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四庫全書本)/卷021

卷二十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卷二十一 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二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應帝王第二
  陽子居見老耼曰有人於此嚮疾彊梁物徹䟽明學道不勌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於聖人也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來田猿狙之便執斄之狗來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陽子居蹵然曰敢問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巳化貸萬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遊於無有者也
  郭註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言此功夫容身不得不足以比聖王盖以文彩技能係累其身非渉虚以御乎無方者也天下無明王則莫能自得然功在無為而還任天下天下皆得自任故似非明王之功而民莫知恃頼雖有盖天下之功而不舉以為己名物皆自以為得而喜居變化之塗日新而無方與萬物為體則所遊者虚也不能㝠物何暇遊虚哉
  吕註嚮疾者趨事之𨒪强梁則非以柔勝物而徹之非能無知䟽之而明非明之所自出學道不勌則未能日損以為道者也能有所技則勞其形思有所係則怵其心猶百工以短長有無胥易非聖人所以用天下也虎豹猿狗之來田藉皆有以取之則夫勞形怵心而為天下用者亦强梁䟽明之所自取也藉猶借言巧力為人所借也有力弗居化貸弗恃則凡有者不得舉而名我使物自喜而已所以然者立於不測遊於無有故也則向之所以比明王者不亦踈乎
  林註明者神之散王者聖之動應帝王者出而治世故以嚮疾䟽明為問答以如是而可比明王則是胥徒好易技係勞形怵心者皆可望於聖人虎豹以文而來田獵猿狗以便而招䋲藉皆可以比明王乎子居驚問明王之治答以功盖天下而不有化貸萬物而不恃言古之明王無意於天下而天下歸之以至運精神以化天地之徳動心術以應事物之變其本莫不始於此故雖有功而不舉以為名化物而不自以為喜是以天下以功歸之物自喜之立乎不測之上而隂陽莫能制遊乎無有之郷而萬物莫能累也祥道註嚮疾强梁則與能如嬰兒者異矣物徹疏明則與明道若昧者異矣學道不勌則與絶學無憂者異矣明王即聖人聖人無為而天下化今𡚁𡚁於三者而與物為事猶以技係交易而侔利者也豈惟勞形怵心外患将至矣夫明王之治有功弗居則我何力於民化物不恃則民何得於我是以名不舉而迹不彰實不聚而患莫及以虚而為羣實之宗以無而供萬物之求也
  碧虚註所嚮之處嫌疾强梁不容惡也徹通事物疏豁明白尚聰明也以此妄知易彼自然使其技能相係勞苦其形怵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心者也虎豹猿狙喻以能召患似不自已忘我也而民弗恃忘功也有莫舉名忘名也遊乎無有兼忘也明王之治如是而已
  趙註嚮疾者所志㨗疾强梁者剛果敢為物來能明力行不勌如此可比明王否答以道尚柔晦無為若此則與道相反而為才所累豈惟勞形怵心又有害焉猶虎豹猿狙來田來藉皆以才掇禍不足以治天下也子居更請盖銳於有為老子則安於無為故答以功成而不自我出物化而弗恃以為能物各自適而莫能名吾之功即孔子賛堯所謂民無能名而巍乎有功者也
  鬳齋云嚮疾强梁等語雖不指名而譏孔子胥刑徒易更也猶云卒更也必古有此語猶漢云鬼薪技係者以工巧而係累技術之人也言如此為學身心俱勞猶虎豹以文而招田獵猿狗以便而招繩藉此貶之之甚也子居再問卒告以功盖天下似不自巳至使物自喜即功成不有帝力何加之意立於不測即是逰於無有鼓舞其筆端耳已上數段皆述其命篇之意
  嚮疾諸觧不同音義載梁簡文以嚮同響猶庖丁章砉然嚮然讀同響之義然考本章大意吕林碧虚如字釋之為優今擬觧云嚮疾謂應物之𨒪强梁則非守柔者也物徹謂樂通物疏明則非葆光者也學道貴於無為而乃以不勌為功猶以技能相易相係不免於勞形怵心言所求者非其道也且也至可比明王乎乃老耼反問之辭謂若以前論嚮疾强梁等可比明王則虎豹因文彩以致獵猿因便㨗狗因執狸而致䋲藉亦足以比明王乎子居始悟蹵然問明王之治乃告以忘功善貸逃名遁形始可以論明王之治盖子居所論者迹而老耼所論者心心迹之判乆矣夫執斄說之不通斄有離來二音至大之牛豈狗能執音義載李氏本作狸為當
  鄭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嵗月旬日若神鄭人見之皆棄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歸以告壺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衆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亢必信夫固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壺子壺子曰曏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見吾杜徳機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見其杜權矣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曏吾示之以天壌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是殆見吾善者機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齊吾無得而相焉試齊且復相之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吾曏示之以太冲莫勝是殆見吾衡氣機也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淵有九名此處三焉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㓕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壺子曰曏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因以為弚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於事無與親雕琢復朴塊然獨以其形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
  郭註未懐道則有心而亢其一方以必信於世故可得而相萌然不動亦不自正與濕灰同其寂魄此至人無感之時也夫至人其動也天其静也地其行也水流其止也淵黙雖動静流止之不同無為而自爾一也今季咸見其尸居坐忘即謂将死覩其神動天随即謂有生耳誠能應不以心理自𤣥符與化升降以世為量然後足為物主而非相者所測此應帝王之大意也徳機不發曰杜權亦機也天壌之中覆載之功見矣比之地文不猶外乎此感應之容也存自然而覆載則天機𤣥應利名之飾皆為棄物機發於踵常在極上起也發而善於彼彼乃見之居太冲之極浩然無心而𤣥同萬方故勝負莫得措其間也物各不平混然一之管窺者莫見其涯故似不齊淵然静黙之謂雖流水之與止水鯢桓之與龍躍常淵然自若未始失其静黙也至人用舎雖異𤣥黙一焉故略舉三異以明之雖波流九變治亂紛如居其極者常淡然無為深根寧極虚而委蛇無心而順物不知誰何汎然無所係變化頺靡世事波流無往而不因也食豕如食人忘貴賤也於事無與親唯所遇耳去華取實雖動而真不散一以是終使物各自終也吕註既其文未既其實實則不識不知之處是也夫道未始有物虚空無相莫之與匹猶衆雌無雄吾非應物居然有藏於胸中猶無雄而卵是以道與世亢而必信者故使人得而相也地與隂同徳則莫得而見示以地文使得而見也不震則不動不正即不止機者動之微也初見濕灰以為死不知其杜也及其有生然後知向之所見為杜權而非正也天則與陽同波莫得而見示以天壌使得而見也名實不入則無為機發於踵所以示之也壌者物所自生踵者息所自起是以知其有生而為善者機也地文則隂勝陽天壌則陽勝隂太冲則莫之勝而不一是以疑其不齊莫勝則平故謂衡氣機也三淵之義以喻心善淵雖流止之與鯢桓盖未嘗不淵也太冲莫勝亦若是而已矣及乎未始出吾宗則藏於天而示以無所示彼莫得而見故自失而走盖季咸以其心相人之心我無心則彼所以相者亦不能獨立是以失滅而不可復得也虚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則無心無為其止也因以為弟靡則莫知其為靡也其動也因以為波流則莫知其為流也求我於動止之間皆不可得此其所以逃也食豕如食人則忘我之至於事無與親致虚之極也雕琢復朴塊然獨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雖萬物擾擾而吾之封自若終莫之變也林註列子見季咸而疑其師道之不及壺子告以質由文顯道即事彰言我與汝盡其文未盡其實何由得道與猶衆雌無雄何由而卵汝既未盡我道之實其道猶與世亢而必信於人故季咸得而相汝也濕灰言将死之證示之以地文不示則無文矣不震則寂然不動正者貞也貞夫一故體安静不正則非一所以為地文徳雖有機杜而不發彼所不能知也天壌者覆載之功也及於物猶道徳之機發於本根而名實未能入也踵者形之下極善者可欲之謂彼之所見曰機壺子自謂為權權則所見者粗機則所存者妙故也始則杜機於至寂之中而相者疑其死次則發機於至極之下而相者疑其生已而不動不静非死非生參差不齊無得而相也太冲者至虚而中莫勝列子所謂莫朕是也衡至平也應物則參差不齊氣虛而待物猶未離乎機壺子藏神於至虚無朕之際而動静隂陽之不齊猶衡之應物故使季咸不可得而相也鯢大魚審停審止水為淵喻示以地文流水為淵喻示以天壌大魚盤桓以為淵澄湛湍疾參差不齊示以太冲莫朕之謂也列子有九淵此引其三以明壺子之事耳太冲猶未離乎氣機至於未始出吾宗則與天同矣此季咸所以自失而走也無心而順物故虚而委蛇不知其人是誰是何也弚者放任靡者順從彼且為弚靡因以為弟靡彼且為波流因以為波流此言壺子之變化在已也列子見壺子之道遂自覺悟以為若未始學也歸為妻㸑食豕如人不知有貴賤物我也不役於務去華就實塊然獨立事雖紛擾而守其封域終不為之變也
  祥道註與道遊則無心故死生禍福之機冺於内不可得而相也與俗交則有累故死生禍福之機兆於外可得而相也此季咸所以於衆人則其術神於壺子則其術窮也地文者隂柔之體凝天壌者覆育之功見太冲者天地之中氣也隂柔體凝所以應物者静故曰杜徳機止水之淵是也覆育功見所以應物者美故曰善者機流水之淵是也至於太冲莫勝則非動非静若死若生不上不下當中若衡故曰衡氣機鯢桓之淵是也水之或止或流或為鯢桓其淵一也壺子之機或杜或發或為太冲其道一也善觀水者察其淵善觀人者察其道而已列子悟壺子之道自知不足為其妻㸑忘我也食豕如人忘物也忘我故無内外之殊忘物故無貴賤之别心若死灰形如槁木紛而封哉而莫之動一以是終而莫之變也碧虚註理猶實也事猶文也壺子謂吾與汝無其文故未既其實而固執以為得道猶有雌無雄奚以生化今有季咸之文斯足以顯壺子之實以道為有而與物亢敵故為術者所相地以不動為文見其深根寧極不震不止動静不發藴道息念杜徳機也反常曰權杜權則復常之義天以發生為壌見其神采外耀也真人之息以踵生氣一動冲和遍軀發自根本豈止眉宇而已哉子之先生不齊但見形質而已太冲莫勝謂太空無勝負而不知其所以然衡氣機則輕重平一不可以動静觀也夫水之波蕩無涯而淵渟鍳物一也猶至人靈府虚豁洞鍳故相者無所施其術也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形之語言則已出宗矣弚靡波流皆罔測貎食豕如人視彼若此塊然獨立無比儗也紛而封哉外蕩而内澄一以是終如此而已矣
  趙註列子神季咸之術以為愈於其師壺子告以我之所以許汝者盡其文耳而其實則未汝固以為得道與衆雌無雄而又奚卵言有形之𩔖皆隂也必有無形者以為之主宰而汝以道與世亢必欲人之見信非無心而任理故人得而覘汝示以地文寂然而止也萌乎不萌也不震動故正之正則動矣此謂杜徳機老子云塞其兑閉其門是也天壌與地文對坤静而乾動也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以萬物為芻狗而勃勃乎有生意此謂善者機老子云虚而不屈動而愈出是也始見以為弗活再見以為有生又見而死生不可測故以為不齊太冲莫勝列子作莫朕是也示以太空漠然無朕而中有機緘老子云窈兮㝠兮其中有精是也大魚盤桓以為淵静中有動衡氣機也止水為淵杜徳機也流水為淵善者機也示以未始出吾宗泛應萬變而本然者常存也弚靡列子作茅靡茅靡波流即與之虚而委蛇也列子悔其學之未至於是去文反質槁木其形雖處紛擾之中而所守不移一以是終而已荘子論應帝王而言此者盖有深意夫為國在仁義禮樂今乃冺然不見其迹人以為國将亡矣及發政施令犁然當於人心又以為國将興矣至於寓威武於文徳之中行爵賞於刑罰之外則覘國者不可得而測識矣此聖人治天下之妙道而託之以神巫之相也
  鬳齋云文喻外實喻内汝未盡見其實固以為得道乎無雄奚卵言無心亦無迹也此句喻其心未化故可以形見自以其道髙於世而欲人必信之便是有迹使人得而相汝也濕灰言其生氣欲滅地文禪家修觀名萌乎若生之意不震不動也不正者不可以指定言此不正與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同徳機生意閉其機而不動有生意欲滅之状遂以為弗活矣於杜閉之中而動機已露故以為有生天壌亦是觀名天田者自然之壌猶今修養家以舌間為天津之𩔖名實不入有無俱遣也機發於踵言其氣自下而上善者機猶言性之動處太冲即太虚莫勝不可捉摸也衡者平也半也氣機之動至於平半之地而止則是半動半静所以為不齊也鯢桓止水流水釋氏皆以為觀名審信也壺子到此方說出向之所以示季咸者皆此淵也九淵方示其三耳太冲莫勝未始出吾宗皆是觀名頺靡拉扱波流莽蕩故自失而走也為其妻爨已下皆墮體黜聰之意不復贅釋李士表論云季咸者以我之心感人之心以我之見感人之見故禍福壽夭之妄名起矣名既已妄又妄言之世之滯於相而不能㝠妄者又妄受之直以是為真故棄而走也彼至人者踐形於無形之表超數於無數之先又惡得而相哉故始示以地文而疑其死次示以天壌而疑其生殊不知形之生死心之起滅也心之起滅見之有無也壺子未始有心静與隂同徳動與陽同波冲則隂陽之中莫勝天地之平也萬法一致本無高下彼見不一謂不齊耳三者皆謂之機以其動之微可得而見也及其未始出吾宗則示以無所示彼以實投我而此虛彼以有受我而此無彼之起心役見有盡此之離人入天無盡所以自失而走也壺子謂見吾三機則猶立我與之虗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則我亦忘矣示之者誰邪見之者誰邪荘子論應帝王而言此者夫帝王之應世唯寂然不動故感而遂通唯退藏於宻故吉凶同患一将出其宗𡚁𡚁焉以天下為事則人得而相之矣古之帝王所以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者以此
  王旦論云古者帝王之治天下必有不測之用故使人不可得而相孔子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及其即之又變而為温然聴其言也又變而為厲矣是豈可執一而相哉夫堯一而已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其仁如天其知如神若此之多變然則聖人出而治天下使人不可得而相者固所以取天下而用之之道也歟
  季咸以心感人而知其心者也道與世亢則不能無心有心則有跡使人得而相也始見壺子而哀其弗活盖至人心若死灰季咸無所施其感耳不震者地之體不止者神之化萌所以示之文可見者也杜則揵閉莫窺機則微有可睹此至人潜徳内藴之貎有非術者所能測識也再見壺子喜其有生謂見杜權矣權又機之顯者始欲杜而今微顯所以知其有生者也天壌謂自然之地生物之本也名實不入心不動也唯能至静故其機發於下極吾身生意之所自始養而為浩然之氣廣而為及物之仁是謂繼性發見生生而不窮者也又見壺子而疑其動静不齊無得而相則至人之妙用有出於術數之表者矣太冲者虚之至故莫窺其朕兆也衡以平而善應氣以虚而善入皆無心於物故不待感而自應然謂之機者以所以示之者言也三淵喻前三機之有深意九淵僅示其三而季咸之技已窮至人非有心於出竒以屈人也特示之以未始出吾宗盖不示之示無宗之宗亦虚而已何出入之有然則壺子所示者愈近而季咸所相者愈逺宜其自失而走也季咸既滅既失壺子亦無有也然則列子将奚為哉因悟向所學者皆其土苴而今始識其真紛而封哉一以是終隤然而道盡之謂也此章實寓應帝王之妙㫖託之季咸之相所以神壺子之道使後之心醉技術者亦将少醒焉耳吾與汝與許也孔子曰吾與㸃也義同既其文一本作無其文天屈西北為無側加小卜為無古既字不正當是不止不齊如字莫勝是朕無疑三淵審字列子並作潘音盤水盤洄也本經音義云司馬本作蟠聚也義或近之弚靡舊註同頽未詳所據今依列文茅靡為正即草上之風必偃庶協下文波流之義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二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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