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集/卷十
書
編輯答朴山如南壽書
編輯公轍頓首復書於山如足下。惠書讀之屢遍。其辭簡而其旨古。非今人語也。然何其譽人之過當也。僕空踈無庸之人。人不比數。獨足下見取甚厚。豈君子好譽之意歟。抑欲引而進之歟。僕嘗與當世賢豪者多相識。意其從游而私好之者。以吾名過聞於足下也。不敢當不敢當。僕聞足下名久矣。又因知舊。得其所爲歌詩數篇而讀之。私自以爲某少孤而能力學自立如是者。在於其人之賢也。直欲立與爲友而未之得也。及見足下於太學也。靚然其貌。溫然其色。望之昂昂。而與之語。愷悌君子也。雖一時賢士大夫。莫不慕與之爲友而樂與之爲善。況如僕者耶。僕早孤家貧。宜自力應擧業。以從祿仕養親。然性素偏僻。自幼讀古人書。講求其立言之旨。間有摸倣而爲之者。然鄙且陋。不見其可畏。故世俗莫不非笑之也。足下才高而識多。如其從事於彼。則可以取榮譽於一時。而獨屈首自甘於世俗所不好之事而不自知悔。人得如僕者。亦皆愛好之不已。愧汗愧汗。不宣。
與元生浩書
編輯公轍白。先輩自成都過聞僕名。具僕馬行千里抵京師。以其所爲文爲贄介而請於門曰。某固願聞名於將命者。升自西階而上。峩冠闊袖。容貌甚偉。及入吾室而揖。相坐與之語。讀其文。充然有志乎詩書禮樂之間者也。儀禮士相見禮。贄用雉。左頭奉之曰。某也願見無由達。某子以命命某見。主人對曰。某子命某見吾子。有辱請吾子之就家也。某將走見賓。賓對曰。某不足以辱命。請終賜見。如是者三。主人曰。某也固辭不得命。將走見。聞吾子稱贄。敢辭贄。賓對曰。某不以贄。不敢見。又如是者三。主人出迎於門外再拜。賓答再拜。主人揖入門右。賓奉贄入門左。主人再拜受。賓再拜送贄出。古之人於賓主相見之際。其辭讓之禮。拜跪之節。殷懃篤至。故禮尙往來而不失其度也。僕不習於禮。然先輩之見禮於僕如此其厚也。而僕不敢執主人之禮以見賓客。恐懼不敏。得罪於先王之制也。詩曰。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非報也。永以爲好也。先輩不以僕之無禮而故厚答之。欲長結爲好而不忘歟。非其所施而施之。君子不由也。然以僕之無似而得此於先輩。則豈不可幸也。玆書所著文若干篇爲質。以寓古人贈答之義焉。不宣。
與權景好𰨓書
編輯公轍頓首景好足下。日前蒙辱賜枉。以字筌編修。有所酬酢。竊見足下之意欣然有相助而成者。甚幸甚幸。字學於儒者。雖爲末藝。然其用甚大。不可忽也。蓋自庖犧氏始畫八卦以來。蒼頡見鳥獸遞迒之跡而遂制文字。以代結繩。其後於孔壁中。得蝌蚪古文尙書。又於郡國山川。往往得鼎彝古銘。自是經籍鬱興。文章遂彬彬焉。周禮司徒職。保氏養國子以道。乃敎之六書。一曰象形。二曰會意。三曰轉注。四曰處事。五曰假借。六曰諧聲。比類合誼。形聲相益。謂之字。字者言孶乳而浸多也。故天地鬼神。郊祀賓客會同政紀王制軍旅。因是而行。無不畢擧。古之聖人所以重文字有以也。陵夷至戰國之時。諸侯專政。惡禮樂之害己而思去其典籍也。故言語異聲。文字殊體。及秦皇帝用李斯之言。焚詩書坑儒生。大發隷卒。興役戍官。獄訟漸繁。而隷書初行。學士大夫以至老且死而不得見篆籕之形。古文之亡。由是始矣。漢孝宣時。始命諸儒修蒼頡之法。光武時。馬援上書言文字事。和帝時。太尉許愼據五經作說文。安帝十五年。始奏上之。然隷書之行久矣。天下紛然以行草飛白爲工習。而世俗莫之好也。至唐大曆中。李陽冰工大篆名天下。宋興以後。詔銀靑光祿大夫徐鉉。校正許愼說文。皇明有天下。太祖高皇帝命翰林編修宋濂。修洪武正韻。而其他遼金元淸之際。學者雜出。代各有書。至於今世所行字典正字通韻略諸書。或失之繁。或專其略。好奇而固於古者有之。隨時而溺於俗者有之。師心而背於經者有之。爾雅所載草木魚鳥之名。肆意增改。莫之歸正。大抵文字之不明。秦氏之罪。而及其末流。諸儒亂之也。且朝鮮僻在海隅。去上古幾千年。距中國幾萬里。又其習俗不喜文字。紛殽錯雜。固陋已甚。士終身讀書。而不知其始有文字而爲是書也。俗儒之所致力。莫過於擧業。而試於禮部書卷。任自己意增損點畫。惟視體㨾之敏妙以爲工。而有司亦莫能辨其僞而黜之也。一有從事於此者。莫不羣聚而譏笑。指爲無益而迂闊。則字學之難言也甚矣。僕竊嘗憂之。慨然思欲以正之也。顧聞見不廣。取捨未明。恐書出而爲後世博雅君子所笑。且三代以後。字學不一再變。而諸家之紛亂又如此。今欲遵古而不易。則不可行於今。欲從俗而不反。則恐有違於古人之旨。然與其違古而取悅於當世。無寧行古之道以俟百世之知者也。古人有言曰可與知者道。惟足下可與爲謀。以相潤色之。然後爲完書矣。孔子曰。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蓋嘆之也。願足下留意焉。不宣。
與成校理大中論文章書
編輯公轍頓首秘閣校理足下。日者敎示文藁。曰願有以求益。顧愚昧何以有復也。文章與世道相經緯。未易論也。古之聖人。非有意於文。而急於傳道。以敎後世。故不得已而有著述。又其著述。自然有粹美光輝。爲經爲傳而已。非喜文辭而爲之也。故詩之爲敎。書之爲法。易之爲變。皆假之文章。以傳其道而已。詩之所載。不過山川人物草木鳥獸男女昏姻郊廟祭祀而止已。書之所載。不過都兪吁咈賞罰任使親九族平百姓齊律度謹權衡而止已。易之所載。不過陰陽剛柔吉凶悔吝君子小人之消長而止已。此孔子所以刪詩書演周易之本意也。周衰。聖人沒。微言絶。詩書易之道幾熄。接乎戰國。浮屠老子九流百家詭異之說作。文與道始分而爲二。秦又烈之以火。斯文之禍極矣。至漢唐宋明之世。道自道。文章自文章。終莫合之千有餘年。世不復有詩書易矣。士之生於今世。徒欲以陳腐末學矯捄其弊。以仰及於詩書易者難矣。然士不學道則已。如欲學道。必學聖人而爲文。世無聖人矣。至於詩書易之爲道者。亘萬世可行而不變也。今以爲高遠不足爲。而務尙奇僻以爲文者。皆道之罪人也。有能爲文章而從事乎詩書易。則庶乎至矣。足下嘗喜與僕談文章。玆有云云。不宣。
擬上宰相書
編輯公轍再拜上書於宰相閤下。天之與聖人至矣。旣畀之以非常之治。則必降之以非常之災。使應其變而其能益著。觀於堯與湯之治水旱。可知也。竊稽書。稱堯之爲君曰。格於上下。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稱湯之爲君曰。奉若天命。以承上下神祇。其見於道德。著於事業如此。宜無水旱之爲災。然而水至於懷汩山陵。旱至於野無靑草。民生入於焚溺之禍者久矣。非堯與湯。無以弭其災。非當時之水旱。雖堯湯。無以成功。而使其臣下。果皆昏謬庸暗。則亦無以贊襄帝業。以此知舜伯禹伊尹仲虺與有力焉。方今水旱之爲災。天意亦可知也。聖上自卽位以來。畏天愛人之德。卓越前古。閤下以鴻猷遠謨。入居相位而天變適至。此正君臣上下成功之會也。日者。聖上降哀痛之旨。責廟堂條陳其事。內自公卿臺諫。外至監司守令。莫不恐懼奔走。應旨論事。簡牘積於公車。簿牒走於道路。皆以天災爲言。然而京師八路之饑饉自如。昨年湖嶺被水害。往往渰浸城邑。破壞屋市。人畜死者。不可勝數。關西海西諸路。率皆被旱。禾苗枯損。田野焚爇。而民猶不言凶年者。承屢年登熟。又未知來歲豐歉。故其害不至甚大。及春。旱氣太甚。六月大水至。四方奏報。無日不來。或雲道路隔絶。或雲陂田衝溢。或雲河口決千百步。或雲水頭高三四丈。至若關北一路。前年不知水旱者。今爲大水所沒。人家漂流。墳塚浸注。老弱號呼。棺槨浮出。使生者不得安其室。死者不得安其藏。大抵往年今年。不旱則水。遠方近畿。無不被害。自古災異常患不達於朝廷。今則朝廷知之。其所以爲救民之計。無所不至。民則曰凶年。凶年如故者何也。蓋未得其術焉。竊嘗論之。生民之業。京師以錢。八路以穀。今之議者有言鑄錢者。有言轉運者。有言遣御史賑恤者。有言令倉庫發賣者。然於法皆不便。言鑄錢者曰。方今錢荒。有甚於穀。令禁衛諸營。聚銅鑄錢。至十餘萬緡。錢衆則京師足食。言轉運者曰。八路均被水害。而其中有尤甚者。有不甚者。令諸道擇其州郡。各差官一人。計程途遠近。水路以船。陸路給以牛馬。轉相移粟。如此則東南之饑可息。言遣御史賑恤者曰。將欲救民之死亡。莫如賑恤。賑恤不能遍及八路。八路計其州郡之尤饑者。州郡計其戶口之尤饑者以賑之。朝廷別遣御史。按視其能否。又勸富民私自出財。以補不足。考出財多寡。以施褒賞。爲救急之良策。言令倉庫發賣者曰。今國家所儲。可支一二年。而民之飢乏。日甚一日。宜令京兆就帳籍。計鰥寡孤獨及士大夫子弟之無祿仕。平民之不入吏胥貢市者與焉。入錢視穀之十一。貴買而賤賣。令八路皆倣京師之法。倉庫之穀出而民不饑矣。鑄錢度工役甚鉅。動費時月。以今之勢。不可待此。設令待時月以鑄錢。旣鑄之後。不可遍與民人。則勢將封入官庫。京師何所賴乎。乘此之時。姦民易爲剽掠竊發之計。始之以饑饉。終之以盜賊。非計也。轉運自古有之。孟子所謂河內凶則移其粟於河東者。是也。然而今則不可。若使東南饑而西北不饑。則宜用此法。至於四方告饑。雖其中有甚者有不甚者。民一也。何能取捨。此不達彼此利害之論也。遣御史賑恤。此仁政也。不可廢者也。民之於賑恤。必其萬無一生而後與焉。且近年以來。按法者於賑恤。每以減省爲能事。吏又因緣作奸。虛實相混。取捨易眩。方其始賑也。雖生活一二民命。及其賑畢而民復饑如故。此不過救一時之急爾。令倉庫發賣。尤有所掣肘者。夫至愚者民也。與之以瓦礫之賤而不售其直。則感激者固有之矣。以萬斛易一金。則必紛然而怒。何者。徒欲爲利而不知輕重也。是國家有散穀之名。而百姓有納錢之怨。且方今所患者錢貴。而又令倉庫從事於賣買。則京師八路。不見一錢。柰何行之乎。凡此數者。豈無一二可用之策。而其弊如此。此所謂於法皆不便者也。今天之降災如此。京師八路之饑饉如此。議者言法之不便又如此。計安所出乎。今有一事焉。於國家若有所損而實有所益。於百姓若不爲德而實賴其惠。雖閤下聽之。初若難愼而反復計慮。不可不施之者。莫如京師之錢散而八路之穀散。然後民可以更蘓。國家自祖宗以來。內自行儉省冗節費。外無四夷邊境之患。錢穀之所出入。專在凶年。今夫度支內需司及各營衙門所儲。計不下支四五年。諸路州鎭郡縣。視地大小。各有等差。而計亦與諸司不相下。錢則放債。穀則分糶。錢以取子息。穀以取耗。皆用什一之法。然而京師之錢。不可以盡散。諸路之穀。亦不可以遍及。若貧富相雜而虛實不均。則亦欠朝廷綜核之政。須宜計留儲置。以備經費與不虞之需。令有司抄戶口而從事如此。則出錢穀少而民可蒙惠澤。向時京師。戶不過四萬八千。男女人口。十二萬九千三百。就其中抄至貧無衣食者。可得萬戶三萬餘人口。出錢十萬緡。放債八路。抄戶與人口。一倣京師。而穀與錢不同準。度支詳定折價米十萬斛。取錢三十萬緡。租一百斛。取錢一百緍許。債與糶。期以明年盡償。明年凶則期以二年。二年凶則又期以三年。三年必有一豐。待其豐年而後償報。則民無愁苦難辦之患。而有司無督迫少恩之譏。法之易行而兩便者莫如此也。今以京師錢十萬緡。散民之萬戶。萬戶之中。計人口必倍蓰。然則一戶各得十緡。一人各得三四緡。而諸路之抄戶口分糶。亦如此數。比如九牛之一毛。河海之滴溜。若不足爲民實惠。然大抵京師八路之錢穀散。則民用自足。民用自足。則不但貧者可得生路。富者亦皆興利而安業。此所謂若不爲德而實賴其惠者也。出度支內需司各營衙門曁州鎭郡縣之錢穀。令倉庫得一二年空虛。於計甚疎。而錢得子息幾許。穀得耗幾許。此所謂若有所損而實有所益者也。曰鑄錢。曰轉運。曰賑恤。曰賣買此四者。於法雖不便。而若先行放債與分糶而兼施之。則均之爲惠於民。一也。亦不無可取者也。伏願閤下念天降災之如此。憫聖明獨勞於上。而自任以舜伯禹伊尹仲虺之事。以應其變。以著其能。則國家幸甚。此非公轍之論也。達於時務而明於利害者皆言之。敢以聞。惟閤下陳白而施行焉。不備。
與李元履顯綏書
編輯公轍頓首。僕與足下游久矣。有善則喜。有過則憂。雖事之甚小。而其或不至於學者。亦皆告之。然則僕之所以期待足下者。豈不欲居今學古。爲博雅之君子歟。向見足下所賜僕書一通。怪其多舛於字學。以謂一時漫戲行草適然爾。其後閱家藏舊篋。得足下所書石鼓文及杜甫詩若干篇。而無非與字學相謬訛。或母毋相混。亻彳相雜。或從土爲士。或從阜爲邑。若庸庸無識者之爲。此見於說文耶。是見於字典耶。豈足下眞不知字學耶。將以爲無用而不爲也。所貴乎士者。不但有其學問文章也。至小藝末事而皆有學也。況書聖人所以示天下同文也。故周禮保氏養國子以書。自篆籕而爲八分。自八分而爲楷書。自楷書而爲草行。所由來皆有法矣。今足下之書。旣不師乎古人。又不足以爲天下法。恣意爲之而莫之知怪。不其過歟。古之始制文字者。上觀天文。下察人事而爲之。字之有點畫曲直。譬如人之有耳目。一差則非人矣。今有目在耳下。耳在目上。而曰是足以視聽而欲同於人。人將駭然指笑以爲病。足下之書。何異於此乎。若足下以謂士當學聖人。爲學問文章雖不能。於字學無所不可。人人皆如此。則天下遂無字學矣。足下才高而學博。超然獨出於人。而至於字學。猶有待人之言而勉者。敢以告。不宣。
與金國器載璉論文書
編輯公轍頓首復國器足下。日前因勜劜生。寄示西遊集若干篇。曰某之詩。將祖杜甫而伯仲陳陸。自成一家之言。某於詩不畏子。於文畏子。子之文。不離於道。且倡起古學於擧世不爲之時。其功甚鉅。爲我序之。仍願聞文章之道。僕寧有所存爲足下云云耶。古今言文者至矣。勦而說之。爲騈拇爲贅言也。故僕未嘗言。然荷足下求問之勤。姑觕言之。文章以氣爲主。法次之。何謂氣。氣在六經。必先讀六經。以窺其理道之淵藪。涵泳渟蓄。充實光輝。以養吾氣。以達吾氣。然後發之於文。文不期氣而自氣。六經正氣也。老莊,韓非,田騈,鄒衍,列禦寇諸子。雖有氣而皆邪氣也。西漢唐宋以來。得氣之正者。絶罕僅有。司馬遷以天縱之才。游天下名山大川。又至齊魯。得聞聖賢絃誦揖讓之遺風。得其潔。韓愈傳孟子之學於千載之後。以興起斯文爲己任。得其醇。歐陽脩著禮樂仁義之實。以達於孔氏。得其雅。蘓軾以豪邁拔俗之姿。淸剛不撓之節。及其晩節。崎嶇嶺表。文采風槩。有足高天下。得其奇。曰潔曰醇。曰雅曰奇。皆謂之氣。此皆學六經而蘄弗畔正。至於明王李諸人。號稱大家。而不能深知六經之根柢所在。徑相剽販於西京大曆之間。妄分畦畛。刮馬遷班固而得其膚。掠靑蓮少陵而得其皮。海內靡然趨之。於是徐袁牧齋輩出而詆其後曰贋古文。思欲捄之。而顧六經之本旨難闚。徒欲其形模字句之變置。識者又從而譏之曰演小說。贋古文故其氣虛。演小說故其氣粗。惟遜志荊川震川之文。門路頗醇。能得不傳之學。而於向四公地位相距遠甚。氣雖近正而正覺洮洮易盡。譬之於人。貌有神。言有味。笑有態。聲有韻。步有趣。是豈飾之使然哉。皆由於中氣之所發爾。貌無神。言無味。笑無態。聲無韻。步無趣。形殼徒存而一泥塑而已矣。文章亦類此。氣無大小而各具其形。惟擇之有正不正爾。故曰在養吾氣達吾氣。何謂法。篇有篇法。句有句法。字有字法。序記有序記法。碑誌有碑誌法。章疏策論。有章疏策論法。書牘題跋。有書牘題跋法。法相師而不相襲。序記主醇雅齊整。碑誌務摹寫風神。鋪敍簡而該。章疏策論。導情慾婉而切。述事欲明而覈。其或川橫馳騖。變化百出。而各至工力之所及。尺牘題跋。淸新奇絶。纖細斷續。時有爛草戲作。各極其妙。今人作文。患不知法。以史漢之筆力。移之於尺牘題跋而失之矣。以明淸之小品。效之於王公之碑誌而失之矣。韓柳之序記。歐王之碑誌。三蘓之章疏策論。自有所長而各得其體。吾旣幸而生於諸公之後。聚古今文集博觀。細究其大小鉅纖之異。與彼此巧拙之所以然。然後向所謂字與句與篇。各以我之權衡尺度。裁剪其輕重。則才有長短。體有優劣勢也。而言道爲經。言治爲史。言文詞爲子爲集者。庶幾得之矣。嘗怪人學書。喜二王者。爲題額大字。臨蘭亭洛神諸帖而廣之。非蘭亭洛神矣。喜顔柳者。爲畵識書品。倣家廟玄秘諸碑而小之。非家廟玄秘矣。若使二王顔柳當之。必不泥於一法。學文如學書。在其人通變之如何。故曰法相師而不相襲。僕知之如此。而不能有得於中矣。僕少踵先人緖業。始學爲古文。以爲文非氣不立。有氣而無法則陋。遂取詩書易繫戴禮諸書。讀之有年。雖未能盡究原本之極微。而胸中覺汩汩然來矣。乃更泛瀾子史百家。取其才力所近。莫若太史公歐陽子書。至忘寢食而求之。坐而念行而唫。以求其著作之旨。又井井森列於前矣。始書之於編。人。不以爲好。則尤自喜甚。僕之於文。苦心至誠如此。豈欲以此取名譽於一時哉。本朝四百年來。人物製作。可謂盛矣。而文章終有媿於古。僅有先達三四大家。能自表見於世。而今又寥寥矣。竊恐此學遂亡。思卽一出而起之。然古來作家俱在。僕豈有深造獨見。能闡理道蘊奧。且好爲新語異論。蘄勝先輩。不但文竟未至。於心術有害。此皆非也。只欲修補殘經。循襲餘矩。以存絶學於世而已。其勢如一髮千勻。終無續理。而韓子所謂由愈而粗傳則雖滅死萬萬無恨者也。文之衰莫如今時。中間非無魁奇有志之士。而一切爲俗學所覊。其劣者。對偶黃白。以資功令。其黠者。剽竊稗官小說。取悅耳目。上之取宋儒語錄之文。掇拾其𦵩魄飣餖。以爲粢醴。此由於氣之不盛而文遂無法。卽亡論不能傳。傳亦速朽。僕欲去此三病。而爲文以達於古。才本蹇劣。又無與共成之者。足下其能倡率而興起之耶。今夫廻狂瀾而注之河者。一人操斧而起。則誠難矣。已而得十人而鑿之。又得千百人而疏之。人愈多而力愈專。則功可十五六成。以不多之人。持不專之力。爲之旣決之餘。不亦迂哉。此事卒卒。未易竟談。聊以氣與法爲說。見僕所素蓄者大要如此。可與知者道。難爲俗人言也。不宣。
與沈穉敎象奎書
編輯公轍頓首穉敎進士足下。日昨辱示文藁。又蒙賜書一通。託意勤摯。自穉敎纍然居倚廬。而僕又仕宦倥傯。不能數與過從。然時獨以文字往復。未嘗以久不見穉敎爲恨也。穉敎之文。僕覽之詳矣。大略皆出於穉敎之言而卒之於道。此難矣。孔子曰。辭達而已矣。學者之言。必曰文者載道之器。道非有大小高下也。人人各具其道。道之傳則必待於辭。辭至於達而文章之道盡矣。然古今異道。其辭未嘗相同。同則非文也。穉敎知文章之始乎。文章不始於書乎。虞典夏謨之灝灝噩噩。變而爲殷盤周誥之佶屈聱牙。則作者之意。亦可知矣。僕自十六學古文。始也覽三代兩漢之書。自以學之則可至矣。旣而十餘年之間。文章未成。而閱歷人事時變之稍久。然後怳然而覺矣。人有問於僕曰。當學古之文乎。應之曰。子非古之人。柰何學古之文乎。何爲變前之見乎。曰。僕有知之者矣。子知今之人。非堯舜周孔乎。職方山川。非禹貢周官乎。衣服器皿。非山龍絺繡簠簋宗彝乎。今之所見聞。皆非古之物事。而文則強爲之。是何異於猿狙衣冠之爲人。醜子施粉之爲西施乎。旣以此語人。又不知穉敎嘗孜孜學古爲文詞。以僕所論爲何如。今穉敎之文。何其與吾心合也。世之人。殊不知文章卽道。道則與時相推移。故夏尙忠。殷尙質。周尙文。皆變之極者也。夏殷周相去之近。視今之時相去之遠。不過如頃刻爾。其曰忠曰質曰文。聖人之損益。時使之然也。文章亦如此。僕與穉敎居乎今之世。學文當求用於今之世。然則不可不以今之道。行今之言。以備當時之物事而已。若嘐嘐然古之人古之人。務高遠而鮮事實。使後之人讀其文。不足以知其人論其世。所謂文與道爲二者此也。自古好學。莫如楊雄。其作太玄擬周易。作法言擬論語。自言後世有知之者。然而至今千百年世。未有子雲也。夫好古而忽今。貴遠而賤近。學者之病也。又安知後之視今。如今之視古也。凡僕所論。皆陳言卑語。如穉敎博覽多聞者。不足爲道也。然僕特愛穉敎之文。又喜議論十同一二。故聊發平日所蘊如此。穉敎見之何如也。想以爲然也。不宣。
與姜生師伯論醫藥書
編輯公轍頓首。昨送人馬虛還。可想足下遐棄僕也。足下儒者。不欲以醫自名。其志所存。僕知之矣。然世之恥醫。醫者之病也。獨不知制醫藥以濟其死者。非聖人乎。僕淸羸多病。念忽忽不能自立。從事於醫藥頗久。在京師。日問醫求養生益壽之藥。及來南邑。水土異宜。兼以職事。水陸行東南千餘里。飮瘴氣觸寒熱。久而苦唾血如肺。此足下所嘗憂憫者也。嚮足下謂僕不可不及時服藥以治。而殊不肯察脈投劑以見其術。此何也。豈足下不習於術者乎。將以恥醫者也。僕竊爲不取之。蓋自神農氏嘗百草以後。軒歧兪扁之方。不見於經。儒者以是疑聖人不汲汲於醫藥。然亦未嘗廢之。周禮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醫事。歲終則稽其醫事。聖人未嘗不重醫藥。而惟其知命。故經特不詳言之爾。世之學醫者。何所恥乎。僕自得病來。思與足下數數游。而旣不可得見。邑人喜種人蔘。土地産竹箭。取其瀝可以療病。此自在京師。恆恐難致。今幸來此。而但不知與病適宜。顧足下恥其術而秘其方。恐非仁者之心也。且醫人如醫國。觀古今以來。國家將亡。賢人君子。內斥姦邪。外攘夷狄。扶持其脈而立其筋骨者。其道亦大矣。今日造足下之門而問者。其人必多賢人君子抱醫國之術者也。足下不得位於朝。以盡其術。然獨不能醫其人而使醫國乎。如僕固不得與雲。而欲使足下之術。將以及於天下國家也。毋罪毋罪。
答李生錫榟書
編輯公轍頓首。僕自瑯琊來。困於秋暑。又行裝急遽。未獲更奉敍別。然諷詠贐章。不但寬送贈之懷。在道路十日。每遇山水亭閣。思至則出而讀之。亦足以暢羇旅之愁。爲賜多矣。還京師未周歲。得蒙耑書再辱。非意到情至。何能爲。區區拙語。未足稱謝。足下翩翩然。世所稱才士也。如試禮部詩文及曹操論數篇。有足以追古作者門路。僕之所畏者也。今示歷代治亂篇。讀之屢過。不知所謂。意足下無深得於中而張其外乎。抑賤拙不能知其趣也。念足下以匪罪遷謫遐陬。又無相知出力。計老於此。每見書敎。望僕以欲相薦引。僕固已憫足下之心矣。而是力不足者。謂之何哉。孟子曰。得之在命。老子曰。爲善不近名。得失在天而名實在人。要不可以人力參求。衆人不知其然也。故不愼於動靜雲爲。於天命無毫髮之助。而於道德有丘山之損矣。不知得失何如也。僕年少才短。不足以自立。偶爲先達大人所奬詡。後應國子試。爲主司諸公所推許。連置高等。名遂以彰。意徒手取功名。如草芥爾。而尙汩於此。夫得不急之虛名。而不得取有用之爵祿。亦僕之定命也。況足下鬱鬱居湖山千里外。無朝廷士大夫一日之知。而欲其得顯揚於世。恐不宜易致也。古之君子。貴賤相須。先後相推。僕誠樂其道矣。但自謂實至則名隨。名隨而富貴不足爲也。願冀足下爲博識多學之士。不敢望豐於材而薄於德也。方今聖上網羅賢俊之士。以風動一世。如足下者。患學未至而不患無其時也。相知之深。妄發至此。毋罪毋罪。吳珽,閔宜洙。亦皆佳士也。居同縣。想與足下共此懷緖。望以僕書相示。適困卯酒。馳筆草此。不宣。
上吳大學士載純乞先大夫碣銘書
編輯公轍再拜大學士吳公閤下。嘗聞君子之傳於世者。必曰德業文章。然德業文章之傳。又待乎言語。而其人足以信於天下後世而後。乃久而不朽。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遠。又曰有德者必有言。以此知言必待文而行。又其有德而後。可以任立言之責也。夫傳人有二法。史氏之傳記。碑碣之狀德。雖皆不同。而其傳之則一也。史氏取人之善惡賢否而悉書。藏之金匱石室。故其書秘。當時之人。或有未盡知者。至於碑碣則立之墓隧。樵童牧叟。皆可以辨別字畫。而搨刻裝本。昭布耳目。又其作者必出於故舊門人。故其傳之也視史氏。尤切而能信。公轍先人德行可以幷日星。文章足以貫金石。至今士皆宗之。閤下之所知也。事英宗三十年。歷官至刑曹判書大學士。未可謂不遇矣。而間嘗阨於貴戚。屢斥爲州郡。未嘗一日安於朝。故格君正事。挽回三代之志事學業。旣無以展布於其身。則退而著書三十餘編。今其文行世。若後之人。徒見其文章之美。而不復知德行事業之未盡施爲者存焉。則是非所以傳吾先人也。未知今太史氏能書其事而無遺佚不。先人之事可書者。非一二策。而其在史局也。著明書。起自洪武。止於永曆。其存亡與奪。自以慕春秋之正統。其功不可誣也。然而天下之亂已極。世人之嫌疑旣甚。則若此者。豈保其必傳於史而無疑也。此又公轍之所大懼也。閤下以文章道德。正色立朝。孝謹忠亮。簡在上心。而淸名雅望。誦於士大夫之口。所謂有其德而言之文者也。顧今先輩長者零落殆盡。獨閤下在耳。凡人之欲揄揚其父祖事行者。皆奔走於閤下之門。況以先人相知之深。相與之厚。而尙靳其一言之賜乎。先人嘗與李文簡公,吳文穆公。爲文章交遊。閤下乃文穆之子而文簡之壻也。知先人本末。莫如閤下。而先人亟稱閤下之文。簡而有法。公轍之必欲望閤下而以傳先人者。宜其狀德之詳。非他人所可及也。抑又聞之。碑碣之作。如畵像然。毛髮差爽。便非其人。非臨見其顧眄動作。而摸想於數千載之後。則易累本而不得其神。閤下且老矣。無閤下。又誰有托之者。惟願閤下察先人德行之不可不傳。念相知相與之舊誼。自任以一世之德言而無過辭讓。以卒大惠焉。
尺牘集
編輯與吳士執允常○二
編輯夜回起居萬重。崔士龍丈傳欲自二十一日。出住鍾巖別業。稍俟日氣益涼。約一往過。溪山文酒之樂。可能繼先輩風流。預可喜也。通園兪伯翠。因僕聞遊事。欲往從之。伯翠博涉經史。尤習於啓禎間遺事。致之山色水聲之中。聞其議論。亦一趣事。但其好虞山之文。便成痼癖。此則吾輩當忠告。使之返醇。可也。
蟬聲日淸。懷仰倍切。貴价至。伏承下札。就審學履萬重。曷勝欽慰。文藁得蒙執事賜評。可增千金之價矣。自秦漢以來。道術爲天下裂。仕與學分歧。而仕歸利祿。文與道爲二。而文尙雕刻。作者非不鬱然盛矣。而道學日喪焉。僕誠樂而悲之。嗟乎。今之執觚墨而能游泳本源者幾希矣。執事今發此言。誠長者能愛人以德也。第奬與過甚。豈欲勸而進之歟。適往省墳。鞍馬已戒。不宣。
答崔北
編輯朝自南衕還。聞虛過。悵然也。僮僕皆傳生來時被酒。亂抽案上書帙。紛然滿前。仍欲狂叫嘔吐。爲人扶出而止。能免街上顚仆之患不。趙子昂萬馬軸。儘是名品。亶佃言綃本。尙不毀傷。必是生自作而故爲此。欺人也。雖出七七手。而畵若是好。則不害爲子昂筆也。不須論眞贋也。然得此於人。皆緣生平生愛酒。爲一捧腹。適得一壺。更過我。
答南君山有衡
編輯古今詩人多矣。輒以杜子美稱首者。豈非以一飯未嘗忘君也哉。此蘓子瞻語也。執事平生學杜。故今覽集中。可以知之。其所謂布衣而憂天下者邪。欽仰欽仰。歲色將窮。契活想益無賴矣。這間已償報官租。倖免吏卒剝門之苦否。兪丈抵書邑倅。引周處士故事。勸毋急督。此丈誠欵固可感。而獨未知縣官能如王太守否也。惟望起居淸福。人遽不具。
與李元履顯綏○八
編輯朴淵大略如赤壁破曹操軍爾。士執嘗稱爲國中第一。足下盍往觀之。爲探近日起居。報此。
冬至以後。書信頗阻。伏惟孝履履玆支勝。瞻勞倍切。公轍心衰矣。而憂患浩乎無涯。力疲矣。而機務紛然來集。鑑湖形勝。近在數十步。而卽經月不出。手不執書卷。身不着巾襪。兀然終歲。益覺濩落無所成。始知爲吏之苦矣。九月間。子定書來報朴上舍凶聞。慟矣慟矣。此人文學誠工。亦不數人物也。吾與元履交遊。亦十年矣。近世人浮囂多雌黃。不勝擾攘。而獨吾二人全交者。乃深知其人耳。嗚呼。斯人而止於此哉。何處得來。
敎投示文字一篇。首尾敍事。讀之未半。頗覺突兀。至終篇。更有舒暢雍容之意。如一座怪峯劈揷而起。及其盡也。逶迤而逝矣。
近讀漁洋詩。酷好之。卻欲把筆操墨。摸倣一二。譬如百丈之井。操尋常之綆以汲之。愈讀愈不及喘。不可望也。乃知李杜之外。別有如此奇種文字。近日學盛唐人。何故伎倆。如此迂闊。殊可怪歎。菽粟雖常嗜。不信有龍肝鳳髓耶。頗靜寂。夕間望來敲。不具。
衙齋終日。抱牘治簿領。如足下手裏把西廂記一卷。婆娑石竹花下。想來若神仙中人矣。
作文惡摸擬而貴沉酣。取古今諸家。沉酣體認。及操紙下筆。不曾以一古人一名篇在胸中。而觸手與古法會。自無某人某篇之跡。蓋摸擬者。如人好香。徧身佩香囊。沉酣而體認者。如人日夕住香肆中。衣帶間不見一香物。而卻通身香氣迎人也。偶讀魏叔子。味此言奉覽。
關東近浦諸邑多産金。遠地民人。或有來採者。徐鄭諸台。移壯營關。將設店。僕據事情防塞。徐台答以辭嚴義正。鄭台笑曰。元平欲入名臣錄。將奈何。然其言則可取。後聞筵中有酬酢。上敎頗示奬與。仍以不設爲定。足下未及聞而有書問耶。店事今旣停罷。而雖設之。豈可送幕中私人。俾得沾漑。恐足下之過慮也。足下又以利不歸公家。徒以擾民爲憂。僕聞治世天下無遺賢。未聞天下無遺利。萬曆間礦稅。其禍可勝言哉。況今聖上新下綸音。以勸農爲務本之政。居方面者。何可導民以末利哉。
人家碑碣。書崇禎紀元後幾年立雲者。可以有辭天下。國亡。猶書年號。書諸史冊。豈有似此奇事乎。來諭以滿漢同稱夷虜。恐甚固陋。滿人固匪類。漢人是明人遺裔。剃髮。卽迫不得已也。當悲其心而愛其人。亦一義也。我人入中國。與漢人交可。與滿人交不可。
人不好名。將謂廉儉不足法。放縱無所忌。聖人之權去矣。愛名然後可以爲善。而但老成大臣。宜以公心懋實政。以俟名之隨至。不可自喜而自求矣。
與李懋官德懋○二
編輯僕已休暇矣。幅巾騎驢。令童子攜琴一張酒一榼。入太乙山。逍遙竟日而歸。或曰稍上山十餘步。有小壺天。蓋元靈名之也。盍往觀之。答曰。好事最忌瀾漫。不妨留俟他日耳。譬如人讀奇文異書。不欲遽畢其卷也。
久別矣。忽承晤言。至慰至慰。二篇豈曰詩乎哉。聊以敍中間離別。自見其志爾。幸乞斧和焉。計於數日持被院中。頗靜閴少公事。竢相報枉臨如何。朴仲美先生聞足下來。亦宜盍簪。益得熱河奇觀異聞。俾博淸脾一部。亦一雅事也。
與朴山如南壽○二
編輯書扇落花詩。艶冶如花。鮮明如月。蔥翠如山之色。玲瓏如水之光。沈啓南文徵仲。不足道也。顧此鄙薄。不能屬和。柰何。僕病新脫體。意想甚無聊。擬以十七日。往棲挹淸樓。爲度夏計。有暇。與述翁挐一葉舟相訪否。望望。
讀來敎。一字一語。俱眞切可誦。僕之所謂文章。乃游戲弄筆耳。非欲立言而傳後也。古之文章無摹擬。摹擬則非文章也。文章之妙。正在信心而發。信口而譚。世人喜秦漢。吾亦好之。世人喜唐。吾亦好之。世人喜宋明。吾亦好之。如之何博取而不專一也。曰。集古今諸家。欲作吾一好文字爾。昔老子欲死聖人。莊周譏毀孔子。然至今其書不廢。荀卿言性惡。亦得與孟子同傳。何者。一從己出。不曾依倣他人一字。是以能傳之遠耳。異端之書猶如此。況聖賢之道乎。足下平生師韓退之。退之集中。亦間有摹擬而作者。董晉狀似左氏。毛穎傳似太史公。與孟郊聯句。便似孟郊。爲樊宗師作誌。類樊文。此適然耳。韓公一生事業。則惟務去陳言而已。足下其知之乎。荷俯問。玆以云云。秋潦。起居萬重。不宣。
上金參判用謙
編輯伏惟秋淸。台候動止神相百福。有金君聲始者。公轍所交也。嘗受學於寒泉門下。造詣淺深。雖未知其何如。而年及衰而銳於爲善。多識前輩故事。家居西京。蕭然不失爲布衣本色。貨利不入於心。而但好酒耳。欲趨門屛一拜。而患無以自達。要與周旋。玆令齎書以去。幸勿見濫焉。不備白。
答趙國珍鎭球
編輯日前因醫人聞患候頗重。今年京師大疫。人無免者。而念足下氣質脆弱。憂慮不釋。今承敎示。且喜其向蘓也。所貴乎朋友者。不但見過惡而後責善而已。雖小藝末事。其不至於道者。亦相告勉。足下賢者。不必待僕之言矣。然見來書。怪其字畫多舛纈。及至年月下有署押。而有若象物形而爲者。豈足下好奇者耶。是適然耳。然君子之道。貴常而不尙奇。足下方讀中庸。中庸之道。獨非聖賢日用常行之事乎。其致意於致中和。發而中節之德。而斥行怪之事。可謂至矣。足下盍勉諸。風雨甚惡。惟冀愼起居節飮食省思慮。益加保重。
答成士執大中○四
編輯秋間。李元亮自萊州來傳足下安聞。仍道嶠南文酒之遊。意想政已沖沖。卽日伏承問字。備審政候日佳。可大慰之。曲江素稱多佳山水。又得足下爲太守。訟牒之暇。能有吟哦蕭散之樂乎。文章與政事一也。今之爲仕宦者。例皆汩沒於米鹽刀筆而不知返。不然則徒能讀其書。拋棄公事而已。此兩不可也。在京師。與足下談論者素矣。未知足下如何做去。道遠矣。恨無由相見。臨楮益覺神馳。
一省作郡縣。久未奉雅儀。甚矣。吏事之覊縻人也。乃於二十日。獲蒙賜書一通。備審春暄。政履萬重。曷勝欣慰。公轍奉老粗遣。而久苦唾血。言南方水土好好者。始覺妄耳。吏人持公移。欲行轉粟。此兩邑之利也。見邑穀多民少。近年來爲守者。不能細察吏奸。百弊俱興。頃以此事具牒報觀察使。期以今年買錢移沿江。約束旣成。而又値歉荒。前之言弊者。今反言錢荒。若行此事。則譬猶去膏油而求火也。計欲止之。馬人不得不虛還到。卽詳聞其狀也。凶年爲吏難矣。自古稱南土易治者。豈非以嶺左之李文純。嶺右之曹文貞。敎而化之。遺風善俗。有可以觀乎。世遠民移。學篤實者。反爲頑鈍。尙氣義者。漸趨浮囂。道之不可行也久矣。雖聖人爲法。後世不能無弊。可勝道哉。想足下久居此。習知風俗。聊爲發之。
二篇文字。想已批評。還敎如何。吳公在明宣間。號稱名士。李公生於亂世。雖不卒功。則其樹立已自卓偉。僕在嶺邑時。詳得其事。又惜其子孫貧窮。無以自達於大人君子之門。故妄有論撰。非敢自任以不朽之業也。鄕人具石。便當至京師。必乞付此回也。不宣。
久不見。時想鬚眉以自奮迅。伏惟花風。起居福安。僕苦病眼十日。平生以圖書爲園囿。朋友爲性命。至此皆不能尋理追逐。鍵戶獨居。胸中益鬱鬱不平。時或發之爲詩。錄集一帙。此皆闔眼搆成。信口呼寫。前時作詩文一篇。輒繙閱古書十數種。屢削草藁乃成。今卻破例如此。必多訛謬醜陋。恐不足當高人之意。然亦足見其病不忘學。志在求助也。幸賜削正。兼爲和惠。昨日。燕巖靑莊果來遊否。淸談風流。王謝去後。世久無此樂矣。恨不得置此身於一席之上。一揮玉麈尾也。
答金國器載璉○二
編輯當世以表策取士。謂之擧業。士皆用以資仕宦功名。相率而入其臼。而或者卑其文而不悅也。公轍則以爲不然矣。孔子曰。後生可畏。又安知後之視今。不如今之視古耶。自此千百年。有不以今之表策爲賈董盧駱者乎。顧何必古人而後獨不朽也哉。且世所稱古文者皆僞耳。與其僞也。曷若時文之切事實而近於道哉。第恨不能得耳。果有切事實而近道者。則何必取古字古句以眩人也。摹於漢。謂之文。不文矣。倣於唐。謂之詩。不詩矣。就宋元諸公之餘響而潤色之。謂之詞曲名家。非詞曲名家矣。欲古則近於闊。欲眞則溺於贋。然獨博士家言。猶有可取者。其體無沿襲。其詞必盡其才之所至。其調年變而月不同。手眼各異。機軸自出。四百年來。上之所以取士。士之所以自伸者。僅有此文爾。今之士不思所以善變。而徒自卑之。不齒於詞林。嗟夫。彼不知之甚者也。豈可與論文。夫沈之畵祝之書。今也能有僞爲。吳興之筆永和之書者。不敢與之論高下矣。宣之陶方之金。今也能有僞爲。古鐘鼎及哥柴等窰者。不可與之言輕重矣。何則。貴在眞也。今之所謂可傳者。大抵皆假古董贋法帖也。自古聖賢之文。理似陳腐而意則常新。士不可不知也。來書有與公轍之意不合者。玆告。
曩與足下居泮宮三冬。講讀詩傳。至今資益甚多。顧寧人言邶鄘衛本三監之地。統於衛摠名也。不當分編爲三。是漢儒之誤。今以左傳季札觀樂。統言邶鄘衛曰美哉淵乎考之。其雲摠名似然。又論黎許二國曰。許無風而載馳錄於鄘。黎無風而式微旄丘錄於邶。此亦聖人闡幽興滅之旨耶。顧說何如。幸示之。
與沈穉敎象奎○三
編輯俯示陸時化書畵錄。賴以消遣。幸甚。其中錄朱子四書集註草本。尤奇異。若親覩塗乙刪改之手蹟。不覺敬想。但惜篇章多散失。不得見其全也。
僕官任實。朝令方促赴。未暇握敍。然爲將老。不遠當上京。此乃一時別耳。贐章。此意厚矣。我心悠哉。且氣格蒼古雅健。從蘇黃中出來。與前作有異。豈後來閱歷甚多。學宋人而變其體耶。留竢官暇和呈。
日前惠翰。稍解憂戀。手訊踵至。憑審近日春風。起居扶相。慰喜之極。何可盡喩。外補實出於敎誨責勉之至意。穉敎固當以罪爲榮。以瘴海爲庭戶。而才入邇密。遽爾屛黜。未一陞殿覲光。遙望京國。必有回首斷膓之思。此事耿耿。何可忘也。蛇蠍水土之惡。親友之情。雖極慮念。穉敎平生所蘊。久當安遣。以此慰勉耳。適公退擾甚。不能一一。惟冀節飮食愼起居。因風寄音。以替千裡面目。不備。
答兪通判漢雋
編輯便至。伏承下札。慰仰倍切。間聞遭殤服。久欲以書奉問。而入秋來。吏事益覺煩惱。遂闕至此。意已見罪。而反蒙先施問訊。愧悚何諭。此兒嘗見之長者之側。眉目淸明。罕語不戲。意執事家祭酒出矣。今遽不淑。豈但執事私情。爲人所憫傷也。俯托誄詞。何敢辭何敢辭。而第自南來以後。縻身於朱墨。埋頭於米鹽。不復尋鉛槧間事久矣。時有邑人以其祖先碑誌來請。諾而未成者亦多。計又了殺此宿債。乘數日閒暇。復成爲一通文字。不知何時當可奉敎也。執事文章。可傳於世。而不自貴重。又患家貧無紙筆。散落不收者甚多。自喪變以後。執事想益衰老矣。宜汲汲繕寫一通。嶺南素産楮。寺剎有歲收者。玆以十斤仰助其役。値歲凶荒。憫僧役繁重。姑許蠲減。若明年還復。則當繼此送助。
上黃大學士景源
編輯季冬極寒。台體候百福。耆舊文章。世稱冠首。後生景仰。曷有其極。陜川人黃璋來傳書敎。聞爲繕寫文集。上京師。助米肉給馬。計於廿一二間趨謁也。不備白。
答李而習學彬
編輯官人還。得奉惠翰。審學履淸勝。足下前時少年。端飭有法家規步。又喜議論。與吾輩十同八九。近聞自放於酒。頗少拘檢。豈或慕醉鄕風流耶。臨風悵然。思故人者久之。不具。
與韓士善元履
編輯僕近入方丈。縱覽內外諸山。仍登絶頂臨滄海。觀日月之出入。亦足樂也。
與南丞士樹播秀
編輯三眞山水秀媚不可言。正如蒔花少女。令人心愛之。大抵嶺以南。非無名山大川。而皆大漢將軍鹽商婦耳。譬之於人。居汚濁而能自潔己者也。然名之得則亦易矣。前月抵京師。偶逢李懋官誇遊事。懋官始疑而不信。及出龍淵瀑布詩諸篇而後樂之。懋官久居南郵。而常苦其地之陋。不深入而求之耳。山水之於人。亦豈有緣乎哉。伽倻山一遊約已久矣。金知縣昨送人報有公事。凡好事多人則易敗。計欲以初二日。舟行金烏江。三日入山。足下亦以此日來會極佳。竊念人生事故多端。足下亦衰且老矣。恐此事遂已。他日解官而歸。有友生之勞問。而未可語南中一山一水應之。必以爲碌碌。甚可懼也。春和。政履佳勝。耑人報此期。幸毋孤焉。
與韓子定象履
編輯弟令瑯琊矣。縣齋楊柳靑翠可折。時五月。石榴花擁匝圍幄。日與吳秀才,琴者李億醉其下。約課詩文一篇。暇則讀書。胸中浩浩如漲水。每唱一闋成一篇。自相嘆賞。如蛣蜋之自愛其轉。人固以爲臭穢而未暇恤也。忽有吏人具牒報。管泗上漕轉發船。可得米百餘斛。然皆辭卻。屬他邑宰。妻孥皆怒其懶散。而計其往來奔走。將費四十日。豈合以此易其樂也。是知名急於飽。閒勝於忙。文酒之趣。賢於仕宦之役也。子定聞此。想奮髯大噱。而有以知弟之樂處在此而不在彼也。未知如何。
答吳士敬煕常
編輯下舟才數日矣。欲以書相通。卽拜先施下狀。仰審動定佳廸。極用慰瀉。故人消息久踈。不知道學日進。文章日富。能不負宿昔之望否。默兄頃有賜詩。雖未暇和謝。每値雲煙山水。及有羇旅憂患感慨不平之思。一回讀之。如見其人也。適患眼不多及。
答金士源祖淳○二
編輯久無音問。北望悵想。伏承惠札。謹審內省起居淸福。區區慰溯。弟三年嶺邑。求遞未遞。媿悶柰何。邑誌向據巡察使指揮。果已修去。計日子當到閣。而忽蒙敎索。極可訝也。誌猶史也。山川道里。廨宇院剎。氏族人物。田政徭役。俱可考信。將置內閣藏本。體段尤重。而時因上官急加董促。未暇仔細脫藁。此事若無定限。則當更寫一本以送。望速回敎焉。竹瀝膏伴呈。
齋夜緖言。可當醇酒。歸有餘趣。卽拜審令候安重。欣荷不已。茶盒呈似。弟曾有詩曰不可居無茶。以對王子猷喜竹。竹與茶。惡能令人不俗。自有待而淸者。禮。君子不可去玉與琴瑟。亦此義也。
與閔生宜洙
編輯吳翰林墓表才脫藁。覽投如何。此公在明宣之際。經術文章。已爲李文純公所嘆服。尤於此邦。其興起之功。眞鄕先生可祭於社者也。惜其早歲。又居下邑。功名不能赫赫。玆因文字。略發揮之。後有善讀者。可以知之。耑人呈去。乞一一斧正。
答吳生珽
編輯聞兩次通書。而俱爲閽者所阻。遂無一耗。足下不知書之未達。將以僕無所挾。而故爲此驕簡。則甚可懼也。意已見絶。而更蒙手書。辭旨勤懇。不但不棄之。而若復有求益者。信乎君子之取人終始也。詩藁諷詠數過。已覺淸爽之氣來拍人鬚髮。誠可畏也。大抵倣少陵放翁而未及至者。益進而求之。彼豈難到也。雖然。足下親老而家甚貧。何汲汲於古文詞而忽應擧業哉。世之稱文章之美者。莫過於歐蘇諸公。而亦未嘗廢時文焉。觀於集中四六制策之作。可知也。歐蘇豈樂爲時文者哉。其志急於功名而不全廢也。向僕年少而氣尙強。以爲得失在命。士擇其所好而爲之而已。及屢擧禮部。連爲有司所黜然後反而求之。更得若干篇。然其學愈晩而其工愈倍。尙未成進士。以僕之所嘗見敗者。故不願足下之爲此也。夫士之專趨科臼而不知詞律古作之爲何物者有之。此不足道也。然足下旣得力於古文。知所述作矣。始屈之以取仕祿。或兼治而兩不廢焉。則亦一道也。期望之深。貢此迷愚。足下高士。能不見笑耶。承一臨過此。不必覼縷。
答羅生匹縑二
編輯南雪盈尺。非重裘不能出。念生寒苦。每對孫生念說不已。辱帖際至。以審行李珍重。第窮冬契活。轉益艱窘雲。僕俸祿薄。旣無以數相厚助。徒自嘆咄。尙何益哉。八月中。聞生爲應試上京師。其後書問阻絶。計下第便當尋鄕。而何久不返也。以此鄕人誤加謗誚。僕亦屢聞之。京師雖雲樂矣。故土是田園圖書之所。妻子同憂樂之地。父兄師友敎責之塲也。無事事而久自滯客。無益而多敗事也。況南中人士。非赴貢遊宦。思不欲白衣踰嶺。其志守可尙也。輓近以來。老先生遺風餘韻。邈不可求。而獨此事。乃其約束中一也。彼鄕人之不知生意者。惜以自生毀破非之。亦恐從生而遊者。相率效之。玆以報知。生勉之哉。不一。
還都未十日。拜手敎。深荷垂注。別來回思寒碧樓上飮。如昨日事矣。銜杯燈燭。幾帳之間。評證絲竹。盻睞艶冶。日沉月升。猶不忍別去。乘醉拂袂。毬騎揚塵。醺然幾墜道中。眞異境也。令季言足下擬以九月旬望。盡室來京師。政如吳橘渡淮而枳。非得計也。暑氣未消。書後起居。伏惟衛重。千萬千萬。
與孫生繼
編輯僕昨日始還衙矣。猿鶴洞水石。儘奇絶可賞。又得宋文正先生爲之主人。地之名。亦待人以顯也。生何不遊乎大君子之門也。
與崔生
編輯僕寄任實三月。苦唾血有旹。忽忽不樂。一二友生。傳足下名園距此十里。雲煙林麓。如水樓山寺。計穀雨前扶藜一過。欹石臨池。談論稗官異書。靑山可以當藥。湖水可以健脾。便卻了多少金膏蔘朮。以此思量煩惱。聞以山南糴逋。按司狀奏照勘。惶恐出廨宇。待罪解官。不足掛念。但此事敗情。悵甚悵甚。留書角告別悤悤。
與李通判彥植
編輯寒碧送別。黯然銷䰟。騎馬出城南門四五里。猶聞笙歌簫鼓之聲。久而不絶。紅樓曲檻。靚粧袨服。下照水際。人立如芥。馬行如豆。注目回首。以扇相應。回岸轉林。樓隱不見。吾儕俱少年強壯。他日會合。必無窮時。而猶且戀戀如此。若至衰而老則何如也。江生曰。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自古別離之際。悵然矣。
與李景深始源
編輯計纔脫鞍矣。起居何似。有芮生者。好人倫篤行人也。爲其先祖持平孝行。遊京師二十年。遍交諸名公。得文字爲數十道。將謁軒下。要此一書。此意良苦。兄必樂聞生之纏腳千里。遍交詞林者。觀其志毋慕於外者也。乞賜一言。以侈其行望也。悤悤不宣。
答徐準平有榘
編輯蟬聲日淸。思奉雅論。邈不可得。卽沐手翰。以審季夏極熱。政履休勝。慰溯之極。無以雲喩。弟近以御製校準。時赴內閣。而患眼唾血。俱妨供劇。強策病軀。無以塞一日之責。愧悶多端。今歲亢旱。八路皆同。而嶺湖所聞。極其騷屑。兄之乞一閒僻小郡。本爲讀書養性。而此事殊覺敗情。豈造物最忌淸福而然耶。接濟之道。若善爲區劃。則先試小者。未必不有益於他日經濟。而但民人無厭。儲蓄恆少。而京師策應。亦無以一例減省。則歉歲作官。雖欲不鬢髮變白。苦無良法矣。頃於籌司。見本郡紙弊節目。條理井井。如徐汝中曾經按道。詳知其瘼者。亦皆極口稱善。始知世之人徒以文章稱吾準平。而不復知有如許政事之才者。皆蔽於所長也。薑瀝丸感荷。近來絶不服他藥。消滯之方。惟思此物。製法尤妙。豈不重可喜也。適得普餌新茶。十觔分呈。臨風寄音。以慰遠思。不宣。
與金判書載瓚
編輯辭陛日。擬欲走謁郊次。仍有除命。未及出肅。不敢私自出入。瞻望行塵。實勞我心。裭中伏承先施下狀。謹審比日台體百福。伏慰伏慰。關西乃箕子舊邦也。近來朝家視以沿邊重地。專以弓馬敎之。竊嘗非之。親上死長之道。若不以禮義廉恥先之。則所謂八條之敎。將安所施耶。戶布聞已革罷。當初撰敎書時。已見愚見無容更有云云。此是先王之制。而本朝李文成諸賢。力論其可行。法非不美也。但設施不得其道。關西一路。本不與三南士族等比。百餘年來。不出名宦。其人士固已恥之。而今乃以戶布試之。其自視以賤役。而民怨之興。無足怪矣。此若自京師而三南。自三南而西北。行之有漸而役之甚均。則彼將欣欣然來赴曰。卿士大夫皆爲之。而況於吾屬乎。今則反是。故監司守令有榷利之譏。而民不從矣。荊公新法。皆出於周官製作。而不得時措之宜。故至今稱不便。蓋法無常局而人能通變之。故曰達也。不備再拜。
答或人
編輯湖洛之爭。雖未知諸人紛紜之如何。而所示。正與弟平生之論相合。寒泉南塘。俱是吾黨之先輩宿德。其稱德昭爲豪傑士者。可知寒泉亦相與也。平日論說。雖或有些少未契合處。此已自退栗諸賢所未免者。豈合於沒後五六十年之間。置之唇舌而齕齕不已。伯夷之淸。柳下惠之和。皆得一偏。不可與仲尼之大中同論。二人者若幷世而論議。則淸之過與和之過。難保其無毫無差爽。而不害其爲同爲聖賢也。況我國先賢。禮貌自別。其所尊畏事之者。無異一家尊屬。則言亦不可若是妄也。況辱之云乎。後生小子。未經師友。徒爲私心浮氣所使。作爲多如此。切歎切歎。此書切秘之。人之見者。或以我比朴和叔也。雖然。和叔不區別師生是非。而故爲調停之論。此爲未便。弟則尊先輩所同之學。而謂以論說加之惡言。爲謬雲爾。
答李性老存秀
編輯弟按嶺南二年。無建白興革。徒費俸錢。每自省檢。坐於無才。然而無才反爲無弊。今令兄少我十餘歲。志銳力強。治法政規。必多有可觀者。立國莫如漢。而循吏治最者。間多參用黃老之法。蓋靜以制煩。簡以御衆則事省。事省則民安。民安則不期袪弊而弊自袪矣。李文靖每謂人曰。沆在政府。無補報國家。但諸處有人上利害。一切不行耳。此似失言。然極有遠慮。極有大體。其所上利害。除非喜事自用。則皆出於急功名而圖進取也。均役後。諸人所處置。自以爲綜櫛絲毫。置水不漏。而畢竟朝廷何所賴乎。今者分居西南重臬。無他相助。而惟此言可與明者道。故玆以覼縷。若蒙不以人廢言。則幸甚幸甚。
上尹判書蓍東○二
編輯日前帳殿。不能量力。妄有匡救之言。天顔和粹。酬答如響。只以不知予本意可慨爲諭。仍命遞職退去矣。還內以後。天威震疊。司謁口傳之敎。無非臣子不忍聞者。寧欲卽日溘然以死而不可得矣。大抵此事。自上每有過中之擧。便成歲課。地在親逼則不忍言。跡近億逆則不得言。事到之時。不敢言而不言。境過之後。不必言而不言。拒言之道甚至。故進言亦難。然則終不可言乎。豈親近之言難爲力。而踈遠之言易爲功耶。公轍將不復言討復事矣。不惟惶恐不敢言。道理正以不言爲當也。
朝接邸報。知有新命。竦踴之極。幾於喜而不寐也。輿望所屬。聖簡特達。以閤下平日匪躬之義。決不容卻步前顧。旣爲公喜。不能不繼之以私有憂也。三代以後。大臣事業。莫如漢之諸葛武侯。宋之韓魏公。武侯之言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予所能逆覩。韓公臨大節處危疑。苟利國家。知無不爲。若湍水之赴深壑。或諫曰。公所爲如是。豈惟身不自保。恐家無處所。公奮髯正色曰。爲人臣者。盡力事君。死生以之。顧事之是非如何爾。至於成敗天也。豈可預憂其不成。遂輟不爲哉。閤下之今日道理。恐此外無他事也。肅廟朝。北溪作相。金文簡公以此語勉之。仍以爲勸得人主。保惜精神。愛養民力。自有朱夫子答留趙兩丞相書。使其暇日試取而讀之。公轍敢又爲閤下誦之耳。不備。
上李相國秉模○二
編輯比日。勻體候萬重。公轍嚴命所迫。黽勉冒出。而簿書期會。實非平日之所學。早晩固當顚沛而退矣。華城榷蔘事。某台實主張。節目已成。而歷觀前史。所謂榷茶榷鐵榷鹽等法。皆出於利。此豈聖世事乎。閤下今欲陳疏請罷。一言之重。可以得力。伏未知如何。俄筵聖上縷縷以此爲敎。仍咎責諸臣之無一言可否。易贊乾元之德曰。以美利利天下。而不言所利。大矣哉。聖意本自如此。玆以槩報耳。不備。
日昨賓席。穩承警欬。頗用慰沃。卽沐下牘。謹審勻候萬重。伏荷不已。過蒙敎奬。謂以一言感回天聽。媿汗媿汗。壯勇營存罷當否。自有大臣所奏。自上足可博詢以處。公轍不敢別有所見。然在先朝。每擧設置本意。微示諸臣。又嘗以爲此譬如一王之制。非世世永久行之之法也。公轍與右閤屢承此敎。大抵今日此論。專出於闡明旨意。繼述志事。而民國事勢。萬不獲已而然。公轍所奏末端一語。專以此用力。而仍勸上以明察固守。則其旨深矣。方今聖上在沖年。而廟堂辦此大興革大變通。安知無後日之議論耶。歷觀前史。天下事本自有如此者矣。不備。
答李監司魯春
編輯弟還朝後。卽賜入對於煕政堂。仍命進前。上慟哭良久。敎曰。卿何以生還耶。賤臣亦俯伏飮泣。抑塞。不能仰對。此生此慟。將與穹壤無窮期矣。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正是吾輩今日道理。自效之道。無內無外。關以東民生之困瘁。糶糴之不均。交龜時略有言之。而今當大喪。繇役甚多。此亦思省力之方。則亦體昔日恤民之一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