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介亭雜文二集/序言
< 且介亭雜文二集
昨天編完了去年的文字,取發表於日報的短論以外者,謂之《且介亭雜文》;今天再來編今年的,因為除做了幾篇《文學論壇》,沒有多寫短文,便都收錄在這裡面,算是《二集》。
過年本來沒有什麼深意義,隨便那天都好,明年的元旦,決不會和今年的除夕就不同,不過給人事借此時時算有一個段落,結束一點事情,倒也便利的。倘不是想到了已經年終,我的兩年以來的雜文,也許還不會集成這一本。
編完以後,也沒有什麼大感想。要感的感過了,要寫的也寫過了,例如「以華制華」之說罷,我在前年的《自由談》上發表時,曾大受傅公紅蓼之流的攻擊,今年才又有人提出來,卻是風平浪靜。一定要到得「不幸而吾言中」,這才大家默默無言,然而為時已晚,是彼此都大可悲哀的。我寧可如邵洵美輩的《人言》之所說:「意氣多於議論,捏造多於實證。」
我有時決不想在言論界求得勝利,因為我的言論有時是梟鳴,報告著大不吉利事,我的言中,是大家會有不幸的。在今年,為了內心的冷靜和外力的迫壓,我幾乎不談國事了,偶爾觸著的幾篇,如《甚麼是諷刺》,如《從幫忙到扯淡》,也無一不被禁止。別的作者的遭遇,大約也是如此的罷,而天下太平,直到華北自治,才見有新聞記者懇求保護正當的輿論。我的不正當的輿論,卻如國土一樣,仍在日即於淪亡,但是我不想求保護,因為這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單將這些文字,過而存之,聊作今年筆墨的記念罷。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魯迅記於上海之且介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