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類苑 (四庫全書本)/卷01
事實類苑 卷一 |
欽定四庫全書
事實類苑卷一 宋 江少虞 撰祖宗聖訓
太祖
太祖性至仁雖用兵亦戒殺戮親征太原道經潞州麻衣和尚院躬禱於佛前曰此止以弔伐為意誓不殺一人開寳中遣將平金陵親召曹彬潘羙戒之曰城陷之日慎毋殺戮設若困鬬則李煜一門不可加害故彬於江南得王師弔伐之體由聖訓丁寧也初梁太祖因宣武府第修之為建昌宮晉改命曰太寧宫周世宗復加營繕猶未盡如王者之制太祖始命改營之一如洛陽之制既成太祖坐正殿令洞開諸門直望之謂左右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見之
錢俶入朝太祖眷禮甚厚然自宰相以下皆乞留俶而取其地太祖不從賜還本國復宴餞於便殿屢勸以巨觥陛辭之日俶感泣再拜太祖命於殿内取一黄袱封識甚宻以賜且戒以塗中宻觀洎即塗啟之凡數十軸皆羣臣所上章䟽俶自是益感懼江南平遂乞納土秦亭之西地夕陽鎮産巨材森鬰綿亘不知其極止利於戎建隆初國朝方議營造尚書髙防知秦州郡地数百里築堡阨其要募兵千餘人為採造務與戎約曰渭之北戎有之渭之南秦有之果獲材數萬本為桴蔽渭而上後蕃部率帳屬絶渭奪筏殺防兵出師與我戰我兵剪戮甚衆生擒數十人縶俘於獄以聞太祖憫之曰奪其地之産得無争乎仍連邊州之擾不若罷之下詔厚撫其酋所縶之戎各以袍帶賜之遣還其部諸戎泣謝後上表願獻美材五十里於朝〈並涑水紀聞〉
太祖常與趙中令普議事有所不合太祖曰安得宰相如桑維翰者謀之乎普對曰使維翰在陛下亦不用盖維翰愛錢太祖曰茍用其長亦當䕶其短措大眼孔小賜與十萬貫則塞破屋子矣
錢俶進寳犀帶太祖顧謂曰朕有三條帶與此盖不同俶請宣示一觀太祖笑曰汴河一條恵民河一條五丈河一條俶大媿服其規模豈不宏逺哉
王全斌伐蜀之歳是時大寒太祖著㡌絮被裘御講武殿氊帳曰此中寒尚不能禦况伐蜀將士乎即脱所服裘㡌遣將持賜全斌其伐江南也曹彬李漢瓊田欽祚入辭以匣劔授彬曰副將而下不用命斬之漢瓊等皆股栗畏懾此所以見御將之恩威皆出於一
太祖皇帝將展外城幸朱雀門親自規畫獨趙韓王普從幸上指門額問普曰何不祗書朱雀門須著之字安用普對曰語助太祖笑曰之乎者也助得何事
太祖服用儉素退朝常用絁袴麻鞋寢殿門懸青布縁簾殿中設青布幔〈以上出楊文公談苑〉
太祖少親戎事性好藝文即位未幾召山人郭無為於崇政殿講書至今講官所領階銜猶曰崇政殿説書云〈出傅商公佳話〉
錢俶初入朝既而賜歸國羣臣多請留俶而使之獻地太祖曰吾方征江南俾俶歸治兵以攻其後則吾之兵力可減半江南若下俶敢不歸乎既而皆如所處〈出東軒筆録〉
太祖聞國子監集諸生講書喜遣使賜之酒菓曰今之武臣亦當使之讀經書欲其知為治之道也〈出涑水記聞〉太祖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儒學之士初未甚進用及卜郊肆類備法駕乗大輅翰林學士盧多遜攝太僕卿升輅執綏且備顧問上因歎儀物之盛詢致理之要多遜占對詳敏動皆稱㫖他日上謂左右曰宰相須用儒者盧後果大用盖肇於此〈出文正公筆録〉
太祖討平諸國收其府藏貯之别庫曰封樁庫每歲國用之餘皆入焉嘗語近臣曰石晉割幽燕諸郡以歸契丹朕憫八州之民乆䧟彼中俟所蓄滿五百萬緡遣使北庭以贖山後諸郡如不我從則散府財募戰士以圗攻取後改曰左藏庫今為内藏庫〈出歸田録〉
魏咸信言故魏國長公主在太祖朝嘗衣貼綉鋪翠𥜗入宫中太祖見之謂主曰汝當以此與我自今勿復為此飾主笑曰此所用翠羽幾何太祖曰不然主家服此宫闈戚里皆相效京城翠羽價髙小民窺利展轉販易傷生寖廣實汝之由汝生長富貴當念惜福豈可造此惡業之端主慙謝主因侍坐與孝章皇后同言曰官家作天子日乆豈不能用黄金裝肩輿乗以出入太祖笑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銀為飾力亦可辦但念我為天下守財耳豈可妄用古稱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茍以自奉養為意使天下之人何仰哉當勿復言
太祖平蜀得孟昶七寳裝溺器擲之於地令杵碎之曰汝以何器貯食似此不亡何待〈以上見楊文公談苑〉
太祖豁逹既得天下趙普屢以微時所不足者言之欲潜加害太祖曰不可若塵埃中教識天子宰相則人皆物色之矣自後普不復敢言〈出丁晉公談録〉
太祖嘗謂左右曰朕每因宴㑹乗懽至醉經宿未嘗不悔也
太祖嘗見小黄門損畫殿壁者怒之曰子可斬也此天子廨舎耳汝敢敗之耶〈始平公云〉
太祖初即位頗好畋獵嘗田獵墜馬怒自挾佩刀刺馬殺之既而嘆曰我耽於逸樂乗危走險自取顛越馬何罪焉自是遂不復獵
太祖常罷朝坐便殿不樂者乆之内侍王繼恩請其故上曰汝謂天子為容易耶早来吾乗快指揮一事而誤故不樂也
太祖採聼明逺毎遇邊關之事纎悉必知有間者自蜀還上問曰劔外有何事間者曰但聞成都滿城誦朱仙長苦熱詩曰煩暑鬰蒸何處避凉風清冷幾時来上曰此蜀民思吾之来伐也時雖已下荆楚孟昶有唇亡齒寒之懼而西討無名昶欲朝貢王昭逺固止之乾徳三年昶遣諜者孫遇齎蠟丸帛書間道徃太原結劉鈞為援為朝廷所獲太祖喜曰興師有名矣執間者命王全斌率禁旅三萬分路討之俾孫遇指畫山川曲折閣道逺近令工圗之面授神策令王全斌徃焉曰所尅城寨止籍器甲芻糧耳若財帛盡分給戰士王師至蜀昶遣王昭逺帥師来拒未幾相繼就擒昶始降執昶赴闕大將王仁瞻自劍南獨先歸闕乞見恐彰已惡歴數全斌等數將貪黷財貨縱弛兵律俱為所訴反欲以自蔽太祖笑謂仁瞻曰納李廷珪妓擅開豐徳庫取金寳此又誰耶惶怖叩伏待罪上又曰此行清介畏懼止有曹彬一人耳臺臣請深治蜀諸將横越之惡太祖盡釋之〈已上出涑水紀聞〉
太祖即位後遣王全斌劉光義為先鋒曹彬為都監沈義倫為行營判官收復覀蜀無何全斌殺降三千人是時曺不從但收其文案不署字王曹沈等囬太祖𫝊宣送中書取勘左右曰方克復西蜀回雖殺降兵亦不可便案劾今後陛下如何用人太祖曰不然河東江南皆未歸服若不勘劾恐今委任者轉亂殺人又曰曹彬但退不干你事曹不退但叩頭伏罪曰是臣同商議殺戮降兵朝廷問罪臣首合誅戮太祖見曹如此皆與原之王授金州節度餘皆進擢之忽一日宣曹并潘美曰命汝收江南又顧曹曰更不得似徃時西川亂殺人曹徐奏曰臣若不奏又恐陛下未知曩日覀川元不是臣殺降卒縁臣商量固執不下臣見收得當日文案元不肯署字太祖令取進呈覽之又謂曰卿既商量不下何為對朕堅自伏罪曰臣與王全斌等同奉陛下委任若王全斌等獲罪臣獨清雪不為穏便臣是以一向伏罪太祖曰卿既自欲當辜如此又安用留此文字曰臣從初謂陛下必行誅戮臣留此文書令老母進呈乞全老母一身太祖尤器遇之又潜謂曰但只要他歸服慎勿殺人是他無罪只是自家著他不得卿切㑹取曹曰謹奉詔㫖不敢違越今國家享無疆之休良由是耳曹之四子璨瑋琮珣皆享豐禄豈非餘慶乎〈已上出丁晉公談録〉
宋白言開寳九年雩祀西洛隂雨踰月齋宿之旦尚未霽太祖遣中使禱無畏三藏塔與之誓言倘不即止毀其浮圗又俾近臣齎詔與嶽神宿齋日雨不止當施桎梏於汝至太極殿齋宿辰已間雨霽洛陽令督役夫軰除道上泥布乾土及郊祀還雨復作無畏西僧唐開元中至長安𤣥宗甚禮重之毎祈雨輙應事具李徳裕次栁氏舊聞及李華碑〈見楊文公談苑〉
太祖既納趙韓王之謀數遣使者分詣諸道擇選精兵凡其材力技藝有過人者皆收補禁軍聚之京師以備宿衛厚其粮賜居常躬自按閱訓練皆一以當百諸鎮皆自知兵力精鋭非京師之敵莫敢有異心者由我太祖能强幹弱枝致治於未亂故也
太祖征河東圍太原乆之不㧞宿衛之士皆自奮告曰蕞爾城而乆不下者士不致力故也臣等請自徃力攻必取之上曰吾蒐簡訓練汝曹心盡力竭矣汝曹天下精兵之髓而吾之股肱爪牙也吾寧不得太原豈可糜滅汝曹於此城之下哉遂引兵而還軍士聞之無不感激徃徃有出涕者
太祖征李筠河東遣其宰相衛融將兵助筠融兵散敗生獲之上面責其助亂因謂曰朕今赦汝汝能為我用乎對曰臣家四十口皆受劉氏温衣飽食何忍負之陛下雖不殺臣臣終不為陛下用得間則走河東耳上怒命以鉄撾撾其首曳出融曰人誰不死得死君事臣之福也上曰忠臣也召之於御座前傅以良藥賜衣𢃄及鞍勒拜太府卿王師平江南徐鉉從李煜入朝太祖讓之以其不早勸李煜降也曰臣在江南備位大臣國亡不能殉罪當死尚何所言上恱撫之曰卿誠忠臣事我當如事李氏也〈並見涑水紀聞〉
開寳中趙普猶秉政江南後主以銀五萬兩遺普普白太祖太祖曰此不可不受但以書荅謝少賂其使人可也普叩頭辭讓上曰大國之體不可自寢弱當使之勿測既而後主遣其弟從善入貢常賜外宻賚白金如遺普之數江南君臣始震駭服上之偉度〈出楊文公談苑〉
太祖明聖慈恵歴代創業之主不可比也初陳橋為三軍擁廹而囘不得已而狥衆懇乃先與三軍約曰汝等入城不得驚動府君不得殺害百姓不得取奪財物能從吾令則不違汝推戴於是三軍曰不敢違命〈出丁晉公談録〉太祖將親征軍校有獻手撾者上問曰此何以異於常撾而獻之軍校宻言曰陛下試引撾首視之撾首即劔柄也有刀韜於中平居可以為杖緩急以備不虞上笑投之於地曰使我親用此物事將何如當此時此物固足恃乎
太祖親征澤潞中書舎人趙達憚涉山險稱墜馬傷足止於澤州及師還當草制復稱疾上怒宰相論逹人臣乃敢如此遂貶房州司户〈已上出洓水紀聞〉
太祖皇帝得天下破上黨取李筠維誅李重進皆一舉蕩滅知兵力可用僣偽可平矣嘗語太宗曰中國自五代以来兵連禍結帑廪虚竭必先取西川次及荆廣江南則國用富饒矣今之勍敵正在契丹自開運以後益中國河東正扼兩蕃若遽取河東便與兩蕃接境莫若且存繼元為我屏翰𠉀我完實取之未晚故太祖末年始征河東太宗即位即一舉平晉也
周廣者開寳中為内外馬歩軍都頭嘗好言外事一日白太祖曰朝廷遣使吴越錢俶南面坐旁設使者位俶雖貴極人臣民無二上而奉命者不正其名此大辱國太祖曰汝頗能折之否廣曰臣請行上即日遣廣為使俶猶襲故態廣曰比肩事主不敢就席俶遂移床西向正賔主之禮復命廣氣甚驕將希寵賞太祖曰汝盖倚朝廷威勢不然者俶何有於汝哉廣大慙其御下之英略如此
劉鋹性絶巧自結真珠鞍勒為龍戱之狀獻太祖太祖以示尚方工皆駭服償以錢三百索上謂左右曰移此心勤民政不亦善乎鋹在閩中多置酖以毒臣下太祖幸講武池從官未集鋹先至詔賜巵酒鋹心疑之捧杯泣曰臣承祖父基業違拒朝廷至煩王師致討罪在不赦陛下既待臣以不死願為大梁布衣觀太平之盛未敢飲此酒太祖笑謂之曰朕推赤心於人腹中安有此事即取鋹酒自飲别酌以賜鋹鋹慚謝
太祖善馭豪傑得人死力居常多幸講武池臨流觀習水戰目謂左右曰人皆言亡身為國然皆人之所難言之易耳時禁衛將帥軍廂皆侍側有天廂李進卿前對曰如臣者令死即死耳遂躍入池中上急令水工數十人救之得免㡬於委頓上左右内侍數十人皆善武藝伉健人敵數夫騎上下山如飛其慰撫養育無所不至然未嘗假其威權泗州檻生虎来獻上令以全羊臂與之虎得全肉决裂而食氣甚猛悍欲觀之也俄口呿不合視之有骨横鯁喉中上目左右内侍李承訓即引手探取無所畏常因御五鳳樓有風鳶墮南角樓鴟尾上上顧左右曰有能取之否一内侍失其姓名攝衣舉屋桷以登縁歴危險取之以獻觀之胆落盖試其趫㨗也太祖始自總戎為士卒畏服及踐阼善〈闕〉 籍者多以〈闕〉 雄武軍自此或習試武〈闕〉 毆以教勝負漸增俸緡遷𨽻上軍〈闕〉 侵晨出城習馬至暮歸飼馬不合〈闕〉洽耐辛苦不甚肥盛初議取蜀有〈闕〉 曰西川除在
天上不可到若舟車足跡可至必取之耳士皆賈勇思奮平蜀止六十日用精兵才七千人
居常衛士直廬中或給以棊枰令對奕為樂曰此徒端居終日無他思慮以此使之適情耳
太祖平蜀擇其親兵驍勇者百餘人補内殿直别立班院號川殿直南郊賞給凡夲班減五千遂相率撃登聞皷訴其事上大怒曰朝廷給賜自我而出安有例哉盡捕違狀者四十人斬於市餘悉配𨽻下軍遂廢其班一日内酒坊火悉以監官而下數十人棄市詰得遺火卒縛於火中自是内司諸署莫不整肅〈並見楊文公談苑〉
太祖時李漢超鎮關南馬仁瑀守瀛州韓令坤常山賀維忠易州何繼筠棣州郭進西山武守琪晉陽李謙溥隰州李繼勲昭義趙賛延州姚内斌慶州董遵誨環州王彦昇原州馮繼業靈武蒐榷之利悉以與之其貨易則免其征税故邊臣皆富於財以養死士以募諜者夷人情狀山川道路罔不備見而周知之故十餘年無西東之憂〈出東齋記事〉
太祖將改年號謂宰相曰須出古来未嘗有者宰臣以乾徳為請三年平蜀宫人有入掖廷者太祖因閱奩具得鑑背字云乾徳四年鑄大驚曰安得四年鑄此鑑以出示宰相皆不能對乃召學士陶穀竇儀問之儀曰蜀中主曾有此號鑑必蜀中所得太祖大喜曰作宰相必用讀書人自是大重儒臣矣
太祖躬履儉約多所減損常服澣濯之衣乗輿服用皆尚質素寢殿以青布縁幃簾宫中闈幕無文采之飾常出麻履布裳賜左右曰我舊所服者也〈出聖政録〉
太祖初臨御欲知外事有史珪者常為隊長掌衛殿㢘事入白頗得實後有徳州刺史郭貴知荆州貴之親吏在徳州為奸知州國子丞梁夣昇以法繩之貴素與珪善以事告珪圗去夣昇珪紀於紙伺便言之一日探懐中所記進曰徳州梁夣昇欺蔑刺史郭貴幾至死上曰此必貴所為不法夢昇真清強吏取記紙召黄門𫝊中㫖以夣昇為賛善大夫既行又曰與左賛善珪慙怏而退俄坐漏禁中語黜官
太祖時趙普為相車駕偶出因忽幸其第時兩浙錢王俶方遣使致書及海物十瓶普方置在廡下㑹車駕至倉卒迎不及屏也上顧見問何物普以實對上曰此海物必佳即令啟之皆滿貯𤓰子金也普惶恐頓首謝曰臣未嘗發書實不知若知之當奏聞而却之上笑曰但受之無妨彼謂國家事皆由汝書生耳
開寳中教坊使衛某年老當外補援後唐故事求領小郡太祖曰伶人為刺史豈治朝事尚可法耶第令於本部中遷叙乃以為太常大樂令〈出澠水燕談〉
自唐寶大後歴肅代藩鎮遂不復制以及五代之亂太祖即位罷藩鎮權擇文臣使治州郡至今百餘年生民受賜每一詔下雖擁重兵臨大衆莫不即時聼命太祖既好讀書常曰堯舜四凶之罪止從投竄何近代法網之宻哉盖有意措刑矣〈出事實〉
事實類苑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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