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06

卷五 四書或問 卷六 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六
  宋 朱子 撰
  論語
  學而第一凡十六章
  或問學之為效何也曰所謂學者有所效於彼而求其成於我之謂也以已之未知而效夫知者以求其知以已之未能而效夫能者以求其能皆學之事也曰習之為鳥數飛何也曰說文文也習之字從羽從白月令所謂鷹乃學習是也學而時習何以說也曰言人既學而知且能矣而於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又以時反復而温繹之如鳥之習飛然則其所學者熟而中心悅懌也蓋人而不學則無以知其所當知之理無以能其所當能之事固若冥行而已矣然學矣而不習則表裏扞格而無以致其學之之道習矣而不時則工夫間斷而無以成其習之之功是其胷中雖欲勉焉以自進亦且枯燥生澁而無可嗜之味危殆杌𣕕而無可即之安矣故既學矣又必時習之則其心與理相涵而所知者益精身與事相安而所能者益固從容於朝夕俯仰之中凡其所學而知且能者必皆有以自得於心而不能以語諸人者是其中心油然悅懌之味雖芻豢之甘於口亦不足以喻其美矣此學之始也曰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若何而樂耶曰理義人心之所同然非有我之得私也向也吾獨得之雖足以為說矣然以之告人而人莫之信以之率人而人莫之從則是獨擅乎此理而舉世倀倀不得於其心之所同也是猶十人同食一人既飽而九人不下咽則吾之所說雖深亦曷為而能達於外耶今吾之學所以得於已者既足以及人人之信而從者又如此其衆也則将皆有以得其心之所同然者而吾之所得不獨為一已之私矣夫我之善有以及於彼彼之心有以得乎我吾之所知者彼亦從而知之也吾之所能者彼亦從而能之也則其歡忻交通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發暢雖宫商相宣律吕諧和亦不足以方其樂矣是學之中也曰人不知而不愠何以為君子也曰常人之情人不知而不能不愠者有待於外也若聖門之學則以為已而已本非為是以求人之知也人知之人不知之亦何加損於我哉然人雖或聞此矣而信之有不篤養之有不厚守之有不固則居之不安而臨事未必果能真不動也今也人不見知而處之泰然且略無纎芥含怒不平之意非成德之君子其孰能之自是日進而不已焉則不怨不尤下學上達雖至於聖人可也此學之終也曰學有大小此所謂學者其大學耶曰不然也學而習習而說凡學皆然不以大小而有間也且灑埽應對之事正門人小子所宜先也聖人豈略之哉曰程子之於習有兩義焉何也曰重復思繹者以知者言也所學在我者以能者言也學之為道不越乎兩端矣然諸說或槩舉其凡而不指其目或各指其一而不能相兼惟程子則先後兩言皆指其目而有相發之功焉然諸說如范謝楊尹就其所指亦各有所發明但范氏所引性習近逺及伊尹之言則與此章文意為不類耳曰時習之所以說諸說孰近曰夫習而熟熟而說脉絡貫通最為精切程子所謂浹洽者是已而祖其說者皆莫知以為言其次則惟范氏之所謂串尹氏之所謂自得者近之然范氏本為知所以修身治人而說則不待習之串而已說矣其後復引兌卦之象乃有比於說而未正夫說之說則是所謂習而串者又未足以盡夫說也其自為矛盾益甚矣或以為德聚而說者語意亦疎或借理義悦心之云以為說則理義之可悅乃人心之同然不待習而後得也或借習矣不察之云以為說則察之與習已為二事而其於說又不相關也且凡傍緣假借最釋經之大病蓋或文句偶同而㫖意實異或志意略似而向背實殊或反以彼之難而釋此之易或強以彼之有而形此之無使意已親者引之而反疎義已明者引之而反暗甚則彼此俱昧而欲互以相明如獐邉之鹿鹿邉之獐循環無端而卒無所决其偶值文意之適同而無前數者之患亦不免為倚重於人而取信於外終不若出於吾之所親見而自言者之的確而真實也至於周氏獨以習熟為言則似矣顧亦以為熟而察察而說則首尾衡决氣脉不通而不復有所發明也豈其以習熟為常言而習察有經據故必借而雜之其間然後為慊耶曰謝氏朋来之意如何曰不止其所而放乎言外以為髙此最謝氏之大弊也曰朋来之樂奈何曰以為樂其可以取益以為樂其相與講學則我方資彼以為益彼又安能自逺而来哉以為樂其義理之不二則是未能自信而藉外以為樂也以為樂於才大而友逺以為樂於充實輝光而聞譽有以致之則是以此自幸而有驕吝之私也至於知不講之為憂則知講學以為樂則正前所謂以彼之有形此之無者夫樂與不樂决於吾心可矣豈待此而後判耶惟以程子之言求之然後見夫可樂之實耳且其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之云纔九字爾而無一字之虚設也非見之明而驗之實其孰能與於此其次則游氏所謂成物者為近之但必引三樂以為言則又墮於假借之病耳曰然則程子所謂不見是而無悶者非耶且古人之言必引詩書以為證何哉曰程子所謂易語非其立意之所恃而古人之引經亦吾說已立而資彼以為助耳非初無所主而藉彼以立也且又有一說焉嘗讀胡氏春秋獲麟之卒章幾無一語之出於己而讀者不覺其為他人之辭也若此者又安得以假借而病之耶曰說樂皆出於心而程子有内外之辨何也曰程子非以樂為在外也以為積滿於中而發越乎外耳說則方得於内而未能達乎外也或不及此而反其言則失之甚矣曰不愠之說孰為得之曰君子之學固不求人之知亦非有意於求人之不知也然有實者人自知之豈必有求知之心然後人得以知之耶此所謂人不知者正以冝見知而或有不然者耳而或者乃以聖人之事當之則已過髙而失之矣至其為說又謂上焉者存其德修其身故人莫得而知之下焉者為善以求知而後人得以知焉則亦疎且戾矣且其以潛龍無悶為聖人之德有諸内而形諸外乃下焉者之事則是乾之六爻獨初九為盛德至於九二之德博而化則既少貶而九五之萬物咸覩反為下焉者之為矣世豈有此理哉有引老聃知我者希則我貴以為說者則又過髙而有自私之病夫君子固不求人之知然豈有幸人之不知而自喜其身之貴者哉異端之言大率如此引者豈偶未之思與又引孔顔之樂以明此句之義亦猶聖者能之之云耳又有謂不愠則其自待厚者又有謂安於命故不愠者皆非夫君子之不愠自見其無可愠耳豈以自待之厚與廹於不得已而後然哉又有引不念舊惡以明之者則非其類又有以遺佚不怨阨窮不憫當之則亦已太髙矣又有以為既說且樂便能不愠者則其說似亦太快不若程子楊氏為得之也至論其所以然者則尹氏為尤切使人之始學即知是說以立其心則庶乎其無慕於外矣曰有信於始中終為此章之說何如曰是其言之也約未有以見其得失然亦無所當於文義矣曰是諸先生君子之說子程子則不容議矣故問餘說之大體得失何如曰是亦豈區區之所敢議然嘗竊揣之則其寛平正大者或失於未精整峻嚴恪者或苦於未暢通達竒偉者或有過髙之病醖藉敷腴者或有柔緩之失而清和靡密者又未免牽合支離之患也惟周氏敦厚易直雖言不皆中而頗有醲郁之風尹氏平淡簡約雖意有不周而其精實之味為不可及耳若張子之學雖原於程氏然其博學詳說精思力行而自得之功多矣故凡其說皆深約嚴重意味淵永自成一家之言雖或有賢知之過如程子之所譏者然其大體非人所能及也曰謝楊之書傳者不同何也曰謝氏之書今本出於胡氏蓋其所裁定者比舊為差約然語脉亦有不貫處顧無大害不復追正爾楊氏書乃其所自筆削前後三本今此乃其中本然亦有改之而反不如舊者如此章初本末有承蜩貫蝨兩句文意自完中本增之則語渉空幻而上下文意亦齟齬而不屬矣後本改為持弓矢審固正已而後發雖則稍就平實又覺其辭意燥澁而未免齟齬之病殊不可曉也
  或問仁何以為愛之理也曰人禀五行之秀以生故其為心也未發則具仁義禮智信之性以為之體已發則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誠實之情以為之用蓋木神曰仁則愛之理也而其發為惻隱火神曰禮則敬之理也而其發為恭敬金神曰義則冝之理也而其發為羞惡水神曰智則别之理也而其發為是非土神曰信則實有之理也而其發為忠信是皆天理之固然人心之所以為妙也仁之所以為愛之理於此其可推矣或曰然則程子以孝弟為行仁之本而又曰論性則以仁為孝弟之本何也曰仁之為性愛之理也其見於用則事親從兄仁民愛物皆其為之之事也此論性而以仁為孝弟之本者然也但親者我之所自出兄者同出而先我故事親而孝從兄而弟乃愛之先見而尤切人苟能之則必有不好犯上作亂之效若君子以此為務而力行之至於行成而德立則自親親而仁民自仁民而愛物其愛有差等其施有漸次而為仁之道生生而不窮矣又豈特不好犯上作亂而已哉此孝弟所以為行仁之本也曰然則所謂性中只有仁義禮智而無孝弟者又何耶曰此亦以為自性而言則始有四者之名而未有孝弟之目耳非謂孝弟之理不本於性而生於外也曰然則君子之務孝弟特以為為仁之地也耶曰不然仁者天之所以與我而不可不為之理也孝弟者天之所以命我而不能不然之事也但人為物誘而忘其所受乎天者故於其不能不然者或忽焉而不之務於此不務則於其所不可不為者亦無所本而不能以自行矣故有子以孝弟為為仁之本蓋以為是皆吾心之所固有吾事之所必然但其理有本末之殊而為之有先後之序必此本先立而後其末乃有自而生耳非謂本欲為彼而姑先借此以為之地也大率聖賢之言若此類者甚衆皆以是說求之則不失其立言之㫖矣曰然則義禮智信為之亦有本耶曰有請問之曰亦孝弟而已矣但以愛親而言則為仁之本也其順乎親則為義之本也其敬乎親則為禮之本也其知此者則為知之本也其誠此者則為信之本也蓋人之所為五常百行之本無不在於此孟子之論仁義禮智禮樂之實者正為是爾此其所以為至德要道也歟曰諸家之說如何曰范說大槩得之但所引修身正心誠意者為衍說耳孝弟自為人道之大端非以其可以誠意而先之也且所謂誠意者欲其造次顛沛之間思慮隱微之際必以誠實而無一毫自欺之心又豈獨於孝弟一事為然哉為是說者既不察乎論語之文又不考乎大學之意其亦甚矣謝氏則正與程子說中或人所問由孝弟可以至仁者相似而反乎程子之說者也但其意不主乎為仁而主乎知仁比之或說其失益逺耳蓋其平日論仁嘗以活者為仁死者為不仁但能識此活物乃為知仁而後可以加操存踐履之功不能識此則雖能躬行力踐極於純熟而終未足以為仁也夫謂活者為仁死者為不仁可矣必識此然後可以為仁則其為說之誤也其誤如此故其於旁引四條者皆有若不知仁則但為某事而已之說而又以孝弟特為近仁而非仁也夫四條者皆所以求仁之術謂之非仁猶可也若孝弟則固仁之發而最親者如木之根水之源豈可謂根近木而非木源近水而非水哉其曰以事親從兄充之則何往而非仁又以不好犯上作亂特為閭巷之人由而不知之事必其深念自省而有以察夫事親從兄之時之心然後為知仁皆此意也夫曰由孝弟充之而後為仁則是孝弟非仁必其識此活物而充之然後為仁也故又以為閭巷之人徒能謹於事親從兄而不識其為活物則終不可以入道必其潛聴黙伺於事親從兄之時幸而得其所謂活物者然後可以為知仁也然直曰知仁而不曰為仁則又并與其擴充之云者而忘矣必如其說則是方其事親從兄之際又以一心察此一心而求識夫活物其所重者乃在乎活物而不在乎父兄其所以事而從之特以求夫活物而初非以為吾事之當然也此蓋源於佛學之餘習而非聖門之本意觀其論此而吕進伯以為猶釋氏之所謂禪彼乃欣然受之而不辭則可見矣又所謂人心之不偽莫如事親從兄者亦非是有子之意乃論其當然之要非論其偽不偽也且若専以孝弟為不偽則五常百行豈皆出於人為之偽耶曰然則程子之論手足頑痺為不仁者奈何曰是固所謂愛之理者與謝氏活者之說相似而其所以用力者不同學者不可不察也蓋人能事親而孝從兄而弟則是吾之所謂愛之理者常存不息而為仁之本於此乎在也事親而不知所謂孝從兄而不知所謂弟則是吾之本心頑然不仁而應乎事者皆不得其當如手足之痺頑矣仁與不仁皆必責之踐履之實非若謝氏反因孝弟以求活物幸其瞥然見之而遂以為得仁也曰游氏以下諸說得失願卒聞之曰游氏說不好犯上作亂者得之其論為仁之本則失程子之意矣楊氏舉彼加此之說得之其引有犯無隱則非本文之㫖矣其曰務本之一事蓋以務本為汎言而孝弟為指其事耳然曰一事則似有大務本而小孝弟之意亦其言之小疵也周氏進於道者不可曉豈非猶有惑志於老氏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之說耶
  或問子於前章既以仁為愛之理矣於此又以為心之徳何哉曰仁之道大不可以一言而盡也程子論乾四德而曰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推此而言則可見矣蓋仁也者五常之首也而包四者惻隱之體也而貫四端故仁之為義偏言之則曰愛之理前章所言之類是也專言之則曰心之德此章所言之類是也其實愛之理所以為心之德是以聖門之學必以求仁為要而語其所以行之者則必以孝弟為先論其所以賊之者則必以巧言令色為甚記語者所以列此二章於首章之次而其序又如此欲學者知仁之為急而識其所當務與其所可戒也曰夫子所謂鮮仁程子乃以非仁釋之何也曰夫子之言所謂辭不廹切而意已獨至者也程子則懼夫讀者之不察而於巧言令色之中求少許之仁焉是以推本聖人之意直斷其不仁以解害辭之惑也說經如此其可謂有功矣而後之說者猶紛紛然置曲說於其間其亦不察也夫曰范氏之說如何曰聖人之意所謂鮮矣仁者蓋曰如是之人少有仁者之云耳非謂如是之人其仁少也今曰有時而仁又曰其心未必不仁則失之矣夫人心本皆仁雖或賊之而豈可以多少論哉且曰有時則又不在乎心而在乎時矣又曰為利而其心未必不仁則豈有其心為利而猶得為仁者耶是皆牽於鮮之為少而不察乎聖言婉微之體是以曲為之說而失之觀夫程子之言則可以見其得失矣曰吕氏之說不亦善乎曰言固欲巧而不可巧其言色固欲令而不可令其色今曰欲巧欲令而不明此意則已疎矣且徒以修之内外為别而不知為已為人之有異亦未足以定取舎之極也蓋誠為已也則修於外者乃所以養其内而不患本之不立誠為人也則其飾乎外者安得謂之修其為害又豈但本之不立而已哉曰謝氏之說所引多端而不為判决子以其意為如何也曰彼其所引若多端者然一言以蔽之亦曰為已為人之不同而已蓋意誠在於為已則容貌辭氣之間無非持養用力之地一有意於為人而求其說巳則心失其正而鮮仁矣故夫子告顔淵以克己復禮之目不過視聴言動之間而曾子所言君子所貴乎道者亦在於容色辭氣四者而巳所謂遜以出之情信辭巧者但不欲其直情徑行以招悖入之患而已至於詩人所謂令儀令色者則大賢成德能逺暴慢之效郷黨之所記恂恂怡怡者則聖人盛徳之至動容周旋中禮之妙也若夫小人訐以為直色厲内荏則雖若與為巧令者不同然覈其矯情飾偽之心則實巧令之尤者耳學者於謝氏之說以是辯之庶乎其得之也但所謂出詞氣者則非曾子之意請及其本章而論之曰游楊周氏之說如何曰游氏大抵不切而其所謂誠敬偽謟者名義皆若未當其曰不絶其為仁者則又若范氏之失而小不同也楊氏所謂便儇皎厲者其初本也意本甚正而其次本乃引表記以為說則本末倒置而非聖人之意矣彼雖託於夫子之言其流傳之有誤乎喜援據而不擇是非其累有如此者且不察乎巧令之所以為巧令者亦若吕氏之失其曰非盡不仁者又若范游之失而復小不同也蓋范氏乃以一人而言游氏以二人惡有淺深而言楊氏則直以善惡相對而言耳若周氏者其庶幾乎然其曰違仁多矣似亦失程子本意而狂者蕩愚者詐以下不可曉豈其辭之未達者與
  或問程子所謂盡已之謂忠以實之謂信何也曰盡已之心而無隱所謂忠也以其出乎内者而言也以事之實而無違所謂信也以其驗乎外者而言也然未有忠而不信未有信而不出乎忠者也故又曰發已自盡謂忠循物無違謂信此表裏之謂也亦此之謂而加密焉爾曰程子又謂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則實理者何也曰前章五常之目已具此意矣請復詳之夫信之為信實有之理也凡性之所謂仁義禮智皆實有而无妄者信也所謂實理者是也其見於用則出於心而自盡者謂之忠以循物而無違者謂之信而凡四端之發皆必以是為主焉所謂以人言之是也蓋五行之氣各居乎一方而王一時唯土無不在故居中央而分王於四季是乃天理之本然而人之所禀以生者莫不象之此人之所以克肖天地而為萬物之靈也曰傳不習乎之說不從程子范尹而從謝楊周氏何也曰以文義考之則然且先忠信而後傳習亦後章餘力學文之意或曰諸說何如曰謝說九流皆出於聖此蓋襲史遷之誤又謂謀而忠交而信傳而習為直知道無二致人已為一而膠於無我者則過之又謂謀非臨事而謀信非踐言而信亦皆失於太髙而非事實少有餘味也游說雖非曾子之事然深有警於學者但以處已接人正心應物分而為二則失之耳蓋閒居獨處固有所謂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者今曰立行無不信則固以其循物無違者言之而無不言不動之謂也豈有接人之際猶有不忠不信之累而遽可謂之立行無不信處已無可憾者乎就使其立行之云或出於一時立言之差而失其本章之所謂則誠内形外初無二致未有正心處巳無不忠信至於内省一無可憾接人之際反入於不忠不信而自不悟者也至於正心誠意則又初無專於内而不通乎外之限且既曰無須臾忘矣則宜其動静語默無一息之或違也若應物之際又遽失念如違仁則其所省正心誠意無須臾忘者又安在耶細考其說似未免於老釋之弊惜乎其篤於為巳而擇之不精以至此也楊氏傳習之說得之至於違仁違道之别則吾有不知其說者矣周氏内則見道於忠信外則見道於傳習亦不可曉豈其謂道别為一物而於此見之亦如二章之失耶且此章正為力行體道之實亦不當以見道為說也
  或問道之為治何也曰道者治之理也以為政者之心而言也曰然則曷為不言治曰治者政教號令之為治之事也夫子之所言者心也非事也若范氏以魯變至道為言則其失既逺至其卒章又以富之而未及夫教為言則其自相矛盾又甚矣游氏引養引恬之說似以道為引導之義然與孔氏書傳不合豈新義之云耶然下文五者亦非引導之事其說不得通矣曰千乗之說包氏馬氏孰為得耶曰此義蓋嘗考之疑馬氏為可據蓋如馬氏之說則八百家而出車一乘如包氏之說則八十家而出車一乗凡車一乗甲士歩卒合七十五人而馬牛兵甲糧糗芻茭具焉恐非八十家之力所能給也然與荀子王制之說不同疑孟子未嘗盡見班爵分土之籍特以傳聞言之故不能無小誤若王制則固非三代古書其亦無足據矣曰五者之目諸說孰為得之曰程子張子至矣楊氏之說曲折詳備周氏以愛人為主而四者為之先後雖非本文之意然其說亦善尹氏後世不能先此以下蓋本二夫子之意而其卒章尤切也若范氏則疎而不切謝氏以子路何必讀書之言為是當於本章辯之其曰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則千乗之國亦足以用心者則又若以為小國寡民本不足治特以其治之之道與天下同而治之之效有如此者然後勉而治之耳蓋其素論嘗有不屑卑近之意是以其言多類此若如其說則其所以敬事而愛民者亦豈出於誠心哉曰節用愛人游楊之說不同孰為得耶曰互相發明而義各有當也蓋楊氏之說胡氏發明之為尤詳胡氏曰節用者愛人之本也然愛人者其名覆衆故慕之而易道節用者其事切已故憚之而難行徒以愛人之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于衆而不能以節用之實本諸已則雖曰愛人而人終不蒙其愛矣而游氏所譏則申子韓侯敝袴之說耳
  或問六章之說曰程子范游尹氏得之但程子本立而文自至者失之太快耳所謂盡得孝弟然後讀書亦曰盡夫為子為弟者平日所當為之事耳非謂盡孝弟之道如所謂孝弟之至者然後可以讀書也若謝氏所謂盡孝弟之則正謂孝弟之至而其言過矣必若是而後學文則豈復有學文之日乎范氏以汎愛衆為以所愛及所不愛謝氏以為充其無害人之心皆非是此但為汎愛衆人而無忿疾忮害之心若游氏所謂處衆而汎愛衆人者也未嘗遽及此也此所謂行有餘力但謂行此數事而有餘暇之力耳而游氏去其力字則亦若謝氏盡孝弟之云矣夫是數者終身由之而常患於不足又何如而為有餘乎曰他說如何曰謝氏以學文為游於藝似亦太輕程子以為讀書則凡所以講乎先王之道以為修已治人之方者皆在其中矣豈特游於藝而已哉楊氏以文學為餘事意亦類此至於專以推其所為說蓋亦便於假借而不悟其所包之有不盡也周氏語意亦若繁冗然自多識前言往行以下則佳若游氏之敷陳詳盡有以深䆒後世棄本逐末之弊而蘇氏之說又有以正近世好髙躐等之失則尤讀者所宜詳味也蘇氏曰孝弟仁信本也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此孔子所以教人也蓋曰不賢者自是以寡過而賢者自是以無所不至也故曰下學而上達雖孔子亦然今之教人者不亦異乎引之極髙示之極深未嘗養之於學游之於藝也而遽告之矣教者未必能而學者未必信則亦妄相從而已少而習之長而行之務以誕相勝也風俗之壊必自此始矣
  或問七章之說曰此章諸說大㫖略同而程子游尹氏為優惟賢賢易色當從舊說蓋孔子兩言未見好德如好色而中庸亦以逺色為勸賢之事則古人之言其以德色相為消長也舊矣范謝之說於此為得但范氏論好賢色之優劣失之而謝氏便以如好色為易色亦非是所謂如好色者特孔子責人之緩辭非以為既好色而且好德也吕氏謂此所未學者文耳質具而文不足非所患也此意亦疎子夏所謂未學豈特文而已乎質具而文不足特比之以文滅質者為愈耳以為非所患而止於是焉則亦非聖門之所許矣子夏蓋疾時人之不務本實而徒事空言且以為是非學者不能耳然其言抑揚之間若有過中之弊故胡氏病之而周氏亦以為有激而言蓋得之矣范氏以本立質美言之輕重之間似得其適但語少倒耳吕氏之說乃因子夏之言而又過之者讀者於此亦不可以不察也謝氐所謂長幼必能有序夫婦必能有别者既横溢而旁出其曰大舜為法聖人生知則又失於過髙矣楊氏尊賢親親之說巧矣然子夏之言未必有此意也必若其言則上章所言之序又何說以通之乎
  或問八章張子學則不固之說如何曰此蓋古註舊說而張子從之但文勢若有反戾而不安者蓋曰不重則不威則當曰不學則固若曰學則不固則當曰重則有威且學之為功又豈止於不固而已哉吕楊之說蓋亦如此而楊氏所謂可與權者則又過之且以夫子之言推之則學而後可與適道適道然後可與立權豈易遽言也哉曰范氏忠信之說如何曰是亦以内外為言若程子之意者但其以誠訓忠則為未精耳程子誠忠之辨見於第七篇之二十四章考之則可見其得失矣曰吕氏以主為託者如何曰觀上下文意皆在已之事恐其未應及此且夫子所以對樊遲崇德之問者亦云而以徙義繼之則又如何而可通也曰謝氏以主忠信為不言而信如何曰是亦過髙而失之矣然不獨此而已凡其所謂忠信者皆然蓋得於程子實理之云而於其所謂以人言之者則有所略而不察也曰謝氏所謂改過之說如何曰仁義者心之正也不仁不義者行之失也既不幸而陷於不仁不義矣不知則已既知之則其可以憚改而不復於仁義之正乎蓋其理有所不得則其心有所不安故不容憚改以自棄於小人之域耳非曰知其無常而後改之也且如謝氏之言則善之與惡勢均體敵而無賓主輕重之分既可以忽然而為善則亦可以暫時而為惡矣蓋其意急於勸勉而誘人之改過而不知其言之失於輕也曰謝氏所謂此章非論生知安行如何曰聖人之言皆為學者而言也若生知安行則固無所待於聖人之言矣豈獨此章而已哉謝氏獨以此章為非論生知安行者則其於他章宜其每每過髙而失之也且人之為過亦有深淺不必專以過而改為困而學之事以其所引顔淵季路之事觀之亦自可見蓋此章之說惟游氏為無病而楊氏取友改過之說亦善詳味之可見曰不如已之說程子周尹氏以為不忠信者楊氏亦以為合志同方者如何曰此蓋不欲自謂人不如已而生自滿之心且慮夫必勝已者而後友之則勝已者又将視我為不勝已而不吾友耳其意已善矣然考之不詳而慮之或過則亦不得而不論也蓋人之賢否優劣隱之於心則有凖則非彼我好惡之私所能蔽也故學者之心雖不敢輕謂人不如已然至於接人待物之際或親或疎或髙或下亦有不容以分别為嫌者故於齒德之殊絶者則尊而師之於賢於已者則尚而友之其不若已者雖不當就而求之以為吾友然亦必有矜而容之勉而進之是皆理勢之自然非我之敢為自滿而亦未嘗輕以絶人也彼賢於我者其視我者亦若是耳又何自棄我為哉且世之陋者之所以樂以不若已者為友者其故亦可知己蓋樂於縱恣故憚直諒者之正已而不敢親安於淺陋故忌多聞者之少已而不肻問至於尼庸嵬𤨏之流則喜其可臨而足以為髙便僻佞柔之徒則說其下已而足以自肆也夫其所以定取舎者如是是以賢智日逺而所與居者無非厮役徒𨽻之人雖有美才良質亦且忽不自知而墮於小人之歸矣是則聖人安得不一言以警之然亦曷嘗使之輕為自滿而謂人莫已若也蘇氏之說蓋得其略蘇氏曰世之陋者樂以不已若者為友則自足而日損故以此戒之是謂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如必勝已而後友則勝已者亦不吾友矣而謝氏所引申顔事亦甚善
  或問九章之說曰程子游氏善矣范氏慎字之說非是其曰使民勿倍勿忘亦非也君子之慎終追逺乃吾事所當然吾心之不可已者豈為教民而後為之哉若謂曾子之行一於孝而及此則為得之謝氏之說於歸厚之義無所當且歸字之義正謂民歸於厚耳今曰已德歸厚似亦羡於文也楊氏因歸厚之文而引惟民生厚因物有遷以就夫反其生之說則亦巧矣然詳曾子意恐不如是之支也尹氏蓋總程子之說而改大為事則失之矣此外又有蘇氏洪氏之說亦可觀焉蘇氏曰略於喪祭則背死忘生者衆而俗薄矣洪氏曰曾子之學以忠信孝弟為本故其言如此
  或問夫子未嘗求聞諸侯之政而子貢有夫子求之之說何也曰此就子禽之言借其求字而反言之以明夫子之未嘗求如孟子之言伊尹以堯舜之道要湯也若謂夫子欲聞其政而為是卑巽以求之則失之矣楊氏以為聖人求之在我正謂此病又謂暴慢侈泰人所忌嫉則雖欲求之而不可得者雖足以警夫如是之人然其說之流亦将有求容患失之恥學者尤不可以不知也吕氏真以為求而人與之則又甚矣曰他說之得失奈何曰范氏之說皆非所以言聖人謝氏以為此一節論學成而光輝著見亦非本旨以為因是足以見之可也其論聖人之容夸張廹急而於文義之間多不暇擇如以温為清和之發之類皆非是細考之可見矣又與周氏皆引吾其與聞之為說恐亦未然此言至於是邦則非其居魯時矣大抵此章說之善者莫踰於程子而胡氏亦有所發明也胡氏曰几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彼既語夫子以政矣未聞一君舉國以聴其所為然是亦可以為之兆也而聖人一言不契則委而去之未嘗屑就在濟時行道之心雖篤而未嘗屈道以信身也曰程子之訓五德二說不同如何曰前說訓其體之言也後說推其用與效之言也尹氏雜而用之已失其旨又於不侮無欲之下各以也字係焉其失愈甚矣
  或問十一章之說曰觀志觀行范氏以為子觀父之志行者善矣然以文勢觀之恐不得如其說也蓋觀志而能承之觀行而能述之乃可為孝此特曰觀而已恐未應遽以孝許之也且以下文三年無改者推之則父之志行亦容或有未盡善者正使實能承述亦豈遽得以孝稱也哉謝楊周氏蓋用舊說而晁氏洪氏之說亦當晁氏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此觀行之一節也O洪氏曰父没雖可以行其志然改父之道於三年之中則無愛親之心而其行亦不足觀矣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程子之說不明范楊周氏為一說謝游尹氏為一說而小不同蓋尹氏得其用心之本而游氏得其制事之宜二說相須為不可易意者程氏亦若尹氏之云也謝氏則過之矣夫孝子居喪思慕哀痛則誠有不可堪者然視不明聽不聰行不正不知哀君子病之豈有三年之乆視其父之所為有不可不改者顧乃恍然惘然如醉眠夢魘而恬不知省而可以為孝乎范楊周氏之說則所不改者乃子道也非父道也若以於字為言則於之為字未見施之如此其重者曰必若尹游之說則夫子之言得無有所不盡者乎曰為人子者本以守父之道不忍有改為之心至有所遇之不同則隨其輕重而以義制之耳三年而改者意其有為而言也其不可改則終身不改固不待言其不可以待三年者則又非常之變亦不可以預言矣善讀者推類而求之或終身不改或三年而改或甚不得已則不待三年而改顧其所遇如何但不忍之心則不可無耳或曰昔謝方明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其必宜改則以漸變之使無迹可尋為人子者不幸而父之過有當必改者以是為法而隱忍遷就於義理之中不亦可乎曰吾嘗聞之師矣以為此其意則固善矣然用心每毎如此即駸駸然所失却多必不得已但當至誠哀痛以改之而已何必隱忍遷就之云乎至哉此言足以警學者用心之微矣
  或問小大由之諸說不同而皆屬之下文今獨從程子而屬之上文何也曰以上文考之既曰禮之用和為貴則所謂斯為美者皆指禮與和而言也令若以為由禮則上固云和是豈得越和而指禮且小大之事正欲其一由於禮豈有一由於禮而反至於不可行耶若以為由和則上之所謂和者又未始離於禮也亦不得遺禮而主和矣且既曰由和而有不可行則其曰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者不亦重復之甚乎若楊氏之意則以小大由和為不知和而和者與小大雖能知和而和而不以禮節者為兩說如其說雖足以巧免重復之弊然小大由之一句亦未見其必為由和也故此章之說惟程子為得之而范周尹氏皆祖其說蓋亦不可易也曰若如范氏之說則遂以樂為禮之用可乎曰樂記有之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則其相為體用也古有是言矣曰謝氏之說如何曰其論禮之有和者善矣蓋曰禮之所以有是品節之詳者皆出於人心自然之節聖人制禮特使人由是以中其節而非以人之所不欲者強之也故行之雖或甚苦而自有不失其和若不本於此而徒勉強於儀貌之間則是徒禮而無和矣此說蓋得之但其曰為禮至於難從則不若夷俟踞肆之愈則其抗激之弊又有甚焉者耳其論季氏之祭為有禮而無和者亦恐未然詳禮家之說正謂季氏之祭舒肆不肅故遲緩至此及子路為宰而室事交乎戸堂事交乎堦室事者祭時堂事者儐尸則宗祝有司各供其事而無前日之失然則豈和不足之謂哉請問楊氏之說曰本文之意蓋曰禮之用以和為貴耳今曰用和則既失其句讀矣又引履和而至以明以和為貴之義恐亦非易意也詳易之文盖曰履之為卦君臣上下各履其位而得其和者也和則疑扵夷易而非極至之義然各得其所而不亂焉則是乃所以為至也其下八卦之說其例皆然不應獨以和而至為和而後不可以有加也其下云云則前已辨之矣
  或問所謂約信而合宜則言必可踐何也曰人之約信固欲其言之必踐也然其始也或不度其宜焉則所言将有不可踐者矣以為義有不可而遂不踐則失其信以為信之所在而必踐焉則害扵義二者無一可也若約信之始而又求其近扵義焉則其言無不可踐而無二者之失矣或曰然則葉公所云復言非信者何耶曰此特為人之不顧義理輕言而必復者𤼵以開其自新之路耳若信之名則正以復其言得之也今不警其言不近義之差扵前而責其復必其言之失扵後顧與信之所以得名者而亂之則亦矯枉過其直矣諸家乃引之以釋此句以為信不近義則言有不必復者是乃使人不度扵義而輕𤼵其言以開誕謾欺偽之習其弊且将無所不至非聖賢所以垂世立教之旨也曰為恭而中節則能逺恥辱何也曰致敬於人固欲其逺於恥辱然不合於節文則或過或不及皆所以自取恥辱惟致恭而必求其近於禮焉則其可逺恥辱也必矣或曰先儒又有以為恭而近禮然後君子行之以逺恥辱若非禮之恭則寧身被困辱而不為也其說何如曰此其意善矣然亦非有子之意也有子之意本為謹其言行以防後患於未然之前所謂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弊者也豈使人不戒於初而徐計之於己然之後崎嶇反側如或者之言哉曰因是二者因不失所親則為可宗何也曰信近義矣恭近禮矣而或失其所親焉則亦不足尚也故必因此而又得其所親然後為可宗耳楊氏之說蓋如此且此章前有孝弟謹信而親仁之說厚重忠信而友勝已之說後又有不求安飽敏行慎言而就正有道之說其與此章之意亦相表裏也或曰因猶依也宗主也言人欲有所依必度其人之賢而後依之則在我不失其所親而彼亦可以為宗主矣此說小異而亦可通更思之可也曰諸說不同者非一其得失奈何曰程子四說大率相似其意蓋曰為信而言終可復則其信為近於義矣為恭而能逺恥辱則其恭為近於禮矣因恭信而不失其近於禮義則亦可宗矣此文義固亦可通但語意曲折似稍費力而逺恥辱之意尤不分明蓋其本意固以為不合禮而自恥辱者然於文未有所見則安知不有苟為卑巽以求免乎恥辱者而冀其得近於禮者耶此由不先求近乎禮義而俟其言之終可復且既逺乎恥辱而後卜之是以其說至於若是迂逺而難通也張子信恭之說已辨於前可宗之說蓋亦類此至引此章以蒙上章之義則是將以復言逺恥可宗為和而不復言不逺恥不失所親為禮也夫逺恥可宗之為和可也若以復言為和而不復為禮則無乃反其類之甚乎吕氏上二句本張子說而下一句自為一義則尤迂晦而不通矣謝氏復字之說與上文信字殊不相干恭近禮而逺恥辱之說則得之矣因不失其親一句與吕氏略相似特可宗之云為少異耳范楊周氏大意皆得之而皆不免於小失蓋徒憂復言之害義而不察乎有子之言意之所重乃在乎不復之害信也是以其大意雖若得之而終未免近乎張子之說至恭近於禮之說則皆得之但范周所引恭而無禮則勞者為不切耳楊氏推說兩句以及聖人理固如此然聖賢之言本為學者而發自與聖人不同若必毎事如此推說則亦不勝其費於辭矣末句之說惟楊氏為得范氏既不可曉而周氏又因程子之言前固已論之矣
  或問十四章之說曰尹氏最善范吕侯周氏說次之但謹言之說范吕皆以為恥躬不逮之意侯氏又但戒於多言則未盡聖人之意夫所以謹於言者豈徒為是二者而已哉范氏就有道之說似亦太輕若論主善為師固當如此但非此章之旨耳又引孔文子之好學以配孔顔而歎知學者之鮮則其輕重亦不倫矣若文子之所謂學則亦豈難知哉且好學下問自兩事亦非以下問而得為好學也侯氏以無字為非禁止之辭是矣其曰與不字不同則不字亦非禁止之辭也疑或有誤字不然則不可曉矣周氏貪之本也一句未有所當其他則皆善也此外則胡氏及張敬夫之說亦善胡氏曰食期飽居期安人之情也而聖人之言如此豈反人之情而強其所難亦曰有志於學則不當以此為念耳食必求飽居必求安役役焉惟口體之奉而無所不至焉其去於道也不亦逺乎O張敬夫曰世固有不徇物欲而勉於言行者然其所學毫釐之差則其所謂敏者有非所當敏而所謂慎者有非所當慎其弊有不可勝言者矣若謝氏之說則過髙甚矣不求安飽本文亦謂志其大者而不留情於此耳未遽及乎孔顔曾孟之事也孟子五鼎乃謂其喪祭之禮非若主父偃所謂五鼎食也其論敏慎大意既不的當而務為誇張隠秘使人不可曉然以其後改之說考之則所謂敏者可見又以其平日之言推之則所謂謹者又不過曰出辭氣而已耳若但如此則胡為其不直言之而必為是枝蔓之辭乎然夫子敏謹之云恐亦未遽及此也就有道而正焉亦方語夫學者求師取友之時耳顔孟之云乃其終身事業之所就豈遽責之於此時哉楊氏引終日不違求其放心等語以明不求安飽之說亦大過矣夫未得有道而正焉則未知其何以為仁而志之如此其切已能從事於仁如此其切則又何為方且就正於人而考其是非哉大凡此章本意且為學者大槩立志修身求師取友而言而諸公推之大過以至於此其亦誤矣孟子所謂不敢不飽者乃晉平公食於亥唐之家不敢以其尊貴而略賢者之禮耳非亥唐之食而飽也楊氏所引似亦誤矣
  或問何以知無諂無驕之為子貢質其學也曰常人貧則必諂富則必驕今能若此則可為有志而能自強矣子貢雖未免於貨殖然以其志之所存與其學之所至庶乎其不諂不驕者故以質之夫子而審其淺深也曰然則切磋𤥨磨之别其詳可得聞乎曰古之工事不可考也以今言之則治骨角者切以刀磋以鑢治玉石者𤥨以錐鑿而磨以沙石也大抵切𤥨成形磋磨入細以理推之古今當亦不相逺耳曰大學之傳亦引此詩而以道學自修釋之今諸家引為此章之說而子不然何也曰古人引詩斷章取義姑以發已之志而已或疎或密或同或異不能齊也彼傳所釋蓋亦以精粗為言然於詩文則磋𤥨二字有不協者今必引以釋此不亦拘之甚哉曰然則蘇氏之釋亦若此矣子剽其說而没其名何耶蘇氏曰磋者切之至者也磨者𤥨之詳者也切之可矣而復磋之琢之可矣而復磨之君子之學也欲其見可而不止也往者其己言者也來者其未言者也子貢言貧而無諂富而無驕此之所謂可者蓋貧則防其諂也富而防其驕也紛紛乎自防之不給孔子曰貧而樂富而好禮夫貧而樂雖欲諂不可得也富而好禮雖欲驕亦不可得也豈不賢於彼二言哉然亦未可以為至也自是而上見可而不止則必有至焉者矣子貢得是二言而識其所未言者故孔子予之曰蘇氏之說於文意最為得之吾之說誠不異乎彼矣然其大旨則有不同焉者故不得據以為說也蓋彼謂樂而好禮未足為至自是而不已則是將有至焉者矣而吾謂以貧富而為言則至於樂與好禮而無以加矣夫蘇氏之意豈以為將有忘乎貧富者然後為至耶此老佛之餘而非孔子之意矣故胡氏非之曰貧而樂非顔子不能富而好禮非周公不能夫子所以誘掖子貢者髙矣猶以為未至則孰可以為至者耶其說當矣曰諸說大㫖則皆異乎子之云矣其亦有可論者耶曰無諂無驕程叔子以為能處其分與伯子所論樂與好禮互相發明者皆善矣然以樂與好禮為隨貧富所治叔子亦以為能自修則似皆未安也夫好禮以為修治可也樂則豈修治之謂耶周尹氏以為非自修不能者其說若可通矣然於其斯之謂與者又有所不協范楊氏與周尹同而以道學自修分屬樂與好禮而言則又加密矣然其所不協者終亦不能以強協也謝氏以問學成德為言亦倣大學程子之意乃必以成徳易夫自修則固知夫貧樂之非自修所及而避之也其論問學成德之不同則亦有未盡者夫子之意本但以無諂無驕僅為能處其分而未有以進於道若樂而好禮則其造道入德之深有非前人之所及耳非必以接於人而後見者為不足求於已而自得者為有餘也况不諂之士豈必皆出於人而不驕之士亦豈必皆出於吝哉周氏之說蓋必類夫謝氏物我之云然因人不為之說則又益疎矣至於告往知來其說亦多不通如程子說則子貢第能咏歎夫子之言未有以見其知來者如范楊尹氏說則反若告往而知來者如謝氏說則子貢第能形容夫子所言之階級亦未有以見其知來也大抵此章諸說皆不得其文義故說雖精而終有不合也若范氏以為外有餘而内不足故以無諂無驕為善亦非是使子貢而果不免於如此則亦不足以知無諂無驕之為美者矣吕氏之說不見於語解而見於文集豈其少時未定之論也與此外則曾氏張敬夫之說亦有可觀者曽氏曰以貧故無諂以富故無驕貧富之道耳樂非以貧好禮非以富出於情性而貧富不能解也O張敬夫曰安於無諂無驕而不知進學固未足貴而所謂無諂無驕者學者亦非可忽也居貧而有一毫求之之意居富而有一毫自恃之心皆諂與驕也此病未除而曰吾樂與好禮未之聞也必也無諂無驕而後樂與好禮可得而進焉又不可以不知也
  或問十六章之說曰尹氏善矣范楊亦佳但知人之說二家各得其一偏而范氏未有不知之云楊氏求為可知之說則非此章之所指矣吕氏充知有命之說皆非至論謝氏之說既非本文意而又不免驕吝之私亦猶其首章不愠之云也侯周氏上句似范氏下句似吕謝皆已辨於前矣



  四書或問卷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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