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書
卷七 先主紀第一
卷二 

土運中圮,諸侯跋扈,基搆自吳紹於唐祚。作《先主書》。

先主姓李,唐宗室裔也。小字彭奴,其父榮,榮之父志,志之父超,超蚤卒。志為徐州判司,因家焉。榮性謹厚,適丁世亂,晦跡民間,號「李道者」。彭奴以光啓四年生於彭城〈未名故書小字〉流寓濠泗吳武王楊行宻克濠州得之竒其狀貌養以為子而楊氏諸子不能容行宻以乞徐溫乃姓徐名知誥溫嘗夢水中黃龍十數溫獲一龍而寤翌日得知誥知誥奉溫以孝聞従溫出不如意杖而逐之及歸拜迎門溫驚曰爾在此也知誥泣曰為人子捨父母何適父怒而歸母子之常也溫由是愛之逮壯身長七尺廣顙隆準精彩鑠人語聲清暢常緩行従者濶歩不能及相工雲此龍行虎歩也従溫攻伐身先士卒為樓船軍使以舟兵屯金陵柴再用攻宣州用其兵殺李遇以功拜昇州刺史時江淮初定州縣吏多武夫務賦歛為戰守知誥獨好學接禮儒者能自勵為勤儉以寛仁為政逺近嚮風郡政大治徐溫鎮潤州以昇宣常池黃為屬溫聞知誥理昇州有善政往視之見其府庫充實城壁修整乃徙治之而遷知誥潤州刺史知誥初不欲往屢求宣州溫不與時溫嫡子知訓為淮南節度副使秉國政知誥至京口不樂既而知訓為朱瑾所殺溫居金陵未及聞知誥居潤州近廣陵得先聞即日以州兵渡江定亂遂為淮南節度副使溫至以次子知詢等皆少用知誥猶愈於他人因留輔政宋齊丘曰潤州之命實天贊也初徐氏諸子不齒知誥而知訓尤悖嘗召知誥飲酒伏劍士欲害之行酒吏刁彥能酒至知誥以手爪搯之知誥悟起走乃免後知誥自潤州入覲知訓與飲於山光寺又欲害之徐知諫以謀告知誥知誥起遁去知訓以劍授刁彥能使追殺之及於中塗而還紿以不及由是得免及知訓死溫意潤州預謀就知訓廨有土室繪畫溫像身被五木諸弟皆執縛受刑而畫知訓袞冕正座皆署其名溫見之唾曰狗死遲矣知誥因得疏其罪惡由是內外全活者甚衆而死者猶數家知訓與僧修睦親狎得偽䜟數紙皆修睦手書溫求修睦殺之越人冦毗陵溫伐越知誥以王府兵會戰於無錫前軍敗賊乗之甚急溫暴得熱疾不能治軍知誥率所領疾戰大破之斬首數千級越人棄輜重夜遁時四境底定惟越人為梗因此請平而兵甲遂戢知訓之用事也常陵弱楊氏而驕侮諸將遂以見殺及知誥秉政乃寛刑法推恩信起延賓亭以待四方之士引宋齊丘駱知詳王令謀為館客士有羇旅於吳者皆齒用之常隂使人察視民間有凶荒匱乏者賙給之盛暑未嘗張葢操扇左右進葢必卻之曰士衆尚多暴露我何用此以故溫雖遙秉大政而吳人頗歸知誥武義元年拜左僕射知政事漸復朝廷紀綱修典禮舉法律以抑強暴中外謂之政事僕射溫行軍司馬徐玠勸溫以己子代知誥溫遣子知詢入廣陵謀代知誥秉政會溫病卒知詢奔還金陵嗣溫為節度使諸道都統所為多不法常謀知誥知誥使諭之入朝遂畱為左統軍吳主僭帝號改元乾貞〈知誥欲自尊大故奉楊⿰氵専尊號書⿰氵専僣號則南唐之罪著矣〉知誥累遷侍中中書令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封潯陽公改封豫章公大和三年公出鎮金陵如溫之制以長子景通為司徒平章事居中輔政以王令謀宋齊丘為左右僕射同平章事四年封公為東海郡王五年進封齊王〈始書小字書名既而書公書王以見其漸〉六年召景通至金陵為鎮海軍節度副使以其次子景遷為太保平章事與令謀等秉國政天祚元年王進位太師天下兵馬大元帥二年景遷病以次子景遂為門下侍郎㕘知政事冬安逺軍盧文進來降三年閩越諸國皆遣使勸進人望己歸於是加殊禮建齊國置宗廟以宋齊丘為左丞相徐玠為右丞相冬十月受吳禪攝太尉楊璘奉上皇帝璽綬國號大齊改元昇元策吳主曰受禪老臣知誥謹上策皇帝為高尚思𤣥𢎞古讓皇帝追尊考溫為武皇帝〈自溫以上不追尊則復姓之心見矣〉子景通吳王景遂夀王景達信王弟知證江王知諤饒王以建康為西都廣陵為東都十有二月己夘朔日有白虹二以楊州海陵縣為泰州割泰興鹽城興化如臯四縣屬焉以海陵制置使褚仁規為刺史廬州周本卒〈凡書某州某人皆其節度使〉帝輟視朝一日食不舉樂〈書帝者以見其僣極惡重也凡書帝書詔書制其罪同〉甲午皇后宋氏受寳冊是嵗閩王昶貢方物於京師天子使散騎常侍盧損如閩冊昶閩王不受〈閩自鏻已僣帝號改元矣既稱帝故不受王爵凡書京師皆中原也書天子尊正統以別諸國僣偽〉

  二年春三月壬子日有白虹二壬申大星流於東方夏四月遷讓皇於丹陽以王輿為浙西節度使留後馬思讓為丹陽宮使以嚴兵守之徐氏諸子屢請帝復姓帝謙抑不忍忘徐氏恩下其議百官百官皆請乃復姓李改名昇國號大唐遂考服屬當吳王恪後建唐廟祀高祖太宗以下如唐舊典追尊吳王恪為孝靜皇帝廟號定宗超為孝平皇帝廟號成宗志為孝安皇帝廟號惠宗榮為孝徳皇帝廟號慶宗奉徐武皇廟號義祖徐氏二王如初諸孫皆郡公女郡縣主齊臺門下侍郎張居詠中書侍郎李建勲皆平章事吳中書侍郎張延翰為右僕射平章事以䖍州李章鎮廬州神武統軍王安為百勝軍節度使

  秋七月〈一時無事則書首月〉

  冬十月戊寅,天子受徽號於契丹曰英武明義皇帝〈尤非常故書〉。錢元瓘以嘉興縣為秀州。

  十有一月,以歩騎八萬講武於銅橋,賜將吏以下金帛有差。讓皇殂帝,率百官素服哀臨,命有司供具如吳舊禮謚曰睿。

  十有二月,福州亂,連重遇弒其君昶,立王子曦王子延政爭立於是僣位於建州國號大殷。〈他國悉書者為保大三年取閩張本〉吳世子璉先娶帝女,是為永興公主,璉以公主故為中書令、康化軍節度使。

  三年春正月丙申,詔曰:“比者干戈相接人無定主地易而弗蓺桑隕而弗蠶衣食日耗朕甚憫之其嚮風面內者有司計口給食願耕植者授之土田仍復三嵗租役於嘻仁不異逺化無泄邇其務宣流以稱朕意”

  二月,池州楊璉卒,以統軍王彥儔為康化軍節度使。詔公卿以下議定郊祀門下侍郎平章事居詠中書侍郎平章事建勲等議曰孔子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眀堂以配上帝此萬世不易之法也昔長孫無忌請祀高祖於圓丘以配昊天上帝祀太宗於眀堂以配上帝葢得之矣今國家嗣興唐祚追尊孝徳而以神堯為肇祀之祖宜以神堯配天於圓丘以孝徳配上帝於明堂禮也其服物制度古有常儀一切偽飾願皆罷去奏可司徒齊丘請依春秋郊以四月上辛常夢錫駁曰案禮天子之郊以冬至不卜日魯侯之郊以仲春卜上辛今之四月非郊之時齊丘固爭遂用夏四月〈夏讀為夏商之夏魯用周之四月郊〉議者多哂之詔曰禮莫重於享帝孝莫大於隆親事實重大承以輕眇可謂無其徳而用其事祗加畏焉於嘻爾公爾侯各揚厥職不供迺事國有常典夏四月上辛始郊祀於圎丘大赦境內是夜月當以子初沒而升壇之際皎然如晝衆咸異之遍行封賞羣臣請上徽號不許固請之帝曰朕以𦕈躬託於民上夙夜祗畏常恐弗𩔖矧迺徽號用揚虛美是重弗𩔖固不許因此廢徽號之禮州郡言符瑞者十數帝曰譴告在天聰眀自民魯以麟削莽以符亡常謹天戒猶懼或失之符瑞何為哉皆抑而勿揚言五代同居者七家其尤著者江州陳氏元和給事中京之後宗族七百口每日設廣席長幼以次坐而共食有畜犬百餘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諸犬為之不食建書樓於別墅以延四方之士肄業者多依焉鄉里率化獄訟希少逺近歎異之皆蠲復征役旌表門閭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蝕之。   八月,鄂州張宣卒,以潤州留後王輿代金吾衞大將軍馬仁裕出為鎮海軍節度使留後。冬十月

  四年春正月。   夏四月,樞宻使周宗出為奉化軍節度使。   六月,安州節度使李金全來降,遣鄂州屯營使李承裕帥師迎之承裕與晉將馬全節安審暉戰於安陸承裕及裨將叚處㳟戰死監軍通事舍人杜光鄴及其兵五百人被執天子厚賜之遣還帝致書於晉復送光鄴等請以敗軍行法天子又遣之帝以甲士臨淮拒之乃止〈天子晉高祖也書帝致書於晉惡其抗也〉以金全為宣威統軍洪州李徳誠卒以宣州徐玠代以江州徐知證為寧國軍節度使梁王徐知諤卒

  秋八月,廬州李章卒,以潤州馬仁裕代以天威統軍盧文進為鎮海軍節度使。

  冬十月,幸東都存省故老宴於舊宅,踰月,還。

  十有二月,左僕射、平章事張延翰卒。

  五年春正月,虔州王安卒,以統軍賈浩為百勝軍節度使。

  三月,誅泰州刺史褚仁規。

  夏四月。

  秋九月壬子,有星孛於天市。錢元瓘卒,佐嗣位。

  冬十有二月,葬吳越文穆王。〈凡他國廢立卒葬弒殺告問通則書〉

  六年春三月,廬州馬仁裕卒,以滁州刺史周鄴為保信軍節度使留後。   夏四月,南漢劉龑卒,玢嗣位,葬劉龑僣諡天皇大帝。〈以其僣極惡重故書與吳越異龑音儼劉氏偽撰此字以為名自雲取飛龍在天之義〉遷讓皇子孫於海陵號永寧宮嚴兵守之絶不通人久而男女自為匹偶吳人多哀憐之〈猶書吳人者以其思舊之民也〉詔吳王景通為太子景通表曰古之立太子所以崇正嫡息覬覦如臣兄弟稟承聖教實為敦睦願寢此禮三表許之乃以大元帥總百揆改封齊王以駕部郎中馮延已為元帥府掌記壽州高審思卒以侍衞諸軍都虞侯姚景為清淮軍節度使六月乙丑天子崩〈晉高祖〉秋七月丞相大司徒宋齊丘為鎮南軍節度使以洪州徐玠為司徒侍中帝曰豫章大司徒維桑也衣錦晝行古人所貴以錦袍賜之齊丘至鎮衣以視事羣臣咸謂江淮之地頻年豐稔兵食既足士樂為用天意人心未厭唐徳宜廣土宇攻自潭越始帝曰吾少長軍旅見干戈之為民患甚矣吾不忍復言兵革使彼民安則吾民亦安矣吳越災宮室府庫甲兵殆盡羣臣復請乘其弊帝曰今大敵在北北方平則諸國可尺書召之何以兵為輕舉者兵之大忌宜畜財養鋭以俟時焉使使唁越於武林厚幣以賙其闕冬十月詔曰前朝失御強梗崛起大者帝小者王不以兵戈利勢弗成不以殺戮威武弗行民受其弊葢有年也或有意於息民者尚以武人用事不能宣流徳化其宿學巨儒察民之故者嵁巗之下往往有之彼無路光亨而進以拊傴為嫌退以清寧為樂則上下之情將何以通簡易之政將何所議乎昔漢世祖數年之間被堅執鋭提戈斬馘一日晏然而兵革之事雖父子之親不以一言及之則兵為民患其來尚矣今唐祚中興與漢頗同而𦕈眇之身坐制元元之上思所以舉而錯之者㷀㷀在疚㒺有所發三事大夫可不務乎自今宜舉用儒者以補不逮於是稍用儒臣漸去苛察又將修復故事為後代法未果行而帝疾作

  七年春二月,詔曰:「乃公乃侯,越百執事,欽承嗣命,命爾保元子璟,祗肅天鑒,社稷宗廟永有,終我不敢知,曰:其基永昌,我亦不敢知。曰:墜命罔後,天不爾,諶祐於有徳,厥位艱哉!」翌日,殂於路寢,壽五十六,葬永陵,諡光文肅武孝高皇帝,廟號烈祖。〈徐鉉曰:烈祖少長喪亂,知人艱苦,故不以富貴自處,唯務節儉。身為宰相,事養父母如禮,飲食皆親侍,或周疾不觧帶。溫常責諸子曰:汝輩能如是乎?及建號,即金陵使府為宮,唯加鴟尾欄檻而已,終不改作。接見親族,如家人禮,尊長者親拜之。晚年服金石,藥性多躁,怒百司奏事,必至厲聲訶責,羣臣或正色抗辭以對,事理明白,必斂容慰勉之。旬日之後,多有恩澤,故人思盡力。決死刑,用三覆三奏之法。文武亡歿,子孫隨才以敘,不限資廕,或營其婚嫁,幼未堪任與其無嗣者,內帑以給之;有親老者,倍其數;死王事者,下至卒伍,皆三年給其全俸。故士無貴賤,悉亡身外之憂。〉      嗚嘑,積厚者流澤逺,積薄者流澤狹,不其然乎?舜之後千餘年而有陳,陳亡而田氏専政於齊,禹之後千餘年而有杞,杞削而勾踐得志於越,後世之君建大義於一時,而徳不若舜禹者,亦隨其澤之逺近而興起焉。故晉以天下䘮於狄人,而瑯琊繼之。唐以天下簒於朱梁,而烈祖紹之。然則盜名器,操生殺,制一方之命,抗萬乗之勢者,豈非天歟?烈祖之起,雖無雄才大畧,而深沈寛裕本於天性,幸而適丁中原擾攘之際,故數年之間有足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