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甥哀詞

韓甥哀詞
作者：袁枚　清朝

本作品收錄於《小倉山房文集/14》

四妹嫁韓氏，生兒曰執玉，豐頤平額，目朗朗照其坐人。五歲授《離騷》，辟咡詔之，引吭轉音，能與古作者意相上下。稍長，畢「六經」，學製藝及詩，清思泉流，起止中度。《詠夏雨》云：「潤回青簟色，涼逼采蓮人。」督學竇公奇之，選置上庠。甥剪鬌，錦襜褕，青袍，抱而騎，鄉之人觀者如堵牆，呼曰：「韓童，韓童！」先是，余以十二歲入泮宮，甥如其年。錢塘父老有存者，指而歎曰：「昔吾見其舅如是，今見其甥如是。三十三年矣！」嗟乎！余以早慧，故不能遠到。然亦入金門，進玉堂，擁吏卒，走數州。今且老，後無替人。念甥質端厚，異日必恢宏其聲光。故每誦甥文章，輒告老母，置酒上壽，慶外孫聰明。

今年秋，妹寄聲來曰：「甥出闈月餘病死。氣將絕，張目問阿奶曰：『舉頭望明月，下句若何？』奶曰：『低頭思故鄉。』歎曰：『果然。』如是者再。呻吟懵呼，喉嗑嗑響沉，瞑目逝矣。」余不解甥之所以生與其所以死，而尤哀其能類我也。為哀詞曰：

羌余抱此千秋之絕業兮，恆獨立而心瞿。得一賢為後起兮，將脫手而傳諸。矧宅相之有此奇兒兮，真懷袖之明珠。乃玉方璞而遽毀兮，苗將秀而先枯。曰兒有故鄉兮，乘明月而賦歸歟。行行何往兮？嗚呼，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