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五花劍/第十回

  話說秦應龍用竹葉鏢要打一鳴,黃衫客未及破他,雲萬峰顯靈,在半空中將拂塵一拂,毒縹落地。一鳴見了,大哭一聲,傷心過甚,暈跌於地。黃衫客與眾莊丁爭來扶救,顧不得拿捉應龍。這秦應龍初見萬峰顯魂,嚇得面如土色,手腳也多軟了。後來一鳴哭暈過去,萬峰一縷靈魂急奔一鳴,手舉拂塵,向他連連揚動,救他還魂,將次甦醒。秦應龍就乘這個機會,一溜煙混入人叢,把攜來的號衣、戰裙穿上,依舊扮作巡夜更兵,竟被混出莊門而去。

  走得不多幾步,正是雲萬峰的墳塋,又見萬峰怒衝衝擋住去路。應龍不敢再進,伏在道旁,只因他還命不該絕,萬峰只把拂塵向著應龍臉上一拂,覺得一股冷氣直撲面門。那面上的肉一絲一絲,頃刻間青腫起來,痛個不住,只急得在地亂滾。約有半刻餘鐘始止,方敢放大著膽,睜睛四看。萬峰早已不知去向,一鳴及莊丁們也不追來,始覺心下稍安,急忙尋路回山。到得山營門,已是天將破曉。滿營大小將兵,尚在四山裡亂搜亂檢,看見主帥回來,身上穿著雷家堡巡夜團丁的號衣、戰裙,手中不見了九股叉,臉上又青一條腫一條的,不知受了怎麼傷痕。一個個參見之下,不敢動問,只回說:「末將及眾兵丁等到處搜查,並無奸細,請主帥定奪。」應龍自覺無顏,回說:「既無奸細,各自回哨,以後務要小心防守。」各將弁齊說一聲:「得令。」紛紛退出大營,暗地議論不表。

  秦應龍回入內帳,換過衣服,吩咐親兵拿臉水來洗過了臉,覺得痛不可忍,取鏡子一照,但見一絲絲青腫之痕,好似畫圖上畫的倒垂柳線一般,不知共有百幾十條,擦又擦不去,掩又掩不得,好不惶恐。歎一口氣,無可奈何,倒頭便睡。只是那裡能睡得著,遂在枕上想出一個惡毒念頭,要煉一件劍仙所忌的暗器,務使破他不得,然後好殺盡眾人。我且按下慢提。

  再說雷一鳴,因見雲萬峰顯魂救他,大哭暈去。幸經萬峰的陰靈默護,與黃衫客及眾莊丁等施救,始得漸漸甦醒,只覺四肢無力。黃衫客吩咐莊了,扶回莊去安息。料秦應龍早已逃遁,暫且由他。一鳴又放聲大哭了一場。黃衫客苦苦勸住,略睡片時,天也明瞭,莊丁來報:「截雲山白道姑要見黃道長與雷莊主。」一鳴吩咐:「請他進來。」素雲到得客廳,先與黃衫客見過了禮,又與一鳴打個稽首,叫了一聲:「師兄,如今是一家人了。」一鳴也改口道:「白師妹,如何知俺拜師之事?」素雲道:「是黃衫師伯前日在山中提起的,不然那得知道。」一鳴道:「原來如此。」黃衫客道:「白小姐來此何事?」素雲道:「不瞞師伯說,奉恩師之命,特來與雷師兄約期,再往臥虎營,共殺秦賊報仇。不知師伯意下如何?」黃衫客聞言,把昨夜應尤探莊行刺之事,從頭至尾述過一番,說:「這幾天那廝營中必有準備,須得略緩數天方好。」白素雲道:「若依師伯之見,當於何時可去?」黃衫客道:「依我之見,最妙稍停一月半月,待雷賢契的工夫進境,始可萬無一失。但你們報仇心切,那得多延時日。就是秦應龍,日子多了,也恐他停留長智,或者另外生出別的事來。但今明這數夜中斷去不得,不如竟緩七夭,待為師伯的此七天中再授雷賢契幾般絕技,然後保著你們同去,方可無慮,不知你二人意下若何?」一鳴道:「恩師吩咐,弟子自當謹從。想白師妹自然也無不依之理。」素雲道:「既得師伯同去,諒來此次必報大仇。既使多緩幾日,亦無不可,何況僅只七天。但到了那日,不知從兩處進營,還是會在一處進營?」黃衫客道:「竟是兩處的妙。白小姐二更起身,三更到營,從他後營而入。雷賢契仍從虎爪嶺左營而進,也在三更左右。貧道從他前營進去,一齊下手,使他顧此失彼,方為上策。」二人聽了,滿心歡喜,各自牢記在胸。素雲略又坐了片時,告辭回去。黃衫客因秦應龍善用暗器傷人,把飛劍之術傳授一鳴,教他隨機破敵之法,一鳴盡心練習。

  光陰易過,到了第七日晚上。師徒二人夜膳已過,裝束停當,不帶莊丁,悄悄的出了堡門,取道往臥虎營,分路而進。那白素雲這夜已到二鼓以後,拜別紅線欲行。紅線道:「黃衫師伯既為你們之事兩次進營,我雖殺戒久待,從前也有助你一臂之言。只因要你自己一人立些功果,所以未曾幫你。誰知你連去二次,不但皆未成功,更是險遭不測。今夜進營第三次了,為師的再難袖手。何況你們分道,從前後左營而進,右營尚苦無人。我今同你下山,竟從右營進去,何愁此賊不滅。但殺死你父母兄弟與雲萬峰壯士的,乃是秦應龍一人。只須殺了應龍,大仇已報,千萬不可妄殺無辜,有傷天地好生之德。」素雲跪謝道:「果得恩師相助,弟子沒齒不忘。若說妄殺好人,焉敢有違師命。就是雷師兄,已拜黃衫師伯為師,此香諒也不至如前次了。」紅線道:「這便才是。且今時已不早,我們就此去罷。」說畢,略把衣裙紮束一遍,師先徒後,一同下山,直奔臥虎營來。

  到得營門,細數樵樓正敲三鼓,吊橋高扯,濠溝中水聲潺潺。紅線向素雲把手一指,輕輕的兩足一登,駕著半雲半霧,飛奔右營。素雲跳過深溝,繞至後營,飛上營牆,落在第一次來被更夫幾乎看破的那一株大樹之上。果然工夫日進一日,如今不但樹枝不動,就是樹葉也多不甚顛簸。莫說底下無人,即使有人也難知道,與前大是不同。素雲上得樹去,因他曉得此處本有巡更的人,須得讓他過去之後,方可行事,不要再似從前魯莽。故在樹上略歇片時,不敢造次上屋。

  稍停,果有更夫擊著梆鑼遠遠而來。惟先時乃是兩人一班,一個敲梆,一個敲鑼。如今卻添做四人一班,一個在前高擎火把,四下照著。一個在後,手中拿著一個信炮,大約是一有警報,預備著放炮關會的樣幾。中間這兩個人,依舊是一梆一鑼。素雲瞧見,晴暗忖道:「看他營中這般防備,諒來一番嚴似一番。幸虧今夜來得人多,否則一定又難濟事。但不知黃衫師伯與雷師兄已經到否,何以寂無動靜。」想了一回,看巡更的去得遠了,放開俏膽,起個飛燕入林之勢,竄上營房,定睛先向四下一望。只見左營屋上隱隱有幾個人影,好像是在那裡追逐的樣子,又聽得信炮之聲連珠亂響,料定是雷一鳴先自進營,已被秦營察破,暗說一聲:「不好!」正要設法救他。忽見前營起一道紅光,分明是失了火了。頃刻間,人聲鼎沸起來,又聽右營中起一片喊殺之聲,靈機一動,暗喜道:「這明明是黃衫師伯與恩師多在那裡下手的了,奴如何呆在這裡守著。」遂順手取起幾張屋瓦,盡力向地下一拋,喊聲:「俺白素雲在此,爾等巡夜兵丁快快報與秦賊得知,速來領死。」道言未了,但聽得庭心中信炮齊鳴,頓時鬧出許多兵來,大喊拿人。素雲全不理會。因恩起那中軍大帳,第二次進營的時候曾到過的。故又飛奔中軍帳來,也是一般的飛下幾張瓦兒,在屋面上虛張聲勢,惑亂他的軍心。誰知道帳內兵丁一半多向前營救人去了,一半已赴左右兩營拒敵,所以但聞信炮,不見伏兵。素雲心下大喜,乘機又奔左營。但是雷一鳴正被秦應龍在屋上戰住,脫不得身。雖是前營火起,後營信炮亂鳴,右營殺聲震地,心下甚是驚慌,卻尚不肯放鬆一步。

  素雲怒從心起,大喊:「秦賊死在目前,休得逞強。雷師兄不必著驚,俺白素雲來也。」說罷,就是一劍,向秦應龍背後砍來。應龍急舉佩劍相迎,怎禁得前面一鳴又是一劍,從頂門砍下。應尤慌忙斜退一步,掣劍招架。素雲又是颼的一劍,從斜刺裡劈來,應龍見勢頭不好,正要下屋逃生,不防半空中又落下一個女子,渾身紅色衣裳,好如一朵火去一般。應龍大驚失色,晴想:「此是何人,從未見過,看來今夜有些不妙。何況前營火光人起,這便如何才好。」心下一慌,手中佩劍慢得一慢,被素雲擊落屋簷。應龍見大勢已急,只得雙足一躍,跳下地來。素雲等怎肯相饒,也緊緊的下屋追趕。應龍此時要想傳令手下軍兵與本來埋伏的撓鉤手、弓箭手等協力拿人。

  只因前營夫人,有一大半人多去搶救,尚有一半又因後營、右營與本營中信炮齊鳴,不知到那一處應敵方好,鬧哄哄的毫無頭緒,多在那裡亂跑,那能一線齊的到來聽令,要想奔回帳中,取一件順手兵器,無奈九股叉已於日前失在雷家堡上,新制的尚未制成。要思想用暗器,可惜蒺藜抓也在堡上被失。只剩得三、四支竹葉鏢在身,濟得甚事,百忙間猛然想起新煉的一件暗器,名子母彈,雖然尚未用過,何不試他一試。此彈約有條杯大小,外層母彈極薄,內有五顆子彈,最小的只有胡桃般大,卻用毒藥煉成,打著時立刻爛入骨髓。因他恨著黃衫客用劍破了飛抓,雖不知他是上古劍仙,料來終是劍俠一流,縱有暗器不能取勝,故此窮思極想,制成這件東西。到得施用之時,他如用劍來擋,恰好擊破外層,那五顆子孫便可出其不意從空而下。那時他只有一把劍兒,焉能招架這許多子彈。此乃別人從來未有的毒器,可巧今夜帶在身邊,急忙取將出來,扭轉身軀,向著素雲把手一揚,迎頭打去。一鳴眼快,見應龍立定身子,舉手向空,大喊:「白師妹,且慢前進,留心暗器。」一面祭起飛劍,迎將上去。猛聽得「撲」的一聲,砍個正著,母彈一破,子彈紛飛。後邊紅線見了,也想祭劍。誰知一鳴額上已經著了一彈,素雲著了一彈,一在肩,一在頸邊。只打得疼痛非常,頓時皮膚紫腫起來,心上亦昏迷不醒。

  紅線明知中的是毒器。莫說凡胎俗骨,禁他不起,就是自己虧得落後了些,未曾擊著,否則也恐有些不妙。只是身旁未帶丹藥,防他毒氣見風入骨,如何是好?正在著急萬分,忽見秦應龍呼呼氣喘,又從對面奔了回來,後邊追著一人,隱隱望去是黃衫客。紅線大喜,高叫:「黃道長,令徒在此已受重傷,快些搭救。」黃衫客聽一鳴又受了傷,怒從心起,兩足一緊,直逼應龍。紅線看見,仗劍夾攻,應龍見前有紅衣女子擋路,後邊又有黃衣道士追來,極吼一聲,左手又在身邊取出第二顆彈來,飛打黃衫。右手又取竹葉鏢來打紅線。那竹葉鏢被紅線飛劍擊落,這子母彈黃衫客未知厲害,紅線又關照不及,竟被飛劍劈開,墜下五顆,幸虧黃衫客素善金遁,他見母彈擊破,半空中滴溜溜的又散下許多彈來,喝聲:「好件利器。」急把身子一晃,借著金遁,遁入空中,大喊:「好秦應龍,下此毒手,諒來傷我門徒,也是此器。不要逞能,看我飛劍取你。」道言未了,但見劈空起兩道金光,如兩條黃龍一般直撲應龍,好不厲害。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淫凶今日豈能逃。

  要知秦應龍是否被黃衫客飛劍所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