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冤疏
作者:馬中錫 
本作品收錄於《東田文集

見監左都御史臣馬中錫奏為乞恩辯明誣枉等事:近該御史吳堂劾奏廷臣會議情由,謂臣久駐山東,擁兵不進,名曰提督軍務,其實自保身家,節該法司將臣捉問。伏念臣師出無功,罪當萬死,尚復何言。但委曲衷情,冤苦始末,一息尚存,猶有未能終默默者,敢昧死為聖明披陳,死且不朽。

臣自正德六年四月十二日離京,至本年八月十四日取回,涖任四月有餘,親厯四十州縣,前後斬獲首級一千五百名顆,所過城邑俱有符檄公移,而所獲功次亦嘗仰沐恩獎。使臣果如御史之言、廷臣之議,按兵不進,自保身家,則前項功績,奚從而得,九重恩命,告容以幸致哉?臣不敢一一敷陳,仰塵睿覽,如蒙暫寬斧鉞之誅,少緩須臾之命,將臣禁錮詔獄,擇遣刑官備厯,臣經厯地方及與賊對敵所在要見,臣某月某日在其處振旅以凱旋,某年某月某日在其地刑誅於逗撓,某地鏖戰互有瘡傷,某日追奔致賊走死,某日曾懲宋振之無功,某日曾責馮安之退怯,備陳具奏參考。臣言若有一言不實,虛張功次,粉虀臣軀亦無所怨。且臣自幼讀書,寗不知事君致身死,忠全節。夫身且不惜死,亦不顧家計,何為而忍負吾君委負之重,切切以自保哉?但臣所領達兵止八百餘人,而賊徒眾且數萬,總兵官張偉所領京軍僅千人,又多膏粱子弟,不但強弱不敵,亦且眾寡不侔,以故動即窒礙,卒難成功。且僨事之罪小,蒙蔽之罪大。臣仗天威,窮追逐賊,見勢漸憑陵恐終難免,屢屢哀嗚,欲首罪自新以求生路,臣豈敢蒙蔽,不一敷陳以罹重罪乎?臣子職分惟當備細上陳,伏聽聖明裁處耳。故臣疏內有言合,無容其自新赦罪歸農,惟復照舊進其剿殺,而行移各境州縣亦有。若彼敢再放火殺人照舊剿殺之語,則臣之不才豈輕信其誑誘者哉?

夫御史,言官也;廷議,國論也。彼有論列,臣豈敢深辯,但其言亦有自相抵捂,不容以無言者。且旣曰「信賊誑惑」,則臣無疑賊之心矣,旣不疑賊,何用擁兵以自衛。旣曰「擁兵不進」,賊當感臣活命之恩,終無害臣之意矣,臣又何用自保身家。臣旣自保身家,是猶忌賊之襲臣也,何以為信賊誑惑?只此數言,漫無倫序,他可知矣。且廷臣與御史,於臣非有私憾,必欲陷臣於死地也,亦非罔以事理所無,以肆強辯也。言之發也,有由而事之端,有據臣之始。計謂山東德州為水陸要衝,各省之文移遞送。臣等之符檄征索,四通八達,道里適均,四環有警,易以策應。而避地士夫、逃難賓旅,多轟聚其間,朝暮噪呼,千百橫議,不審虛實,不量強弱,輒欲斬敵人於旦夕,霽妖氛於咫尺,喋血近郊,一刻千馘。此固臣等專閫外者之事,顧彼數十萬之死命。劇賊豈臣等千八百之紈綺,一蹴可盡殲哉?稍有異同,即是非蠭起,此倡彼和,浸潤膚愬,往往殽亂惑聰,吠聲疑盜,傳謗京師,牢不可破。臣雖百喙,何輩自明。

伏望皇上軫窮獸之疾呼,憐秋蟲之哀訴,除遣官親詣各該地方,查訪外再敕法,司弔臣前後遣兵牌卷及各該有司,應付官軍底關糧冊,到官通查明白,與臣辦理,便見臣有無擁兵不進,自保身家及曾否信賊誑誘,屢失事機實情。夫銜恨飛霜,抱冤致旱,臣今日實類於是。瞻望天闇,何啻萬里。臣不勝痛苦,戀慕之至。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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