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畧志 (四庫全書本)/別志卷上

卷十 龍川畧志 別志卷上 別志卷下

  欽定四庫全書
  龍川別志卷上
  宋 蘇轍 撰
  周高祖柴後魏成安人父曰柴三禮本後唐莊宗之嬪御也莊宗沒明宗遣歸其家行至河上父母迓之㑹大風雨止於逆旅數日有一丈夫冒雨走過其門衣𡚁破裂不能自庇後見之驚曰此何人耶逆旅主人曰此馬鋪卒吏郭雀兒者也後召與語異之謂父母曰此貴人我當嫁之父母恚曰汝帝左右人歸當嫁節度使奈何嫁此乞人後曰我乆在宮中頗能識貴人此人貴不可言不可失也槖中裝分半與父母我取其半父母知不可奪遂成婚於逆旅中所謂郭雀兒則周祖也後每資以金帛使事漢祖卒為漢佐命後父柴三禮既老夜寐輙不覺晝起常寡言笑其家問之不答其妻醉之以酒乃曰昨見郭雀兒已作天子初周祖兵征淮南過宋州使人勞之於葛驛先有一男子一女子不知所從來轉客於市傭力以食父老憐其願也醵酒食衣服使相配為夫婦及周祖至市人聚觀女子於衆中呼曰此吾父也市人驅之去周祖聞之使前問之信其女也相持而泣將攜之以行女曰我已嫁人矣復呼其夫視之曰此亦貴人也乃俱挈之軍中奏補供奉官即張永德也及周祖入汴漢末帝以兵圍其第今皇建院是也盡誅其家惟永德與其妻在河陽為監押末帝亦命河陽誅之河陽守呼永德以勑視之永德曰丈人為德不成死未晩也河陽守以為然雖執之於獄所以餽之甚厚親問之曰君視丈人事得成否永德曰殆必然以柴三禮夢所見為驗未幾而捷報至周祖親戚盡誅惟永德夫婦遂極富貴
  張永德事周世宗為殿前指揮使性好道道士多客其家嘗有一舉子見之即病幾年乃愈永德所以待之既厚客欲辭去永德曰吾待子不薄何去之遽也曰吾有小術當一試之而去試之其藥能乾水銀為黃金永德大驚欲學之客曰君自有三十年富貴此術不足學也永德留之不可曰後當見吾於淮上及周世宗用兵壽春永德從之素善射間出射於野觀者如堵見一僧則昔之舉子也與之歸宿帳中夜半屏人問所以保三十年富貴者曰若見二屬豬人善事之則富貴可保也且辭去藝祖方以力戰有功雖功名日盛而出於側㣲鞍馬服用未有以自給永德稍以家貲奉之藝祖既天姿英特問其年復亥生也永德大喜傾身事之凡用物皆有副須輒以獻藝祖曰張太尉與吾善弟徃以情告之太宗持書徃永德延之臥內太宗姿表尤異問其年亦亥生也永德驚喜傾家助之太祖既登極以鄧州節龯授永德許之終身嘗有人告永德謀反藝祖曰張道人非反者即械而送之永德曰爾敢告吾反膽甚大破械杖而遣之藝祖聞之喜及太宗嗣位寵之不替遂終於鄧
  周顯德中以太祖任殿前㸃檢功業日𨺚而謙下愈甚老將大校多歸心者雖宰相王溥亦隂效誠款今淮南都園則溥所獻也惟范質忠於周室初無所附及世宗晏駕北邊奏契丹入冦太祖以兵出拒之行至陳橋軍變既入城韓勍以親衞戰於闕下敗死太祖登正陽門望城中諸軍未有歸者乃脫甲詣政事堂時早朝未退而聞亂質下殿執溥手曰倉卒遣將吾儕之罪也爪入溥手幾血出溥無語既入見時太祖性仁厚流涕𬒳靣然質知勢不可遏曰事已爾無太倉卒自古帝王有禪讓之禮今可行也因具陳之且曰太尉既以禮受禪則事太后當如母養少主當如子慎勿負先帝舊恩太祖揮涕許諾然後率百官成禮由此太祖深敬重質仍以為相者累年終質之世太后少主皆無恙故太祖太宗每言賢相必以質為首
  楚王元佐太宗之長子將立為嗣堅辭不肯欲立太祖之子由此遂廢故當時以為狂而實非狂也
  景德中契丹南牧眞宗用冦萊公計親御六軍渡河兵始交而斃其貴將契丹有求和意朝廷知之使供奉官曹利用使於兵間利用見其母於軍中與蕃將韓得讓偶在駞車上坐利用下車饋之食共議和事利用許之歲遺銀絹三十萬疋兩利用之行也靣請所遺彼者上曰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及還上在帷宮方進食未之見使內侍問所遺利用曰此機事當面奏上復使問之曰姑言其略利用終不肯言而以三指加頰內侍入白三指加頰豈非三百萬乎上失聲曰太多既而曰姑了事亦可耳帷宮淺泊利用具聞其語既對上亟問之利用再三稱罪曰臣許之銀絹過多上曰幾何曰三十萬上不覺喜甚由此利用𬒳賞尤厚然當時朝論皆以三十萬為過厚惟宰相畢士安曰不如此彼所願不滿和事恐不能乆衆未以為然也然自景德至今將百年自古漢蕃和好所未常有畢公之言得之矣
  契丹既受盟而歸冦公每有自矜之色王欽若深害之日從容言於上曰此春秋城下之盟也諸侯猶且恥之而陛下以為功臣竊不取眞宗愀然不樂曰為之奈何欽若度上厭兵即謬曰陛下以兵取幽燕乃可刷恥上曰河朔生靈始免兵革之旤吾安能為此可思其次欽若曰惟有封禪泰山可以鎭服海內誇示逺人然自古封禪當得天瑞希世絶倫之事然後可為也既而又曰天瑞安可必得前代葢有以人力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矣上意猶未決莫適與籌之者它日晚幸秘閣惟杜鎬方直宿上驟問之曰古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果何如事耶鎬老儒不測上㫖謾應曰此聖人以神道設教耳其意適與上意㑹上由此意決時王旦為相材有過人者然至此不能力爭議者少之葢旦為人𩔖馮道皆偉然宰相器也道不幸生於亂世生死之際不能自立旦事眞宗言聽諌從安於勢位亦不以正自終與道何異
  祥符末每有大禮輒奉天書以行旦為天書使常悒悒不樂上之初即位李沆為相旦叅知政事沆取四方水旱盜賊奏之旦以為細事不足煩上聽沆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不然血氣方剛若不留意聲色犬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見此此叅政他日之憂也及旦親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為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不忍去乃歎曰李文靖眞聖人也既寢疾欲削髪披緇以殮素善大年死後諸子欲從之大年以為不可乃止雖以富貴終身而實不得志也
  眞宗初即位李沆為相帝雅敬沆嘗問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進喜事之人此最為先帝問其人曰如梅詢曾致堯等是矣帝深以為然故終帝之世數人者皆不進用是時梅曾皆以才名自負嘗遣致堯副溫仲舒安撫陜西致堯於閤門䟽論仲舒言不足與共事輕鋭之黨無不稱快然沆在中書不喜也使它人副仲舒而罷致堯故自眞宗之世至仁宗初年多得重厚之士由沆力也
  眞宗臨御歲乆中外無虞與羣臣燕語或勸以聲妓自娯王文正公性儉約初無SKchar侍其家以二直省官治錢上使內東門司呼二人者責限為相公買妾仍賜銀三千兩二人歸以告公不樂然難逆上㫖遂聽之葢公自是始衰數嵗而捐館初沈倫家破其子孫鬻銀器皆錢塘錢氏昔以遺中朝將相皆花籃大筩之𩔖非家人所有直省官與沈氏議止以銀易之具言於公公顰蹙曰吾家安用此其後姬妾既具乃呼二人問昔沈氏什器尚在可求否二人謝曰向私以銀易之今見在也公喜用之如素有聲色之移人如此張公安道守金陵二直省官有一人自南方替還具為公道此
  祥符末王沂公知制誥朝望日重一日至中書見王文正公公問君識呂夷簡否沂公曰不識也退而訪之呂公時為太常博士通判濵州人多稱其才者它日復見文正復問如初沂公曰公前及此人退而訪之具所聞以告文正曰此人異日與舍人對秉鈞軸沂公曰公何以知之曰余亦不識但以其奏請得之沂公曰奏請何事曰如不稅農器等數事時沂公自待亦不淺聞文正之言不信也姑應之曰諾既而許公自濵罷擢提㸃兩浙刑獄未幾置之侍從及丁晉公敗沂公引為執政卒與公並相沂公從容道文正語二公皆嗟嘆以為非所及其後張公安道道其事於許公神道碑略敘一二
  眞宗晩年得風疾自疑不起嘗臥枕宦者周懷正股與之謀欲命太子監國懐正東宮官也出與冦凖謀之遂議立太子廢劉氏黜丁謂等使楊億草具詔書億私語其妻弟張演曰數日之後事當一新稍洩丁謂夜乘婦人車與曹利用謀之誅懷正黜凖召億至中書億懼便液俱下面無人色謂素重億無意害之徐曰謂當改官煩公為作一好麻耳億乃少安凖初為此謀欲遣使四方宣示風指誅異己者使楊億為詔書遣其婿王曙出使曙知其不可力止之意其必有禍敗藏其詔書草使其妻縫置夾衣中及劉後既沒朝廷方欲理凖舊勲曙出其書文字磨㓕殆不可復識由此贈億禮部尚書諡曰文李淑為之辭其略曰自昔天僖之末政漸宮闈能協元臣議尊儲極葢凖為人忠亮自信固無異心然使之得志必有恣橫失衆之事未必不為國之禍也
  楊文公晚年居陽翟素厚楊瑋瑋嘗辭赴舉求貲糧而行公命以千錢予之瑋本責辦於公既得此殊非本意然亦不動公熟視之良久亦無它瑋辭去公命乘驢於階瑋不肯公拊其背曰子他日不可今日可矣子異日必為吾此官既而以錢百千貸之瑋遂及第名位率與文公等
  眞宗既疾甚殆不復知事李迪丁謂同作相內臣雷允恭者嬖臣也自劉後以下皆畏事之謂之進用皆允恭之力嘗傳宣中書欲以林特為樞密使迪不可曰除兩府須面奉聖㫖翊日爭之上前聲色俱厲謂辭屈俛首鞠躬而已謂既退迪獨留納劄子上皆不能省記而二相皆以郡罷允恭傳宣謂家以中書闕人權留謂發遣謂由此入直中書見同列召堂吏喻之索文書閲之來日與諸公同奏事上亦無語衆退獨留及出道過學士院問院吏今日學士誰直日曰劉學士筠謂呼筠出口傳聖㫖令謂復相可草麻筠曰命相必面得㫖今日必有宣召麻乃可為也謂無如之何它日再奏事復少留退過學士院復問誰直日曰錢學士惟演謂復以聖㫖語之惟演即從謂既復相乃逐李公及其黨正人為之一空將草李公責詞時宋宣憲知制誥當直請其罪名謂曰春秋無將漢法不道皆其事也宋不得已從之詞既成謂猶嫌其不切多所改定其言上前爭議曰罹此震驚遂至沈頓謂所定也及謂貶朱崖宋猶掌詞命即為之詞曰無將之戒深著於魯經不道之誅難逃於漢法天下快之
  丁謂既逐李公於衡州遣中使賫詔賜之不道所以李聞之欲自裁其子束之救之得免謂因大行貶竄王欽若丁度等皆投之遠方時王沂公叅知政事不平之曰責太重矣謂熟視乆之曰居停主人恐亦未免也沂公踧然而懼因密謀去之
  內侍雷允恭既有力於謂謂深德之及山陵事起宦官多縁伏出在外允恭獨留不遣自請於太后太后終不許允恭泣曰臣遭遇先帝不在人後而獨不得効力於陵上敢請罪太后曰吾不於汝惜差遣因汝不知條法妄有舉動適為汝累矣允恭泣告不已乃以為都監允恭馳至陵下司天邢中和為允恭言今山陵上百歩法宜子孫𩔖汝州秦王墳允恭曰如此何故不就中和曰恐下有石若水耳允恭曰先帝獨有上無它子果如秦王墳何故不用中和曰山陵事重踏勘覆按動經日月恐不及七月之期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走馬入見太后言之安有不從允恭素貴橫人莫敢違即改穿上穴及允恭入白太后太后曰此大事何輕易如此允恭曰使先帝多子孫何惜不可太后意不然之曰出與山陵使議可否允恭見謂具道所以謂亦知其非而重違允恭無所否唯唯而已允恭不得謂決語入奏太后曰山陵使亦無議矣既而上穴果有石石盡水出沂公具得其事以謂擅易陵地意有不善欲奏之而不得間謂同列曰曾無子欲令弟子過房來日奏事畢略留奏之謂不以為疑太后聞之大驚即命差官按劾其事而謂不知也比知於(⿱𥫗亷)-- 簾前訴之移時有內侍捲(⿱𥫗亷)-- 簾曰相公誰與語駕起久矣謂知太后意不可囘以笏叩頭而退謂既得罪山陵竟就下穴葢謂所坐欲庇允恭不忍破其妄作耳然其邪謀深遠得位嵗久心不可測雖沂公以計傾之而公議不以為非內臣張懷忠者劉後閣下親信人也慶厯中監書庫爲張安道説此事
  章獻垂箔有方仲弓者上書乞依武氏故事立劉氏廟章獻覽其䟽曰吾不作此負祖宗事裂而擲之於地仁宗在側曰此亦出於忠孝宜有以旌之乃以為開封司録及章獻崩黜為汀州司馬程琳亦嘗有此請而人莫知之也仁宗一日在邇英謂講官曰程琳心行不忠在章獻朝嘗請立劉氏廟且獻七廟圖時王洙侍讀聞之仁宗性寛厚琳竟至宰相葢無宿怒也
  王沂公為相兼玉清昭應宮使宮焚而罷呂許公當國是時太后臨朝仁宗尚㓜公能以智輯睦二宮無纎毫之隙及許公薨仁宗方視朝慟哭久之顧左右大臣曰呂夷簡死誰復能辦大事者及舉哀哭之甚慟遂以祭奠器皿盡賜其家張公安道時攝太常卿親見其事其後奉勑撰許公神道碑其家欲言和協二宮事安道於上前質其虛實上不喜曰吾不能復記此事良久乃曰明肅章獻嘗自言夢周王祐眞宗長子早夭來告將脫生荊王宮中時允初始生允初荊王少子所謂五相公者太后欲取入宮養之呂夷簡爭之乃止上所言如此則許公信有力矣
  章獻皇后崩呂公以後遺令冊楊太妃為皇太后且復垂(⿱𥫗亷)-- 簾士大夫多不悅御史大夫蔡齊將留百官班爭之乃止許公歎曰蔡中丞不知吾心吾豈樂為此哉仁宗方年少禁中事莫主張者其後盛美人等恣橫爭寵無如之何許公之意或在是矣然人主既壯而母后聽政自非國家令典雖或能整齊禁中而垂(⿱𥫗亷)-- 簾之後外家用事亦何所不至古今母后臨朝如宣仁後專奉帝室不為私計葢未有也
  章獻既沒或疑章懿之䘮仁皇遣李用和發其葬視之容貌如生使者馳入奏仁皇於章獻神御前焚香泣告曰自今大孃孃平生分明矣仁宗謂劉氏大孃孃謂楊氏小孃孃
  章懿之崩李淑䕶葬晏殊撰志文只言生女一人早卒無子仁宗憾之及親政內出志文以示宰相曰先後誕育朕躬殊為侍從安得不知乃言生一公主又不育此何意也呂文靖曰殊固有罪然宮省事秘臣備位宰相是時雖略知之而不得其詳殊之不審理容有之然方章獻臨御若明言先後實生聖躬事得安否上黙然良乆命出殊守金陵明日以為遠改守南都如許公保全大臣眞宰相也其有後宜哉及殊作相八王疾革上親徃問王曰叔久不見官家不知今誰作相上曰晏殊也王曰此人名在圖䜟胡為用之上歸閲䜟得成敗之語並記志文事欲重黜之宋祁為學士當草白麻爭之乃降二官知潁州詞曰廣營産以殖貲多役兵而規利以它罪罪之殊免深譴祁之力也
  李文定與呂文靖同作相李公直而踈呂公巧而密李公嘗有所規畫呂公覺其非所能及問人曰李門下誰為謀者對曰李無它客其子東之慮事過其父也呂公因謂李公公子東之才可用也當授以事任李公謙不敢當呂公曰進用才能此自夷簡事公勿預知即奏除東之西浙提刑李公父子不悟也皆喜受命二公內既不協李公於上前求去上怪問其故李奏曰老疾無堪夷簡慢欺具奏所以上召呂而質之時燕王貴盛嘗為門生某求官二公共議許之既而呂公遂在告李公書奏與之久之忘其實反謂呂獨私燕邸呂公以案牘奏上李慚懼待罪遂免去其後王沂公久在外意求復用宋宣獻為叅知政事甚善呂公為沂公言曰孝先求復相公能相容否呂公許諾宣獻曰孝先於公事契不淺果許則宜善待之不宜如復古也呂公笑然之宣獻曰公已位昭文孝先至於集賢處之可也呂公曰不然吾雖少下之何害遂奏言王曾有意復入上許之呂公復言願以首相處之上不可許以亞相乃使宣獻問其可否沂公無所擇既至呂公專決事不少讓二公又不協王公復於上前求去上問所以對如李公去意固問之乃曰夷簡事多以賄成臣不能盡記王博文自陳州入知開封所入三千緡上驚復召呂公請付有司治之乃以付御史中丞范諷推治無之乃請罪求去葢呂公族子昌齡以不獲用為怨時有言武臣王博古嘗納賂呂公者昌齡誤以博文告王不審遂奏之上大怒遂以王公知鄆州呂公亦以節鉞知許州叅知政事宋宣獻蔡文忠亦皆罷去李公王公雖以踈短去位然天下至今以正人許之
  章郇公雖閩人然其為人厚重少時有相工知人貴賤公父以兄弟見之相者曰中有一人大貴公就位捨去不復問公弟從之不已父曰所謂貴者誰也相者曰捨去者是也後以侍𭅺為叅知政事呂許公鄙其為人宋宣獻時以尚書為樞密副使許公即以為叅知政事欲以逼公公之親友皆勸公自引去公不聽久之宣獻卒乃求避位許公深愧之言於仁宗留公不遣及許公薨遂秉政晏元獻杜祁公範文正富鄭公更用事公黙黙無所為然數公既去而公為相如故卒以老辭位而退葢亦有過人者
  張公安道嘗為予言治道之要罕有能知之者老子曰道非明民將以愚之國朝自眞宗以前朝廷尊嚴天下私説不行好竒喜事之人不敢以事搖撼朝廷故天下之士知為詩賦以取科第不知其它矣諺曰水到魚行既已官之不患其不知政也昔之名宰相皆以此術馭下王文正公為相南省試當仁不讓於師賦時賈邊李迪皆有名塲屋及奏名而邊迪不與試官取其文觀之迪以落韻邊以師為衆與注䟽異特奏令就御試王文正議落韻失於不詳審耳若舍註疏而立異論不可輒許恐從今士子放蕩無所凖的遂取迪而黜邊當時朝論大率如此仁宗初年王沂公呂許公猶持此論自設六科以來士之翹侈者皆爭論國政之長短二公既罷則輕鋭之士稍稍得進漸為竒論以撼朝廷朝廷徃徃為之動搖廟堂之淺深既可得而知而好名喜事之人盛矣許公雖復作相然不能守其舊格意雖不喜而亦從風靡矣其始也范諷孔道輔范仲淹三人以才能為之稱首其後許公免相晏元獻為政富鄭公自西都留守入叅知政事深疾許公乞多置諫官以廣主聽上方嚮之而晏公深為之助乃用歐陽修余靖蔡襄孫沔等並為諫官諫官之勢自此日橫鄭公猶傾身下士以求譽相帥成風上以謙虛為賢下以傲誕為高於是私説遂勝而朝廷輕矣然予以張公之論得其一不得其二徒見今世朝廷輕甚故思曩日之重然不知其敝也大臣恣為非橫而下無由能動其害亦不細也使丁晉公之時臺諫言事必聽有如仁宗中年其敗已久矣至於許公非諸公並攻其短其害亦必有甚者葢朝廷之輕重則不在此誠使正人在上與物無私而舉動適當下無以議之而朝廷重矣安在使下不得議哉下情不上通此亦人主之深患也可則從之否則違之豈害於重哉西漢之初專任功臣侯者如絳灌之流不可謂不賢至使賈誼董仲舒皆老死不得用事偏則害生故曰張公得其一不得其二由此言之也
  范文正公篤於忠亮雖喜功名而不為朋黨早嵗排呂許公勇於立事其徒因之矯厲過直公亦不喜也自越州還朝出鎭西事恐許公不為之地無以成功乃為書自咎解讐而去其後以叅知政事安撫陜西許公既老居鄭相遇於途文正身歴中書知事之難惟有過悔之語於是許公欣然相與語終日許公問何為亟去朝廷文正言欲經制西事耳許公曰經制西事莫如在朝廷之便文正為之愕然故歐陽公為文正神道碑言二公晩年歡然相得由此故也後生不知皆咎歐陽公予見張公言之乃信














  龍川別志卷上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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