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駿圖辯
尚寶卿會稽薛君，故大司寇公令子也，好古博雅，嘗以所藏八駿圖示余，并索一言。余寘几而諦觀之，兩耳四足，披鬣而曳尾，飲水而齕草，與凡馬無異。所謂若龍鳳、麒麟、螳螂者絕不相類，亦奚以駿名為哉。縱使渥洼龍種，稱名無愧，今天子端拱無為，諸徼晏然無事，亦無所事於駿骨者。而況凡骨常品，徒以污楮絹，又奚以圖為哉。因謂薛曰：昔穆王失道，車轍馬蹄遍天下，八駿為之乘，造父為之御。然則造父者，周之惡來駿則移人之尤物也。漢武帝求神馬，候仙人，邀西王母，天下騷然幾殆，實穆王崑崙之遊，荒唐幻惑之說，有以啟之，是八駿在天壤間，無之可也。有之，適足以為世累，斯事絕口不談可也，談之，適足以增遁詞。茲圖也，當掩目勿視可也，視之適足以生荒心。柳子厚謂天下盡焚駿圖，則駿馬與聖人出矣。夫聖人出，天下生民之幸也，駿馬何為者而並稱乎，柳州於是乎失言矣。今吾子粉繪之，寶藏之，予又以言贅之，不幾又為柳子罪人耶。尚寶君曰：不然。《禮》天子春駕蒼龍，夏駕赤騮，秋駕白駱，冬駕鐵驪，中駕黃驪。今圖有宛然如螺者，赭然如火者，皓然如縑者，黯然如墨者，純然如壤者，得無近似歟。吾備員侍從，見天閑之馬熟矣。今將守母喪，違北闕，恐不聞鸞和之音，覩法駕之美，故繪茲圖，歸垂中堂，冀朝夕見而拜之，以寓古人式路馬之敬耳。則所繪固天馬也，穆天子之奔蹶，豈今日所宜談哉，適數有以符之而已。且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吾是圖，蓋將益慎於德，溢戒於荒，以寓絃韋之義，豈徒託之絹素，為耳目玩好之具矣乎。予聞而兩是之，前說可以事君，後說可以修身，惟尚寶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