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門先生文集/卷二十二

卷二十一 鹿門先生文集
卷之二十二
作者:任聖周
1795年
卷二十三

鈍靜齋銘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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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鈍則魯魯則確。昔曾夫子以是得。維靜則虛虗則明。周程敎人此其綱。然不可偏偏則滯。靜或墮禪鈍或野。法坤之厚主於載。體乾之專能直遂。聖範賢訓傳勿爽正。習與性成。庶幾乎鈍靜。

時習齋銘並序○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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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甞謂論語二十篇。惟學而一篇。最爲入德之門。而一篇之中。惟首章首節。爲尤切而最緊。蓋知以明善。行以踐實之謂學。旣學而反復玩繹。敦篤服習之謂習。學習之功。無時或間之。謂時學而必習。習而必時。苟久而熟。必有所至。孔子之敎。程朱之學。論其大要。緫不外此。及讀朱子或問書。有曰學而不習則表裏扞格。習而不時則工夫間斷。雖欲勉焉以自進。亦且枯燥生澁。無可嗜之味。危殆杌隉。無可卽之安。又曰學而時習則心與理涵而所知益精。身與事安而所能益固。從容於朝夕俯仰之中。必有自得於心而不能以語人者。其語明白深切。尤足以發明夫子言外之旨。讀之不覺心融神會。手舞足蹈。遂揭而名其齋曰時習。因銘以自警。銘曰。

維學之方。其端有萬。雖則有萬。要之至簡。厥要伊何。維知維行。非知曷明。非行曷誠。維誠維明。斯學之門。寧或廢一。鳥翼車輪。旣知而行。惟進在習。習之如何。不時則澁。性情之妙。人倫之經。天高地深。鬼幽日明。凡諸萬物。咸格無遺。紬而益繹。諟習於知。或入事親。或出從長。或近或遠。或動或靜。或齊其立。或屍其坐。習之在行。惟恆靡惰。無儆或間。無念或弛。亹亹纚纚。是之謂時。凡此三言。其用不窮。苟久而熟。我性則充。然不可強。非敬曷立。乃兢乃戰。時習之法。先聖垂訓。有的其綱。孰發其蘊。卓彼紫陽。小子埴。晩乃有見。爰揭斯篇。乾乾幽顯。

三忠祠銘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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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忠者。卽戊申死義臣。湖西兵馬節度使李鳳祥,中營將南延年,裨將洪霖也。當變之始。訛言先騰。人心洶懼。懷印章棄兵符。鳥竄於山林者相望也。受厚恩食厚祿。專制一方者。往往坐觀其成敗而左右其足焉。只知有其身而不知有國家。知利害之爲切而不知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也。而三公者乃以䟽遠微末之臣。獨毅然自奮。罵賊而不屈。使賊氣外沮。義士內奮。綱常之義。復明於世。亂臣賊子知懼於萬代。豈不偉歟。朝廷之褒恤贈爵。立祠而享之也宜。余至淸州。詢問遺事。得其首末特詳。於是尤切有感焉。遂擬古作四言詩一篇以紀之。凡五百二十有八字。其詩曰。

歲在涒灘。月旅姑洗。有盜在南。流言是先。謂日可射。謂天可誣。締我簪紳。誘我黔首。旣久其釀。密鋪潛覦。時維李侯。按兵於淸。有屹砥柱。藩於王京。賊黨聚謀。此宜先除。矧玆名府。有糧有械。藏兵於藪。藏人於州。賺我幕裨。營門夜開。侯時在府。不置堤防。煽動是恐。人言唯妄。䎹變驚起。賊已充庭。身不及衣。隻拳徒張。茫茫竹林。奈何力竭。賊喜謂黨。可刦而服。利啗威怵。炤刀於額。侯奮不屈。死榮生辱。堂堂毅烈。光於乃祖。赳赳南公。中軍是守。賊來執之。其威眈眈。恇以鈇鋸。夾以質砧。曰汝我順。我卽不殺。公忿大罵。髮豎眥裂。我官於朝。寧爲賊屈。賊黨是怒。有虓其喝。揮刀紛紜。股膂先剮。且剮且詰。以脅以誘。血流淋漓。體無完膚。公不少挫。逾厲逾奮。口不絶罵。聲與氣盡。烈烈洪君。居李之幕。蒼黃毀壁。十指皆血。賊時在庭。元戎是索。燄燄烈火。聲震於地。君入疾呼。曰我則是。有認其非。莫我或顧。君乃掠賊。揪厥刀兵。叫呼噴搏。萬鋒之中。賊黨乃驚。其集如蝟。有賞其膽。有嘖其義。謂欲而活。傷我是愳。我事若濟。我錄而後。君曰鼠輩。我固無嗣。卽我或有。寧甘賊用。辭厲氣壯。遂捐厥命。嗟嗟三公。何節之偉。方時大變。若川其潰。凶謀逆肚。幾半率土。或聲相和。或足左右。或賮其境。或雉其伏。滔滔江海。孰知王國。嗟嗟三公。有卓其立。寧生害仁。寧利傷義。我明我決。魚熊取捨。段笏顔舌。先褫兇氣。炳炳一城。維遠與廵。孰生孰死。孰亡孰存。千秋凜凜。維星維日。以愳以愧。天下亂賊。明明我王。是崇是歎。贈以崇秩。薦以苾芬。煌煌寶額。肅肅霛宇。我作斯銘。泯滅時愳。爰備爰悉。永示來後。

主一銘並序○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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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舊讀程子主一之訓。只作專一義看了。如薛文淸公所謂行第一步時心在第一步上。行第二步時心在第二步上者。晩驗之。始覺其未然。一隻是純一之一。卽性體也。心體也。書之惟一克一。易之貞夫一。論語一貫。中庸行之者一。周子所謂一者無欲。程子所謂涵養吾一。皆是物也。一者誠也。主一者敬也。誠敬一也。但有能所之別耳。程子又推而上之。乃曰天地設位。易行於其中。只是敬。會得時眞是活潑潑地。若專一之義。固亦包在其中。然只釋作專一。烏足以盡敬之妙哉。余旣爲存存龕記。以明程子之意。因掇其要。作主一銘。銘曰。

忘則失。助則泥。養吾一。對越帝。寂而感。何思慮。萬其變。一自在。要在獨。無外內。默而成。純不已。仁不遠。忘老至。

存存龕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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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下。易簡始成。日月寒暑。化育以行。人得爲性。禮卑知崇。寂感行藏。道積厥躬。經而緯之。一敬貫通。存而又存。於穆無窮。上下同流。能所渾圓。程門啓秘。道體躍然。何思何慮。勿助勿忘。川魚雲鳥。隨處昭朗。了了眼中。其要則一。弗貳弗參。動靜無失。湯躋文純。惟在乎熟。下學上達。妙不可極。願言竭力。乾乾不息。曰惟愼獨。守之之則。

窓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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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爾顔。竦爾肩。莫曰旅力之愆。仁思敦義思神。靡懈一息之存。

杖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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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不易方。行必以時。植條則果。拄卓則詖。

字箴並序○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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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得名而未得字。歷搜經傳而未見其可者。一日忽思之曰名字之義。不必遠求。近取諸身可也。先儒有言曰敬者作聖之要。能敬可以爲聖。然則合於聖字者孰大於此。遂字之曰敬仲。作箴以自警。後以思字爲益親切而改今字。

聖可學乎。爲之則是。學有要乎。惟敬是已。動而省察。靜而涵養。存中應外。咸致其敬。戒愼不覩。恐懼不聞。微隱必審。幽獨必謹。善心之發。敬而擴去。惡念之萌。敬以克祛。一言之出。屬屬洞洞。一事之接。戰戰兢兢。顚沛於是。造次於是。表裏交正。動靜無違。一根旣培。千支皆長。一綱旣擧。萬目俱張。眞積力久。靜虛動直。所操者約。所施者博。以之齊家。父父子子。以之治國。上上下下。未發之前。寂然不動。已發之際。感而遂通。嗚呼一敬。作聖之要。有志於學。舍敬奚由。我揭爲字。其旨深矣。夙夜從事。無負素志。

時習箴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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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讀爾書。爾習在精。爾存爾心。爾習在惺。爾冠習整。爾瞻習尊。爾頭習直。爾色習溫。威儀之則。爾習端莊。言語之節。爾習安詳。爰及日用。凡百事爲。講論之䂓。飮食之宜。事親則孝。與人則忠。慾則思窒。忿則思懲。無時而間。罔或不習。克敬克念。旣久則熟。有俛循循。毋徐毋速。

進德五箴並序○丁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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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無外。性稟其全。舜何予何。曷不希天。摯懷巷執。繩墨俱存。九垓八𡉞。萬戶千門。程子曰譬如大匠把持繩墨。千門萬戶自在。

右立志以定䂓模

一者是誠。主一則敬。勿助勿忘。無動無靜。此心旣立。與天地通。知禮存存。易行於中。程子曰主一者謂之敬。一者謂之誠。主則有意在。○繫辭知崇禮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設位。易行乎其中。成性存存。道義之門。程子曰天地設位。易行於中。便是敬。

右居敬以建大本

心兮本虗。萬物皆備。三千三百。峻極無際。天地臟腑。爾雅蟲魚。耳順心得。貫一無餘。橫渠曰曲禮是天地五臟魂魄六腑。寓於其中。○韓詩爾雅註蟲魚定非磊落人。

右明理以盡心體

道根於心。欲由形作。心受形役。遂喪天則。先立其大。百邪退聽。觸手兩片。迺純乎正。朱子曰義利公私。觸手便成兩片。

右克己以反天則

敦化無疆。川流不息。默而成之。和順道德。積久蒸融。高明廣博。天道人道。同歸無極。

右敦德以造神化

塞吾其體。浩浩厥初。欲蔽則虧。詞屈則沮。知言克己。義積於躬。不疑不懾。山立雷行。第四箴欲改。仍舊而幷此附於下。以備參考。

右克己以養浩氣

丁未春。余避癘於黔潭書院。有一二士友相從講學。以立志以定䂓模。居敬以建大本。明理以盡心體。克己以反天則。敦德以造神化。爲終身進德之工夫條目。要與共勉焉。因逐條作箴以示之。

四兄畫像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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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心孝友。素履誠直。敦禮敎義。型家範俗。黃髮韋編。何事所樂。危微之幾。俛焉夕惕。

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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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家後古木文癸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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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神宅玆樹鎭玆土。以庇庥其人。不知其幾百年矣。風雨所摽。蜂蟻所穴。不能保有其宅。今將披裂傾仆。不可復植。非直害及民居。朝暮震壓。抑將神失其所。永無依懷。玆不得已剪其柯葉。伐其榦肄。必敬必愼。不敢妄犯大榦。庶幾上竦下安。根本永鞏。民奠其居。神寧厥宅。神其鑑玆。勿震勿驚。

告先考廟文代伯氏作○甲子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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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以禮經立後。專爲大宗。支子無後則祔於祖廟。元無立後之文。而況無父之子。無所受命。尤無爲人後之理。此甚明白無可疑者。第自漢唐以來。義理不明。多有爲支子立後者。行之已久。自成故例。而先儒亦未有明白勘破者。無父之子。國典詐令其母告官。此其本意雖指大宗。而世之名門法家。亦多援此而用之於支子者。朝家亦皆許之。便成通行之䂓。則今難以區區力量。有所辨正也。季父成均生貟府君不幸無後而早世。一門諸議及季母之意。皆欲以第四弟秉周爲後。不肖等始欲據理消詳。而終不能力主己見。慈親之意亦欲從俗許之。故不得已將以今月呈禮曹。成出立案。幽明之間。愴痛何極。謹以酒果。告此情由。伏惟鑑臨。謹告。

任實縣聖壽山祈雨文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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崧高維嶽。鎭玆一方。磅礴淑靈。蓄異含章。有告卽應。如響斯捷。丙子之春。我實目擊。嗟今亢旱。憯所罕聞。彌月經時。如惔如焚。田皆龜坼。種亦不苗。農夫高拱。小大號咷。奔走奠瘞。自社徂湫。有渰旋嘒。終莫我虞。靜思厥故。咎必在余。或者疵政。瘵民干譽。或者寃獄。沈欝莫䟽。臧或不培。姦或不鉏。刑或失中。惠或不卒。有一於此。難逋自作。宜罰我躬。以泄神怒。何辜斯民。俾也耗斁。神惟鑑玆。默運厥素。斂彼蘊隆。布厥祁祁。爰洽一霈。酬我虔祈。令聞彌駿。報祀不衰。

告黔潭同春先生院祠文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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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結髮志學。白首無聞。深恐辜負皇天降生之意。諸老先生倡道垂敎之恩。夙夜慙歎。靡所容措。賴天之靈。近幸有見於程夫子主一之旨。而於先生誠字之訓。深有所契會。千聖旨訣。端的在此。言近指遠。服之無斁。方願一心從事。永肩毋怠。烱烱此心。可質神明。而資本凡下。老益昏鈍。乍開旋塞。進寸退尺。𨓏𨓏有奈何不下時。自暮途遠。深可憂懼。伏願先生。默賜眷佑。開發聦明。火燃泉達。日新又新。俾得緝煕於光明。使斯道不墜於地焉。來處舊亭。若陪燕申。恭惟洋洋。日監在玆。齊心虔告。庶垂鑑照。

在原峽時先考忌日紙榜行祀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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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歲次甲辰正月丁亥朔二十五日辛亥。子通訓大夫前任成川府使聖周。敢昭告於顯考通訓大夫行咸興都護府判官咸興鎭兵馬節制都尉府君。顯妣淑人坡平尹氏神位。歲序遷易。先考忌日復臨。追遠感時。心焉如割。一自東移。遠隔家廟。歲時薦享。一未躬與。情理悲觖。有不可言。竊念宗法雖嚴。禮有常變。是以朱子有支子在遠。紙榜行祀之訓。而且以爲得禮之變。正祭猶然。矧玆喪餘。玆敢仰據賢訓。俯參人情。謹用紙榜。略薦酒殽。以少伸追慕之私。伏地號隕。昊天罔極尙饗。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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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妣孺人全州李氏文己酉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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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小子生不及祖考。聞諸古老曰。祖考貌秀而氣剛。才且德焉。而年未四十而沒。小子常以是爲至恨。以爲天之生死人也。何如是不相類也。惟幸祖母在堂。諸父環列。昆弟翩躚上下。至親同堂而居者凡數十人。室家之繁。宗黨之盛。爲世人所欽羨。又祖母性嚴恪。德容莊肅。導子弟以法。非䂓矩繩尺。不以出諸口施諸爲也。是故小子兄弟得以觀感效慕。拔蒙齒羣。庶幾有成立之望。繇是人咸以福門目之。謂祖考之所以受報於天者在是也。夫何近年以來。禍殃孔酷。戊戌姑母以奇疾沒。後數年季母若兄嫂俱厄娩而夭。甲辰叔父叔母又先後數月而逝。逮昨年正月。小子罪積惡極。先君以盛年至德。奄爾棄背。前後十一年。凡六喪而喪焉者。莫不秀而剛。才而德。如我祖考而得年皆不滿四十。獨先君僅得四十有四。而比其所稟賦。殆不稱十之一焉。豈生死之不相類。天道然歟。抑天之所以報施於人者。與奪之反覆之。有不可測者存耶。人孰不喪親。喪親者孰不悲。而若小子者孑孑焉皇皇焉。爲窮民之一。居而失其依。學而失其業。仰焉而無所怙。俯焉而無所賴。自前春至於今凡二周年。恆若飢烏之失哺。凍狗之去庇。膓線而心灰。氣離而魂迷。所餘者特軀殼耳血肉耳。祖母甞謂小子曰汝考之喪其考。年十八。卽汝之今年也。此豈不巧且異耶。又曰汝若成立而爲人則汝考雖死何恨。小子敬受而隱痛於心曰。人或有以福祿傳世者。今余則世受禍如此。何天之偏酷也。只惟祖母顔尙韶而體尙康。人莫不以黃耈期之。比先君之壬午。爲有可慰者。若得侍娛終年。以未效於先君者效之。倘或幸而不死。獲蒙至敎。忝列人後則吾先君在天之靈。或可以少慰。小子輩窮天之慟。或可以少定矣。孰謂祖母捐世若不及。棄子孫如遺。翛然觀化。翩然上陟。若是之速也。顧瞻疇昔全盛之時。宛然如昨日。而滄桑之變。象數之易。怳然若兩家事。雖行路之人。亦莫不指點而歔欷。況小子前年失我考。今又失祖母。形影之孤。情理之慘。實人世之所罕見。而俯仰顧眄。無一事可以自慰者。則安得不寃號悲啼。愈久而不知止。將不覺其軀殼隨以枯。血肉隨以消。以自期夫身殉而踵跟也哉。嗚呼寃矣。嗚呼酷矣。祖母之喪。人之來慰者。輒曰壽近稀年。外人之言。固若是矣。古人論上壽中壽下壽之說。而曰宜上壽者中爲夭。宜中壽者下爲夭。夫以祖母氣之盛德之大。實山河之所聚。天地之所鍾。則推以常理。百歲猶短。而乃僅得下壽而止。此正所謂不可知不可諶者也。然則所謂稀年。在他人則爲壽。而在祖母則爲夭。此實一家親戚之所共疑。隣里僕隷之所共惜。非小子有所蔽而云然也。豈或焚灼於憂患。戕斲於喪威。氣血耗而榮衛損。心思勞而精髓竭。漸以時日。積以年歲。以馴致今日於冥冥之中耶。抑天地之化。眞有所偏。初禍於壬午。再禍於戊戌及甲辰。三禍於昨年。而今又禍於祖母。使門戶日益衰。氣勢日益替。而未死者益無以自慰而安生也耶。由後說也。天固可怨也。由前說也。其所以薦禍窮災。使祖母至於斯者亦天也。嗚呼彼天。何其酷也。嗚呼。曩歲丁未。先君之通判咸州也。爲祖母大設壽筵。時小子與四兄及三弟三妹。隨在於衙。伯父季父及家兄自京赴之。歌以北斗。舞以南山。和之以律呂。奏之以笙管曰。子若孫迭起而獻酌。維賓與主交口而稱慶。如是者凡三日。日皆盡歡而罷。堂上下圍而觀者。如市如堵。莫不嘖然稱羨曰。盛矣哉盛矣哉。小子輩亦自相顧歡笑。以爲平生之至樂也。嗚呼。彼何時也。如是其至樂。今何時也。如是其兇禍也。自甲辰至丁未。不過四歲。丁未以後一歲而爲昨年。二歲而爲今日。則是丁未之前後。無歲不兇禍。而獨丁未爲至樂爾。豈天之運命。有所盈縮。人之氣數。有所開塞而然也。抑亦是天之將降大禍也。先爲之丁未。使後死者追思往時之至樂。以增今日之至悲耳。然則其所以樂之。將所以悲之。而特爲之虛設爾。悠悠蒼天。胡至此極。嗚呼痛矣。昨年國家有變。時事多艱。七月小子奉先考几筵及母氏。往寓於北𰎟。十月祖母憐母氏孤居。又爲看先考練事。與季父及從妹李氏婦臨焉。時雖哀遑。無意於人世。而猶幸其異鄕團會。以相依相慰。旣而祖母先歸京師。是年小子輩又將移寓淸州。路由京。臨辭祖母謂小子曰吾當於秋後復就汝所。以續前冬之好。小子謹拜銘心。以爲今雖暫違膝下。從當侍歡卒歲。自是屈指以待。不能一日而忘焉。九月晦。忽自溫陽傳病患報曰。祖母自中秋。猝得關格之證。中變爲浮脹。卒至於莫可奈何之境。小子聞來驚惶。卽夜馳發。倍道來視則病勢已至於十分地頭。凡危兆敗證。人之所指以爲凶者。莫不乘之以發。獨精神不至於全迷。氣貌不至於純敗。故日夜默禱。或冀其天顧神佑。以有回甦之幸矣。微誠竟不能格天。藥餌竟不能效靈。來侍僅七日。遽爾永訣。訣時又不聞一語俯囑。斯豈人理之所可堪者哉。淸之距京三百有餘里。雖不能常常往來。亦豈無便使之可憑。而中秋已危之疾。九晦始聞之。聞亦憑他家。蓋在京之羣從兄弟。或慮遠外有驚。不爲報知耳。此雖出於審愼之意。而自初證情。兇險已兆。畢竟之難保。則與其念一時之驚。而遺千古之恨。何不卽速走報。使小子輩得以趁時馳到。始終看護。以少紓無已之思乎。以此追恨於羣兄弟而已。嗚呼。先君之在世也。必以淸爲歸老之所。甞束裝治行。啓程有期。而未及數旬。遽先長往。小子輩每以是爲終天之恨。今祖母又復遺約而先逝。豈造物有猜。不欲使吾家成𰎟裏團聚之樂耶。小子之居於淸。固不知其幾年。而自今至去之年。將不禁其心日摧而膓日蝕。人非木石。其何堪也。早知如此。雖有大利害切身者。必不一日捨祖母而南上。以孤祖母顧復罔極之恩。下以負先考平日不遠之意。而往事難追。萬恨俱積。此莫非小子不孝無狀。罪通神明之致也。豈不痛哉。豈不痛哉。仍念祖母愛小子惟篤。撫抱之敎育之。實有昊天難報者。及小子稍長。粗知自愛。則又亟加奬歎。猥賜期許。一有所失。輒勤誨責。小子竊自以爲吾於祖母。有母子之情而兼師保之義。當終身竭力。以報效其萬一。今則已矣。無可及。所可以追勉而自贖者。惟當孜孜爲心。仰體祖母平日之至意。以毋至於忝厥祖先。汚厥門戶。而敎導羣弟。以冀其成立。以繼吾先人之業而已。不審祖母於冥漠之中。眷焉矜憫。陰隲而默佑。俾不至狼狽也否。抑小子自前春以來。竊有所怳惚疑訝者。古語云千古孰分夢與眞。蓋自眞而觀夢則眞爲眞而夢爲夢。自夢而觀眞則夢亦爲眞而眞亦爲夢。然則今日之所以叫號攀擗。穹壤莫逮者。安知其非夢。夢中魂游。或拜我先考若祖母於徜怳彷彿之中。則其所以歡欣咲唔。一忘今日之悲懷悽思者。又安知其非眞也。伏願祖母曁我先君。日接我夢。撫愛焉誨責焉。一如平昔。則小子亦當高思曠想。無事浪悲。以眞爲夢。以夢爲眞。以自附於達觀者。嗚呼。此果理耶。抑豈喪禍之餘。心醉而性喪。或將至於荒唐莽蕩之境耶。哀哀彼蒼。胡使余至此也。嗚呼。靷期已卜。入地有日。小子則固將隨輀矣。家兄病不能來哭。將自所居。及葬期直赴墓所。母氏始意與家兄同行。事多有掣肘者。計將不得成。情理之悲觖。固已有不可言者。而祖母僾愾之中。亦必有悵然而不自勝。怛焉而不忍堪者矣。其然乎。其不然乎。嗚呼。悲不可以盡情。言不可以盡悲。一聲長號。庶彷彿而來臨。嗚呼哀哉。

亡室新昌孟氏祖奠告文庚戌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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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生莫如吾子憐。死莫如吾子寃。口欲言也胷先塞。手欲文也涕先逬。雖然夫婦之義。死生一也。居則同室。死則同穴。祭則同享。今余雖不能終同室之樂。古人以天地爲無終極。七八十歲爲一瞬。則是所不能同者特一瞬。而所同者將與天地無終極爾。吾何以浪悲爲。子亦庸是爲慰。以安其長逝之心否。嗚呼。靈辰不留。遠日已屆。今奉柩車。式遵祖道。子其有知。毋吐玆觴。

祥前又祭亡室新昌孟氏文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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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子何忍棄余而歿乎。余何忍失子而生乎。自子之歿。年已周矣。而余之思日益苦。不惟思日益苦。悲亦日益深。往往如癡如狂。如浮如絶。親堂之憂之而不知反。朋友之責之而不知顧。嗚呼。人於至親之喪。能高視曠想。不知其爲死爲生。如古之皷盆倚戶之爲者。尙矣。固不可及也。卽其下者。亦能日遠而日忘之矣。而獨余之悲且思。至此之甚。愈遠而愈不能忘者。誠以其情理之可寃。人事之可恨。實有人之所未有者耳。蓋念子和順柔婉之性。仁孝純篤之行。淸通䟽亮之才。固未有不可於余意者。至於夫婦之際。人之所難處也。而子能承之以順。裁之以正。於情於義。無所不合。以至衽席之上。得肆之地。亦未甞少弛其心。古人所稱情慾之感。無介於容儀。宴私之意。不形於動靜者。庶幾其不愧也。是則人或未之深察焉。而余之所獨知而深許者也。嗚呼。以子之德性如此。才行如此。無間於幽且顯又如此。則余之所以親之敬之。如瑟琴皷如律呂諧者。顧豈尋常爲夫爲婦者之比哉。余甞竊喜以爲以余之庸且懦也。幸而外不見棄於朋友。內得吾子閨門之助。庶乎可以薰陶漸染。以不至於放倒矣。孰謂子稟氣如此其厚。而賦命如此其薄耶。世稱二姓之合。必由天緣。則況相得如吾與子者。宜其有不偶然者存焉。宜其終始偕老。與同苦樂矣。而今乃一切反是。相合纔數年。遽又相失。哀哀彼天。此何理也此何理也。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子早失所怙。惟寡母是侍。子之兄弟凡四人。成長者獨子與從嫂氏耳。子每恨兄弟旣少。身又異於男子。不能長侍親側。以慰其暮境孤露之懷。昨年外姑氏因事歸溫陽。余亦奉慈堂寓於淸州。淸之於溫。僅數舍地耳。若使之無故則可以往來省覲。以相依慰。子之所欣聳與余之所喜幸。爲如何哉。而今遽至此。天乎天乎。此何事哉。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子歿而未十日。子之弟又死。弟死而又未十日。子之妹又死。數十日間。三弟兄相繼而夭。人家禍殃之酷。豈復有如是者哉。自今以後。子兄弟獨從嫂在耳。嫂往舅家則獨外姑氏孑然一身。而無一人在側者矣。觀其日夜呼號。腐心焦膓。幾何不澌而盡也。以子平日之心。倘若有知於冥冥之中。則其所以哀遑焦煎徘徊欝結者將如何哉。言念及此。雖頑如木石。其何忍堪也。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子之歸余。粵在丙午。於時吾家全盛無事。其昏姻之盛。祥慶之溢。人莫不咨嗟而欽羨矣。而吾輩罪逆無狀。奄遭戊申之禍。嗚呼。尙忍言哉尙忍言哉。然而冥頑不靈。未卽死滅。則其所以日夜所祝願者。惟是兄弟無故。室家粗安耳。而曾未二年。遽失我祖母。又未數月。又復失子。此何事也。此何事也。自今以後。吾無復人世之意矣。居則忽忽。出則惘惘。殆不知天地之爲大。日月之爲明矣。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前冬挈子而歸者。蓋將以避疹也。而行未一日。余已病矣。又數日。子復繼之。余病乍歇。子病又劇。以至於此。去其發行之日。不過七八晝夜耳。本欲避死。乃若就死。天乎天乎。此何事也。豈路塗所撼。風霜所侵。或有所損傷而致然耶。向使在彼而不來則未知果如何哉。觀子兩弟之死則雖在彼。豈能獨免。然而從嫂氏亦同經是疾。而無恙焉。則亦安知子之獨不然也。此事冥眇。固不可知矣。所恨者只是不早歸耳。向使子早歸而余無京裏之役。則此地幽絶。是疾也固未必入來。雖令入來。亦將後於他處。而有所預備矣。前秋吾家之無事也。固將備裝而挈歸也。而不意以喪哀遑。余旣奔走於京裏。而子遂不暇來矣。及余之歸。疾已大熾而無可及矣。遂使子至此。而余抱無窮之恨。豈大命所軀。自有所不期然而然者。而人莫之逃耶。抑命固無常。而人無先見。不能早爲趍避。以至於此。則雖曰天命。而亦人之所自致耶。左思右度。萬恨俱生。哀哉痛哉。其何忍堪也。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方子之疾劇也。余纔免危境矣。家人慮余病裏有驚。不以實報。及乎旣久之後。始覺其氣色有異。遂擔羿而入見則已至於無可奈何矣。子於奄奄之中。開眼而視余。若將以有言。旣而手還釋目還閉。而遂恬然就盡。嗚呼。此可忍見耶。此可忍見耶。抑未知其所欲言者果何事也。夫婦之間。死生之際。固宜有可屬托者。況吾與子不見面。已再周年矣。其胷中所蘊畜。必將如山而如海矣。子何不及其精神未昏。言語稍通之時。呼余而悉吐也。聞子病中憂余疾甚。數發於啽囈之中。豈亦慮余病有加。不爲之報知耶。使余得自始病時。親自救護。誠無不竭。言無不盡。以至於此則此恨此痛。猶可以慰其萬一。而今乃不先不後。一時俱臥。余病而子不能視。子病而余不能救。遂至使子飮言而不能發。茹恨而不能吐。而九原之下。長作欝結之鬼。哀哀蒼天。胡忍爲是。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疹之爲疾。素稱難治。然方是之時。上下長幼經是疾者凡數十人。而卒皆無事。獨子不能起耳。則是疾也未必能盡殺人也。夫以子之德性與才行。乃死於未必死之疾者。是誠何爲也。若曰藥餌之乖當。救治之失宜而致然乎。則彼愚隷下賤得是疾者。往往委之於道路。加之以霜雪。豈有藥餌救治之可言也。而卒能不死者何爲也。若曰余之罪殃通天。戊申之後。尙有餘罰而致然乎。則又何不直加於余身。而使子橫被其咎耶。此皆不可以測度者也。而言念之際。只皆足以增余之悲思怨懷矣。其何忍堪也。其何忍堪也。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子旣沒而余之病又復進退。不能動作。含襲斂殯之際。俱不得以臨哭。地且僻遠。初終諸具。無不取辦於京市。往來拮据之間。凡所以附身者。不能以時以誠。幽明之際。余之負子大矣。自今追思。肝蝕腸裂。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前冬挈歸之時。外姑氏臨送余曰。願以來春再率以來。余雖不能明爲之期。然固已敬受而心藏之矣。誰知夫慘毒之禍。伏在於十日之內乎。及夫今春之往拜也。若將以赴前期而踐宿約矣。顧瞻前後。舊跡宛然。而人事之變。乃至於此。所見者惟外姑氏之淚顔。所言者特悲辭悽懷耳。此時余心當何如哉。若令子暫延一年之命。使得以往來殷勤。以少償其宿願。則余之悲豈至於此哉。而天乃惜此而不爲。何其酷也何其酷也。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子素有腹病。人或慮其妨於生産。然世之有病而能有子者何限。而子之仁心吉德。尤宜非無子者。若更遅以數年則豈遂不能有子也。使其有子而死則子之遺儀餘緖。猶未至於全然泯絶。而余亦可以撫抱敎育。少慰其思子之心矣。而天乃奪之如不及。生世二十年。倐然若去鴻之無跡。而身後淒涼。莫可以彷彿其典刑。則吾子長逝之心。固將歔欷寃結於九地之下。而余之塡胷滿腹之懷。其將於何而寓也。於何而慰也。記昔余之處館於宰谷也。偶見子十歲時所寫小學諺解。題詩其後以勉戒之。因笑而語曰此可以示子孫也。其愛慕之意。蓋不偶然矣。今則已矣。此書其何忍復見也。又孰能藏而傳之。以見吾與子當日之心乎。嗚呼悲哉嗚呼悲哉。此其可寃而可恨者也。嗚呼凡諸可寃可恨之端。何可勝數。而略而擧之則有如是矣。安得不使余悲之。思之愈遠而愈不能忘耶。嗚呼。子何忍棄余而沒乎。吾何忍失子而生乎。痛矣痛矣。雖然人生七十八十。固所難得。況余則自量氣質虛弱。尤不可必得也。假令得之。比之於天地則不過風中之火耳。其幾何不隨子而死也。旣死之後則當與子同歸於太虛元氣之中。而無間乎其乍先而乍後也。然則又曷足以浪悲。以取譏於達觀者哉。如是思之。心胷粗覺開豁。然而乍得開豁。輒復依舊。其又何以強抑而力制耶。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子之柩固宜藏於先山。而呂江則穴已盡。城山則又非久遠計。而當喪求山。又非力之所可及也。不得已權厝於家側。方將廣求吉地。以遷先墓。遂及於子。計其期固不出三兩歲矣。而未前亦可以人神相依。不至於孤孑矣。每朔望上山。流水咽咽。樹木翳然。若可以尋吾子於荒山寂寞之中。而及其旣到也。所見者特頹然數尺之封而已。叩之而不見。叫之而無應。惟徹天之聲與徹地之淚而已。抑未知子於其時。亦能徊徨彷彿悲余之如是也耶。嗚呼痛哉嗚呼痛哉。子之葬也。余甞以數語告訣矣。而氣窒胷塞。文不能成。凡所欲言。百不能一。只意日稍久心稍定。乃欲一吐出胷中之積哀。而其後累當紙筆。輒又如前。因循荏苒。以至於今。則祥日遽已迫矣。几筵亦將撤。而衰麻亦將除矣。今若蹉過則余之哀。終無以一攄。而爲重負子矣。乃忍啣痛收淚。略敘如此。而心神顚倒。所未盡者尙多。子若有知。倘可以默鑑而神會也耶。嗚呼哀哉。

祭李大心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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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聖有訓。著於魯論。喟彼狂點。莠紫鄕原。吁嗟斯義。世季孰宗。刓方醊醨。妄儗中庸。惟兄脫羣。不受俗錮。稟精剛陽。抗心邃古。嘐嘐俯仰。覂駕陵雲。豈行不揜。伊志則雲。得師於庭。曰惟陶翁。顯允陶翁。儒林之宗。講道漢南。士爭玉帛。兄實左右。衛道甚力。若尼有由。惡言不聞。有說無違。又如愚顔。篤信不撓。勇往靡怠。車旣脂矣。何遠不屆。豈雲中道。隕輈絶鞚。人孰無悲。莫如我恫。昔我庚戌。始謁先生。兄不我鄙。惠與遊幷。譚經評史。旁及時艱。於以折衷。函丈之間。函丈暇日。月朝君吾。我則近俗。君或氣浮。欽斯服膺。勉以裒益。散聚無常。心期惟託。再昨之春。我過君廬。月夕聯枕。雨朝評書。我詡吾君。鋒鍔頓斂。君亦謂我。一超舊染。相視而笑。以爲戱劇。君曰我輩。壽命難測。不宜玩愒。自儗黃童。深山靜水。結茅於中。惟我與爾。曁晦可宋。相講以老。其樂孰尙。余卽心諾。歸以語晦。奈玆世故。推敓沮敗。有志莫副。中自窈糾。間聞吾兄。筮地鶴泉。歸歟將隱。築室理田。聞玆欽聳。自愧陋拙。秪幾早晩。百累是脫。勉躡遐蹤。成言則修。雲胡一疾。奄隔明幽。年未四十。死而亡後。生人之慼。靡不備有。人爲兄嗟。我不是疚。我所深惜。惟志惟才。驥騁忽蹶。蘭秀遽摧。卓識奇氣。下埋黃壤。有屋誰居。有山孰賞。三物之出。永世莫償。非夫誰慟。攬涕汪汪。才而無命。誰昔然而。奈何於天。聊哭吾私。

祭季父成均生貟公文癸亥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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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小子不肖無狀。獲罪於天。未二十而失慈父。又未十年而再喪耦。今年三十有三矣。而未有一子。孟子論窮民者四。其屬乎男子者三。而小子實備有之。恤恤乎遑遑乎。無復有人世之意矣。獨其所自慰而爲生者。以有吾伯父及公耳。有疑則質。有事則稟。以所以事吾父者事之。庶幾擩染敎詔。得免於倀倀。而此身之孑孑者。亦有所依賴而得以全活。不幸伯父奄以盛年棄世。則此心如癡。萬事灰冷。而耿耿一念。常不離乎公之左右。依仰之誠。戀慕之情。實倍蓰於前矣。每自以爲如小子風樹終天之慕。不於公焉寓之。於何焉寓。如小子一生窮阨之命。不於公焉依之。於何焉依。早晩移家。朝夕陪歡。以終餘年者。實小子所蓄積而經營。豈意小子之志未及成。而一朝無妄之疾。遽貽千古之遺恨耶。悠悠蒼天。胡忍爲此。今春小子奉母西歸。僦屋於舊居之南。而又將移奉季母於不遠之地。以圖其昕夕來往。若可續數十年前團圓之樂。而遂小子所經營者。而畢竟所見者公之筵几耳。所聞者季母若淑妹寃號之聲耳。有疑而於何焉質。有事而於何焉稟。入焉而淚無乾時。出焉而心如槁木。所謂團圓。不過疚其心而益其悲爾。嗚呼。自今以後。永無依賴之所。而無復可以自慰而爲生者矣。世固有窮民者。豈復有如小子之寃且酷者哉。悠悠蒼天。曷其有極。嗟乎。小子之心已朽矣。膓已蝕矣。其幾何不從公以死也。惟是未死之前。事季母如吾母。撫淑妹如吾妹。以慰公長逝之魂。而毋負吾平日愛仰之誠而已。嗟乎悲夫。嗚呼。疑天疑鬼。已成悼死之常談。而若公稟賦之完健。氣度之端重。而壽未滿於五十。若公文詞之瞻敏。札翰之精工。而名未成於一第。而至若公仁厚之德。寬大之量。宜其受佑於天。而身後淒涼。無一子以爲嗣。則所謂福善之理。乖舛盡矣。輿儓婦孺。莫不咨嗟太息。以致其悼惜之意。況小子輩安得不拊心失聲叫天而呼鬼耶。嗚呼寃哉。嗚呼寃哉。公之後事。固當在於小子之羣弟。而亦當議立於三年之內。以主其喪矣。但今所指擬者。弱齡抱病。實無支保之望。故慈母之意不忍便許。而欲徐徐議之。此亦人情之所不免。而雖公之心。亦豈異哉。此小子輩所以黽勉奉承而委曲區處者也。公於冥冥之中。庶幾有以鑑此微誠而不以爲罪矣。嗚呼。公之葬也。小子以親病不得赴。迄不得以一字告訣。今則初期已迫。衰麻將除。始欲收召神魂。控此哀情。而哀極而文不能成。胷中襞積。百不吐一。公其有以默會也。嗚呼其然也否。其不然也否。嗚呼哀哉。

祭金德仲峻行甲子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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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余與公交。可謂晩矣。然其託契之深。相期之重。求之一世。可比者實鮮。不知者或謂公爲伯春之兄。故得相親厚。或謂是婚姻之故。親戚之情。隣里之好。而實皆非也。蓋公胷襟之夷曠。志操之峻爽。言議之嚴正。實余所悅服而歆歎者。而余之迂踈拙直。又猥爲公所知奬。其臭味鹹酸之際。蓋有默契神融於眉睫之間者。故凡於大議論大是非。往往不約而合。不言而信。殆未有公以爲然而余以爲不然。公以爲不可而余以爲可者。此豈世之名爲竹馬之交金蘭之契。拍肩執袂而立心持論。實扞格不相入者之比哉。數載分張。幸復相聚。南沼龍湖。地是莽蒼。庶幾相與源源相觀相長。以申黃驪之舊好。豈謂一朝遽然棄余而沒。使余倀倀然無所依乎。嗚呼。士爲知己者死。古有是語矣。況余賦命奇窮。與時抹殺。而處世旣久。閱歷漸多。人情物態。百恠蜿蜿。新知自簡。舊交亦遠。環顧斯世。永絶知音。安得不使余悼公思公。失聲長號。愈久而愈不能已也。嗚呼已矣。余無復人世之意矣。只擬杜門自修。讀書力行。以終餘年。以無負公知。以俟後之子雲而已。公如有知。其肯憫憐而左右之否。興言及此。氣塞淚湧。嗚呼悲夫。嗚呼。所欲言者豈止於此。而悲極而文不能成。只以數行之語。略道其平日之交誼。以自鳴其私而已。公其有以默會之耶。嗚呼哀哉。

祭陶庵李先生文丙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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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天之生大賢。雖其局於氣數。或不能不使之沈屈阨窮。然其及人之善。救時之澤。𨓏𨓏反有盛於一時治平之功。卽未論古先聖賢。若我朝靜退以下諸老先生。値時艱屯。皆未能有爲於世。而其功烈之被人者。莫不爀然卓然。愈久愈宏。斯文以之而不喪。義理賴之而不冥。此天所以憂患斯世。仁愛斯人。以通乎氣數之局。而先生之出於今。又豈非天意之灼然昭明者乎。蓋自數十年來。士大夫風聲習氣。眞是月異而歲不同。以言乎其大則君讎國賊。置之相忘。正朱子所謂見無禮於其君。拱手坐視而不敢逐者。以言乎其小則吮癰舐痔。無所不爲。而孔子所謂鄙夫可與事君者。又擧世之所自以爲工也。是蓋國是定乎上而小人偃君子之風。邪說熾於下而狂瀾倒百川之東。以馴致乎身家日以大而君國日以小。爵祿日以重而名節日以輕。擧世滔滔。以爲當然。不復知禮義廉恥之爲何事。三綱五常之爲何名。則將見中國入於夷狄。人類化爲禽獸。而生人之禍。殆有甚於洚水之湯湯。伊先生乃獨毅然以興起斯文挽回世道爲己任。而斷斷一心。尤眷眷於義利公私之辨。黑白陰陽之防。其存之乎中。發之於言者。在古則惟孟朱。在今則惟尤翁。是程是章。或言黨論之禍國則必誦朱子所謂惡朋黨而欲去。𨓏𨓏亡人之國者以爲證。或言是非之難偏則又必擧歐陽之朋黨論。朱子之留正書。以明其薰蕕氷炭之不可以合幷。凡所以敎詔乎後學。發揮乎文字者。隻字片言。無不是發明是義。而要使人心正而天理明。倫常興而名節崇。於以引一線於羣陰之底。開大義於旣蝕之中。俾一世之人。曉然知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以下缺

祭妹壻申伯饒光裕丁卯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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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入我門。歲則九斯。伊余識爾。自髫齔時。溫溫之質。瑩瑩之韻。辭屛暴慢。志絶鄙吝。淡雅豈弟。世實寡覿。庶以芳潔。警彼混濁。矧惟爾相。令德孔飭。明心脩服。媲古莊曜。匪我言私。子所烱照。宜配君子。而膺景茀。栽培匪誑。左契可質。誰知蘭摧。旭日方朝。苗而未實。理實難瞭。或者天意。在彼胞中。薪傳不死。命依有從。然匪可必。子其冥宰。昔程氏女。庚同我妹。未字而夭。視此彌憐。持而譬妹。若延平言。興言及玆。我心欲折。子病我護。於彼江曲。晷刻或離。子則弗豫。以食以藥。恃我以慰。子未必死。我實多負。窀穸有期。㡛帷載覆。雉酒來哭。胷膂先逗。子若有吪。庶歆我侑。

祭亡侄女沈氏婦文己巳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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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吾忍以汝爲死而爲文以告汝之靈乎。吾忍以汝爲鬼而設饌以祭汝之柩乎。退之層峯之哭。從古稱悲。而猶是父子相隨於死生之際。豈至如汝與吾伯氏之爲窮天地之寃者乎。嶺海阻絶於千里。夢想徒勞於三載。汝之日夜所祈祝。唯遄蒙賜環之恩耳。畢竟南郭泣拜。遂成千古死別。汝於病革之後。日夜悲號曰願少見吾父之面。其聲尙在耳邊。令人氣塞。而昨奉伯氏書。悲辭淒語。又有不忍見不忍言者。人非木石。其何忍堪此也。入而號慟於柩傍而漠漠然不聞其一語。出而瞻望乎南天而渺渺焉無處之可訴。悼死念生。只不覺聲之徹天淚之徹泉也。汝於吾伯氏爲五女之一。自他人言之。宜若無甚珍貴。然吾兄弟五人。唯季弟有一稺子。自吾以下三人者皆無子女。伯氏亦未有嗣。而汝諸妹又皆稺少。則汝便爲吾五家一女耳。每吾兄弟列侍於萱闈。其談笑戱玩。以爲吾親暮境之歡者惟汝是賴。汝又貌豊而德婉。志潔而行粹。可以壽可以貴可以多男子。人之見者莫不期許而稱美之。則況於吾輩之至情哉。乍往舅家則悵然如失。攜歸家中則喜若有得。豈意汝年纔二十二。未有一塊肉而遽然遂死乎。自今以後。侍坐親側。顧汝之坐處。思汝之音容。觸目則鼻自酸。起想則肝欲裂。無復如前日之談笑戱玩者矣。向所謂五家一女。今忽失之。而吾輩之窮獨將益甚矣。天乎天乎。人非木石。其又何忍堪此也。死生有命。自昔云然。然亦或有不當死而死者。故伯牛之亡命也。立乎巖墻之下而死者非正命也。然則汝之死。果命耶非耶。汝之始病。本不甚重。但以證似惡阻。難於用藥。遂不免置而不治。以待其自愈。以致眞元日耗。馴至於莫可爲。使其趁時覺察。對證投劑。則安知其必不能治乎。是則似乎非正命也。然其爲病也。別無痛楚。而莫可摸捉。補瀉俱難。而動輒有害。終至於束手而待盡。此則又似乎命也。如果命也。亦復奈何。倘或非也。此寃此痛。其將何時而已乎。嗚呼。不可質者天也。不可推者理也。則命與非命。固當推而置之冥漠不可知之中。而所可痛者自汝之病。醫藥之事。余實主之。而汝亦倚以爲命。至其臨絶。猶強呑藥水。且不欲余之暫去乎側。蓋其意猶冀其或可活。而余終不能副其望焉。嗚呼。汝視余猶父。而余不能視汝猶子矣。靜言思之。直欲胡叫而狂奔。寧不悲哉。寧不痛哉。嗚呼。吾家故淸寒。而近益荒落。汝之嫁也。粧奩蕭然。雖汝明達。不以爲嫌。而朱子之聖。尙不能無意於女裝之豊薄。則況吾輩常情。當復如何哉。獨幸未幾伯氏闡科。鵬程旣闢。天衢將亨。則汝輩自此便當漸有依賴。亦安知不幾及於世之所謂華盛家者耶。此父兄親戚所欣悅而冀望。曾未數歲。人事之乖舛。乃至於此。政使他日伯氏備享富貴。汝之諸妹飽受榮華。悲汝思汝之心。亦將隨而益深。而所謂富貴榮華。將不知其爲可喜也。嗚呼悲矣。嗚呼。汝於諸女中。最類吾亡弟。及其病甚羸悴則尤酷肖焉。且其死後精潔。香氣襲人。使人不惡者。又無不相似焉。想其本同一氣。故如此。此理至妙。烱然可識。使死者有知。其必同歸一處。不作覊苦之魂也無疑矣。又將上奉吾先君與汝尊舅。往來團欒。一如人世事否。若然則吾亦幾何不同歸於此也。遅速雖殊。其終則一。吾將以此自慰而毋爲無益之悲矣。嗚呼。其然乎不然乎。今當永訣。辭豈止此。哀極而文不能成。言盡而意不可窮。不昧者存。倘能默會我意而歆此酌否。嗚呼哀哉。

祭外舅宋公洛源己巳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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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二氣紛擾。公稟其奇。經世之才。邁古之知。胷呑萬變。眼白一時。傷時憤俗。扼腕齎咨。欝而莫洩。中自輪囷。時或勃勃。上薄霄雲。人鮮克知。我獨心服。彼赤芾者。瑣瑣齷齷。旣不其稱。貳用黃髮。嗟公之窮。齡又何嗇。天大猶憾。誰昔然矣。迺舛至斯。理實難揆。伊余館公。廿年其殆。我仰旣素。公不以鄙。情侔周親。義兼友師。矧自哭妻。我思彌維。簪盍於北。以涕以欣。時節拜候。敎詔殷懃。桑楡之歡。庶牖昏頑。今焉喪矣。痛結脾肝。蕭蕭朔風。飛飛丹旌。博辯英氣。斂歸窅冥。抒辭告哀。有淚如傾。靈或降止。髣髴戶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