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符發秘
作者:張清夜 
1754年

  

  古聖賢書多據事以明理,惟《易》則空懸其象,而萬事萬理皆包孕其中。後世興亡治亂,即《易》之占驗也;古來經史子集,即《易》之註腳也。《陰符經》殆與《易》為表里者歟!是經也,不過四百餘言,而九天九地、無始無終、一本萬殊、大含細入,其旨歸所在,與《易經》貞下起元、靜中含動,無二理也。特其造語多奇,用字多險,後人遂於奇險處求之,致滋歧論而反晦其意。試平心靜氣、反諸吾身而通諸載籍,則釋氏之非空非色,老子之常清常靜,與儒者之無極太極,皆一以貫之矣。予鄉牧道人去儒服改黃冠,腹笥甚富,寓居成都二十餘年,於三教諸書外,深契是經之妙,所謂三盜五賊之用,殺機之發,奇器之秘,皆以身體力行者自寫其會心之處,而津津道之,較之以郭注《莊》,尤見實際。美矣道人之言曰: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以《易》語序是經,始無遺蘊,而從前所稱兵法云云,皆掛一而漏萬。予於是經非素所熟習,今得之而不能讀,讀之而不能盡解也,則亦以讀《易》者讀之、解《易》者解之而已。

  乾隆甲戌嘉平上浣,若谷沈裕雲書於錦城之石室。

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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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少壯時,歷遊四方,洞悉人世蜉蝣。癸卯冬,得入蜀,見山水之險異,事物之變遷,益信造化之有而無無也。己酉秋,即遁跡於蓉城之柏森森處,謝塵俗,習清虛,惟日夕展玩《陰符》。客曰:子何為而好讀是經。予笑而不答。又曰:吾聞《陰符》黃帝所著,又雲春秋時書,朱子謂戰國見道之人所作,今或目為養生,或雲王政,或雲兵法,至於諸家註解,又紛然不一,請悉其詳。予曰:子之說皆是而皆非也。客憤起而責曰:子何誕乎?曰:非誕也。《易》曰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則出世者目為養生是也,為政者目為王政是也,師旅者雲兵法亦無不是也,若執何者為是,即非矣。惟其所莫能拘,莫能定,以之推及於萬事萬理而莫不至,當此其所以為《陰符》,乃崆峒授受之文,為墳典丘索三教百家經書文字之鼻祖,以天地幽明而原始要終,明夫人未生之前、有生之後,其所以生所以死之故,蓋天地與人參三才而一理,是以指天道而明人道,言簡而理該,義深而行易。總之,首以明機察物,繼以知動知時,而防尅防潰,其徹始徹終,不過以自然至靜為工夫,以法天行健為法則,審能如是而知之、防之、體之、行之,則可超乎有生有形之外,而至乎無聲無臭之鄉,生滅兩忘,與太虛一體,豈止養生、王政、兵法而已哉!春秋戰國之說無據,姑存而不論闕焉可也。因子執於分別,故曰皆是而皆非也。客曰:其旨既得聞矣,而子留心如是,自必有得之於心,蓋(常道觀抄本作盍)授中書君發其所得之秘成一家之注,以公同志,何乃自秘其秘乎?余曰:噫!昔陸子靜先生云:六經注我,我安得又注六經耶!《陰符》亦然。客曰:不然,吾亦固知乎得象忘言、得理忘象,猶謂得魚而忘筌矣,而方將魚者可忘筌乎?余曰:雖然,非敢秘也,但以一得之愚,發之楮墨,則必不能免,其人之曰是也、非也,誠不能自知其為是也、為非也,而亦不自知其為誕也。   乾隆甲戊仲春之望,長洲自牧道人張清夜序於紫陽洞。

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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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洲八十老孩張清夜子還注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注曰:天之道,沖虛靜漠,不自生而生生;天之行,無私任運,不我化而化化。其間氣機闔辟,日月交光,皆造化樞機,修身玄范,人能明此,又能體此,則《陰符》之能事畢矣。】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注曰:天有五賊者,即天地陰陽化生之子也,如色聲臭味觸之類也。五賊在心者,亦即天性所生之知覺也,如耳目鼻舌身之類也。此五者皆能吸攪情塵,徇私馳逐,顛倒執迷,至死不悟,如太上所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是也。若能識得破、看得透,不致認賊作子,便是施行於天也。施行於天者,一如天之無私無言,以五賊為芻狗之意。審能如是,則六合一軀、萬年一念,身符造化、心統化機矣。】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注曰:不被五行所賊的心,便是天性,即無思無為、寂然不動之真體也。庸人之情,一遇聲色至前,便生出種種分別愛惡,即此分別愛惡,便是惟危之機心也。人苟息了機心,盡合天性(常道觀抄本作盡性合天),則心之與性、天之與人豈有二哉!曰立,曰定,乃確有卓見,無絲毫移易也。】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蛟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注曰:天地之發殺機者,無非言氣機潛動之意,夫寂然不動,生滅兩融,機動時行,芻狗萬物,故曰殺機也,即天地不仁之意。三辰右移,列宿左易,光明下照,所謂至陰肅肅,發乎天而交於地也。龍蛟起蟄,潛然上飛,氣騰物感,亦謂至陽赫赫,發乎地而交於天也。人身,小天地也,其氣機旋動之時,周行六虛,坎離顛倒,非吾身之天地反覆耶!天人合發者何也?人在兩交之中,而氣機不能與天地同運並行者,蓋為不能自作主宰,任為五賊驅馳,遂與天道相暌、天行不符。今既雲立天以定人矣,則天與人合一而不分,所以天地之發殺機而人與之俱發,人之發殺機則天地萬物莫不與之俱發矣。故曰天人合發。萬化定基者,於天人合發之際,奪盡天地沖和之運,奪盡陰陽化生之妙,始尅重胚太機,再立根元,而不生之生生毓於此,不化之化化樞於此也。此篇經旨,全歸在天人合發一句,為一卷《陰符》之章旨也。

  《陰符經》「陰」字,前人作暗字解,謬矣。昔稱分陰、寸陰,乃時字之義也。按《參同契》有拘蓄禁門、促迫時陰之旨,始知天人合發乃乘時下功盜奪也。何也?中篇云: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足證此也。】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

  【注曰:聖人之性與天地參,眾人之性有巧拙之不同,雖曰不同,然皆可以伏藏。伏藏者,即退藏於密之謂也。如天漸發陽中之真陰伏於地,以醞真陽,而後能令肅肅赫赫之機往來升降,成高明博厚於無盡。人之所以不能悠久無疆者,只為不解伏藏;其不能伏藏之故,只為身中九竅之不謹耳。何也?九竅者,天性與五賊往來之門戶,故五賊無此,不能誘天性以隨邪,人心無此,不能通五行以擾性。又當知夫九竅中之最靈捷者,耳、目與口,謂之三要,此作聖工夫最吃緊處也。可以動靜者,言三要之動而外逸,為入邪之首領,靜而伏藏,實為辦道之津梁,所以三要之能動能靜,即吾人作聖作狂之樞關也。】

  火生於木,禍發必尅,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之,謂之聖人。

  【注曰:此節前四句乃變先天為後天,化神奇為臰腐也。後二句乃返後天而為先天,即臰腐而化為神奇也。其經旨全在時動知修四字。何也?火生於木者,心之原於性也;禍發必尅者,天性之變為人心,即火之炎於上七竅也;奸生於國者,情之本於性也;時動必潰者,情之變為精,即水之滴於下二關也。吁炎上而不返,潰下而不還,中宮有其空,舍何支乎?但時動二字不可全作必潰會。所以緊接知之修之一句何也?夫時動者,即天人合發之時也,故時之動介乎先天後天之際、作聖作凡之間。或因其時之動也,則情擾乎中,變先天為後天,此時動必潰之誡也;或因其時之動也,能運我自然之殺機,可以返後天為先天,豈非萬化定基之始乎!至於知之者,即是知此時動之機也;修之者,即於機動之際及時下功行一得永得之道也。

  紫陽真人有《真鉛銘》可以證之,《銘》曰:一念之非,降而為漏,一念之見,守而成鉛,升而接離,補而成乾,陰陽歸化,是以還元,至虛至靜,道法自然,人能行之,飛升而仙。此節經文止二十四字,人能信而行之,誠有轉凡入聖之功,讀《陰符》者奚可草率看過。予幼時喜讀《陰符》,寒暑靡間,一日於無想無夢時,忽聞有人亦誦此經,至是節,字句大有不同,猶記其句云:心生於性,念發必尅,精生於氣,情動必潰。於時以為改竄聖經,大為不平,及醒而味之,頗覺微妙。可知五十年前,古聖先賢預知今日之有注《陰符》也。亦奇矣哉。】

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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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洲八十老孩張清夜子還注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注曰:篇中專為指明天人合發之真時,及人發殺機之定候,首章猶未陡然直下,故先言萬物以天地發生之時而敷榮,以肅殺之候而凋謝,此自然而然之理,猶太上所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曰不仁者,言天本無私,何有於仁與不仁也。即經雲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乃安。

  【注曰:天地以時之盛衰為萬物之新故,即上文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惟人與萬物互相戕賊,如萬物適人嗜欲,便能賊人真性,故萬物人之盜也。又如人利用萬物而能摧殘萬物,故人為萬物之盜也。此皆三盜之不相宜也。若人能除五賊,識天符,順時觀化,則不但不為萬物所盜,且又能盜天地萬物之造化,豈非天地位而萬物育乎!】

  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

  【注曰:食即得之者常似醉之意。動者即龍蛇起陸、人身之氣機也。此節頓接故曰食其時五字,可見前二節已伏有用之時義矣。夫食時動機者,聖人直指人用功之際,機動有時,時至神知,陰陽旋運,地髓天[左飠右臾],咽歸五內,臟腑安舒,形神俱妙,與道為期矣。】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

  【注曰:神之神者,靈異不測之謂也;不神神者,乃是極尋常最靈現、人人共見、而全不覺其為參天地贊化育之靈源也。若非此經當場直指,未免盡作揚子江頭渴死漢矣。此節本以啟下文日月小大之微旨,故先示人不神而神一語,以證神明之出正在於此不神也。】

  日月有數,小大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注曰:此承上文不神之中而聖功之所以生、神明之所以出也。試問日之升沈、月之盈虧,自少至眊、自古迄今,舉頭便見,不識其為何物,殊不知超生脫死、一切神明變化正在於此也。此節四句,只有兩個字是經旨,上二句是大字,下二句是生字。蓋言聖功生者,定生於日月兩交之處也。何也?日月有數者,即日月行周天之數,如太陽每日行一度,太陰每日行十三度有奇,其與太陽望合會照,每月有六候,望前為三陽,在卦為震兌乾,望後為三陰,在卦為巽艮坤,總以日行五度、月行六十度,故曰月節有五六,經緯奉日使。又云:陰火息時陽火消,理分臥立順羲爻,更隨黑白天邊月,六候方終晦朔交。此應人身一月之小周天也。太陽自冬至一陽來,復每月行三十度,三百六十日與太陰十二次交會,此應人身一年之大周天也。又論日月之小大有定者,專言天人合發造化之應時而動,在朔望前後各三日共二七日為大,兩弦前後各三日共十四日為小。今天機陰符應大而不應小,故大藥之發生必在會望之候也。經曰:兩七聚,輔翼人,此專指朔望前後日之各三日也。《玄脈心傳》曰:至人用功,契合日月,謂之火符。其故何也?凡一切人身天地之水與液,皆元氣所化,故炁稱水之母,殊不知太陰為萬氣萬水之總持。即岐伯亦云:月廓滿則人身之氣血實,肌肉堅,月廓空則肌肉減,衛氣去,形乃獨居。即水族之為物亦然,故月虛而魚腦減,月滿而蚌蛤實也。所以《陰符》大道準則日月,測候大小,依時下功,則天地人身之氣機自然牝牡相從,合符行中,謂之戊己,天符戊己者,晦日朔旦,月中坎水,流戊日中,離火就己,故日天符。符火既浹,萬化旋萌,何慮功之不聖、神之不靈也耶!即純陽子所云:有人間我修行法,遙指天邊日月輪。此其證也。又云:地下海潮天上月,依此消長應圓缺。此即抽添進退機,便是虛空造化窟。不特此也,即大天地呼吸感應,無不以月之能力大處為徵驗也。試觀朔望前後各三日,月之能力大而海之潮汐亦大,兩弦後各三日,月之能力小而海之潮汐亦小。崔奚范《天元入藥鏡》曰:天應星,地應潮。莫不本此。故曰小大有定。此解實為《陰符》大道千古不傳之義蘊也。】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注曰:用不神之神,運無為之功,合天人之候,契日月之符,潛修默奪,混俗和光,筋骨乃堅,神形俱妙,此君子得之固躬也。下士聞道大笑之,或得藉彼神功,恃才妄作,直至喪身亡家,死而不悟,豈非藐天人之學於鴻毛,等性命之尊於塵芥,此小人得之輕命也。諺云:邪人得正法,正法悉皆邪,亦指此也。】

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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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洲八十老孩張清夜子還注

  聾者善視,瞽者善聽,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返晝夜,用師萬倍。

  【注曰:篇之首章,復申明上經三要靜藏之機全在返源內伏,又以引起下文三要中而更有最神最要者以為入聖之真樞也,故先言絕耳根之利,則兼倍於明(常道觀抄本作聰),絕視司之利則兼倍於聰(常道觀抄本作明),何況三根盡返,而又能宵旦弗遑,其盜機克賊之功,可勝算哉?】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

  【注曰:耳目口三要之中,何以為第一要耶?曰目是也。何以知之,曰原夫人生之初,一點元神,凝然中處,不識不知,朝成暮長,日漸知覺,元神變為神識,則上游兩目,心生愛惡,隨物生死,故曰意雖為六識之主宰,眼實為五賊之先鋒,若得此要返元,其餘九關三要不返而自返矣。故曰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予聞佛典之六根六塵以眼為先,太上有希夷微三者以視為首,孔子四非之箴勿視為先,至於帝堯之欽明、成湯之顧諟,《心經》之觀自在,《道德經》之觀有觀無,黃帝之三月內視,《陰符》之機在目,三教聖人之源,莫不以此為轉機辨道之津梁也。】

  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至樂性余,至靜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注曰:上章言冥目內觀即迴光返照之功,此節示聞響悟機乃聲入心通之妙也。世人營營事物,戀戀塵情,不知自己之本來真覺為何物,苟非於無意間風霆一震,何能暫脫狂迷天真覿露乎?故曰天顯無恩之迅雷烈風,則一切之飛潛動植莫不躍然蠢動,惕然驚醒。時遇真心學道之人,自然直下承當。至樂者乃孔顏之樂,即西聖所謂禪悅法喜得未曾有之意。余者,充然具足也,蓋言藉此一擊之頃,則性之全體大現,見其涵容普徧,瀰漫六合,且又凝然清靜,胡能污染纖毫,故曰至樂性余,至靜性廉也。吾意太空一震,不過二氣感觸,偶爾云然,又何有所謂公私之可議哉?然見陸之功莫神此一擊也:故呂公有明明說向無消息,霹靂聲中自得根之語,即宗門家之敲金擊竹、棒喝拈椎,皆以顯此耳根圓通之妙用也。不特此也,即三身之妙諦亦不逾此,何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者,聞聲見道,直下承當,蠢動含靈,皆證佛性,是名應化通身。至樂性余者,遠離顛倒,身心安樂,性體含弘,遍周法界,是名圓滿報身。至靜性廉者,凝然湛寂,名不動尊,本無取捨,亦無污染,是名清靜法身。佛氏三身之說,無如此經之明了也。】

  禽之制在氣。

  【注曰:禽者飛揚之物,即天性之不能伏藏者也。炁者,太和氤氳之元氣,天人相應之秘機,獨能含情抱性、凝精毓神之至寶也。夫五賊未戕之真體,本以陰陽之妙合二五之精凝,曷用夫此氣制此禽乎?今也神既翱翔於紛華之域矣,氣隨陷溺於愛欲之場矣,所以聖人不得已而示以相制相成之妙旨。蓋神之與氣,猶男之與女、火之與薪也,今日禽之制在氣者,猶用女以配男、用薪以傳火也,則天涯蕩子庶幾有鄉關之戀戀,不致於雲蹤鴈跡也。但用氣之旨,聖經絕不言身中之氣,而必斤斤乎天人合發之機者,蓋以此軀為有形有質,皆屬於後天而不可用故也。】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牛於害,害生於恩。

  【注曰:萬物生皆死,故曰生生者不生,元神死復生,故曰未死先學死,其意云何?夫性體無搖,寂然常住,人何有去來生死之可議哉?無如人心向外馳聘,是須善用伏藏。伏藏者,未死先學死之道,即生之根於死也。苟不伏藏,便謂之生矣,生死維何?即心之生於物也,心既隨情著物,身自依時變滅,故曰生生者不生,即死之根於生也。恩生於害者,龍蛟起陸,根於霜雪之殘,雷動風行,昉於蟄潛之候;害生於恩者,奸邪蘊國,將成必潰之機,葉茂花明,實是摧殘之始。不獨此也,即人情世道,莫不皆然,所以斧斤鴆毒,每在衽席豆觴之間,彎弓下石,起於朗夕親暱之人,此太上所以有寵辱若驚之語,《火候圖》有刑德相負之機也,世出世間請事斯語。】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

  【注曰:人見觀天察地之旨,以為《陰符》之學必在天星地文,幾至數繹分經,尋文理跡,而不知奪神功改天命之道豈在茲乎?故以天地文理聖者,愚人也。若夫時物文理哲者,即前文不神而神之謂也。時者即禍發機動之時,物者即物慾紛然之際,人苟能於禍發機動之時,不惟不令其有必尅必潰之勢,且能知之修之而又能返之,此時文之既明也。人又能於物誘紛紜之際,不惟不令其相殘相盜,且能回機內照,翕聚伏藏,此物理之且哲也。然此時文也、此物理也,豈非吾從朝至暮、舉足動念、觸著磕著,至親非外,至近非遙,只此極平常處,實是凡聖轉關之津要也。愚人舍此而他歧,豈非棄近而求遠乎?古人云:天然鼎爐,現成藥物,自然符火,此三語非聖人親行實證不能道此也。】

  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奇期聖,我以不奇期聖,瀋水入火,自取滅亡。

  【注曰:聖人見素抱樸,和光同塵,俗人昭昭,我獨若昏,故人以愚測聖,則失之於卑下也,猶瀋水也。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聖功生焉,神明出焉,此自然無為之道也。世人以奇測聖,則失之於過高也,猶入火也,皆不足以語道者也。瀋水入火,自取滅亡者,猶諺雲仰面唾天、徒污己面之意,吾故曰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庸知吾所謂聖之非人乎?人之非聖乎?誰知吾所謂不聖之所以聖聖、不神之所以神神乎?】

  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

  【注曰:此節上二句說先天,即不生而生生,以虛靜自然為生天生地之根本;下二句說後天,即生生者不生,以陰陽化機之奉天應時而發育也。自然之道靜者,先天太極之體也,靜極則動,動極復靜,則天地之定位矣,於是而人物生焉。人物何以生?蓋以天地之道浸也,浸者如濕與乾漸沁漸漬,無非形容氣機流動之象,即陰陽相勝之理如此。陰陽相勝者,即如陰之漸漸消一分,則陽亦漸漸息一分,陰之漸漸勝一分,則陽亦漸漸損一分,如是相推相蕩,則變化順而人物得以遂其生矣。此明後天氣機之奉時而化育也。然《易》謂奉天時者,當知即此經所言天人合發之時、時動食時之時、日月小大之時,了無間義也,後真用火候二字,是知《易》之所謂奉天時者,乃火候之宗源也。】

  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制之,至靜之道,律歷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萬物、八卦、甲子、神機鬼藏,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注曰:此承上文言先天聖人之道,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聖人由是而裁製一種至精至當之法,以盡其自然之道。但因而制之一句猶非定法,不過虛翕下文爰有奇器一段經旨耳。聖人又復言:自然之道,廓然無象,冥然無跡,既不可以音聲求,又何可以象數計乎?於是而奇器之制不得不逗漏焉。予節閱古今《陰符》解注,至奇器二字,無有不支離曲說、不暢經旨,殊不知經之首篇早已言之詳矣。經云:立天定人,又曰萬化定基,此立字、定字、基字,皆奇器之伏脈也。亦即《易》之所謂正位凝命也。但奇器之名,古今不一:如《道德經》名曰玄牝,而《參同契》命為鼎爐,《黃庭》謂之丹田,名乃異而用實同也。無非喻聖人之所以盜陰陽、藏造化,必有建立之基、經營之所。蓋奇者對偶之稱;器者受衷之府;故太極者,天地之奇器也;而奇器者,乃人身之太極也。此器不與天地並列而能生天地,不與萬法為侶而能生萬象,超出萬靈,至尊無對,故曰奇器,實為道之原炁之本,萬化之基,《陰符》之祖,聖人藉以下手施功之地也。發殺機於此器發,盜三才於此器盜,三要返於此,不神之神神於此。從此器而順育陰陽則生人生物,由此器而逆施造化則成聖登真,五行運而八卦生,兩儀旋而甲子布,合溯藏機,神迎鬼避,此統奇器之功能也如此。要知天地間本無萬物,只有萬象,本無萬象,只有卦爻,本無卦爻,只有干支,本無干支,只有八卦,本無八卦,只有五行,本無五行,只有四象,本無四象,只有兩儀,本無兩儀,只有太極,得其太極之元,則八卦自然內運,甲子自然進退,而陰陽自然升降矣。至功圓道備之期,則陰盡陽純而神明自然顯象,得其一萬事畢,其奇器之謂歟!既得奇器之真,則前所謂宇宙在乎手之奇,萬化生乎身之妙,今也見乎三要,充乎四肢,瀰漫六合,塞乎天地,歷歷分明,無有著現明顯於此者,故曰昭昭乎進乎象矣。嗚呼!三辰昭假,萬化現成,人亦何為,而甘自棄乎!勉之哉!勉之哉!】

經傳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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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洲八十老孩張清夜子還注   

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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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盡矣。]

  【注曰:二字傳,讚辭。以蔽全經意。】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注曰:十六字傳,釋文。天性人也,釋首二句;人心機也,釋五賊在心;立天之道二句,釋施行三句。】以上經文三十四字。

  天發殺機,星辰隕伏;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

  火生於木,禍發必尅,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之,謂之聖人。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注曰:八字傳,釋文。經首段殺寓生;次段生寓殺;中伏藏、動靜,示修煉。天生天殺釋生殺道之理,示修煉。】以上經文共七十六字。凡一百一十字。舊作上篇,而以傳文八字誤作中篇首句。

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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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乃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勁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數,小大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傾命。]

  【注曰:二十四字傳,讚辭。指盜機為不神神,為聖之隱。】以上經文六十八字,舊作中篇。

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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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返晝夜,用師萬倍。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

  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至樂性余,至靜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制在氣。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奇期聖,我以不奇期聖。]

  【注曰:三十七字傳,釋嘆辭。人見聖人絕利忘機,遂以為愚,見聖人刑賞與奪,遂又以為奇。】

  瀋水入火,自取滅亡,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

  [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制之。至靜之道,律歷所不能契。]

  【注曰:四十二字傳,釋文。】

  爰有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神機鬼藏。

  [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注曰:此十三字傳,讚辭。】以上經文幾百二十四字,舊作下篇。

附錄一:《玄門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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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丙寅

  牧道人清夜於壬戌歲歸葬二親畢,不覺身世兩忘,倏然懸解。乃至明年癸亥復入蜀,棲息成都,往來於青羊宮、武侯祠之間。因念遭際之隆,益愧自修之淺,日夜兢惕,希累尺寸,以仰酬四重。奈既托跡清虛,無由建白,惟有罄其所覺,以勸方來。於是大白於眾曰:皇天無二道,聖人無兩心,教象雖殊,制行惟一,乃知孝弟忠信為三教之主宰,禮義廉恥實列聖之綱維,立基既固,沖舉何難!大本一虧,飛升奚自?其他異端邪說,皆因傳者之訛,至若惑世誣民,蓋緣學之不正。且《道德》五千言,總以清靜為宗,《金丹四百字》,惟期守真是務,《參同契》、《悟真篇》,並未及役鬼驅神,《心印經》、《青華錄》何嘗是燒茅鍊汞,無論功修內外,胥依德行淺深,若聖石《指玄篇》、崔公《入藥鏡》,字字專精似金碧,《龍虎經》、《銅符鐵卷文》,言言的確,只因心別公私,以致事有成敗,而乃歸咎先師,流浪塵劫;永無出期,寧不悲哉!今我發大慈悲,立洪誓願,直指真機,敷陳道要,披青作誓,敢希諦聽。夫自古拔宅飛升者,無非功高德厚之人;凝神駁氣者,悉皆專心致志之士。故三干八百,立有程規,七返九還,著其定數,太乙含真之氣,蓋藉神而凝,不徒是咽精服氣,一陽初復之機,因無心而會,豈專在默坐頑空,似此腳踏實地,功到自然成,如彼捕風捉影,畢世何由覓?近世師愈多而道愈歧,德愈薄而心愈昧,或偏執一隅,至死不回,或首鼠兩端,終身罔濟,或藉瘋顛以欺人,踰閒蕩檢,或假黃白而蠱眾,滅理欺心。無怪牛毛學道,兔角成仙,甚至藁葬郊原,橫填溝壑,惡風相繼,舉世知非,仙派源流,於今幾絕,為勸方來,各宜猛省,急早回頭。步步踏矩循規,事事敦倫飭紀,盡力乎孝弟忠信,黽勉乎禮義廉恥,須知大道出自綱常,綱常外無大道,廣行方便,多積陰功,庶幾修內丹者龍虎伏而鬼神欽,專爐火者魔障消而福緣湊,準是以求,得同操券,爰茲而取,易若探囊,謂不信者,請質心於三清聖人,如涉是誣,願投靈於四生別殻。謹白。

附錄二:青羊宮《陰符經碑》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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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之論《陰符》者多矣,或曰廣成子所作,授之黃帝;或曰春秋時書;紫陽氏謂戰國見道之士所作;或又雲養生、王政、兵法。諸家註解,紛然不一。余今以一言斷之曰:皆是而皆非也。何以故?《易》曰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則出世者目為養生是也,為治者目為王政亦是也,師旅者雲兵法亦無不是也。若執何者為是,即非矣。惟其所莫能拘、莫能定,以之推及於萬事萬理,而莫不至當,此其所以為《陰符》。乃崆峒授受之文,為墳典丘索三教百家經書文字之祖,以天地幽明而原始要終,明天人未生之前、有生之後,其所以生所以死之故,蓋天地與人參三才而一理,是以指天道而明人道,言簡而理該,義深而行易。總之,首以明機察物,繼以知動知時,而防尅防潰,其徹始徹終,不過以自然至靜為功夫,以法天行健為法則,審能如是而知之防之、體之行之,則可超乎有生有形之外,而至於無聲無臭之鄉,生滅兩忘,與太虛一體,豈止養生王政兵法而已哉!春秋戰國之說無據,姑存而不論,故曰皆是而皆非也。今王來通以是經勒石於道院,其一片至誠堅確之心,不獨自行精進,實足以啟發後人者,余因欣喜而為之跋。

                             長洲道人張清夜並書

                  乾隆十六年辛未四月穀旦住持道人王來通敬立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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