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外編卷第五十

外編卷第四十九 鮚埼亭集 外編卷第五十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鮚埼亭集外編卷五十

            鄞 全祖望 紹衣

 雜文

  祝萬九沙前輩七秩序

節逢獻歲正星野之北還序在履端方斗杓之東指慶

初元而撤荔家傳太乙之占撫令節而傳柑戸作紫姑

之卜乃有天生碩果恰逢杖國耆年神祐靈光適値傳

家初度詢皇覽庚寅之日當攝提娵訾之垣時則河渚

梅開湖陰柳綠普天門舊爭逐神鐙佛火而來一介書

生亦隨明月暗塵以至請諸君之並坐聽賤子之一言

恭惟九沙萬老先生前輩南滁勛舊名宗東浙耆英世

胄豐沛風雲之種歴四忠三節以傳家英襃棨㦸之門

兼六鎭九邊以建節是以王姬下降貳室宏開帝妹來

歸盈門有爛至若數甘陵之圭臬比跡膺滂推汐社之

宗盟追蹤方謝蕺山理學薪火籍之長存竹浦文章枹

鼓因以不替積十六朝之喬木萃五百里之德星夫明

德之後有達人然極盛之餘難繼起先生則拔幟於過

庭之日巳壓時流操觚於就傅之年便驚前哲覩嵇侍

中之狀貌知爲叔夜之兒聽陳司空之議論識是元方

之嗣雕成講義洛陽之箋素俱空選就文鈔鄧林之棗

棃都盡於是挾天人之三對信筆 彤廷揮時務之萬

言含毫 紫禁翰墨映螭頭之日早朝罷後承蕉露以

硏磨奚囊載雉尾之雲退食歸來𤑔蘭膏而排纂詩成

珠玉新聲播在六宮袖惹氤氳香氣攜來五夜光芒萬

丈凌轢一時文苑揭爲斗樞藝林驚以天半乃復掄才

冀北俱登天駟之羣校士黔南大啓夜郞之陋羨珊瑚

之結網綘帳增輝喜桃李之登門緇幃生色豈期素乏

宦情遽興歸思念故園之松菊厲晩節以相需急舊國

之蓴鱸訂佳期以未艾北高峰下別業三椽南屛山前

遺書百卷窮年皁帽訂豕虎之訛淆十載藜牀攷蟲魚

之細碎杜元凱集春秋之解夢魂自膏肓墨守而成衞

櫟齋成戴記之書精力從繭絲牛毛以出野鈔國史羅

網於枯函墜𥳑之中秦篆漢文摩挲於斷碣殘碑之下

芒寒色正笑石渠天祿之非精日曜霜淸嫌菉竹絳雲

之未博凡此葢巨公元夫所希有寧祗薦紳學士所未

能更有一端尢爲獨感以蕪文之陋劣久慙荒落於三

冬況末學之伊吾長媿空疏於七錄則是此閒傖父了

不異人何意閒世明公竟爲側目殷勤訪戴倒庋傾筐

慨推袁班荊贈紵開稚川之文籍盤三壩以借縹緗

啓曹氏之書倉醉一瓻而檢部帙道旁苦李得荷陶成

爨下焦桐還加拂拭是則古人知巳之恩所以盟之肝

膈而志士神交之感直以等諸生成者也茲當春日之

登龍幸際稀齡之稱兕爲蒼生而屬望甫申嶽降尚期

北闕之徵車戀末契而從遊黃綺籌添願長作西谿之

逸老三杯藍尾聊當泛粥之卮一唱陽春好作看鐙之

  李甘谷五十序

甘谷去年秋以脾泄病甚醫師視之皆曰不治卽親友

望問見其狀者亦皆曰不治予謂老友陳丈南臯曰甘

谷無死法南臯蹙額應曰固幸其然也但病甚劇奈何

予曰砌里李氏在吾鄕葢文獻之職志也自櫟軒棟塘

以來十餘世矣賓父子年封若戒菴昭武世其學弗替

而杲堂先生集其成其中若侍御之淸望黔撫之懋勛

儀部農部之死事李氏之名德固不僅以文章而杲堂

以晞髪吾汶之風節出而紹之又能以文章發明先世

之忠孝斯其立言所以獨尊況是時也李氏之難亟矣

杲堂以一身支柱其閒使九宗七族得保於飄搖簸蕩

之中其功尢巨是又積慶在風節文章之外者也杲堂

傳之東門東門傳之甘谷一綫之寄舊德是憑當有所

以昌大之者而謂如嗇夫之喪之有是理乎張安世懸

記丙吉之有瘳古人不我欺也且甘谷之生也其先太

孺人夢有菊花盈谷菊恬而壽所謂傅延年者也寒香

晩節正未有艾故曰甘谷無死法於是南臯浮白起舞

曰善巳而甘谷之病綿延九死浹歲而果愈今年秋坐

蝸廬祓除松梧閣開雲嶺招予與同社諸公尋去年句

餘土音之盟踰月其五十生辰也南臯令畫師爲寫菊

英圖甘谷曰吾今將悟無生之妙以袪浮生之累神遊

於無何有之鄕屛當一切惟是膏肓之痼不能盡療者

此枯吟之積習也其爲我論定之予曰夫槀木死灰別

窺夫義山法海之界洞徹元微此寒山石門二氏之詩

境也鳶魚之飛躍沂雩之風詠曠然天放此擊壤江門

儒者之詩境也兩者俱非僅詩人之詩而其中有別儒

者雖一物不足以嬰其心而無一息不求盡其心之所

當爲正非二氏之遺棄世事者比甘谷行年五十矣杲

堂之薪傳所萃侍御黔撫以來之門戸所膺櫟軒楝塘

以來之弓裘所託天之所以不死甘谷者謂其所當爲

者重且艱也非謂冥心忘機僅博一悟於茶鐺藥竈之

閒以盡八義三變之能而巳歐王爭秋菊落英之說解

之者曰落始也甘谷之所以丕承舊德者方自此始前

此之詩雖工未足以盡其境也請卽以此爲甘谷壽予

與甘谷爲十世通家兄弟先贈公遭易代之厄嘗向杲

堂先生假館而居非尋常交好比也疇昔少年追隨長

者均有碧梧翠竹之聲今俱老大矣力追先正以永終

譽願與同社諸公鏃厲之

  錢芍庭七十序

老友芍庭錢先生以今年杪春爲七十慶辰諸子頓首

乞言於予古無祝年之禮有之自末世其言大率浮誕

不可道故予於應酬文字十九束閣而祝年其尢也至

於芍庭則不禁有焉五百年來甬上系家莫如楊張屠

陸四姓而錢氏以名德起而齊之導源於紀善大於方

伯又數世而爲臨江使君之直節淸溪觀察之講學寧

國使君之大孝於是明社且屋則有若太保忠介公曁

其弟檢討樞部監紀其子尚寶之破家殉國而錢氏亦

以此覆巢毀室至於東西逃竄不可復支然且寒灰邂

村讓水諸老之固窮支守柴桑之節各以變徵之音鳴

於汐社而又有東廬徵君以雄才出而重支門戸而錢

氏之破碎於滄桑者始得復疇曩之盛芍庭則淸溪先

生之冢孫東廬先生之子予於諸老皆不及侍僅得交

芍庭兄弟雅不媿王謝後人之目二十年前芍庭五十

其仲弟春圃尚無恙同人集於正氣堂下共爲詩以壽

之時予年少齒於席末曾未幾時而春圃死其少弟盲

隱以廢疾不能出諸錢之衰日甚芍庭隻輪孤另行吟

於荒江寂寞之濱欲以三旬九食之餘支東廬先生當

日之舊良亦苦矣然芍庭不以老而衰不以蕉萃而喪

氣及予采詩之役甬上文獻星散芍庭爲予佽助陸走

重山水浮絶壑其所得最多歲時佳日烹雞醞酒必與

同人唱酬爲樂而以予之表章其先世之大節也尢傾

倒不能自巳嗚呼以近日衣冠之式微求如芍庭者豈

不爲故家之睂目哉諸子試以吾文爲尊人誦之幷以

聞之盲隱以爲何如

  董鈍軒六十序

董氏於余家在前代並稱朱輪華轂之望其中師友之

淵源科名之譜系姻眷之締連不可以指屈也年來甬

上喬木消沈新秦子弟日以狓猖而甲第之凌夷至於

莫來莫往亦不獨董氏爲然予罷官歸諸董耆舊如晨

星其昕夕過從者祗鈍軒兄弟三四人鈍軒之少子秉

純年甫踰冠頗有志於稽古來問學今年七夕鈍軒之

六十也秉純先期郵書至杭乞予言以奉觴余念鈍軒

壯時隨其先公永昌使君北走燕岱東至萊海南抵滇

雲西遊華嶽其時董氏方當鼎盛鈍軒負奇氣斬斬所

與往還大半騎馬試劍之豪胸中不肯以閉目合眼之

書生自待年運而往永昌官海風波家門摧蕩鈍軒亦

復蹭蹬不遇返智於拙抑才於恬置身於槁項黃馘之

中所有詩歌聊以自遣何其困也世無蘓子瞻誰識陳

季常世無呂伯恭葉水心誰知陳同甫王道夫鈍軒雖

欲不杜門息憧亦何可得況復一二交遊相顧俱無善

狀卽數年以來過從老友南臯以窮死芍庭三旬九食

甘谷巽亭長年病憊予亦頻歲奔走江淮之上詩酒風

流渺然契闊秉純卽欲乘初度之良辰爲高堂謀燕喜

吾恐其擊破唾壺反增感慨也雖然窮達命也枯菀時

也而吾曹之所以自立者非命之所能縛鈍軒其藉此

暮景之消廖益勵其進修之堅忍是則吾枌社契家諸

兄弟所可籍手以無慙先人之舊德者秉純方有志於

學古其不以吾言爲迂則啜菽飲水莫非白華之潔也

  董遜齋毋李太君七十序

說者謂古無祝年之文其列之爲序也自元之虞楊諸

公始也猶未以加之婦人其援例而起也自明初諸公

始也榕邨李文貞曰魯侯燕喜援壽毋以及令妻則古

人未嘗不及此然耶否耶恐未足以爲近日之文例也

惟是人子之情其於陔堂南北有不能嘿而巳者但求

其無愧詞焉斯巳矣今年九月董毋李太君七秩太君

蓼存先生之繼室也董氏爲吾甬勾甲族四百年來施

行馬者連門蓼存先生言有坊表而行有壇宇巋然爲

董氏宗老斯固通國所共知方中年時𦙌嗣未廣思得

淑女以助薳氏之簉而太君來歸其於四行七誡十二

訓從容中之巳而攝行中饋之事累世素封門戸旣大

蓼存先生又勤施不怠其綜理庶務以爲內助百口之

所仰成九宗三䣊之所待命千倉萬箱之所司錄漏四

下而未寢雞三號而遽興非僅僅酒醪魚菽之是議巳

也而太君井井有條不大聲色咸歸節度至於珠璣之

飾紈綺之製非不充牣篋笥而蕭然守林下之風未嘗

以嬰情紙簾竹閣足跡未嘗踐廳屛而僕從無不歌其

淑德蓼存先生下世所生子三俱巳頭角嶄然各有成

立太君泫然流涕曰所望於若輩者寧止是守爾父之

田園巳也出則克自𣗳立以追蹤先世之勛閥入則毋

忘爾父樂善好施之懿德以替其弓裘斯則若輩之所

以慰我矣及諸孫漸長亦是以此語三致意焉故其子

若孫皆循循守禮不墜其家聲宐乎彤管之譽聞於閭

史而旣壽且康以享福履膺遐算也今太君鶴髪且種

種矣拜前拜後者其翠竹耶碧梧耶芳蘭之苗耶晨羞

夕膳其白華之潔耶董氏之宗親陪彩衣而舞捧兕觴

而前者其松之欣耶柏之悅耶諒哉其足以然而稱

慶者也太君第三子乞言於予予生平不敢妄爲祝年

之文以蹈震川橫目二足之誚但以太君之生平實有

不愧於中壘蔚宗之所稱者約畧詮次之以爲序

  祭蒼水張公文

嗚呼十九年之旄節此日全歸三百載之瓣香一朝大

去漢皇原季布

聖朝之大度如天柴市殪文山異世之孤忠若一爲問

南屛深處孤魂巳爲忠武忠肅之隣試看朱鳥飛來野

祭半在重三重九之日惟茲枌社雖甲乙之侶無存瞻

彼蠣灘顧蘿蔦之遺未替適逢忌日薄薦生芻溯遺事

於七十八歲之遙若存若歿夸豐功於三十一城之捷

可涕可歌固知此志之長存更幸

熙朝之不諱重歌薤露以當平陵

  錢忠介公大像繪成重題栗主入祠祭文代錢濬恭作

嗚呼百年桑海巳埋骯髒之腸再世影堂重肅淸高之

像痛當時之忠憤貶秩僅用白鷴攷身後之襃崇依例

應加赤芾忠介遺命用五品飾巳遵之以殮矣然監國追贈太保吏部尚書之命則在其後是不應

以遺命而格之也故予主仍用一品服飾之議倘漢官儀而可問稱唐宰相其

何疑乃準諸通家後輩之公言非敢違烈考臨終之末

命前者炎威肆虐栗主遘災夷伯震驚自慙負慝新宮

慟哭又巳歴年雖生有所自去有所爲神明無所不周

而魂則巳升魄則巳降憑依究將安託嗟茲孤子亦巳

七齡爲念衰門兼承諸父敬求佳植旣卜吉之可庸改

用新題庶棲神之有地嗚呼四忠一節偕騎箕尾以翶

翔上穆南昭望駕雲車而𦙝蠁又況捧指南之集編次

甫成招蹈海之魂碑銘初備時予勸公子爲昔檢討諸公行大招之禮血三

年而巳碧恨終古以何窮敢曰維馨庶幾不吐

  合祭錢張二公文錢公以六月五日卒張公以六月九日生

嗚呼琅𤦺江上溯往事以魂消雍睦堂中問遺年而腸

斷豈意上相歸魂之日正値元樞降嶽之辰前輝後光

同符合撰悲風來黃櫱百年尚有孤兒夜雨落南屛一

綫更歸何處古稱忌日不著生朝屬在故人何妨合席

敬陳二簋以迓雙車

  合祭錢張二公於砌街李氏文

嗚呼義公魯公爲梓里忠貞之重此堂此祭原砌街文

獻之遺黯淡南雲魂魄化爲朱鳥蕭寥北郭精英猶在

蒼宮唯甲乙之子弟尚存卽蒿薤之哀思弗替敬陳明

水酹茲忌辰謹以李氏宗海先生杲堂先生配席尚享

  祭楊元徽明府文

嗚呼哲人萎而浩歎雄圖蹴而悲鳴望西靡於咸陽之

樹瞻東隕於太華之精是固通國爲之心惻千人爲之

神驚而況乎誼實關於門舊譜幸託夫友朋伊明府之

令德實盛世之芳型語閥閱則原跨西海問門第則宿

著東京乃以毓雀銜環之德世召升鱣集舍之禎弱歲

而𤣥亭奪纛髫年而崑體齊稱德祖之機鋩閃鑠盈川

之頭角崢嶸而且凜四知於暮夜戒三惑於生平允不

愧而不怍抑有物而有恆早列賓興之席遂登

天子之庭惟神明之則哲獨相賞於羣英謂往哉其汝

諧特𥳑爾以專城翳甬東之彈丸爲濱海之戸扃旣商

舶之雜處坊奸宄之易乘況積年之凋敝又荒饉之薦

更民力困而未蘇人心震以不寧譬鴻翼之見折擬魚

尾之將頳迨明府之下車沛雨露於風霆以爲張弛之

有道在於溫肅之並行不有懲也何以勸不有摧也何

以興彼小民之椎魯驟心悸而目瞠及積久以共喩羣

沐浴於和平故孰殺之謗止而誰嗣之頌興出東城之

百里本斥鹵之縱衡困潮汐之出入且有田而莫耕爰

陳書於開府啓帑藏焉計程相流泉以置閘觀夕陽而

建磴羨泥塗之可化慶膏腴之漸登至若葺千尋之雉

堞壯百堵之藩屛觀子來之畢集何鼛鼓之克勝凡此

皆興作之要務而卽爲賑恤之大經夫惟仁則有勇誠

則生明是以胥吏絶舞文之隙苞苴杜由竇之萌竿牘

爲之不作城社爲之肅淸幷無暇援琴而弄鶴祗有事

戴月與披星因之三異聞於制府上攷達於中丞軺車

錫之章服

御屛志其姓名在我輩固皇皇乎借寇之慕而使君亦

戀戀於用趙之情方且徼福星之長在願弗令

璽書之見徵胡三屍之爲虐羌兩豎之頓嬰偕諸生以

問疾望公所而怦怦忽臯某之大呼巳升復於東榮招

芳魂兮不來徒躑躅而屛營問遺言於侍者述餘憾之

未瞑感

天恩之高厚徒結草於三生遠盼山南之喬兮腸斷近

撫堂北之蘐兮淚零鄭公之渠莫竟張令之郛誰成迨

彌畱而大漸向哲嗣以丁寧戒持身之維正母隕墜夫

家聲是亦可以想見夫表忠裏孝之敦摯而追信夫臨

深履薄之戰兢論彭殤之一致縱達觀於蓬瀛齊死歸

與生寄寧粘滯於骸形又況其來也斯民之父母其去

也大造之精靈所可朽者骨肉所不泯者汗靑而獨是

望棠陰之如昨埋玉樹以何能不能不怪夫天道之無

知而悵彼神聽之難憑

  剡源二哀有序

予嘗窮六詔諸山水之勝各爲詞以侈之然皆宋元以

前語爲多載思因國之季陸觀察周明募兵寨在楡林

周貞靖囊雲草瓢在小盤谷是二蹟者皆足爲剡源稱

重而又皆鄞産也乃補述之以爲他日圖經之據

楡林風景兮淸且嘉山人住其中兮餐流霞在昔宋元

厄㑹兮遭陽九公棠置砦兮勞防守三百年來兮龍蛇

爭不驚草寇兮驚義兵彈丸兮海角隻手支天兮力薄

乃有夸父兮奮戈不遠鄧林兮逐逐我祖兮我父五世

相韓兮登系譜購力士兮無椎訪滄海君兮無所碧血

兮浸滛耿耿兮此心此心兮不移肯與崦嵫兮俱沈

初立寨時本爲馮王二督師犄角兩公軍敗觀察尚思支吾久之軍潰我過遺寨兮弔故

蹟嗟土花兮如墨呼空谷兮蕭寥聆荒谿兮於邑誰謂

洞天兮不幸屠雲割瀑兮遭薄命彼忠孝兮所過存縱

歴刼兮非病吁嗟乎芳魂兮其可招猶凜然兮山之臯

草瓢大於斗吾髪之所儲披緇不傳衣此意將何居試

曕雪竇兮密邇有故相兮登堂謂林閣學增志也生徒兮雲集

我獨掉頭兮別有行藏不爲異姓之臣兮肯爲異姓之

子笑彼逃禪者流兮久假不歸而忘所止白雲兮一鋤

蒼松兮一笠愛泉流兮齒齒跣足而前兮寧病渉長齋

兀兀兮不關佛祖之法輪時或返我邨居兮不妨一過

夫細君步懸崕兮有奇木拾野燒兮得餘材斵爲養和

兮擁爲鑪山靈亦憐我之寡諧也吁嗟乎榧灣榧樹猶

如故邈高風兮其誰遡

  哀石將軍廟古樹辭有序

城西六里有石將軍守信廟其雙樟樹相傳以爲建炎

時高橋之戰將軍帥神兵出樹葉俱變爲蜂以助陣者

也其說雖似誕然如六朝侯景之難杜稜夢大雷雷池

君周何二神乘朱航以甲仗下稱討景則亦容或有之

國初一樹先萎周先生鄮山爲記末引諺語猶以再生

望之雍正丙午大風幷隕其一社木消沈爲可悵也乃

摛詞以附鄮山之餘

入故國而下車兮愛喬木之蒼蒼況神爽之所依兮歴

千載其有耿光溯將軍之佐命兮吳越尚阻於南荒曁

浙東西之聲敎來同兮將軍巳騎箕而上翔求立廟之

故而無徵兮意者如水之行地而無疆旣不鄙夷我下

邑兮敢忘薦誠於椒漿乃茲廟樹之插天兮與古社木

以爭芳我聞建炎之蒙塵兮泊蠣灘以旁皇彼女眞之

猛勇兮幾所向其莫當渡揚子以東下兮不血刄而踰

錢唐惟第九洞天之在海隅兮久未罹兵革之殃凜先

聲其豕突兮欲追風於六龍之飛航將軍之靈赫斯怒

兮橫長刀而慨慷彼葵心之未死兮矧枌蔭之難忘乃

戒嚴於二樹兮曰爾固以良木稱豫章其爲我洩此憤

兮率蜂蠆以啓行迨高橋之接刄兮彷彿神將之堂堂

樹靑銅之柯以爲斧兮驅鐵幹以爲析飛霜葉以効靈

兮敵兵爲卻走而踉蹌嗚呼以風雲之神物兮而震驚

於桑海之天狼君臣之際㑹亦遠兮遺庇尚令人嘅想

於甘棠我嘗痛哭於當時之諸將兮三十六䇿之莫知

所從望塵而遠遯兮不有其國有其躬彼張俊之請海

舟兮早定計於伏戎幸相如之仗䇿兮殆卽將軍之神

誘其衷卒之欲再舉而膽落兮致城郭之一空雖報慈

之古佛兮亦避地於別宮想將軍爲彈指而出血兮二

樹亦闇然其有戚容然館頭之得以遠颺兮尚籍此一

戰之功向令諸將之肯前兮神力將倍致其奮庸三江

七堰之難諳兮何患不啜泣於途窮彼大酋將何恃兮

有如鳥之在籠車廏之寨可殱兮築京觀以崇封豈不

爲藝祖吐氣兮更奚勞黃天蕩之交鋒嗚呼神勇則巳

鼓兮奈人力之弗同嗟茲二樹之競爽兮謂當天長地

久以帲幪當一個之初弱兮或望南枝之再蔥胡慗遺

之卒難兮又喪之以暴靀豈如莫邪之招干將兮終有

合於雌雄殆天年之必有所盡兮不辨夫猿鶴與沙蟲

不然胡不震張俊之廟兮我將訟風伯於天公

  五嶽遊人哀詞同陳南臯李甘谷

嗚呼四窗於邑五嶽沈昏誰裂淸磬誰霣大椿鸛浦潮

汐有淚同吞南臯陳汝登老成幾盡學統將淪棃洲愼獨用

微求仁誰更灌灌揭之斯人謝山全祖望二老悽愴半翁酸

辛何況我輩能無斷魂爲位而哭天喪斯文甘谷李世法

昔世父莫逆寒村兩家子弟並茁蘭蓀追隨講會連袂

接茵相期和鳴以光師門豈料所造成否各分一遡長

直抵天津一困中流失船邅屯瞠乎其後莫逮絶塵

廿年以來泥水沈湮固窮雖樂十口紛綸胡奴之粟耳

不欲聞三旬九食誰爲過存素心吾友古誼惟殷出之

沍凍賚以陽春毎來訊使強飯是詢睠念老伴晨星難

捫相期晩節白頭如新庶幾夙夜葆茲天眞嗟哉世父

宿草巳陳再世玉樹猶臥荒雲麥舟之致歲必諄諄聽

之邈邈嗟彼僇民而今巳矣我益隻輪涸轍之魚長槀

其鱗陳南予年十五隨侍先君杖履之來於西湖濱曰

予今日特訪阿羣愛此孺子拔俗嶙峋句餘淸氣萃於

宿根從此忘年以執友親征夫奔走京洛逡巡魚雁往

還相接以神朂予匡時道在反身二曲之敎亟宐持循

緇素之戒尢書諸紳予罷官歸扁舟角巾叩所新得挑

鐙細論商榷行藏定山是嗔實獲我心願言卜隣謂能

如此道高而尊積年荼苦慰唁良勤予賦絕糧以擬戲

賓流傳函丈四顧而呻曰此誰恥急輸十囷雖學微生

不厭其頻精英宛在咳唾如聞河海之跡窮流難因豈

予之私天下所云全謝砌里世好自祖及孫惟四詩伯

才力適均擬之蕙芷同心共薰松梧閣下握手欣欣有

花連枝有酒合樽八義巳就永夕相醺不肖兄弟亦荷

陶甄時聆緒論偸染墨痕白華失怙獨雁離倫塊然小

子屈而不伸況復多難瘈狗狺狺況復沈疾三彭齗齗

應憐孤另何以自振仗庇夫子有來溫溫挾我以纊飮

我以醇𦤀味所及槀木回曛序我先集憂我後昆中心

藏之莫報厥恩粟蘭在架手澤未泯胡忽告逝赴者在

閽病魔驚起涕洟浹脣泉臺長夜舊雨重敦偕我父輩

再詠寒筠爲言孤子日墜雺氛李甘嗚呼所可惜者驟

丁不辰雖開八秩未屆庚寅嚴風颯颯冷露沄沄

不慊者南嶽逡巡方遲屐齒不接淸芬靈其過之洞庭

之漘南臯有狀旣淸且馴雙韭有志中穿勒珉我亦

和涙輓茲孤墳

  蕺山講堂策問

問學者所以求廣其未知未能也山長空疏荒落慙不

足以爲諸生師方望敎學相長或得補炳燭之光焉再

發問而莫對也不知則其不對也固宐然何以課後亦

不問也方且譁然咎山長敖以所不知則非求益也今

山長更端以敬問於諸生諸生去念⿳亠口⿱冖至 -- 臺先生之世如此

其近也其肄業之地卽念臺先生之舊塾也是亦易知

也巳念臺之學本於許敬菴敬菴出於甘泉甘泉出於

白沙白沙出於康齋其門戸葢與陽明殊世之混而一

之者非也然康齋之門以白沙爲別派念臺最服膺康

齋而白沙則有貶詞甘泉則無稱焉何歟是其五世之

澤異同純駁諸生能言之歟念臺之高弟卽其居近蕺

山者左顧則解吟軒有朱綿之右顧則石家池有陳敬

伯其生平顚末亦有能言之者歟是豈亦荒遠而無稽

者乎夫循循誘人山長之事也敎玉人𤥨玉非學者所

宐言也試言之

  端溪講堂策問一

掌敎敬問諸生葢聞講堂之立學統最重古禮所謂必

釋奠於先師否則必有合葢先師者其一邦之宿德嘗

有功於道者也有合則以其國無足當此統者而近而

合之隣封之祀也粵中先師如唐之趙如宋之梁與陳

蓽路藍縷以啓山林尚未登大儒之壇也白沙陳文恭

公者出超然自得其學雖出於吳康齋而別爲一家粵

中學統殆莫之或先也白沙授之甘泉其門戸益盛受

業著錄四千餘人當時稱爲廣宗同時與陽明分講席

當時稱爲浙宗終明之世學統未有盛於二宗者而河

汾一輩之學幾至遏而不行然浙宗與廣宗亦極有異

同互相可否以廣人而爲浙學者薜中離楊復所其魁

也浙宗至是始並行於廣中掌敎浙人也諸生廣人也

溝澮本通宗支可合其家數倘得而詳之歟白沙之學

非可輕議而甘泉則後人不能無疑之者謂其到處建

立書院門庭雜沓實啓隆萬以後講學之弊若鈐山堂

文集一序似不可謂非晩節之玷因謂白沙弟子特以

位望先甘泉而能得白沙之傳者當推林緝熙或曰當

推張東所李子長謝天錫諸生能述其人之淵源乎甘

泉弟子在粵中者龐弼唐其巨子也實能和會浙宗使

二家異同之旨疏通證明而無所礙今累經兵火之後

林氏張氏李氏謝氏龐氏遺書尚有存否其與龐氏同

時講道於嶺嶠者葉石洞唐曙臺之徒而曙臺亦頗攻

浙學其與龐氏孰是而孰非歟諸生其亦嘗講明之歟

卽薛楊二家爲浙學亦孰醇歟乃若泰泉黃文裕公於

白沙爲後出於甘泉則同時顧幷浙宗廣宗而皆不以

爲然是又粵中別一學統也泰泉之窮經博物明儒中

葉未有出其上者其論學不合於湛王亦各有所見諸

生能言其略歟然而泰泉之高弟盧冠巖則頻問難於

甘泉而以不得侍陽明爲恨是又何歟冠巖之所著曰

獻子偶存其中大有見到之言今之廣東志乘泯然不

爲立傳是何文獻之闕失歟瓊山大學衍義補其言粹

矣然而妬定山排三原修實錄則毀白沙何其行之舛

也渭厓以大禮蒙謗而論學之言有可采同時醇儒如

莊渠亦頗稱其人其故安在乎至於東莞陳淸瀾則俗

儒也巧狥政府之意而攻陽明幷隱譏白沙以自附於

河汾之統葢有窺見其底裏直斥爲小人者然而當時

則涇陽序之近日則亭林稱之稼書諸公尢尊之則又

何歟唯端溪講舍向未有先師祠宇可謂禮典之大失

今掌敎且言之有司特舉其禮將與諸生薦溪毛以行

釋奠之文而其源流不可以不曉然也諸生試一一縷

陳掌敎且束帶而聽焉

  端溪講堂䇿問二

掌敎敬問諸生夫輿地之學讀史者所最重也諸生粵

人其於粵中之文獻諒所畱心請以五嶠言之湖南得

其一廣東得其一廣西得其三然其第三嶠之都龐漢

志以爲九眞故九眞郡有都龐縣宐無可疑鄧氏南康

記本之而水經則以爲桂陽之南平裴氏則以爲在揭

陽若揭陽之說爲信則廣東多其一矣而厚齋王氏又

謂都龐宐在湖南諸生能折衷之否洭水出於都龐之

嶠粵之大川也其實卽湟水亦卽滙水乃滙以洭之字

形而譌湟以洭之字音而譌而且滙之累變爲漼爲㳝

爲洭湟之累變爲涅爲橫不可究詰鄒誕顔師古丁度

皆爲之溷諸生其悉數所自岀否況湟水又別名桂水

又名鍾水其隨所在而異稱則又何歟泰泉謂尉佗嘗

改南海爲南武而引南武侯織以證之夫織乃騶王無

諸之族也非尉佗之臣也其以南武名國或南海境中

舊有地名南武者爲織所據耳若謂卽尉佗所改織安

肯取以名其國乎其說無據泰泉博雅君子也獨於是

說則予未之敢信諸生以爲然否尉佗旣據南海爲王

矣漢人尋又封南武侯爲王文頴曰葢遙奪佗之一郡

以虛封之而織實未得王其地也夫百粵君長在域外

無可虛封之理況南海王在文帝時嘗入貢於朝矣其

後謀反淮南厲王滅之遷其軍於上淦遷其民於廬江

未幾廬江之遷者復反厲王復滅之則確然非虛封矣

旣非虛封則豈別有一南海郡者乎其與尉佗分疆而

王史漢皆失之今雖不能得其詳然約略之當在何地

粵人從無能言之者以故二千餘年但知粵之開疆者

爲尉佗而不知尚有騶織何也諸生其曾參稽而攷核

之歟抑又聞都龐嶠水一爲洭水而入海矣其一又自

湘水而入江夫五嶠大川不通南瀆說者以爲地絡之

所限也而亦竟有㑹七澤以來歸者然則於岷峨未嘗

非通津也諸生少長之地亦能言其源流否其尚各據

所知以對無負掌敎踞觚之勞也

  端溪講堂條約

   一正趨向

書院與學校相爲表裏學校盛則書院與之俱盛書院

衰則學校與之俱衰宋明以來歴可徵也今

聖天子宏作人之化憲府大臣實宣布之葺講堂萃圖

籍以成文明之盛粵中遠在嶠南不遠五千里延掌敎

以蒞之所望於諸生者甚重固不僅區區章句之學博

一科舉而巳也況此閒前哲張文獻崔淸敏以來魁儒

時出白沙才伯南川甘泉弼唐中離曙臺諸先生學統

迢遙弓裘不替而邱文莊梁文康海忠介陳文忠並以

勛業風節起而翊之雖諸生未必據足語此然豈無中

人以上之資尋墜緒之茫茫苦質疑之無自者乎掌敎

願進而語之

   一勵課程

院中藏書不下萬卷雖無祕冊而實皆諸生布帛菽粟

之需苟通是是亦足矣掌敎固不敢薄待諸生然諒近

來士習沈溺於帖括之學未必畱心及此也夫學問豈

在帖括然卽以帖括言亦非讀書不工諸生卽未能遽

讀十三經註疏通志堂九經解然於五經四書大全其

曾熟復乎卽未能遽窺廿三史然於資治通鑑綱目文

獻通攷其曾詳觀乎卽未能徧覽諸儒之語錄講義然

於性理大全其曾硏究乎自今以始願諸生分曹定課

日有章程其有疑義拈籖以問毎人各置一攷課冊塡

寫所業於其中掌敎五日一升堂或墨或覆講其必能

啓發神智薈萃古今從此更上一層讀盡諸書不僅以

帖括之士終而亦必不爲尋常庸劣之帖括也掌敎其

待大叩小叩之至而應之

   一習詞章

功令以帖括取士諸生之汲汲於此亦其勢也然功令

未嘗專任帖括二場之表以觀其駢體論以觀其散體

判以觀其律令之學三場之䇿以觀其時務進而爲翰

林則有館課之詩賦以觀其韻語苟能是是亦足矣諸

生倘能如掌敎之言通明經史性理其於表論判策巳

非所難然而行文之體或尚未嫻仍不出帖括家數以

應之亦非矣則八家文集及朱子文集不可不讀也亦

須時時習之掌敎當爲別裁其體之不合者詞氣之駁

雜者媕羣雅而歸於大醇是所厚望於諸生者也詩賦

則粵中自有嫡傳張文獻公以來世有其人近而南園

五先生廣州之三家皆驚代才也向例院中二課止及

帖括今掌敎添古學一試各具䇿問詩賦表論諸題諸

生能者各報名赴課不必求備亦不強人以所不能也

掌敎當自捐筆資以爲奬勸之助

   一戒習氣

士子束身敦行未有不守禮敎而能至成立者泰山安

定二先生所以能啓兩宋文明之盛由於立敎之有法

也向聞院中課試陋習極多試藝則不在公堂列坐各

歸其舍是卽鈔襲等弊所由生而且卜晝不巳繼以卜

夜甚至更漏過午夜相沿成風以致督學使者試日有

所降黜大爲掌敎之辱甚至遷延至次日始繳卷豈非

荒唐驕慢之一大徵乎掌敎向主浙之蕺山嘗力禁之

不許給燭今念諸生因循巳久姑稍寛之毎試自未牌

卽升堂親自監收許諸生以上更爲度旣上更掌敎卽

退其過此而交卷者不閱三次犯規卽移咨斥出講堂

先三令而五申之諸生勿怨也其諸生告假銷假自有

冊籍至於毎日不無出入在掌敎亦無不情之阻遏但

皆須稟知無得率情任意是卽禮敎之一端也至於掌

敎之來乃憲府所資給諸生以師弟之誼或少致時物

非不知其雅意然而人心不古物議易生絳帳靑氊不

可以受藏垢納汚之語爲此亟行諭止萬勿過於多情

諸生但能𡚒然自拔於流俗之中不爲俗人而爲端人

不爲俗學而爲正學他日院中著錄足爲掌敎之光掌

敎卽拜諸生之賜矣更不須其他也至於諸生聚處樂

羣友朋鏃厲最是樂事友其賢者矜其不能者當戒澆

漓消嫉妬相接以虛衷相勉以古道相期以遠大之業

是非但掌敎之厚望於諸生亦卽憲府牧伯諸公之所

有同情者其或造言生事分門結黨飮酒狎邪試藝則

代倩傳遞種種疵謬以致斥逐譴責在諸生諒必無此

但掌敎不得不戒之於豫也










鮚埼亭集外編卷五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