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山集 (四庫全書本)/卷102

巻一百一 鶴山集 巻一百二 巻一百三

  欽定四庫全書
  鶴山集巻一百二    宋 魏了翁 撰舉文
  問漢唐官官外戚藩鎮外國
  天祐皇宋藝祖皇帝提纛下之師收神器於五閏金戈鐵馬之餘異時內患外禍稠見疊作今則傳禩二三百載昇平之日居多異時尾大不掉足上首下今則居重馭輕君制臣承內外之勢大順竊嘗伏讀國史然後知聖人之所遺後世者其智慮規畫固自有逺且大者也自大難甫平大臣如趙韓王輩左右扶翊元勲宿將休兵歸衛老於牖下相臣樞臣或上印綬不以典藩則亦廩之祠祿或奉朝請外而郡之政寄於守縣之政付於令守令之權歸於按察按察之權歸於朝廷上下相維輕重相制近臣無専恣之患藩鎮無擅權之勢郡縣無専殺之威自一命以上刑辱不加雖間有擊柝之虞而絶無蕭墻之患立法剏制如此其善行之三百載而患不作豈非聖祖神宗剏法之善而聖子神孫守法之嚴歟若夫漢唐之患大異此矣漢之𡚁過乎變者也唐之𡚁輕乎變者也過乎變至於矯枉而過正輕乎變適以階變而召亂漢初懲秦孤立大啟九國跨州連城拜上東門之命適足以為吳楚連衡之階而三庻孽之封適足以培漢法不行之地後來者懲羮推恩之令起附益之法設左官之律興諸侯惟得衣食租稅甚而至於乗牛車又甚而至於上璽綬以養成王氏之禍光武之興此監未逺於是盡奪三公之權而歸之尚書厥後大臣權輕不足以制小人而順帝之立蠡吾之建閻顯之誅梁冀之夷至此而外戚宦寺始足以病漢故曰漢過乎變至於矯枉而失正此也唐太宗力剗隋𡚁亭障列玉門號令暢南海辮髪之長待唐璽纛而後立貞觀詔書四夷寳之而傳世上封域圗者有之獻黃金鵝者有之後世子孫循守勿失則唐無外國之患矣而乃輕變之奈何太宗府衛設兵循西魏以來之舊居重馭輕舉天下不能敵闗中之半故今日之扶犁南畆即異時之荷戈閫外者也異時之雲屯塵合即今日之火耕水耨者也後世子孫循守勿失則唐無藩鎮之患矣而乃輕變之奈何太宗以北門營繕無與南衙政事此固可議者然親近如內侍省而不立三品官目不以事任之守禦閤門掃除庭廡不過使之供輿䑓皂𨽻之職帝葢謹於履霜者後世子孫循守勿失則唐無閹寺之患矣而乃輕變之奈何故曰唐輕乎變至於階變而召亂此也雖然桃蟲之不戒而拚飛蟻穴之一潰而滔天人君之用心其嚴乎漢侯王之患雖烈特外變耳自馬竇權移主上宦者游後庭二將軍揚旌隂山而後世外戚宦官外國之變皆自武帝之欲心啟之唐女主之禍雖熾然天所命耳自楊國忠獲用髙力士蒙寵諸節度受封而後世女主宦官藩鎮之變皆自𤣥宗之侈心啟之先儒蘇公子瞻謂漢有一變石公守道謂唐有三患皆貽咎於漢唐之諸君愚請用其責於二英主之用心以附責備之法
  問六經疑
  漢儒六經之學以辯説勝而是否不與焉瑕丘江公受榖梁董仲舒受公羊二人同時辯論仲舒辯而江公訥故公羊勝嚴彭祖受公羊劉向蕭望之受榖梁二人同時辯論劉向辯而彭祖訥故榖梁勝至於解頥而説詩折角而論易傳古禮十七篇而言禮増師法百萬言而談書漢儒六經之學陋矣今者執事以諸經之疑不鄙夷後學而教督之愚不敢効漢儒以虛辭勝請為執事質其是否者且書之不記宣王亦猶詩之不録康王也詩之不録桓文亦猶春秋之不録管仲也黍離降於國風聖人所以歎王室之卑七月列於國風聖人所以示列國之正晉用天子禮樂則魯之有頌夫何疑二雅有正變則小雅多文王大雅多幽厲夫何怪詩書之義大略可覩矣三易所以明三代正朔之殊上下經所以言天道人事之異義理象數則學者之自異也剛柔徃來則卦之渉於變者也以至春秋為尊王而作以臣召君春秋猶為晉侯諱況射王中肩之事春秋尚忍言之哉楚為中國患始而稱荊吳為中國援則進而稱爵一字之華袞斧鉞春秋之法具在易春秋之義大略可覩四經之疑既略陳其槩矣若夫執事所謂學經之失則請終言之以為經生之戒誦麥青之詩以發冡大誥之書以文奸詠驪駒之歌則病曲禮矣假瑤爵之贊則悞周官矣幾神祖品題易賊也遂事啟邊釁春秋蠧也黃太史之詩曰自古非一秦六籍葢多難愚憤此乆矣願從執事印之
  問兵民財吏之𡚁今將何以為革之之方
  嘗讀漢金布令甲其文曰邊郡數被兵罹饑寒令天下供給其費夫經費調度不仰給於縣官而倚辦於天下令甲所書特一端耳觸類長之漢之求多於民者亦苛哉漢人色色倚辦於民疑其兵民財吏之費天下必有涸然不給者然攷之班史則乗堅䇿肥履絲曳縞牆屋被文繡閭閻食粱肉僮騎帶刀劒此風雖侈猶可以見漢民之優裕也會稽計簿三年不上右族占墾縣數負課內史假貸租多不入追科雖拙猶可以見漢吏之恤民也自文迄武有都內太倉之積初元永光有水衡少府之贏則國用充積而財不聞其困民會稽兵以備閩粵巴蜀兵以備西南夷上谷等郡兵以征匈奴則近郡調發而兵不聞其病民漢取辦於天下若此其夥然民力既優而吏不擾民財不困民兵不病民經費調度隨補輙羨將以其帑藏之所儲過於密而足以給之耶則軍市之租委之邊吏釋罪之錢寄於北軍廩犧之義散於馮翊平陵工作假於水衡則帑藏未嘗密也將以其版圖之所入足以贍之邪則少府陂澤貴戚冐墾關東流民名數頗落中尉脫卒得數萬人樂安隠田多四百頃則版圖未始詳也天下之財使天雨而鬼輸也則可今養兵置使與夫生財之道色色倚辦於民則是可不為根本慮哉漢之人君吾知其所以致此者葢有道矣漢自髙恵文景五六十載間或十五而稅一或三十而稅一取民既輕而減田租之詔無嵗無之其後武帝以賈人之子市中錐刀之末將盡爭之若此者疑於苛取矣然惟漢人二十稅一之制猶存不改張敞謂其百姓不加賦而軍用給班孟堅謂其民不加賦而國用饒攷之西域傳有司請益民賦三十以給邊用而帝不從夫當邊用不給之秋益賦之請是宜忻然一肯首矣而牢辭固拒不忍有一毫之橫賦而加諸本根夫苛取如武帝而且知為根本慮他可見矣不然經費所以責於民者繁而田賦之所以恤於民者薄則凡養兵與夫國用之制其能一一無歉乎執事枚舉民兵吏財下諮承學執事既已條列四者於前而又謂脩其一而吏以此治財以此富軍政以此成執事其欲先修裕民之政以為三者之本乎敢以此説復於執事且今日天下何病哉置吏養兵等政類多不滿人意者先正宋公祁作郡牧論謂國家倚辦於二千石特皆簿領之期會獄犴之文致吁今日之事又甚矣追科迫於星火符移慘於矛㦸健敏治辦以為進取之梯媒九重降詔至謂士有橫翔㨗出之心則吏之刻民如之何而絶之先正蘇公轍元祐會計録謂藝祖府庫充塞創景福內庫以蓄金帛今之用度大率多於前世吁今日之事又甚矣錙銖之取泥沙之用畎澮之益尾閭之泄一遇水旱常平倉無粒粟以賑民則財之困民若之何而裕之先正呂公陶記成都備武堂謂蜀無事七十有三年民惡干戈吁今日之事又甚矣翠華南渡無事者亦七十有三年矣鶴膝犀渠蠱壊蠧朽萬州蜀口雲屯九萬八千之師不為不多然嵗縻廩粟至有名𨽻尺籍伍符而身為家人子者則兵之病民如何而革之雖然廟堂旰食以此為憂執事明問以此為憂是固可憂矣然愚知其不足憂者何也主上孜孜愛民日者命大臣裒類列聖寛恤詔令又從有司之請薄斂省責賑荒救饑百萬生靈獲拜大賜自今本根既厚而國用寛綽矯河內發粟制焚益昌搉茶詔不患無若人左藏之贏餘六庫之別貯不患無此政輸家財以給邊用送義租以助恢復不患無此民一舉而三利則本末其有相病哉兒寛鹽鐵論曰儒者釋耒耜而學不驗之語愚無似執事大人無以不驗鄙之
  問進讀三朝寳訓講明外內治
  按漢藝文志自太史公馮商史記之外有髙祖傳十三篇有孝文傳十一篇有漢著記百九十巻此書雖不存於今竊覩其明堂玉版之所藏蘭臺石室之所記爛然奎璧所謂漢祖宗治略皆聚此書也降武宣而後大夫愽士議郎領給事中加官掌中顧問應對未聞有一語援此書以告其君者故漢初之制後世一切反之髙文諸君詳於內治而治外為緩武宣以後詳於治外而治內反踈治內者內外皆治而治外者內外俱廢漢初相府領計籍中丞督部刺史分刺州而吏治核衣絲乗車有禁掌教化有吏孝悌力田有科而集俗厚問其民力則乗堅䇿肥履絲曵縞閭閻食粱肉僮騎帶刀劒問其㑹計則庾廩餘財太倉紅腐司農倉在郡國卒更錢在州內脩政事整齊嚴密如此而當時外治何如哉尉佗竊據桂林象郡即今之廣南西路也閩越王猶保閩中即今福建路也匈奴盡盜河南地而白羊樓煩去長安纔七百里而將帥方且因事設屯而士卒或起家人子霸上棘門或多兒戱而從軍中或都貨子錢故劉安謂漢興以來七十二年吳越人相攻天子未有舉兵而入其地者推此則可以見髙文諸君詳於治內而治外為緩自時厥後篤意右武大司馬冠兩府諸將軍領加官而將軍之號又不時置則將帥厲矣命太守等以都試敕武官以貙劉臨曲臺以饗罷則卒乗精矣問其邊鎮則築堠成列屯田山西自三輔而外郡纔十有三而置都尉者乃三十問其糗糧則武關給吏卒之食北軍儲釋罪之錢少府續太農之費外脩武備光明俊偉如此而當時之內治何如哉會稽不上計黃龍多避課長安猶倣侈靡公鄉猶廣地宅渾邪內附不能具三萬乗而兩軍出戰士頗不得祿故班固謂漢宣脩武帝故事而又謂孝成脩武帝故事葢咎其不復循髙文諸君之法而徒效武帝之外治矣推此則可見夫武宣詳於治外而治內反踈執事大人輟金華之清要衡四蜀之文雅發䇿下詢首以侍讀之官進讀三朝寳訓為問愚無似今願切有請焉翠華自駐蹕東吳迄今七十有三年承平日乆皇帝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鎮撫薄海而翫嵗愒日內外漸弛樊川自治之䇿謂國家焦焦然七十餘年今日之內治似之先正呂公陶作成都備武堂記蜀無事七十有三年民惡干戈今日之外治似之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二者將何以處此雖然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由內以及外雖皆不可以偏廢而知其所先後則幾矣昔唐長興中大理少卿康澄上䟽曰國朝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雖蟊賊等事皆以為不足懼而獨曰賢人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亷恥道喪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葢謂不足畏者外變而深可畏者內患也使澄而愚人也則可澄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恝慮哉方今州縣額課最虛偽亂真亦聞有如祖宗時命雷徳驤欲令具功過之跡者乎民俗士風日流澆薄亦聞有如祖宗時令御史臺訪察所在以聞者乎國計盡蠲亦無愛惜太宗成訓具在亦嘗慮及此乎所在充羨割內庫以貯金帛太祖徃事可覆亦嘗講及此乎如其視三朝無愧則天下幸甚若猶未也則今日之所不當緩者唐李翺作幽懐賦役衆志之囂囂兮歎老而嗟卑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歐陽永叔書之曰使當時之事咸易其歎老嗟卑之心如翺所憂唐之天下豈有亂亡哉嗟夫內治之不立其流𡚁乃至於此愚願舉此以為盛時獻鍜鍊精粹是則何敢若其披露肝膽則有玉堦方寸地
  問正朔
  漢賈生於漢文之時上言乃以夏嵗二月定明堂造太學班孟堅於髙後文景紀年多書春正月以為嵗首竊讀史而疑之漢自太初元年始從寅而二氏於未改正朔前已首言夏時何也及觀汲冡周書其紀年篇起自夏商周皆用建寅之月為嵗首後知三代雖以子丑寅建正而授時以建事紀年以垂世率皆行夏之時而雖商周有不能易也秦人采鄒衍終始五勝之説更以十月為嵗首歴變閏餘率多舛失髙皇受命之初不能反之以從夏時猥用北平侯之歴而循亥正夫漢火徳也北平侯一誤而遂因仍之帝庻事草剏固未暇責也以孝文盛時漢興二十餘年而猶謙遜於改正朔一事是宜正朔雖未改而班賈二氏乃咸於此而標言夏正葢咎其可以改夏時而不改也非特此也雖聖人之意未始不以夏時為正也故諸經則示其正春秋則用其權用其正者本夏正以示萬世之常而用其權者託周正以繩一時之變何謂用其正七月之詩惟用寅正周官垂治象雖曰用子正然於嵗首則標之以正嵗是尚存寅正也異時聖人著之於書猶拳拳致意焉紀堯之事曰正月上日紀舜之事曰月正元日紀禹之事曰正月朔旦且堯舜禹用寅正故聖人書其正焉乃若於商則曰十有二月於周則曰一月不獨不謂之正月聖人蓋不與其正也此所以示萬世之常何謂用其權行夏之時自聖人平居議論聖人非不知夏時之為正而春秋乃止用周正何也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正朔相承周也而天下不知有周聖人筆之史正次王王次春華袞斧鉞寄之一字使天下曉然知有王室之尊其或不書正不書王皆所以譏其無正也此所以繩一時之變嗟夫正朔一事費夫子議論久矣用繒用黑之説受圖立始之説紛紛籍籍自漢儒固已信之傳世愈久而聖人之意愈晦魏景初元年有司奏魏得地獨宜以建丑為正遂改是年三月為孟夏唐天授四年始用周正改十一月為正月十二月為臘月夏正月為一月吁陋哉唐固不足道也然尚有可諉者曰周之子正猶本於陰陽之度也而魏獨何為者哉季春三月而遽易為孟夏之四月作訛成易之序不舛乎蒐苖獮狩之事不紊乎然則余將孰從曰曾經聖人手議論安敢到













  鶴山集巻一百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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