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學文集 (四庫全書本)

靜學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靜學文集       別集類五
  提要
  等謹案靜學文集一巻明王叔英撰叔英名原采以字行黃巖人洪武中與楊大中葉見泰方孝孺林佑並徴至叔英固辭還鄉後以薦官僊居訓導改徳安教授遷漢陽知縣建文時召為翰林修撰燕兵至淮奉詔募兵行至廣徳㑹齊泰來奔知事不可為乃書絶命詞自經於元妙觀邏捕其家妻金氏及二女並殉焉事跡具明史本傳乾隆四十一年
  賜諡忠節史稱叔英在建文朝嘗上資治八策又稱方孝孺欲行井田叔英貽之書曰事有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夏時周冕之類是也有行於古而不可行於今者井田封建之類是也可行者行則人之従之也易而民受其利難行者行則人之従之也難而民受其患云云今是集三十篇僅存序記二體而所上八策及貽孝孺書並無之按徐敬孚跋稱楊士竒嘗欲纂集叔英之文求無完本深悼惜之成化年有謝世修者欲募刻以廣其傳葢搜葺重編非其舊本巻首林佑序作於洪武中者乃後人所錄入非即為此本作也叔英嘗自雲趙孟之貴非所慕陶朱之富非所願使吾文如聖賢是吾心也今觀是集大抵皆規撫昌黎稍失之拘而簡樸有度非漫無裁製者比所存雖少已可以見其生平矣前有黃綰所為傳稱其文章有原本知時達勢為用世之儒葢不誣雲乾隆四十六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靜學文集本傳
  先生姓王氏諱原采字叔英號靜學黃巖人也少孤因母嫁陳氏故或稱陳元彩實王氏也居亭嶺今屬太平縣洪武中為僊居教諭陞漢陽知縣革除初以薦為翰林修撰與正學方公先後被召或雲正學薦之嘗上資治八䇿曰務學問曰謹好惡曰辯邪正曰納諫諍曰審才否曰愼刑賞曰明利害曰定法制皆當時急務又曰太祖皇帝除奸剔穢抑鋤強梗若醫之去疾農之去草然急於去疾或傷其體膚嚴於去草或損於禾稼體膚疾去宜養其血氣禾稼草去宜培其根苗又論行限田法如此者數千百言初在漢陽時聞正學先生被召詒書曰子房於高帝察可行而言故高帝用之一時受其利雖親如樊呂信如陵勃任如蕭何不得間焉此子房能用其才也賈生於文帝不察而易言且言之太過故絳灌之屬得以短之此賈生不能用其才也皆規風正學甚至識者以先生所見又踰於人矣比入朝與正學相期身致三代之治未幾太宗皇帝入繼大統先生與正學皆死之時先生方募兵廣徳將進適尚書齊泰來奔知事不可為遂止退館於祠山道士以死自誓比死作絶命辭有曰嘗聞夷與齊餓死首陽巔周粟豈不佳所見良獨偏又書案曰生既久矣媿無補於當時死亦徒然庻無慙於後世以辭裹金置道士所治棺中夜起沐浴冠帯經於庭之柏月明犬吠𨽻人啟戶視之先生死矣道士遂以其棺斂之為塟於橫山楊文貞公士竒過廣徳題其墓曰嗚呼修撰王公之墓道士姓盛名希年亦黃巖人義士也𨽻人上其狀與方先生死先後日耳邏捕其家妻金氏死於獄二女死於井殉先生雲余聞諸父老雲楊文貞公布衣時主塾漢陽村落中先生行部過之聞讀書聲曰兵革之後乆不聞此矣異之入視焉文貞避去見案上詩文一編文貞作也為題曰此公輔器也何避為邀致薦之嘗讀文貞他文有曰予素與先生相知審理之除實其所薦又文貞與人手簡曰昨得王大尹文字讀之說理甚精且有法度愈讀益有味覊旅中何幸遇也王尹者先生也又東里小傳曰文貞少游湖湘漢陽府學聘為訓導不就則父老所傳及文與簡所云蓋漢陽時事府學之聘亦先生薦之耳至入朝又薦之又聞雲鄉人張璣者嘗遊先生之門正統間嵗貢入太學文貞詢其後鄉吏以璣見公待之甚厚後為定涿二州同知初先生有㓜子名某謫戍大同因璣語知文貞以百金與鄉人孟範訪得之又以金若干遺揚州敎諭某人使敎誨之乆而學不成返諸文貞又益金若干再使敎之卒無成文貞曰奈何抱之痛哭迺復與金若干遣之遂不知所終孟範後為治中雲亦云文貞薦之嗚呼先生不負國文貞亦不負先生矣弟元黙變姓名匿於京城商旅中㑹鄉有金寛者識之告太宗捕而斬之剉其屍今其後亦不聞有顯者先生所著有靜學集傳於世其文章有原本知時達勢用世儒也論曰先生與正學先生生當興運懐經綸之志然卒皆不究厥志殉義以死悲夫嘗聞太孫聰明好古篤信儒術志欲以周官致治竟失天下遁死果天命然乎抑人事也余於是益感君臣相遇之難又信祖法之未可以輕議也讀先生貽正學書為之三復流涕者久之嗚呼識慮逺哉太史氏黃綰撰











  靜學文集原序
  天之與人富貴名壽皆不甚惜至於文章獨甚惜之何也一代之興爵列上公土封大邑名滿天下而年至上壽者不可指數而文章之士不過三數人而已三數人之中能使天下後世寳其文而傳之者無幾人以天下之大能者不過三數人以萬世之逺而傳之者又不過幾人非天所甚惜乎不然何生於世若是之寥寥也於乎我知之矣文章之士探造化之原窮聖賢之理究古今人事之得失推有於無生無於有世之顯者可使之沒世之沉淪者可使之顯馳騁所至雖英雄不得而議雖鬼神有不得而知浩浩乎與天地爭功能蓋天地非聚夫至精至純之氣不足以生斯人於世雖欲不惜之不可得也生之也難故惜之也甚惜之也甚故生之於世也少理數然也今夫生數百萬於天下者何損天地之氣而天地之氣必因文人而泄將欲不惜之可乎而世之能文章之士不知天所甚惜之意一處草莽則呼號於人見夫豪官勢人甘於奔走不暇殊不知彼可尊我可賤也夫何彼之多我之少也生之也少則我之尊於彼者多矣雖在饑寒之間猶為可貴而乃受彼之屈抑何不自惜之甚哉予觀古之文人其不屈者鮮矣韓文公之賢猶不免此是以未嘗不為之太息也王君原采之文其嚴重也如大儒之執禮周旋必中矩度其通和也若巧夫之呈技斂散反覆機括轉移之間有非在已者求之於世能如原采者無幾人原采嘗曰趙孟之貴非吾所願陶朱之富非吾所慕使吾文如古聖賢是吾心也其氣節庚庚畧不為勢家所屈疾風破屋斂衾而坐誦猶不止原采豈無人心哉蓋天之所以與我者甚重而我不得不自重也然所以自重者非恃吾所有以驕人世迺所以重乎天也昔章子原欲見陳後山知後山之貧也懐金往見一談之頃金竟不敢出甚矣子原之知人後山之能自處其身也故今誦後山之文不哀原采其後山乎何陳氏之多賢也於乎世習日下士不以文章自重皆挾為取富貴之資而已耳得如原采而友之豈非吾之願哉故序其文以見其重者在此而不在彼也洪武年月日同郡林佑公輔書













  欽定四庫全書
  靜學文集
  明 王原采 撰
  送台州衛鎮撫歐陽侯序
  吏之與民親者無過於郡縣之長貳至於治兵之將佐則與民疏者也與民親則其徳澤易敷而民親之宜也與民疏則其政敎不相及而民疏之亦宜也然而今之蒞民之長貳民之視之猶遇逆旅之過客忽焉不知尊愛於其心其畱也不以為喜而去也不以為悲是豈民情之薄而然歟蓋由蒞之者非其人而民不被其澤故也使誠有澤以被之今之民猶古之民也古之循吏如黃霸朱邑之徒留而民愛之去而民思之豈今獨不然哉惜乎今之蒞吾民者未見其人嗟乎民之於其親者猶不敢望之況敢望於其疏者乎今鎭撫歐陽侯所謂治兵之佐而與民疏者也台之民於其去而咸咨嗟喟歎欲留之而不可得者是何以致然歟蓋侯之為鎭撫其政敎雖不及於吾民而凡民事之有係於其職司者侯一以慈和恕愼行之而不以兵民為間居其職三年於茲矣未嘗作事以勞民而常因事以利民物非義者雖一毫而弗取事非公者雖一夫而不役疏食素衣聊以自給而持貞守潔固然莫移故不惟親於其士卒而吾民亦親之如此嘗聞恵厚者能使疏者為親而恵薄者雖親者亦疏若吾歐陽侯豈非恵之厚者歟不然何斯民於蒞之者之去留曾不介之於懐而獨戀之於侯之治兵者乎夫天下未嘗無賢者特吾民不幸而未之遇如侯者吾民雖不敢望其澤而其餘澤猶能及之使其職在蒞民則民之被其澤又當何如哉觀於此者既可以見歐陽侯之賢又可以見斯民親上之心未嘗忘而凡蒞民者亦可以勸矣侯廬陵人歐陽姓榮祖名洪武十七年五月五日序
  送孫生序
  郡學嵗貢生孫景賢將行過別於余請言以為敎余語之曰生居郡學數年矣郡學之士數十人皆吾子所交遊吾子之待之固有厚者焉有薄者焉彼衆人之報吾子者宜亦有厚焉有薄焉子待之以厚而彼報之以厚者固可以無憾子待之以厚而彼報之以薄者子縱不形於言不怒於色未必無慍於心也方今朝廷之待天下之士豈有厚如生之為人學校弟子者乎賜田祿以養之擇師傅以敎之而稍成則升於太學葢豐其廩食使廣其學學成而授之以美官可謂厚之至矣待之厚則望之也亦厚豈止於生之望於交朋而已乎子行矣朝廷之責報吾子將有日矣其尚思所以為報乎景賢平時與人交能盡情意又嘗從余游有師友之分故於其行也特以是語之洪武十九年春正月日序
  送卓景高序
  吾友卓景高以行業修著有譽於人乆矣今年夏嘉興之海鹽縣學以浙江參議公之命遣二生走數百里致幣於景高之廬請訓經於其學弟子戒行有日矣予與景高交最深乃贈之以言曰韓子有雲弟子未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世俗淺儒不知是道茍居師位輒不自下務以博聞多識篤服其徒然而聞未必博也識未必多也故於傳授答問之間往徃蔽其所短而見其所長隱其不知而㒺為已知內以欺於心外以欺於人其為害也甚矣余昔與吾友同學於仙居張先生又同侍黃巖陳先生二先生皆吾鄉名師宿儒張先生者強記多聞諸經兼治然其為文常以示其徒習文者使言是非言之而是未嘗不從是不蔽其所短也陳先生者雖聞記有限然專精於尚書弟子請問有所不知未嘗強詞以對不曰忘之則曰我未之稽是不隱其不知也故當時門人輕劣無知者或笑其短而敦厚有識者咸服其賢余數年來亦僭為師嘗念二先生所為故未嘗敢有欺於其徒嗟乎彼欺其徒者夫豈其所好哉蓋亦有所恥而然也殊不知天下古今之事變無窮雖賢聖不能盡知況學者乎傳曰知之則曰知之不知則曰不知是知之之道也亦何恥哉孔子以大聖之才為七十子之師且以助我望於顔子以能起予稱於子夏由是言之為師者豈盡賢於弟子乎景高以敦實厚重之資通潔淨精㣲之學其教人之術固恢恢乎有餘者又豈待於余言哉洪武二十有一年六月十二日序
  送友生鄭允亷教授潮州序
  昔余居鄉之東西有二校焉其西校之師肆而虐東校之師謹而迫教授童子皆數十人西校之師日需酒殽於諸生家縱飲放歌以為樂傲然如旁無人者然以法治其諸生嚴甚坐作進退一欲其遵蹈矩度少違其節及㣲有戲色茍語必深誚而痛箠之不少假借居無幾何諸生不能堪咸涕泣相語曰今師我者其敗禮縱欲若彼而乃求備於我其不量已度物甚矣吾不能為彼弟子也遂相率而去之其東校之師則曰正衣冠端坐講授自晨至暮無惰容而以禮法繩其諸生亦嚴如西校師久之諸生不能一如其法則奮而怒曰吾少為弟子時師之敎我者吾未嘗敢有毫髪違之今汝曹乃不率敎如是我不能為若師也皆斥而去之由是二校之弟子皆廢而不學予嘗念之若西校師者固不可勝責矣而東校師亦不能無責焉何者有敎人之資而無待人之量焉耳古之為君而善敎人者莫如舜為師而善敎人者莫如孔子而舜之命契敷五敎則曰在寛孔子於門弟子皆循循善誘之聖人敎人之心非不欲天下之無一人之不若已然而不能必人之皆已若也故其於人也盡吾術以敎之而不強人以必從優柔以進之寛徐以待之使之樂受吾之敎而自入乎法度之中不得已而賞罰加之是故賞其尤善者而使其未甚善者自勸罰其尤惡者而使其未甚惡者自懲而未嘗必求其備茍以已之所能而遽責人以必能則誰能從之而天下皆棄才矣故聖人不責人以必聖賢人不責人以必賢而後天下之才無所棄矣不然何貴其為聖賢哉鄭生允廉從余游數年其為學勤甚窮日夜討論吟誦不輟其守繩墨甚謹未嘗見其有過由縣學生中洪武甲子鄉試第入胄監今年春㑹試禮部以在選列得敎授潮州之郡學過鄉邑而之潮來謁余余念允亷為人天性剛直然其中狹隘不能容物其敎人不為鄉西校師之所為決矣吾懼其以已之所能責人如吾鄉東校師之所為也故為之道二校師之事且為說以戒之昔呂成公少褊疾後因有得於論語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之語遂痛自刻治卒為寛厚君子氣質之可變如此允廉如果欲變其質以公為法可也洪武二十七年四月十一日序
  送陳克彬歸臨江序
  余自兒童時側聞江西多博學高才之士衣冠文物之盛甲於天下然其民性率多輕悍忌黠為俗喜爭而善訟故其民為難治而南昌贑貢為甚而臨江為尤甚觀其諺語之傳於四方者可知矣是以天下之仕者莫不憚官於其地而其人之官於四方者亦莫不見憚於人至於旅寓於江湖道途之間者或遇其人亦莫不憚之而不敢驟與之交然余自弱冠以來徃徃見其人之來官於吾邦者或以亷稱或以能顯或以謹厚見推其愚劣不稱任者固鮮而其以非道御物者亦不多見余固知江西之多才而疑人言之不可以盡信矣今年余來金華之永康康之令劉公某南昌人也丞謝公某吉安人也二公皆以亷謹得民余至永康二公皆先以事去雖不及識其為人而聞諸邑人之言可以知其為君子固亦猶見之矣邑之稅使陳志善者臨江人也數過余邑庠其人溫謹樂易與物無競而其子克彬適自臨江來省為人亦如其父而其才氣又自有出人者余於是益知江西之多才而益疑人言之不可以盡信矣豈其風俗與化移易而其人今非昔比也耶將余之所見皆適値其出於衣冠文物之胄者故有以拔乎其流俗耶是固未可知也使其人皆如余所見固雲美矣使其俗果如予所聞則居其鄉而為其民之秀者豈不冝思所以變之之道乎余聞古之以匹夫而化郷人者蓋有之矣顧其身之所立何如爾今克彬之歸也其尚益修其身以余前所聞之俗為郷人戒以去其惡以余後所見之人為鄉人勸以進於善自一鄉而及於一邑自一邑而及於一郡以及於一方使天下之士者樂官於其地而其人之官於四方者亦見樂於人而旅寓於江湖道途者亦莫不樂其人而願與之交如是則天下之人言江西者不時稱其學士大夫之賢豈不盛歟不然而或終使天下之人憚之如余所聞者固非四方君子之所願聞又豈不為彼方君子之所恥哉雖然予浙東人也浙之民俗視江西伯仲之間耳又安知天下不視之猶江西之人乎余之言蓋非徒以勉克彬也亦因以自勉焉
  壽潘氏太夫人詩序
  潘氏太夫人趙氏有子曰榮字伯尚既孝而文吾友也今年太夫人年滿七十正月朔旦其生日也伯尚因置酒㑹賔友與伯尚友善若朱貴敬貴誠二先生者既登堂奉觴上壽因以其意作為祝壽之詩貽伯尚俾歌以樂其親凡與伯尚游而善詩者皆和而作焉為詩若干篇詩之意大扺皆頌夫人之賢而能有賢子孫因以祝夫人享壽考之福也伯尚間嘗持以示余屬余為之序且曰吾年甫十八䘮吾父是時産業隳廢已久嵗給不足維吾母以勤儉自強不至乏絶今吾稍克樹立以無墜先緒者皆母之力也吾既不幸不得以養吾父矣幸而有母之養而年已老吾子謂我心何如耶余聞而歎曰嗟乎人之至幸者無過於父母之俱存至不幸者莫大於父母之俱亡至若父母有偏存者豈亦有偏幸也然又有得養不得養者是偏幸之中又有幸不幸焉余於是蓋深有感於伯尚之言矣伯尚之所存者惟母而余之所存者惟父所謂偏幸者余固與伯尚共有之矣然伯尚自㓜至艾不離親側得以致𣺫瀡之勤於晨夕之常烏鳥之情亦庻幾矣而余自弱冠身覊庠序不能盡菽水之歡於時月之乆風木之感日鍾於懐而未知所圖也是偏幸之中伯尚又有幸者而余復有不幸者則伯尚過予逺矣且其言猶雲爾則在余又何如耶余固深有慚於伯尚者尚何以為伯尚言哉雖然諸君之詩不可以無序而伯尚之可無愧者不可以余之有愧而不書也故不辭而序之亦以志余之有愧於今而期無愧於後也伯尚仙居人其大父仲剛先生在元為寧固路儒學教授以學行著稱宋為無為軍教授子善先生其大世祖也伯尚可謂能世其家雲今年實洪武二十有二年序之日是年十月丙申也
  送天台教諭韓君歸廣東遷塟序
  天台學教諭韓君與吾仙居學教諭麥君皆廣東人俱以郡學生中洪武丁卯嵗鄉貢進士第由是並擢為學官二君生同方學同業舉同年官同職且同郡甚相好也今韓君以其先府君之基侵於城郭假歸改塟麥君亦欲歸塟其親故韓君取道仙居將與麥君偕行而麥君適以事牽不果二君之意有不釋然者余解之曰人之生同方者多矣而學同業者有幾舉同年者有矣而官同職且同郡者復有幾二君者之所同不圖於同而自同今之所異不圖於異而自異其同也若或使之其異也若或禦之是豈人力之所能為哉蓋所謂莫之為而為者豈非天乎人惟知天而後能盡心於其所當為而不妄意於其所難必若然則雖大而窮通榮辱禍福死生有不足以動其心矣況其事之細者耶二君皆亷慎君子蓋幾於知天者故余以是告之既以慰麥君之心復以相韓君之行雲洪武二十有四年正月壬午序
  送洪仲蕃序
  國朝於天下郡若縣咸建學校置弟子員立師儒以教之而師儒之職必任之以明經飭行之士雖有文行而非明經習舉子業者亦不得以任之欲其備也由是敎職之選恆乏其人而學校師位曠缺者在在有之洪武二十四年朝廷患學校缺師之多是時方召天下老成人集於京師於是命擇敦雅而有文章者俾充敎職武昌郡學訓導洪仲蕃先生台黃巖人始隠居鄉里兀處鳶山中好與高人逸士交遊獨以經文詩歌自娛而於勢利聲華澹然無所嗜及膺教職曰祿焉而曠其事君子弗為也於是蚤夜孜孜專以造成學者為事蓋先生之行修於家而信於鄉者既乆固有以淑諸人然其素所學於經者惟以窮理為務初未嘗習學舉子業自職教於茲始取先代科試之文讀閱之未幾而有得素舉子業者或反有不逮由是其所敎弟子登第者居多先生既名實日著尤素有長於歌詩聲而武昌實秦楚之衝為江南大都㑹其仕於王府位於政憲兩司與夫自京師及四方來者率多尊官顯人往往皆有求於先生得其片言隻字莫不貴而寳之如獲良金美玉其見重於人如此今年秋有例徴入天官蓋將改授他職其僚友及諸生無不惜先生之去以謂失良師友政憲兩司諸公及太守鄧公咸欲上章於朝留先生勿行先生固止之蓋以年老頗厭應接之勞欲因是徴請於朝而歸休故鄉以終其餘年也夫以先生之文行雖使之輔教京都太學殆不為過況州郡之學乎先生年雖老如師儒之職尚猶可仕今聖天子方隆文明之治欲求老成之士賢而有文如先生者夫豈易得先生歸休之志克遂與否固未可知也某獨念與先生同邑年雖頗後於先生然自託交以來蓋二十餘嵗矣先生來武昌之七年而某亦來佐教徳安雖相去遠數百里而二年之間亦兩㑹見其為喜幸不啻若骨肉之親乆離而復合也今者又復逺離未知後㑹更在何地固不能無悵然於懐抑又歎丈夫幸生聖明之時政有道者得以大行之日如某之不肖不足淑人者固當退歸田野與農樵為伍乃以年老欲退而不能甚可愧也如先生眞足以淑人者政可與當世賢傑相左右乃以老而欲休良足可惜也某冝老而反壯先生宜壯而反老豈不有負於明時哉序此以贈先生之行使覧者知先生之可惜而余之有愧也洪武三十一年十有一月丁丑日某序
  丹丘舊隠圖序
  天台洪仲蕃先生素以文行著稱鄉里宗居丹丘之南為人篤於親友之義惟以讀書授徒吟詠歌詩為樂未嘗求知於人年五十餘有司以老成文學進於朝由是佐敎武昌郡之儒學先生年且老而去家頗逺㷀㷀然客數千里外而其先人之墳墓廬舎與夫戚婣友舊皆逺在鄉土自官於茲已逾數嵗而不得一日省見心甚念之毎暇日登高臨眺矯首東南恨不能乗雲御風以往來其間恆有不釋於懐者於是命畫工狀其故鄉山川之景為圖題曰丹丘舊隠使常接於目以寄意焉余與先生俱為天台人今年春亦來佐敎徳安郡學徳安在武昌西北數百里視先生去家益逺年雖未老而於親友之懐亦有同於先生者是以每道鄉里必形於歎息之聲然徳安為郡僻陋既無名山大川可資登覧尤鮮賢傑之士可與交遊故或者以余有鄉土之思徒以所處荒陋而然至有以傳所謂懐居見譏者余歎曰kao使吾得處名邦勝地而盡交當世豪傑獨無鄉土之思乎今先生居武昌武昌自昔稱名邦大川名山拱列先後穹樓峻閣參錯其間今又為賢王國都宮殿城闕宏傑壯麗視昔有加逺甚而尤有名公鉅卿森立如林登覧則足以舒目暢懐交遊則有以増益聞見可謂美矣盛矣而其於故鄉之思猶爾是則吾徒之思鄉土將以慕親懐友之故固不以年之盛衰地之美惡賢傑之有無為間其亦異乎思鄉土者矣是果可與懐土懐居者同言矣哉是思也茍有愛慕親友之情者莫不皆然又豈特吾徒哉余獨念與先生居同鄉學同業官同職且同方而其心之所思又有同焉若是者然則世之同於先生者豈有過於余哉序先生者又豈有宜於予哉故於先生之謂序也不復辭遂序之洪武三十年十月日序
  送章輝逺之永州序
  昔蘇子由稱太史公行天下周覧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傑交遊故其文疏蕩頗有竒氣人或病之以為世之行天下者其足跡之所及固有多於太史公者矣其身之所接亦有賢於燕趙豪傑者矣然而鮮有能變其氣質而發為文章者遂以子由之言為浮誇之說予嘗驗之尋常出入於鄉里之間遇汚渠穢壤與夫凶人俗子則胷中為之慍悶湮鬱而不舒時登高丘臨清壑及見可與言論之人則心目為之開朗意氣為之激揚然後信子由之言為不妄而知彼游天下而無増益者特世之庸人耳故嘗竊自歎以謂使得週遊四方以覧觀天下之形勝而博交當世之豪傑其有以舒發吾之心目意氣者必有以大異於今日然以身有所寓而願莫之遂故循循至今年及彊仕而尚未有以多於其庸衆人是以每遇朋友之有逺行者必為心馳神往且望其行之有得庻幾返而㑹合之際有以相發亦得以償其所願之一二焉今吾友生章輝逺將自臨海走六千里往永州省視其舅氏通守陳公人多義輝逺之能為是行以為難而余獨以謂輝逺之於是行在他人不知篤於親戚之義者固可以為難務輝逺之務學知道者特常事耳故余於輝逺是行不以為難而獨深有望於其因是行以覧江山之竒勝交賢能之人物而取益於已並望其他日還歸而有益於余蓋輝逺今是行道途之所經由括蒼而歴金華循三衢經廣信以下番陽抵豫章而泝清江歴宜春浮三徳登衡陽以造於零陵其間名山大川竒才偉人宜未可以一二數其有開暢心目激昻志氣必有異於尋常萬萬者有不美質者亦將於是行變而為美況如吾輝逺之有美質者其變化宜何如茲行也吾知其所得必將有大過於人至於發為文章者乃餘事耳古人謂士別三日便須刮目相待余他日於輝逺之歸必當大為之刮目焉輝逺其尚思有以副吾望而果有以發吾覊滯之懐可也
  涵清軒詩序
  君子之於人觀其身之所處則可以知其心之所好則其為人之賢否可知矣是故清幽絶俗之士必不好居乎市廛闤闠之中貪得競利之人必不好棲乎山林泉石之畔其勢然也永康錢仲道氏家居桐谷之上有溪流在其居室之西潔清可愛仲道於是作軒其傍為燕居讀書之所吾友林先生既為之記而士友之知仲道者多為詩歌以美之餘游永康而仲道持其所得詩若干篇見示因求為之序余由是知仲道之賢矣夫以仲道之才智足以出謀而應變其處乎通都大邑之間而營取千金之利猶探嚢中物耳今仲道乃不進趨乎彼而獨退處乎此自非其心亷靜而寡慾何能若是豈非吾所謂清幽絶俗之士歟雖然山水之趣固君子之所深好而山水之地非君子之可長處者也以仲道之賢雖無爭功名競利祿之心以求用於世吾知欲得賢才而舉之者自不能捨仲道矣其可以長處乎涵清之軒也乎仲道為人倜儻輕財好義嗜學而能文章喜與士大夫游時人亦以稱之洪武二十有八年夏六月朔日序
  林氏族譜序
  吾邑東南鄉之故族林氏為盛蓋自五代名晉時有諱熈者仕吳越錢氏為黃巖丞始居於邑之浦東里熈四世孫有曰儀文者在宋某年間遷居於邑之莘塘儀文之四世孫有曰某者仕為觀察判官以行能顯於時儀文之若干世孫某者又分居於甓山若干世孫某者又分居於橫溪莘塘橫溪甓山三地相去三四十里而皆在邑之東南三族者既各蕃盛故凡居於邑東南鄉與凡往來者莫不知有林氏焉在宋元之際登仕宦之途者難如升天茍得一資半級之榮往往張聲挾勢跨服閭里自為長雄其或無仕宦之階而富於貲產者亦多自結於貴要之門以求尊異於凡民林氏之先當其時有官者既不挾貴以驕人其無官而殷富者亦皆安居自守優游田裡間又以詩書相尚而無有附權趨勢之風故其流波餘澤傳至於今而其子孫猶有能循蹈規矩篤學敦行以不失其先世之遺聲者嗚呼是可以稱故族矣余觀世之所謂故族者莫不有藉於其先世之餘光焉然其先世有以仕宦功業稱者矣有以文學行義稱者矣有以道徳聞望稱者矣若其徒仕宦而無功業有文學而無徳義衆人雖尊之君子弗尊也然而君子之所尊者亦惟尊其身之有者而已使為子孫而能繼其先者君子固益尊之茍不能然者君子不惟不尊之固益賤之矣何則為故族之子孫而能繼其先者不徒為其身之榮而尤足為其先人之榮豈不益可尊乎為故族之子孫而不能繼其先者不徒為其身之辱而尤足為其先人之辱豈不益可賤乎蓋為凡民之子孫則人之責望者淺為名人之子孫則人之責望者深理固然也世之妄人不知是理至有生於名門右族而其行無一善學無一長者亦徃往挾其先世餘榮以高人亦有其先人徒取仕宦文學之名而其實舉無足稱或以多貲末技貿取㣲官及得遙授虛職至有冒祖他族之貴顯者亦毎毎號於人曰吾祖為某官自謂故族子孫以自高而不知恥其視林氏子孫賢不肖何如哉林氏之子孫其存而最賢以文行著者咸與余友故余知其先世為詳今為永康儒學訓學曰師言者乃余所謂最賢而以文行著者也師言以其所修族譜一編徴余為序其編首余不得辭故既為述其先世之盛而又為之盛道夫世俗所謂故族子孫之謬妄者以為其後嗣之戒雲
  草心堂詩序
  為子者之不足以報其親之恩亦猶萬物之不足以報天地之恩也天地之恩非萬物之所能報而萬物之中有超乎其類而聖如堯舜足以參賛天地之功者亦可謂能報之矣然而堯舜之心亦未嘗自謂足以報天地之恩也故孔子曰堯舜其猶病諸父母之恩非人子之所能報而人子之中有超乎其類而賢如曾參足以承順父母之志者亦可謂能報矣然而曾參亦未嘗自謂足以報其親也故孟子曰事親若曾子者可也言萬物之靈者莫如人而人之中莫靈於堯舜堯舜且以為不足報天地之恩況其不如堯舜者乎故人之孝者必曰子而人子之中莫孝於曾參曾參且以為不足報其親之恩況其不如曾參者乎昔唐之孟郊有知乎此故郊自念不能報其親而作為遊子吟之詩有曰難將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其意蓋以天地之恩喻父母之恩而歎其難報此非知孝於親者其能發此乎然郊之詩以厄於覊旅窮困不得養其親而作固宜其形於言者如是今吏部郎中永嘉楊公為人溫良謹厚方其未仕也未嘗旬月違逺其親其所以事親宜無不宜矣及其既仕而尊公捐館又得循例歸盡䘮塟之禮今公復出而仕於朝太夫人在堂既有二弟足以為養而其祿俸之入又足以資其祭養之具是其身既無覊旅窮困之悲而其親信非如郊之不得養者顧乃亦以不能報其親而有取於郊詩語名其堂曰草心人固不能無疑於公者余以謂不然人子事親之心凡其易於自足者必不能孝於其親惟其常不自足者斯能孝於親者也孝如曾參且不自足公固學曾者也烏能以是而自足哉推是心也不惟能孝於親要必能忠於君矣不惟能忠於君凡日用彝倫之間將無所不用其極而人道於是乎盡矣若然則顯親揚名將於是乎在豈果不能報其親如寸草之於春暉乎公固於此自期而士大夫亦以是期於公者觀諸公因公之有是堂而為之作為歌詩者可見矣公以諸公之詩宜有序而以屬於余余辭不獲故為說以序之如右
  瑞菊軒詩序
  余聞之人之將昌必有嘉祥蓋嘗因斯言而考之其驗者多矣今觀天台求君之事尤信求君字孟直素以高醫聞州里洪武十七年朝廷命有司選舉精通醫術之士為醫學官天台以孟直應選孟直以親老恐不獲終養憂形於色時方秋暮庭前菊盛開孟直所種白菊其間有一幹吐黃華者然未嘗有黃色種也孟直之尊人偶見而異之是日孟直方戒行李明旦當上道送客盈門其尊人因指以問客曰此何兆也客有識之者曰當為君賀矣夫白與黃皆色之正者白為金色黃為土色金王於秋土兼王於四時而土又生金者也菊秋物也白雖其時之正色而是月乃秋土方王之時白菊而有黃華其得時氣之多者乎昔人嘗謂菊為華之隠逸者而黃又色之貴者是兆適見於孟直起行之時殆造物者假此以示告於吾孟直耳茲行也其將被寵光而還閭里之兆孟直至京果承恩㫖得授其縣之醫學訓科受符命服朝服歸拜見親鄉人榮之於是咸以向者之菊為瑞而客之言信矣余嘗考古傳記見其所載妖祥之事妖者常見於凶人之家祥者常見於吉人之家豈物之有知因人而示兆邪蓋人之氣與隂陽造化之氣常相流通此感彼應吉凶各從其類猶影之於形響之於聲耳此理之常無足疑者前世名儒或指以祥瑞之說為非皆棄而不道蓋以其所不可信者而廢其所可信者其亦未之思耳餘今嵗始獲交孟直孟直之所以致此余固未足以知之然考之於其郷之士友皆以為言孟直之尊人以上世多善人而孟直又能承其祖父之徳其醫術蓋傳於其婦翁胡君克銘者胡君之術妙絶當時行於浙之東西而浙東西之名能醫者莫能與之抗孟直既得其傳則專以濟人為務人之獲其濟者或懐而願報焉孟直於其貧者不惟不責其報雖報之物而不忍納曰在我者當如是也豈望報乎其富者或餽之豐而不拒曰在彼者當如是也又何辭此可以見孟直之為人而其所以致祥者不為無自矣嗚呼人之常情莫不以得大官為榮而孟直之所得特官之至卑者而人亦榮之又以為休祥之應何歟蓋榮孟直者非徒以其得是官也以其得官而又獲歸鄉里以養其親也使得高位重祿而不得以供其子職又或以貽其親憂孝子之心為何如然則孟直之所得不既多乎雖然禎祥之事致之甚難而失之甚易妖孽之事致之甚易而消之甚難故君子於妖孽之興則必自省而補過焉所以能弭災也於禎祥之見則亦以自厲而崇善焉所以能承休也孟直雖業醫而嗜儒術與余友甚善故於其徴文以為瑞菊詩敘也而告以是言孟直其尚由是而益崇其善哉洪武十九年九月九日序
  㑹文集序
  天台賈君某公之裔孫也壯嵗嘗馳騖乎功名之塲華焰乎時矣今既老且病無所用於世猶愛與當時名士大夫游有文詞之好嘗養病於石橋山中自號石橋病叟又多游華頂峯與高僧逸人為方外友復號華頂山人其居在邑地之東蘭田之上素稱蘭田賈氏名其臺曰忠敬之堂堂之兩廡為閒居七所所各有名其自號與其堂廡所以命名之意大夫士多為文若詩以述其志又其所居景物可詠者其目有八謂之蘭田八詠所得詩文若干篇君取之日廣作者日富遂以其類分為五巻縂題曰㑹文集余去冬遊天台始與賈君相識因出其所集詩文示余且屬為之序今年余館於丁村數與賈君往還每見輒以㑹文集序為言余身既不敏又屬以多事亂懐執筆欲作而復輟者不知其幾也既而竊自笑曰賈君之所得可謂多矣然使作者皆如余之難成雖至篤好亦何以致多如此哉語曰長袖善舞多財善賈夫以余之不敏賈君冝無怪於其久而無成也嗟夫世之人惟名是務惟利是圖身隨年衰老而益堅者何限其視詩書固若塵氛之過目縲紲之在前耳求其能如賈君退修晚節以斯文自娛者幾何人哉文章固儒者末事然其所論非聖賢之法言不敢道足以使讀者感發而興起賈君於羣公之作非欲以誇美於人也將取其言以自益其身又將傳其子孫也可不集乎余又可不為之序乎洪武十有九年冬十有一月甲子序
  送貢士張季容序
  近制郡若縣嵗各貢其學之高第生一人皆以正月至京有司試其業中者始得陞於太學毎嵗四方之士來者率餘數千人預入太學者多不過千人其獲中是選者茲亦難矣然自有貢制數年以來吾郡合屬邑貢者嵗常六人無一人不入太學者豈其業果皆有成乎抑亦有幸乎非惟中是選者之榮而凡吾鄉邦之士皆與有光矣今嵗以張季容貢季容之色若有不足者豈誠以有未至而難之邪余觀往嵗貢士雖其才業在季容下者亦無不取於有司況如季容而有不得志者其意固不在是矣古人有言滿招損謙受益季容其不敢自滿而謙受益者乎若是吾將以逺者大者期季容矣方今聖天子在上天下之才羣萃於京都其大者宜深道徳小者亦必精藝能巍巍赫赫當與國家隆熈之象相符季容得遨遊其間將不自足之心求益於其人將無所不完而為大成之學矣譬猶海之於水也以深有容之量而當衆流之衝其涵蓄豈小哉季容之於是行吾知其非求貴者也業果有成者也宜足為吾黨之光者也洪武二十年正月日序
  仙居陳氏世譜序
  陳氏始居在縣東三十里之陳家嶼至十二朝奉始遷邑中今子孫散處鄉邑按譜陳氏始㣲傳七世至特進公始以文學忠義顯聞當世位至金紫光祿大夫贈特進自是以後子孫多至大官為僊居文獻世家可謂盛矣凡物之盛恆始於㣲則㣲者盛之本也可不重歟世有恥其祖之㣲棄之不道而逺附於他名族者其亦不知之甚矣陳氏初譜蓋特進公所著故述自始祖而皆因其當世稱號之實而無所文飾附托焉可以見君子之用心矣今譜乃特進公九世孫之賜之所修也其家舊藏世系圖為三紙其一紙始自始祖至於六世其次紙始於六世獨列十二解元十二朝奉十三解元十六郎四人餘若干人皆不列而表為近𣲖又其次紙始列十二朝奉次及特進而表為本𣲖蓋作此圖者特詳於其所自出固無足怪也但其所謂近𣲖者於六世七世之間失著支系是以於世代莫知所屬故今譜於六世之下惟十二朝奉特著特進一人而餘皆缺所生不著所謂信以傳信疑以傳疑蓋其慎也家譜之作所以尊祖重宗者在乎是所以序族正家者在乎是是以自昔賢士大夫重之今之故家大族求其譜牒明備者有幾為其子若孫而能修舉者復有幾此子頴之為是譜所以為賢歟子頴之賜字也陳氏在宋盛矣然歴元至今未有顯人今子頴方以儒生應用於朝光顯有日矣子頴之先若特進公之忠貞制參公之清愼子孫所宜師法者余深有望焉洪武二十七年七月日序
  壽雲林隠君詩序
  人之福莫先於壽故自欲其壽者雖庸人愚夫葢莫不然惟人慾其壽者非正人君子有功徳及物者不能致之乃知以壽相祝者要皆出於愛好無已之情而非茍然也王君伯禮以雲林隠君年滿六十將其生日二月朔旦奉觴稱壽合諸公嘗與雲林友者作詩以為祝作者八人以詩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之語分為八韻為詩八篇屬予為序吁若王君之愛雲林亦謂至矣將為祝壽之詞不以一人之私情為祝而必合以衆人之公情其愛之不已至乎雲林其亦有以致之矣夫雲林居於臨海黃沙白水之間一布衣耳然有愛人之徳稱於士有周事之業信於人其致此宜也然余聞徳施於人而不責其報業行於世而不計其功則福不求而自來壽不求而自致若然則雲林之福壽豈易量哉此余之所以祝雲林者其寧不以為然乎洪武戊辰雲林生日前二日序
  送鄭生序
  洪武丁卯春余始領訓經事於仙居邑庠是時鄭生亦始來就學余授以蔡氏尚書越四年以是經登鄉試第明年當㑹試於春官適以病不果行今年洪武二十有六年夏四月生以疾愈赴京來別於余余時臥病且五旬余有重病而生有逺行相顧而別不覺流涕余病不能為詩言以贈生平時訓誡之辭既以語生使藏之胷中矣茲不復道聊使人書此數語以畀生庻以識吾與生離合之嵗月以見相與之情焉耳且重告曰生茍不負乎吾言斯足以善乎其身顯乎其先不然其何以獲祐於人與天嗟乎夫以生之勇義其能負乎余言別之日是月乙酉也天台王某序
  思養堂詩巻後序
  番陽施蕃衍氏以二親俱亡不得致其養為感乃以思養名其堂所以寓其哀慕之情也士大夫與蕃衍游者咸為歌詩以道其志余得而讀之歎曰若施君者其可謂賢矣世之人子有於其父母生則不能盡養死則不能盡思者由其視父母如蜩螗之於蛻殻耳使視其身非父不生非母不育則其於父母存亡之間焉有不能盡養而盡思者哉今施君於其親之既沒而能以不得養為思則其賢於人逺矣然余觀世之人固亦有如施君之思者矣使其能以是心於其親之生而恆以欲養不逮為憂則其所以事親者必無遺憾矣豈不尤賢乎哉且吾聞古之人至孝於其親者色不忘乎目聲不絶乎耳是故非法之言不敢出於其口非道之行不敢作於其身故能不辱其身以顯其親今施君果能充其不得養之思而進於此則雖古之至孝其何以加於施君哉傳稱大孝終身慕父母者惟於大舜見之嗚呼舜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顔淵豈欺我施君其盍勉之
  憑逺樓記
  天台山水之勝甲於東南其雄峯絶澗如華頂石橋之屬皆名聞天下至於無名之地雖平丘隘壑亦往往清絶可愛故其人皆獲占形勝為居韓君茂常為天台人宜其得此邦之竒觀者然而居當闤闠之中四靣皆周垣聫屋嘉山秀水近在先後而不得延覧於戶牖之間心甚陋之視其所居東有隙地方數仞曰茲豈不足為吾登眺之所乎遂鳩材僦工構小樓數楹於其上既成憑闌而望之則見長山橫其東大谿紆其南赤城壯其北與凡逺近諸山皆環視面向千態萬狀咸若呈竒獻秀於此樓者於是向之不得見者至是蓋寓目焉盡得之矣韓君於是欣然以喜而命之曰憑逺既日與賔友游觀於其上復自慶曰使居千金之富三公之貴不能以得此樂也嗟乎天下之物可愛者非一而人之所尚亦毎毎殊異寳貨器服珍怪之品非窮智力爭勝負不能得之未必可為樂卒足以為累然而天下之人求之日益力慕之日益衆至如江山風物之美所為不假人為而出乎天造者雖王公之勢不能專匹夫之賤可得而有既不待智力而能得之足以為樂而又無所為累而人迺有好之或好之而未必能樂之者何也蓋此可以怡神而彼有以利身利之所在衆人之所必趨而閒靜淡泊之味非君子有不好豈非宜然歟今吾韓君才足以有為智足以有謀其於世所謂利使小屈其志違其心取之如培土耳乃獨韜光晦影退守一區為山水之好而有自足之意其信有樂於此歟然吾聞之君子之樂固有在內不在外得於心而無待於物者故雖身處蓬茨之下饔飱不足而樂存焉蓋古有其人而今未之見也吾聞其語而未知其道也使學焉而有得尚當為君道之洪武十九年六月二十六日記
  環翠樓記
  樓以環翠名者多矣或以竹樹之周遭或以山林之囘互其所處不同而其義一也天台固吾郡名邑山水竒勝然其土地瘠隘溪山林壑十居六七可耕可藝之地絶少可以開心目舒眺望之地尤少獨為邑治之所地稍平衍長林大山包羅四靣岡巒秀偉草木森鬱足以游目騁懐而胡氏之居實在邑之東門有樓以為登覧之資憑闌四望惟見蒼翠之色照耀人目爛然如金碧相輝甚可賞也是以其樓有環翠之名胡氏之秀士曰彥理者為邑庠生與余交間嘗屬余記之且曰斯樓蓋有資於吾者於茲讀書焉則無塵務之干心融而理得於茲鼓琴焉則無俗士之擾氣定而心和吟詠則景趣在目而妙語自得焉燕飲則風物稱懐而累觴不醉焉喜而登於茲諸峯之態若舞躍於前而與吾同體者悲而登於茲衆壑之狀若斂戢於下而與吾同戚者觀於泰然者足以忘吾憂觀於淡泊者足以消吾慾仰瞻宇宙之大豁乎其開吾之心胸也俯視品物之盛充乎其益吾之智慮也斯樓之有資於吾非一言之可盡也吾於他所非不有得焉而獨於茲所得尤多且深也余聞而歎曰嗟乎人之有環翠者不知其幾矣其亦有得如彥理者哉然其所得者不過山林竹樹之色而已胡氏之樓其取名雖同於人而彥理之所得獨有出於名義之外者其識趣豈淺哉夫人莫不觀於水也而智者之於水則有得於其周流無滯莫不觀於山也而仁者之於山則有得於其安重不遷傳稱智者樂水而樂仁者樂山而壽以其得之之深故其致效之大也吾恐彥理之所得未能如其言耳使果如其言則斯樓也非徒為游息之所而為進修之地矣是余有望於彥理者矣若其游焉息焉而已豈余所望於彥理者哉洪武十九年十一月日記
  一清軒記
  天下之物莫貴於清莫不貴於汙天下之情亦莫不好清而惡汙何也葢清者善而汙者惡好善而惡惡人之性也物之出於天者其清莫如風出於地者其清莫如水風之清以動萬物為功水之清以潤萬物為功而物由之以生以長以遂以成清之為用大矣是以王者清而四海以平侯伯清而國以寜官師清而政以成葢清則明明則公公則仁仁則何處而不順哉故君子惟患不清也今夫人見一亷士焉鮮不貴而愛之以其清也見一貪夫焉鮮不賤而惡之以其汙也至於其身則不知所貴而乃汙之豈視其身不如他人哉利慾交於中而不能自克耳黃岡張侯以一清名其軒求余文以記之餘謂張侯葢知貴其身者歟人固患乎不清也而清又患乎不一能一於清則小物不足累大物不能移而吾身常超乎萬物之上矣其貴孰加焉夫人固有於平居無事之時頗清明自期及臨利害僅如絲髪則窮智力巧為趨避以求必得者葢由其守之不一耳故清而能一斯可以言清不一則不足以言矣書曰惟精惟一是則一豈易能哉要必精乎義利之辨而後能不然則是物之來眩惑於前而莫知所從烏保其能一乎故君子必貴乎學也張侯為武官而好文辭其接人貎恭而言文蓋喜學者昔呂䝉為吳將初不知學後與魯肅論議而肅驚之以學故也蒙之學徒以知軍旅之用猶有過人者況學君子之事乎張侯方年盛力強又幸生太平之時職務多暇足以有為茍能因其所好而事學焉則他日所就豈余所能哉洪武二十年嵗次丁卯冬十一月日記
  愚軒記
  同邑盧浩然氏居市南窮巷中以書史自娛淡然無意於聲利名其所居之軒曰愚軒或有疑而問之者曰人莫貴於知不貴於愚自號其居何歟浩然曰子何知智之為智而不知愚之為智乎吾觀世人之言足以飾非才足以應變侮凡愚如賢哲取貨利如拾芥食飫膏粱服厭紈綺凡其所圖莫不從意如取如㩦若大有為人畏之若豺狼附之若蜂蟻者豈非人之所謂智者乎然而或陷於陷阱或圮其室家而不顧如彼者非吾之所願為也至若言不能出諸口事若不能任諸身或見欺於計黠或見侵於強暴衣不完布褐食不足糗糒凡其所為無一之宜不競不爭如無識知人視之如草木棄之如塵土者豈非人之所謂愚者乎然而常處乎坦夷不憂乎顛危如此者乃吾所願為也以吾論之世之所謂智者反有不逮乎愚而所謂愚者乃或有過於知吾安得捨彼而取此哉余聞其言而歎之曰嗟乎若浩然者其可謂善於保身者歟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浩然其殆近之矣雖然是道也豈徒足以保其身而已哉抑亦可以進於學歟人惟患乎自智而不患乎自愚蓋自智則志驕而無所容自愚則志謙而大有所受故顔子以上智之資猶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以今世之人觀之顔子豈不近於愚者哉殊不知顔子之所以去聖不遠者政在乎此吾用此知衆人以其愚自智故愚益愚君子以其智自愚故智益智智愚之所分者豈不在是歟今浩然有明敏之資有志於學而能以愚自守由是而進將何所不至者矣夫善保其身特餘事耳故余樂為之道其説以為其軒之記雲
  潛菴記
  動物之在天地間飛翔乎雲霄之上依日月濡雨露鳴呼奮擊無不如意者鴻鵠鷹隼之類是也士之處高位而得以大行其志者似之潛泳乎淵渚之間歡泉波棲薀藻羣游族聚亦得以自適者鰷魴鰋鯉之類是也士之處卑位而得以自安其職者似之是以君子有取譬焉應城文學石渠張某字克昭由太學上舎生典敎於茲昔與克昭同游於太學而今居輔弼侍從之職為聖天子肱股耳目之寄者簮連袂接於朝矣而克昭為小邑學官守簡編事鉛槧於寒齋冷序之間宜若有不得志之悲者然早夜勤勤為諸生談說詩書敷闡古聖賢敎人之遺㫖而樂皇上育材之盛恩有怡然自得之意或有異而問之者曰視子之資似非役於人者然伊昔與予同游於太學之士躋青雲而展驥足者衆矣子獨不能與之追逐後先而乃猥守㣲官於荒墟陋邑間無以自顯於世而與彼守錢幣米鹽之賤職無甚異殆有似於淵潛之常鱗耳豈不有歉於雲飛之俊羽乎克昭笑而應之曰人各有命萬有不齊故有同母而出者貴賤或異同室而居者貧富或殊況乎一時同游之士殊方異俗偶然而合生非一門長非一家者其或顯或晦或沉或浮烏可必其同途而共轍哉而況人各有才不才之殊朝廷任使必擇其宜譬彼魚鳥飛潛異才是故能潛者遂其潛能飛者遂其飛而後鳥得為鳥魚得為魚此宰物者所以不勞而物各得其所也借使能飛者而強之潛能潛者而強之飛則鳥不得為鳥魚不得為魚宰物亦徒勞而無益矣然則彼處高位而得大行其志者固猶鳥之能飛而遂其飛任人者於彼非過也宜也吾之取卑位而得以自安其職者亦猶魚以宜潛而遂其潛任人者於我非不足也亦宜也雖能飛者遂其飛之勢固樂於飛矣能潛者遂其潛之勢又豈不樂於潛哉故以其勢言之則飛者誠非潛者之可及以其樂言之則潛之樂未必不如飛者之樂也或者又難之曰物固有能潛而能飛者矣蛟龍是也子徒宜於潛而不達於飛不亦病乎克昭復應之曰吾聞惟智者然後無所不能自聖智以下則通於此或不通於彼能於彼者或不能於此故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吾非不欲為聖智也不能也子以聖智之事責於吾其將責魚之不為龍乎斯亦過矣於是難者唯唯而退克昭從而為之歌曰鴻鵠雲飛人所希兮鰋鯉淵潛人所卑兮雲飛之高吾弗如矣淵潛之卑其庻幾矣潛而弗能是吾憂也飛之未能匪吾所羞也由是名其宴居之室曰潛菴雲洪武三十有一年二月壬寅記
  新城袁氏作官塘坂記
  新城為杭屬邑在郡西南地通閩越路不絶人邑城之北有地曰官塘坂實為四達之衢其地卑下天稍雨水溝道非騎不可行自元盛時已然及四方兵起張氏據有浙西修作城壘道路磚石盡為板築之需而官塘坂之路於是益壊矣時或多雨浸淫則數里之間水汪洋若大津然居民行旅恆深病之邑人袁氏叔義叔信伯仲父昆弟也以友睦勤儉家致饒裕暇日相與謀曰吾邑土所病有如官塘路者路之治否雖非吾責然幸有贏餘其何忍諉為非我恬視人病而無恤乎遂捐巨資取石於山質甓於窰食工僦匠始於癸亥某月某日畢於某月某日自官塘西至於塔山大衢延衺數百千丈不期月而告成於是逺近往來之人無不歡忻稱歎歸徳於袁氏矣吾仙居學敎諭徐公於袁氏為鄉先生既為余言其事且屬曰願有紀述俾由其路者無忘袁氏余聞浙右自昔號稱饒麗之地富室巨家連絡州郡其人財力有餘宜知無不為區區官塘之路何至有待於袁氏乎豈其人念不及此歟雖念也而不忍用其財歟何其宜為不為而獨成功於袁氏也凡人未富而行弗遂其所為則思富而有以施之及其既富而又得此望彼為無窮之謀率致殃及其身災及其子孫而無一善之能為此天下之美事所以少成其志袁氏之蓄積宜無大過人者而其所為有如此是出於其類逺矣有出類之為者必有過人之節考袁氏兄弟以同祖之親而友愛不啻如同父者其兄弟俱強壯男女成列矣猶同居共㸑中外怡怡無有間言是宜其足以阜業成事也而官塘之事固袁氏之小者爾故於是又以著其大節焉夫有大節者足以成天下之大事況小事乎哉使袁氏昆弟於凡所當為無不盡其心力如此傳所謂一鄉善士不足稱之矣於乎天下之大道其成壊利病固有甚於此者吾徒豈無有為之心哉而乃有愧於袁氏何也吁其可愧也夫其可感也夫洪武二十年三月庚申記
  養志齋記
  武陵彭君徳潤由國子生為金華永康縣之文學扁其寓舎之齋曰養志求予文以記之予問所以命名之意因告於予曰始吾以邑弟子員貢於春官也吾父與母撫而告曰汝今充貢於朝行將受寵祿矣得祿而欲以養親固汝之志也然吾二人年方莫矣汝有弱弟未能自立吾二人者雖欲就汝祿養其可得乎且家有薄業今女弟輩勤力其中足以供衣食在我可無憂於汝矣然我念被國恩為日已久若其受任宜益愼爾身以宜厥職使上無負於朝廷下無憂於父母如是則汝雖菽水之養不及而我亦如受列鼎之奉於汝矣汝其識之及吾得官來處茲土吾父嘗逺來視我又申以前訓毎因徃來遺書亦未嘗不以是為言吾服膺不敢忘故揭名於齋思免厥愆以成吾親之志焉余聞而歎曰嗟乎凡人之為父子者莫幸於其志之同莫不幸於其志之異求之於世父欲為善而子不能成之者固多子欲為善而父不能成之者亦衆慈孝之恩所以難全者率由於此今彭君之父欲其子之為善而彭君又能成父之志可謂父子同志而有莫大之幸矣其欲全慈孝之恩也不亦異乎予嘗讀古書觀郄超付門生以書篋之事亦可謂知愛其親矣然其愔之志在忠於帝室而超乃比於桓氏則是其父有善志而超不能成故超雖有愛父之心而不足以為孝愔雖有愛子之心而亦不得遂其志用是觀之父子之間其志一或有異則其慈孝之難全也如此可不戒哉今君既欲成其親之志則宜蚤夜惕厲以無忘其親之訓使凡所為無一不蹈於善而令聞佳譽日接於親之耳而樂乎其親之心如是則雖曰逺離其親而與恆侍膝下者何異雖不及養其親而與日奉甘旨者何別君之心雖未可以是為足而君之親之心既以是為安則君之為子職者亦庻幾矣觀世之為父母者於其子之得官則有望於財貨之奉以充其口體之欲者多矣求其欲子之謀身宜職以無負於國家者幾何人哉如彼者子雖賢聖而欲致親之樂亦難矣豈非大不幸歟今君之親其志不在彼而在此則其賢於人也逺矣有賢父母而為子者欲成其親之志猶導東流而歸滄海耳其孰能禦之吾固知彭君之得以易全其孝矣茲非其所大幸歟余今年游永康既聞彭君之尊人某以公正信義服其鄉人而又聞彭君嘗能奮不顧死脫其尊人於危難之中其父子皆可謂賢於人矣故於彭君請記其齋也是以樂為之記雲
  杏洲記
  士大夫平居談說莫不貴樸素而賤華靡至其栽植草木非松梅蘭菊之屬不列於堦庭垣徑之間若桃杏之類則屏而逺之宜若高矣然而自晉以來惟陶元亮輩數人以愛好前數物其事傳至於今而不泯而他人之種松植梅者不知其幾皆寂乎其無聞而吳人董奉乃獨以種杏為後世稱道至乎今何哉豈非物之顯晦因乎人之賢否惟人之能重物非物之能重人歟吾用是知高世之士無所好則已茍有所好雖賤物亦可因之而顯庸俗之人雖好天下至貴之物人亦不齒之矣然則為人者其可不思所以自重其身而乃欲取重於物歟同邑趙叔威氏以業詩書之餘究心醫術務以活人為事居於邑南峽嶼之東其居之所有洲焉叔威種杏其上人因名其洲曰杏洲而求文以為說余於是知叔威之賢矣使叔威而欲取重於物何不有取於松梅蘭菊之屬以為高而獨有取於杏此其志非欲取重於物可知矣吾知叔威之好不在於杏而有慕於董奉焉耳豈有他哉雖然奉之事易學也奉之心未易學也今以奉之事言之奉居廬山為人治病重者種杏五株輕者種杏三株乂於杏林中以杏一器換榖一器榖少者虎逐之乃以榖賑貧窮夫為人治病而使之種杏又以杏賣榖以濟人其事固易也向使其心不出於愛物之餘人或可得而欺虎可得而使乎誠之足以動物也如此故君子惟患乎不誠也何患乎物之不動乎叔威如果有志於奉其尚以奉之心為心哉又安知無動物之驗如奉者哉又安知後世之稱叔威之杏洲又不如董奉之杏林也哉洪武二十九年四月朔日黃巖王某記
  春暉樓記
  同邑丁君某世居天台之螺溪其先在宋有為某官者天台之人數其邑之故族必及螺溪丁氏丁君於某官為若干世孫其考君字某早䘮父母夫人孔氏守節不貳長育丁君之兄弟數人成家室以壽終丁君既不幸夙䘮所怙幸恃其母以有立以是能事養有孝聲母夫人既沒始於其所居中堂之後作重屋為樓既完取孟郊遊子吟詩語扁之曰春暉曰吾既不得養吾父又不能盡孝於吾母其以是為識庻以永吾思也間嘗屬予記之嗟夫昔者孔子謂仲由事親可謂生事盡力死事盡思者也今丁君其亦有仲由之思歟且古之君子孝於其親者目不忘乎其色耳不忘乎其聲心不忘乎其志以至出言舉歩之間無一事之敢忘是以不羞其身不辱其親而令聞長存今丁君既已念大恩之難報其亦將有在於茲乎嗚呼如丁君者有以稱故族之胄矣孟子嘗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余亦以為所謂故家者非謂有世官之謂也有世徳之謂也世之妄人多挾其先世之餘榮雄視閭里施施然自以為有餘及考其行則為子孫不能事其親為臣不能事其君嗚呼此其人固已大辱其先矣而又挾其先以自高多見其不知恥也丁君生於世族既能孝於其親又倜儻多文而不以上人可謂無忝於其所生而超乎流俗逺矣余雖粗解文藝然未嘗好於為文因丁君樓居之有是名而美其志也故喜而為之記
  皆山樓記
  天台陳惟永氏有樓曰皆山之樓所山丁公於惟永為外昆弟居同里故托余為惟永記之餘既未嘗好為文詞又未嘗得惟永之為人及登其樓觀所謂皆山者固辭無以為記所山公因語余以惟永為邑故族世居溪口號溪口陳氏惟永昆弟五人長惟賢以茂才舉為某官惟永其次也有弟三人俱長茂有成立矣而其二親俱壽考康寧惟永作樓為高明之居與諸弟奉其親環樓皆山也連峰疊嶂青巒翠壁列秀四旁舉目成趣時登斯樓奉觴稱壽其二親必歡然為喜惟永以斯樓多佳山足以娛其親故以皆山為樓之名余惟天台山水之勝為吾邦竒觀惟永居其鄉而有山水之觀宜也然山水豈足以娛親哉惟致其親之喜要必有道焉嗟乎余未及識其人觀其行也能為子者雖菽水之奉而可樂不能者雖日用三牲之養猶為不孝況山水無切於日用者乎然則惟永之能致悅於親當稱其能為子者歟余去年在天台嘗聞惟永之族諸父惠卿父年高徳厚為邑善人慾見之而未能也日或得間至天台盡探諸形勝當求見惠卿父而有觀於惟永也洪武二十年三月日記












  靜學文集
  書靜學王先生文集後
  嗚呼節義人之大閑也求能真知而實蹈者鮮此亂臣賊子之所以常接踵於世也惟知哲之士灼知天理之在人本實而無偽是以知生有不重於義死有安於生故寧殺身以成義不求生以害仁也若吾邑靜學王先生其真知而實蹈者乎先生於死時沐浴具冠服作絶命詞一首而告逝嗚呼人孰不死求如先生之從容就義者真難矣其扶植綱常彝倫豈淺淺哉先生洪武中與同郡方公孝孺林公佑以文行著名林公嘗敘先生之文而先沒方亦繼先生謝世今其文章有刋刻流布者矣先生之文東里楊少師存日欲加纂集求無完稿深悼惜之今寳慶太守謝君世修甫慨生也後而不及拜先生以承其教幸得先生文將以私錢募工刻之為序於後以廣其傳使後來景先生之行者可因文而考先生之心爰以書來告且俾相其事嗚呼林公序先生之文詳矣死而成仁之義孚恐嵗月易將有不知其詳者敬以㓜聞父兄之言書達謝君附之巻尾使後讀先生之文者庻因而得先生之本心雲成化癸巳春三月望日邑人徐孚敬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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