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紀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八

卷第十七 前漢紀 卷第十八
漢 荀悅 撰 景無錫孫氏小綠天藏明翻宋本
卷第十九

前漢孝宣皇帝紀二卷第十八  荀悅

四年春正月封蕭何孫建爲鄼侯詔民有太父母父

母䘮勿徭事夏五月山陽濟隂雹如鷄子地深一尺

五寸殺二十餘人飛鳥皆死詔曰自今子有匿父母

妻匿夫孫匿太父母皆勿治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太

父母匿孫罪殊死以下皆詣廷尉以聞立廣川惠王

孫文爲廣川王秋七月大司馬霍禹謀反誅初霍氏

顯殺許后事頗漏泄而未察上乃徙霍氏諸女婿在

内及爲將校者皆爲郡守更以禹爲大司馬罷其屯

兵霍氏由是恐懼而顯乃以許后吿禹等禹等驚恐

曰縣官所以斥逐諸女婿必以是故也霍雲所親張

放謂雲曰可令太夫人言於太后先殺丞相及平恩

侯移徙陛下在太后耳男子張章告之事下廷尉執

金吾捕霍山及張放等後有詔勿捕山等愈恐曰惡

端巳見之久尤未𤼵𤼵即族我矣不如先之遂謀反

令太后爲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因令其女婿

光祿勲范明友等承太后制引斬丞相平恩侯因廢

帝而立禹㑹𤼵覺雲山明友等自殺禹具五刑顯腰

斬先是禹夢見第門皆壞有人𤼵第端門屋瓦投之

地就視之則不見先是茂陵徐福上䟽曰霍氏太盛

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割無令亡書三上輙不報

聞霍氏旣誅而告霍氏反者金安王等五人皆封侯

或爲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竈直突

旁有積薪客曰更爲曲突遠徙其薪不者恐有火患

主人不𦗟俄而其家失火隣人救之幸而得息於是

殺牛置酒謝其隣灼爛者在上其餘以功次坐而言

曲突者不得與焉或謂主人曰向使𦗟客之言不費

牛酒終無火患今論功請客不及曲突徙薪曲突徙

薪反無恩澤燋頭爛額復爲上客邪主人乃悟而請

之向使徐福之言早行國無列土之費而臣亡逆亂

之敗矣上乃賜福帛千疋以爲郞中初禹與張安世

長子千秋俱爲郞中將兵從擊匈奴還霍光問千秋

戰𨷖方畧山川形𫝑千秋口對兵事畫地成圗無所

忘失光復問禹禹不能對光由是賢千秋以禹爲不

才乃歎曰霍氏世衰而張氏興矣八月巳酉皇后霍

氏廢處昭䑓宫九月詔曰今繫者或以笞無辜饑寒

凍死獄中何爲用心逆人道也朕甚痛之其令郡國

歳上繫囚以笞掠(⿱艹石)病死者所坐名縣爵里丞相御

史課殿最以聞十有二月清河王延年有罪廢遷防

陵渤海太守龔遂以治民有績徴先是渤海左右數

郡歳饑盗賊並起二千石不能禁遂以選爲太守時

年七十餘形貎短小上望而心輕之問遂曰渤海擾

亂將何以息其盗賊遂對曰渤海遐遠不沾聖化其

民困於饑寒而吏不䘏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

兵於潢池中爾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邪上聞遂

對甚悅曰選用賢良故欲安之也遂曰臣聞治亂民

猶治亂絲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臣願陛下詔

丞相御史且勿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以便宜行事上

許之加錫黄金未至郡郡界遣兵以迎遂遂於是移

書罷追捕盗賊吏民諸持鋤鉤田器皆爲良民吏無

得問持兵者乃爲盗賊悉遣迎兵還單車至府郡中

翕然盗亦皆罷又多刼掠聞教令即時觧散皆持鋤

鉤於是郡内悉平民安𡈽樂業乃開倉廪假貸貧民

選用良吏慰安收養焉齊俗奢侈好爲未伎不作田

種遂乃躬率以節約使民賣刀劒買牛犢曰何爲帶

牛而佩犢乎勸民農桑課民收歛數年之間民皆富

足而獄訟息止上徴遂到將見議曹⿰扌⿱彐𧰨 -- 掾王生謂遂曰

天子即問君何以爲理者君宜曰皆聖主之德非小

臣之力也上嘉其言有讓歎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

稱之也遂對曰議曹⿰扌⿱彐𧰨 -- 掾教戒臣上拜遂爲水衡都尉

而王生爲水衡丞以褒顯遂

元康元年春正月龜兹王及其夫人來朝龜兹夫人

即烏孫公主女也自以得尚漢外孫故請朝上納之

贈賜甚厚焉號夫人曰公主龜兹王樂漢衣服制度

歸國治宫室作徼道周衞出入傳呼撞鐘鼓如漢家

儀外國爲之語曰驢非驢馬非馬龜兹王所謂騾也

以杜陵東原上爲初陵更名杜縣爲杜陵徙丞相將

軍列侯吏二千石貲百萬者於杜陵鳳凰集太山陳

留甘露降於未央宫三月赦天下徙勤事者賜吏民

爵鰥寡孤獨帛夏五月立皇考廟益奉明國百戸爲

奉明縣有司奏言禮父爲士子爲天子祭以天子悼

考園宜稱尊號曰皇考立廟置縣尊戻夫人曰戾太

后置園廟奉邑益戾園各滿三百家復髙祖功臣絳

侯周勃等三十六人子孫世世勿絕嗣其無敵後者

復其次秋八月詔舉通文學者冬置建章衞尉

二年春正月詔曰書曰文王作罰刑兹無赦今吏修

身奉法未能有稱朕甚憫焉其赦天下厲精更始二

月乙丑立皇后王氏賜丞相以下至郞從官錦帛各

有差王氏之先有功於髙祖賜爵關内侯至王皇后

父奉光上在民間時與相識有女當適人夫輒死及

上即位乃納之後宫爲婕妤是時諸愛寵婕妤皆有

子上懲霍后之欲鴆太子也以王婕妤無子有寵乃

立之以毋養太子封父奉光爲卬城侯夏五月詔曰

吏用法式或以心巧析律二端深淺不平增辭飾非

以成其罪奏不如實上無由得知或擅興徭役飾厨

傳稱過客越職逾法以取名譽二千石皆察官屬勿

用此人今民頗被疾疫之災其令郡國被災甚者無

出今年租詔曰聞古者天子之名難知而易諱而今

百姓多上書觸諱以犯罪朕甚憐之其改諱詢觸諱

在令前者赦之冬京兆尹趙廣漢有罪腰斬廣漢字

子都涿郡人也坐殺人不辜丞相按驗之廣漢疑丞

相夫人殺侍婢以此脅丞相丞相按之愈急廣漢乃

將吏突之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堂下收奴婢十餘人

考問其事丞相上書自陳曰妻實不殺婢婢有過自

殺耳丞相司直劾奏廣漢摧辱大臣欲以刼持奉公

不道上乃下廣漢廷尉獄又坐殺人不辜治罪吏民

守闕號泣者數萬人初廣漢爲京兆尹廉明抑強扶

弱小民得職而吏士盡心其盗賊姦邪纎㣲皆知之

長安少年數人㑹窮里空舍謀欲刼人語未及竟廣

漢知之使吏捕治之具伏富人蘇囘爲郞二人私刼

質之有頃廣漢至曉賊曰釋質束手善相遇幸逢赦

賊驚愕即出叩頭廣漢爲跪謝曰幸全活郞甚厚遂

送獄勅吏謹遇之給酒肉冬當斷預爲調官歛具皆

曰死無所恨矣廣漢嘗召湖都亭長湖亭長西經界

上界上亭長戯曰爲我通問趙君湖亭長至廣漢曰

界上亭長謝我何故不爲致問其摘姦𤼵伏如神皆

此𩔖也廣漢奏令長安遊徼獄秩百石其後百石吏

皆差自重不敢枉法京兆清正長老稱之以漢興京

兆尹無及廣漢者百姓追思而歌之初爲頴川大守

誅大姓首惡郡中震慄一切治理威名流聞匈奴及

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聞廣漢然好用新進少年率

多果敢之計侵犯貴戚大臣卒以此敗焉車師王烏

貴靡初和於匈奴後降漢又恐匈奴攻之懼而奔烏

孫漢使者鄭吉田於渠黎乃迎車師妻子傳送長安

賞賜甚厚四夷朝㑹常尊顯而示之乃立車師太子

軍宿爲車師王徙居渠黎而吉等田車師故地匈奴

争之而攻漢屯田者趙𠑽國等議欲因匈奴衰弱出

兵擊之丞相諌曰臣聞救亂誅𭧂謂之義兵兵義者

王敵加於已不得巳而應之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

争恨小故不勝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

地寳貨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人民

之衆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非但人

事乃天道也自頃匈奴常有善意所得漢民輒奉歸

之未有犯於邉境雖争田車師故地不足以置意中

國今諸將軍欲興兵入奪其地臣愚不知此兵欲何

名也今邉境困乏難以動兵軍旅之後必有㐫年言

民以愁苦之氣傷隂陽之和也兵出雖勝必有後憂

今郡國守相率多不精選風俗尤薄水旱不時郡國

盗賊繁多今左右不憂乃欲𤼵兵報纎㣲之忿於遠

夷此乃所謂季孫之憂不在顓㬰而在蕭墻之内也

上乃棄車師之地丞相又奏言古有羲和之官以承

四時之節以敬授民事人君動静奉順隂陽則和氣

應而災害不生自髙皇帝時有主四時之官臣願陛

下選用明經通知隂陽者四人各主一事明言所職

以順隂陽上從之丞相勑⿰扌⿱彐𧰨 -- 掾吏案事郡國(⿱艹石)休告還

府輒白四方得失異聞盗賊災變輒奏言之以廣視

𦗟是歳烏孫昆彌上書願以漢外孫楚公主子元貴

靡爲嗣得復尚漢公主上以楚公主弟子相夫妻之

送至燉煌聞烏孫昆彌死元貴靡不得立乃還荅公

主侍者馮嫽常持節爲漢公主使外國外國敬信之

號曰馮夫人上乃徴馮夫人問烏孫狀而遣謁者送

馮夫人軺車持節詔昆彌烏孫就居以爲小昆彌而

立元貴靡爲大昆彌兩昆彌之號自此始也

三年春神雀集泰山有烏五色以萬數飛過京師翶

翔屬縣賜諸侯王將軍列侯二千石至郞從官帛各

有差賜天下吏民爵鰥寡孤獨高年帛三月詔曰盖

聞𧰼有罪而舜封之有痺骨肉之親放而不誅其封

故昌邑王賀子爲海昏侯又曰御史大夫邴吉中郞

將史魯史玄長樂衞尉許舜侍中光祿大夫許延壽

皆與朕有舊恩故掖庭令張賀輔導朕躬厥功茂矣

詩不云乎無德不報其封賀子侍中中郞彭祖爲陽

都侯追諡賀爲哀侯吉魯玄舜延壽皆列侯故人及

郡邸獄復作嘗有阿保之功者皆以差受祿賜是時

掖宫婢名則令民夫上書自陳嘗有阿保之功下掖

庭令問則則辭引御史大夫邴吉知狀吉識之謂則

曰汝嘗坐養皇孫不謹督笞之安得有功獨渭城胡

組淮陽郭徴卿有恩耳詔求組徴卿皆巳死有子孫

皆受厚賞免則爲庻人賜錢十萬上見具問則乃知

吉有舊恩賢其不言㑹吉病篤封吉爲博陽侯就加

印綬及其生存也太子太傅夏侯勝曰臣聞有隂德

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今者吉未𫉬報而病甚非其

死疾也後吉瘳上書固辭封上不𦗟及杜陵陳遂字

長子上㣲時與上遊戯博奕數負遂上即位稍見進

用至太原太守乃賜遂璽書曰制詔太原太守官尊

祿重可以償遂博負矣妻君寧時在旁知狀遂乃上

書謝恩曰事在元平元年赦前其見厚如此元帝時

遂爲京兆尹後至廷尉遂孫尊字孟公以好賔客著

名身長八尺餘容貌甚偉貴戚豪傑咸敬重之所在

輻湊莫不震動爲河南太守作私書與京師故人召

善書吏十人於前遵慿几口授與書吏且省官事書

數百封親踈各有意義河南人大驚性善書與人尺

牘莫不藏之以爲榮然好酒奢放不拘禮度與張敞

之孫張竦字伯松相善而竦好學問節約自守並著

名字仕官相及遵謂竦曰足下苦身自約而我放意

自恣官爵功名不减於子而我獨差樂顧不優耶竦

曰人各有長短子欲學我亦不能吾欲效子亦敗矣

夏六月立皇太子欽爲淮陽王欽者張婕妤之子也

好經學法律聰逹有才上甚愛之而張婕妤最幸有

寵上有意欲立張婕妤子欽然以太子起於細㣲上

少時依許氏及即位而許后以殺死故不忍廢也是

歲皇太子冠旣學通論語孝經太傅踈廣謂少傅受

曰吾聞知止不辱知足不殆功成名遂而身退天之

道也即日廣受俱謝病上䟽乞骸骨上以其年老皆

許之賜黃金各二十斤而皇太子贈以金五十斤公

卿大夫故人邑子爲祖道於東都門外送者車數百

兩及道路觀者莫不歎息皆曰賢哉二大夫廣漢旣

歸東海令其家供酒食諸族人鄕里相與娯樂數問

其家金盡未昆弟諸老謂宜爲子頗立産業廣曰吾

自有舊田廬子孫勤力於中足以供衣食今復増益

之但教子孫怠惰耳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

則益其過且夫富者人之所怨吾旣無以教化其子

孫不欲益其過而生其怨又此金者聖主所以惠老

臣也故樂與其鄕黨宗族共受其賜以盡吾餘日不

亦可乎於是宗正陽成侯劉德者辟強之子也亦抑

損自守家産不過百金餘與昆弟賔客終不積財霍

光秉政欲以女妻德德不敢娶畏盛滿也好黃老術

有智畧少時數召見武帝謂之千里駒德治淮南獄

盡得淮南秘書德小子向宇子政㓜而誦習之以爲

竒奏言黃金可成上令向典向萬鑄作事費金甚多

不驗向坐僞鑄黃金下獄當死德上書訟向有司奏

德訟子罪失大臣之體㑹德病卒上亦竒向有才德

减死後論立榖梁春秋上因令向受榖梁春秋傳與

諸儒講五經於石渠拜郞中給事黃門遷諌議大夫

給事中向後爲宗正向爲人簡易無威儀廉清樂道

不交接世俗專精思於經術晝讀書傳夜觀天文或

𥨊不逹旦

四年春正月詔曰朕惟耋老之人髪齒墮落血氣衰

㣲亦無𭧂虐之心今或罹文法拘執囹圄不終天命

朕甚憐之自今以來諸年八十巳上非誣告殺傷人

他皆勿坐遣太中大夫李強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

孤寡觀風俗察吏治得失舉茂才異論之士二月

河東霍徴史等謀反誅三月詔曰乃者神雀五采以

萬數集長樂未央北宫高𥨊甘泉泰畤殿中及上林

苑朕之不逮寡厚德屢𫉬嘉祥非朕之任其賜天下

吏民爵三老孝弟力田鰥寡孤獨各有差秋八月賜

功臣嫡後黃金人二千斤賜故右扶風尹翁歸子黃

金百斤以奉其祭祀翁歸字子沉其清潔語不及私

温良謙退不以行能驕人然任刑威京師畏之其奸

斜逰俠皆有名藉盗賊𤼵其比伍輒使以𩔖推迹其

所過抵率常如其言初田延年爲河東太守召見故

吏五六十人令有文者東有武者西翁歸獨伏不肯

起對曰文武兼備惟所施設延年乃與語大竒之自

以爲不及翁歸遂舉孝廉後爲東海太守過辭廷尉

于定國欲以邑子二人囑托且令坐後堂待見及與

翁歸語終日不敢見之巳而謂其邑子曰此賢將汝

不任事也且不可干以私丙寅大司馬衞將軍張安

世薨安世以大司馬領尚書事職典樞機謹慎周密

再定大政巳决輒稱病出聞有詔令乃大驚使吏之

丞相府問焉自朝廷大臣莫知其預議也常有所薦

其人來謝安世安世大恨之以爲舉能逹賢豈有私

謝耶後絕不通有郞功髙不調自言安世安世曰以

君之功髙明主所知絕不許巳而郞果自遷幕府長

史或謂安世曰將軍爲明主股胘而士無所進議者

以爲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人臣自修而

巳安知士而薦之其匿名迹遠權𫝑皆如此然安世

家僮七百人各有伎巧積累纎㣲故能值其貨富將

擬過霍氏然身衣戈綈夫人紡績車服甚節安世薨

子延壽爲嗣自以身無功德何以久堪先人大國數

上書讓减戸邑又因從弟陽都侯彭祖口陳至誠彭

祖𥘉上㣲時與同硯席讀書上親之上以延壽爲有

讓乃徙封平原侯戸口如故租稅减半遣使至烏孫

求車師前王是歳車師王烏貴靡自烏孫至賜第舍

令與妻子居是時比年豐嘉糓玄稷降於郡國金芝

九莖産於凾德殿銅池中九真獻竒獸南郡𫉬白虎

獻其皮骨爪牙神雀仍集



前漢孝宣皇帝紀二卷第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