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四十 全唐詩 卷四百四十一
作者:白居易
卷四百四十二

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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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唐天下險,夜上信難哉。
岸似雙屏合,天如匹帛開。
逆風驚浪起,拔𥮘暗船來。
欲識愁多少,高於灩澦堆。

好在天涯李使君,江頭相見日黃昏。
吏人生梗都如鹿,市井疏蕪只抵村。
一隻蘭船當驛路,百層石磴上州門。
更無平地堪行處,虛受朱輪五馬恩。

諫諍知無補,遷移分所當。
不堪匡聖主,只合事空王。
龍象投新社,鵷鸞失故行。
沉吟辭北闕,誘引向西方。
便住雙林寺,仍開一草堂。
平治行道路,安置坐禪床。
手版支為枕,頭巾閣在牆。
先生烏幾舄,居士白衣裳。
竟歲何曾悶,終身不擬忙。
滅除殘夢想,換盡舊心腸。
世界多煩惱,形神久損傷。
正從風鼓浪,轉作日銷霜。
吾道尋知止,君恩偶未忘。
忽蒙頒鳳詔,兼謝剖魚章。
蓮靜方依水,葵枯重仰陽。
三車猶夕會,五馬已晨裝。
去似尋前世,來如別故鄉。
眉低出鷲嶺,腳重下蛇岡。
漸望廬山遠,彌愁峽路長。
香爐峰隱隱,巴字水茫茫。
瓢掛留庭樹,經收在屋樑。
春拋紅藥圃,夏憶白蓮塘。
唯擬捐塵事,將何答寵光。
有期追永遠,無政繼龔黃。
南國秋猶熱,西齋夜暫涼。
閑吟四句偈,靜對一爐香。
身老同丘井,心空是道場。
覓僧為去伴,留俸作歸糧。
為報山中侶,憑看竹下房。
會應歸去在,松菊莫教荒。

八十秦翁老不歸,南賓太守乞寒衣。
再三憐汝非他意,天寶遺民見漸稀。

隴西鸚鵡到江東,養得經年觜漸紅。
常恐思歸先剪翅,每因餧食暫開籠。
人憐巧語情雖重,鳥憶高飛意不同。
應似朱門歌舞妓,深藏牢閉後房中。

雪壓泥埋未死身,每勞存問愧交親。
浮萍飄泊三千里,列宿參差十五人。
禁月落時君待漏,畬煙深處我行春。
瘴鄉得老猶為幸,豈敢傷嗟白髮新。

風軟雲不動,郡城東北隅。
晚來春澹澹,天氣似京都。
弦管隨宜有,杯觴不道無。
其如親故遠,無可共歡娛。

如折芙蓉栽旱地,似拋芍藥掛高枝。
雲埋水隔無人識,唯有南賓太守知。

紅似燕支膩如粉,傷心好物不須臾。
山中風起無時節,明日重來得在無。

已愁花落荒岩底,復恨根生亂石間。
幾度欲移移不得,天教拋擲在深山。

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路遠誰能念鄉曲,年深兼欲忘京華。
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栽桃擬待花。

西風一葉,庭前颯已涼。
風池明月水,衰蓮白露房。
其奈江南夜,緜緜自此長。

冷碧新秋水,殘紅半破蓮。
從來寥落意,不似此池邊。

巴童巫女竹枝歌,懊惱何人怨咽多。
暫聽遣君猶悵望,長聞教我復如何。

胡麻餅樣學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爐。
寄與饑饞楊大使,嘗看得似輔興無。

櫻桃昨夜開如雪,鬢髮今年白似霜。
漸覺花前成老醜,何曾酒後更顛狂。
誰能聞此來相勸,共泥春風醉一場。

東亭盡日坐,誰伴寂寥身。
綠桂為佳客,紅蕉當美人。
笑言雖不接,情狀似相親。
不作悠悠想,如何度晚春。

花房膩似紅蓮朵,豔色鮮如紫牡丹。
唯有詩人解愛,丹青寫出與君看。

既悟蓮花藏,須遺貝葉書。
菩提無處所,文字本空虛。
觀指非知月,忘筌是得魚。
聞君登彼岸,舍筏復何如。

草席鋪楓葉岸,竹枝歌送菊花杯。
明年尚南賓守,或可重陽更一來。

畬田澀米不耕鋤,旱地荒園少菜蔬。
想念土風今若此,料看生計合何如。
衣縫紕纇黃絲絹,飯下腥鹹白小魚。
飽暖饑寒何足道,此身長短是空虛。

奇果標南土,芳林對北堂。
素華春漠漠,丹實夏煌煌。
葉捧低垂戶,枝擎重壓牆。
始因風弄色,漸與日爭光。
夕訝條懸火,朝驚樹點妝。
深于紅躑躅,大校白檳榔。
星綴連心朵,珠排耀眼房。
紫羅裁襯殼,白玉裹填瓤。
早歲曾聞說,今朝始摘嘗。
嚼疑天上味,嗅異世間香。
潤勝蓮生水,鮮逾橘得霜。
燕支掌中顆,甘露舌頭漿。
物少尤珍重,天高苦渺茫。
已教生暑月,又使阻遐方。
粹液靈難駐,妍姿嫩易傷。
近南光景熱,向北道途長。
不得充王賦,無由寄帝鄉。
唯君堪擲贈,面白似潘郎。

峽外相逢遠,樽前一會難。
即須分手別,且強展眉歡。
楚袖蕭條舞,巴弦趣數彈。
笙歌隨分有,莫作帝鄉看。

摘來正帶淩晨露,寄去須憑下水船。
映我緋衫渾不見,對公銀印最相鮮。
香連翠葉真堪畫,紅透青籠實可憐。
聞道萬州方欲種,愁君得吃是何年。

競渡相傳為汨羅,不能止遏意無他。
自經放逐來憔悴,能校靈均死幾多。

聞君澤畔傷春草,憶在天門街裏時。
漠漠淒淒愁滿眼,就中惆悵是江蘺。

東都綠李萬州栽,君手封題我手開。
把得欲嘗先悵望,與渠同別故鄉來。

秋蕣晚英無豔色,何因栽種在人家。
使君自別羅敷面,爭解回頭愛白花。

反照前山雲樹明,從君苦道似華清。
試聽腸斷巴猨呌,早晚驪山有此聲。

紅顆珠誠可愛,白鬚太守亦何癡。
十年結子知誰在,自向庭種荔枝。

潤葉濡枝浹四方,濃雲來去勢何長。
曠然寰宇清風滿,救旱功高暑氣涼。

水陸四千里,何時歸到秦。
舟辭三峽雨,馬入九衢塵。
有酒留行客,無書寄貴人。
唯憑遠傳語,好在曲江春。

能文好飲老蕭郎,身似浮雲鬢似霜。
生計拋來詩是業,家園忘卻酒為鄉。
江從巴峽初成字,猿過巫陽始斷腸。
不醉黔中爭去得,磨圍山月正蒼蒼。

天涯深峽無人地,歲暮窮陰欲夜天。
不向東樓時一醉,如何擬過二三年。

高天默默物茫茫,各有來由致損傷。
鸚為能言長剪翅,龜緣難死久支床。
莫嫌冷落拋閑地,猶勝炎蒸臥瘴鄉。
外物竟關身底事,謾排門戟系腰章。

莫辭數數醉東樓,除醉無因破得愁。
唯有綠樽紅燭下,暫時不似在忠州。

自知清冷似冬淩,每被人呼作律僧。
今夜酒醺羅綺暖,被君融盡玉壺冰。

老去襟懷常濩落,病來鬚鬢轉蒼浪。
心灰不及爐中火,鬢雪多於砌下霜。
三峽南賓城最遠,一年冬至夜偏長。
今宵始覺房櫳冷,坐索寒衣託一作[䛏]孟光

瞿唐峽口水煙低,白帝城頭月向西。
唱到竹枝聲咽處,寒猿暗鳥一時啼。

竹枝苦怨怨何人,夜靜山空歇又聞。
蠻兒巴女齊聲唱,愁殺江樓病使君。

巴東船舫上巴西,波面風生雨腳齊。
水蓼冷花紅簇簇,江蘺濕葉碧淒淒。

江畔誰人唱竹枝,前聲斷咽後聲遲。
怪來調苦緣詞苦,多是通州司馬詩。

江水三回曲,愁人兩地情。
磨圍山下色,明月峽中聲。
晚後連天碧,秋來徹底清。
臨流有新恨,照見白鬚生。

江上新樓名四望,東西南北水茫茫。
無由得與君攜手,同憑欄杆一望鄉。

忠萬樓中南北望,南州煙水北州雲。
兩州何事偏相憶,各是籠禽作使君。

薄晚支頤坐,中宵枕臂眠。
一從身去國,再見日周天。
老度江南歲,春拋渭北田。
潯陽來早晚,明日是三年。

瘴地風霜早,溫天氣候催。
窮冬不見雪,正月已聞雷。
震蟄蟲蛇出,驚枯草木開。
空餘客方寸,依舊似寒灰。

若為南國春還至,爭向東樓日又長。
白片落梅浮澗水,黃梢新柳出城牆。
閑拈蕉葉題詩詠,悶取藤枝引酒嘗。
樂事漸無身漸老,從今始擬負風光。

巫峽中心郡,巴城四面春。
草青臨水地,頭白見花人。
憂喜皆心火,榮枯是眼塵。
除非一杯酒,何物更關身。

炎涼昏曉苦推遷,不覺忠州已二年。
閉閣只聽朝暮鼓,上樓空望往來船。
鶯聲誘引來花下,草色句留坐水邊。
唯有春江看未厭,縈砂繞石淥潺湲。

身入青雲無見日,手栽紅樹又逢春。
唯留花向樓前著,故故拋愁與後人。

城下巴江水,春來似麹塵。
軟沙如渭曲,斜岸憶天津。
影蘸新黃柳,香浮小白蘋。
臨流搔首坐,惆悵為何人。

草潤衫襟重,沙乾屐齒輕。
仰頭聽鳥立,信腳望花行。
暇日無公事,衰年有道情。
浮生短於夢,夢裏莫營營。

明月峽邊逢制使,黃茅岸上是忠州。
到城莫說忠州惡,無益虛教楊八愁。

碧油幢下捧新詩,榮賤雖殊共一悲。
涕淚滿襟君莫怪,甘泉侍從最多時。

忠州州裏今日花,廬山山頭去時樹。
已憐根損斬新栽,還喜花開依舊數。
赤玉何人少琴軫,紅纈誰家合羅袴。
但知爛熳恣情開,莫怕南賓桃李妒。

三杯嵬峨忘機客,百衲頭陀任運僧。
又有放慵巴郡守,不營一事共騰騰。

同事空王歲月深,相思遠寄定中吟。
遙知清淨中和化,只用金剛三昧心。

暮春風景初三日,流世光陰半百年。
欲作閒遊無好伴,半江惆悵卻回船。

無月無燈寒食夜,夜深猶立闇花前。
忽因時節驚年幾,四十如今欠一年。

龍昌寺底開山路,巴子台前種柳林。
官職家鄉都忘卻,誰人會得使君心。

宦情斗擻隨塵去,鄉思銷磨逐日無。
唯擬騰騰作閒事,遮渠不道使君愚。

荔枝新熟雞冠色,燒酒初開琥珀香。
欲摘一枝傾一醆,西樓無客共誰嘗。

風頭向夜利如刀,賴此溫爐軟錦袍。
桑落氣熏珠翠暖,柘枝聲引管弦高。
酒鉤送醆推蓮子,燭淚粘盤壘蒲萄。
不醉遣儂爭散得,門前雪片似鵝毛。

香球趁拍回環匼,花醆拋巡取次飛。
自入春來未同醉,那能夜去獨先歸。

親賓相賀問何如,服色恩光盡反初。
頭白喜拋黃草峽,眼明驚拆紫泥書。
便留朱紱還鈴閣,卻著青袍侍玉除。
無奈嬌癡三歲女,繞腰啼哭覓金魚。

東寺台閣好,上方風景清。
數來猶未厭,長別豈無情。
戀水多臨坐,辭花剩繞行。
最憐新岸柳,手種未全成。

三年留滯在江城,草樹禽魚盡有情。
何處殷勤重回首,東坡桃李種新成。
花林好住莫憔悴,春至但知依舊春。
樓上明年新太守,不妨還是愛花人。

穿橋迸竹不依行,恐礙行人被損傷。
我去自慚遺愛少,不教君得似甘棠。

白狗次黃牛,灘如竹節稠。
路穿天地險,人續古今愁。
忽見千花塔,因停一葉舟。
畏途常迫促,靜境暫淹留。
巴曲春全盡,巫陽雨半收。
北歸雖引領,南望亦回頭。
昔去悲殊俗,今來念舊遊。
別僧山北寺,拋竹水西樓。
郡樹花如雪,軍廚酒似油。
時時大開口,自笑憶忠州。

遙聞旅宿夢兄弟,應為郵亭名棣華。
名作棣華來早晚,自題詩後屬楊家。

萬里路長在,六年身始歸。
所經多舊館,大半主人非。

與君前後多遷謫,五度經過此路隅。
笑問中庭老桐樹,這回歸去免來無。

惻惻復惻惻,逐臣返鄉國。
前事難重論,少年不再得。
泥塗絳老頭班白,炎瘴靈均面黎黑。
六年不死卻歸來,道著姓名人不識。

執象宗玄祖,貽謀啟孝孫。
文高柏梁殿,禮薄霸陵原。
宮仗辭天闕,朝儀出國門。
生成不可報,二十七年恩。

虞帝南巡後,殷宗諒暗中。
初辭鑄鼎地,已閉望仙宮。
曉落當陵月,秋生滿旆風。
前星承帝座,不使北辰空。

業大承宗祖,功成付子孫。
睿文詩播樂,遺訓史標言。
節表中和德,方垂廣利恩。
懸知千載後,理代數貞元。

夢減三齡壽,哀延七月期。
寢園愁望遠,宮仗哭行遲。
雲日添寒慘,笳簫向晚悲。
因山有遺詔,如葬漢文時。

仙去逍遙境,詩留窈窕章。
春歸金屋少,夜入壽宮長。
鳳引曾辭輦,蠶休昔采桑。
陰靈何處感,沙麓月無光。

歲豐仍節儉,時泰更銷兵。
聖念長如此,何憂不太平。

湛露浮堯酒,熏風起舜歌。
願同堯舜意,所樂在人和。

霽色鮮宮殿,秋聲脆管弦。
聖明千歲樂,歲歲似今年。

紅裾明月夜,碧簟早秋時。
好向昭陽宿,天涼玉漏遲。

朝憎鶯百囀,夜妒燕雙棲。
不慣經春別,誰知到曉啼。

珠箔籠寒月,紗窗背曉燈。
夜來巾上淚,一半是春冰。

關山征戍遠,閨閣別離難。
苦戰應憔悴,寒衣不要寬。

禁苑殘鶯三四聲,景遲風慢暮春情。
日西無事牆陰下,閑蹋宮花獨自

青門柳枝軟無力,東風吹作黃金色。
街東酒薄醉易醒,滿眼春愁銷不得。

行人南北分征路,流水東西接御溝。
終日坡前恨離別,謾名長樂是長愁。

夜長無睡起階前,寥落星河欲曙天。
十五年來明月夜,何曾一夜不孤眠。

獨眠客,夜夜可憐長寂寂。
就中今夜最愁人,涼月清風滿床席。

紅燭清樽久延佇,出門入門天欲曙。
星稀月落竟不來,煙柳朧朧鵲飛去。

春入長洲草又生,鷓鴣飛起少人行。
年深不辨娃宮處,夜夜蘇臺空月明。

曾栽楊柳江南岸,一別江南兩度春。
遙憶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折是何人。

南浦淒淒別,西風嫋嫋秋。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悠悠一別已三年,相望相思明月天。
腸斷青天望明月,別來三十六回圓。

深淺簷花千萬枝,碧紗窗外囀黃鸝。
殘妝含淚下簾坐,盡日傷春春不知。

雨露由來一點恩,爭能徧布及千門。
三千宮女胭脂面,幾箇春來無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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