於物乎
  或問學聖賢之道者其流亦有偏乎曰近聞之真公學而至之烏得偏學而不至雖孔孟門人不能無偏能遡其源復於正矣不然毫忽之差其謬逾逺是足為學二程不至者之戒也
  或問歐陽司馬之文孰優曰歐公本之韓退之學而至者也溫公逺齊先漢自誠實而充也
  人毋以嗜慾殺身貨財殺子孫政事殺人學術文章殺天下後世君子哉若人之言斯其為君子之樂也或問近世成人之道曰能行司馬公家教呂氏蒙訓亦可以為近世成人矣
  或問近世史學孰優曰通鑑歴代之綱目諸史之㑹要編年本春秋之意紀事槩之左氏之文秦漢以來作者弗可及矣不特優於近世而已也
  或問通鑑之起威烈何也曰平王東遷周於是興矣威烈壊禮東周益無復興之理春秋始於彼通鑑起於此溫公襲夫子之意而不敢僣其文也曰何以辯其非僣也曰夫子嚴一字之褒貶溫公述徃事以為勸戒也或問通鑑正朔以曹魏繼漢朱梁繼唐後周繼後漢何為而舍吳蜀晉陽北漢之正哉曰吳王孫權晉王克用始則無所受蜀主北漢主終則無所授始終無所授受者紀一國之事可也紀歴代之事不可也
  或問通鑑書詔令獨詳於先漢者何也曰以其近古也出於人君之口筆於人君之手如卻馬詔賜南越書之類是也後世詔令皆代言者為之紛紛何足多述哉所以溫公不屑禁林者不能強作不誠語也
  或問離騷上林通鑑何以不録曰無益於勸戒也凡無與於勸戒凡不足為大禍福者皆所不書此其為法班馬所不及也
  或曰通鑑亦有失歟曰通鑑非春秋烏得而無失魏伐吳蜀時謂之徵吳蜀入魏晉陽入梁北漢入周時謂之寇何哉而謂之寇夷狄侵中國之謂也何哉而謂之徵王命討不庭之謂也輕重失中是則溫公因仍舊史之過也
  或曰紀傳之體與編年孰是曰文人愛竒則嗜紀傳史氏尚法則優編年必有作者知所先矣
  或曰編年優於紀傳春秋一字之法亦可效歟曰春秋不可僣也必如荀恱漢紀溫公通鑑斯亦足矣
  或曰紀傳不及編年然則班馬皆非歟曰班馬未可全貶也文皆近古事皆見聞法皆家傳後世得之傳聞筆之衆手者又下於此矣苟不多愛容何傷於紀傳乎室堂之言門外不知比鄰所傳朝與夕異作史而有易心則見實聞不無失實
  唐無全史決擇知幾之法平易退之之文則全史矣歐宋惡其不全更而張之紀𫝊異趣工字斵語其為不全祗益甚耳
  或問范馬二公鍾律之辨曰帝王依人聲以制樂託樂噐以為音樂本傚人非人效樂為是言者知人聲之貴矣是故人稟中和之氣則有中和之聲人聲足以權量八音妙於聽聲者以心不以度君實以尺制律則失之矣景仁以律生尺然亦未為得也惟妙於聽聲本之人心參之人聲聲律相生樂在其中矣
  或問荀勗故法胡安定新制曰古者調律出於耳聽後世則據尺而為之適足易差晉志之言足以正荀勉之失聖人寓器以聲不先求其聲而更其器則不可徐復之言足以正胡氏之失二子之失皆泥於器數之過也景王無射也見非於伶州鳩梁武方夸其能吹笛合聲噐數豈必古皆是今皆非歟
  或問蘇劉郊祀分合之議曰隂陽天地之道也一陽生而祭天一隂生而祀地由古而然古者質勝文故郊禮一嵗而再舉不以為難後世文勝質故郊禮三年而合祭不以為易也
  或曰律䟽刑統防閑備矣何囹圄之不虛曰法以明民方施象刑屬民讀法是也今也條目浩繁儒生不能遽曉愚民則亦無責焉耳趙冬曦嘗以是為姦臣侮法之資非虛言矣
  或問譜牒崇冠冕之緒是耶非耶曰書稱別生分類周有小史辨世系欲人不亂昭穆婚姻之別也譜牒必以著姓為先者欲人毋忘其所自出也後世遂有寒門望族之辨因得以寘厚薄之論則未然矣
  或問律厯書志何先曰太史公為之祖蔡邕抑又次焉其餘則不知而作之者也
  或問一行兩戒山河之說曰即天官書所謂街北街南也即天下山川東北流其維首在隴蜀而尾入於渤碣之謂也不徒惟是諸史天文律厯皆推廣太史公之說雲爾
  或問歴代厯法之異曰太初以律大衍以易其餘則增損故法復相非爾
  或曰孟子言千嵗之日可坐而致何後世厯法之屢更曰數往者易知來者難諸厯逆推上元則無爽傳之方來未有及百年者天動而數無窮餘分積乆則難計也或問大衍天地之數曰大衍包天地非天地生大衍也王弼嘗喻此理後人特未之詳爾
  或曰漢魏隋唐人主必集所為文者何也曰後世之君以馬上得之恥於文名之不彰也古者帝王言動則史必書言皆法言行皆德行是足以為文矣何必作為與文士爭一旦之名哉
  或曰子之所言書之末也本則奈何曰觀書如飲食在乎知味而已理解則說曰學識明矣道全則樂無入不自得焉未有本末不相為用而能進乎是也






  邇言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十一
  宋 劉炎 撰
  習俗
  塲屋之文朝廷假以取士與學優則仕異矣士大夫以此髙下人物更相矜傲更相景慕亦可悲矣善乎敷文鄭公之言曰不為俗學所累者可與言理道
  或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也百里之地恨無文行者何也曰文壞於塲屋之習行蠧於科目之路文行且非孔門之舊忠信從可知矣
  或嘆無嚴師畏友曰非無也未之見也有嚴師教亦不行有畏友諫亦不入近世流俗之患也徇俗而忘已從流而失正斯師友也何嚴畏之有
  古之教者慮道之無傳也今之教者身不行道何道之可傳悠悠風塵外科目之習不談也師夫人師夫文也道不至無議焉授夫人授夫文也道不進無責焉膠庠辟頖皆然矣私淑諸人微有異焉羣然誚之
  近世宦學之士在人上則樂人之譽已在下則不敢以咈人嗟乎萬乗而容匹夫之賤匹夫而規萬乗之貴受諫誠難進諫亦不易矣堯舜聖之極也聞以從諌為聖漢祖唐宗雄畧髙天下不聞以譽已為樂鄉人輒復爾茲其所以為鄉人歟
  流俗之所謂富貴者好陵貧賤之士能使人慾富貴之心躍然而起如得其道猶不䘮其初心茍失其道富貴未必得而所守己變遷矣是故君子不以世俗為輕重而以守道俟命為良寶未遇之士常見慢於人及其既遇必見敬於所慢者俚俗積態耳君子無責焉小人則施報
  愚役一里不知有市里氓智也里有善士則鄙之奔走負販逞夸長雄市井智也邑有善士則鄙之大畧容天下其次容一國胷中不能容百夫而好行市里小慧難矣哉
  世俗之所謂智乃天下之至愚世俗之所謂愚乃天下之極智
  恃巧而窮則壊恃詐而窮則敗恃力而窮則斃今之士也有時出智巧詐力以示人者冀夫人之畏己也悲夫上而王公下逹庶人有不能善使人畏而不敢言者敗亡之兆昭矣君子畏己直言日踈小人畏己佞言日至受佞棄直罪惡積矣積之不已欲無敗亡不可得矣乗亂而幸蚌鷸之困激紛而伺兩虎之斃秦人鬬六國漢唐待夷狄之術也較以帝王仁義之師已罪人矣儒冠行者或用之於隣里鄉黨或用之於涖政臨民刻薄之風莫此為甚此條疑冇缺誤
  悻悻愚俗何彼已之多耶上而朝廷下而閭里內而閨門外而交友汨汨然以是終其身爾
  聚蛇於甕勢必相吞聚虎於圏勢必相噬更相吞噬螫虣者勝吞噬無餘螫虣亦斃不善之家不良之朋自相屠戮其勢亦然
  勝心之為患也乆矣小欲勝有小敵大欲勝有大敵已且然何以必人之不然哉
  小人恥不若人每勉強於義所不當為力所不可及者其亦終不若人而已
  下愚之氓欺天誣神終日不義晨起諷唄終身不仁嵗祈長年漫不知其自欺自誣也天可欺神可誣哉家溫而務茍得者速貧之道也年盛而憂日莫者速死之道也身佚而好行險者速禍之道也知斯三者則知所以守富貴保福祿也
  里翁貪得朝夕營營步止忽忽機智投空鬚髪為白君子謹欲惡之機察取捨之微道德以為宇仁義以為途乃若所得則異於里翁之為矣
  甚矣世俗能其所難而不能其所易也能赴水火者未必能忠義能斷肢體者未必能孝弟
  或曰禮義生於富足何如曰知稼穡艱難者富貴則禮義生未知稼穡艱難者恩意生於凍餒悖逆生於豢養而已
  飲食相懽君子以之逹情小人以為恩怨
  鄙夫得祿則妾其妻賤婦多貲則奴其夫舉目市里何鄙賤之多也
  奔走髙門眩俗規利者十且八九況乎出入禁庭依憑勢要君相獨能保其無姦利乎斯人也敬而逺之則智矣既與狎近復施防閑而曰吾智吾不信也








  邇言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邇言卷十二
  宋 劉炎 撰
  志見
  炎十有九侍先君游臨川之泮覽荊公之宇遺老欷戱不忍道荊公之事近觀國史靖康之變金人南下輒克衛溫公之冢溫公見慕於敵國荊公見棄於鄉黨二公學術於是可知矣
  渡大江望金山緇衣環其上恍然非凡致也將纜舟而覽焉風利不得泊甫登儀真憇濵江佛廬有緇衣踵來問所從則金山也嘻予欲至而不可汝既至而不留何也答曰未至則以為世外之樂既至如窓中之蛾樂所樂松門竹區而有餘憂所憂金馬玉堂而不足方寸尚塵是以不樂金山之樂也
  登西湖之孤山見所謂陳朝檜一枯一榮有穉子跣立其旁謂余言曰是檜㡬百年矣榮者弗生枯者弗死又循坡而行見林和靖屏居之址存焉乃悟榮與凡木也等雖榮奚益枯與凡木異雖枯奚損和靖之名猶是枯檜穉子之雲殆警予也
  游吳山翛然獨坐望海門二峰隱然如天關潮來喧如瀉天潢大舶髙檣徃來出沒如泛天槎又嘗游郡仙都偃臥小舟仰觀天柱石純潔光潤如琢本末齊一如度髙挿雲漢可五千尺其旁數石或如海舟檣或如太常旗皆且千尺餘其四山石宂棲巖者繚深穹然如廈屋跨水者擊之有聲逢然如鼉鼓夫觀錢塘江潮猶猛士之肝膽決裂義士之怒髪衝冠觀仙都天柱猶直臣之氣不撓不折社稷之佐拓地擎天為是而來游來游而慨慕者幾何人至於西湖之上有所謂水樂園中閹作之也有朋命駕偕之泉激溜如岑蹄石累豢如飯砂游者駢肩接跡觀者嘖嘖詠歎至有游而忘歸歸而復游者何也務小智者忘大巧樂人偽者昧天成也孔子見大水必觀焉登泰山而小天下蓋不徒山水觀矣
  或問錢塘江潮變化若神物司之曰地秉隂竅於山川山川通氣猶頂踵之氣血周流也水隂物也月為隂精潮為水波竅激氣通故潮隨月而消長
  或問三皇而上謂之洪荒洪荒迨今僅逾三大紀天地開闢何其邇耶曰天限南北長淮荊榛昔嘗週遊其間見流徙者土處童稚不窺烏巢殆與太古之俗無異乃悟天地開闢其來乆矣凡經大變即洪荒也三皇而上文籍未全故其事濶略無傳後世楮筆便利故其事易考爾
  或曰淮堧千里濵接魯鄧昔為奧區今為極邊夏風如焚冬風裂肌鳥獸交跡草木不蕃豈天地溫厚之氣有時而轉徙耶曰人者天地之仁也人之所聚仁氣聚焉人之所去隂氣積焉深山曠郊屯師百萬窮冬之𠉀溫然生春華堂大宇悄無人跡幽隂侵薄久則摧圮是皆於人之聚散占之爾
  道桐江登釣臺見艤舟而登覽者袂相屬也慨慕者嘖嘖援筆而頌清風者不自知其喋喋楹楣壁崖長歌短章新陳稠疊終日閱而不足大抵名者欲棄名利者欲置利以從吾子陵遊也解纜而東名利初心其孰能為子陵故損毫末乃知自洛陽而桐江斯其所以為子陵由桐江而洛陽欲為子陵吾不信也
  讎者也善用兵者能使上下恩交如父子三軍勠力如兄弟必也復父兄之讎所向莫之敵矣此條疑有缺文
  窮閻之下有對奕者施機運神如敵國然自旦達暮饑不知食渴不知飲勝則怡然負則愀然一勝一負所得漠然勝負無得饑渴有䘮何以切切然哉勝心生也世之好紛競而角勝負者亦然其終未必有得而所喪亦已多矣
  步龍潭之洲見羣弋者賭杖頭金巧勝拙負不易其素既而標金十之巧拙之中勝負相半既而標金百之拙者或勝巧者或負勝負累其中則巧拙易於外也人能不以得失動其心則其素所有者莫能易矣
  嘉泰之元有惠鳴鳩蓄之庭或奮擲籠中不食而死或奮擲且食不死而瘠或馴伏自如食肥澤一日縱之死者已矣瘠者羽翼不全不克逺舉惟馴伏肥澤者一舉而入乎蒼蒼嗟夫人在塵籠不順性命與安時俟命者何獨不然










  邇言卷十二
  邇言後序
  予讀劉子邇言屢廢而嘆有問者曰劉子之言常言也子何嘆之數乎予曰子以予為玩其文辭也耶若惟文辭之玩而已則劉子固常言也夫孰知其有功於學者耶夫學莫先於知性知性而後知天之畀於人者厚而望於人者深蓋人之有生雖與物同而備二氣於身根五常於心則夐與物異故必如堯舜之善而後可謂盡性仁義禮智之端有一虧闕則以人眡物其間相去者幾希夫人受此性於天猶其受任於朝也一理弗循謂之違天一事弗治謂之曠官知是乃知返矣嗚呼有志於學者其尚懲予之不敏也嘉定壬午九月辛未西山真徳秀序
  先生於先君為同門友故克自既冠得執經講下每聞議論必稱遯齋克雖不敏記憶不去心越五年入太學又十年竊第以歸先生出邇言十二篇則向所稱者往往載於此口誦心惟欲贊一語又不能又十年分教延平見今待制真先生所為序益不敢措筆顧惟先生家學源流克所稔知者不可無述昔孔庭詩禮之訓不及四經常情觀之其言若邇而陳亢以為君子之逺其子者在是然則觀此書者誠知遯齋之授先生也既有以逺其子先生之著此書也又將以逺夫人豈直邇言而已哉嘉定癸未冬十一月望學生修職郎南劍州州學教授葉克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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