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30

巻二十九 四書或問 巻三十 巻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三十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問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稱堯舜者何也曰性善者以理言之稱堯舜者質其事以實之所以互相發也其言葢曰知性善則有以知堯舜之必可為矣知堯舜之可為則其於性善也信之益篤而守之益固矣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子貢猶有不得而聞者而孟子之言性善乃以語夫未嘗學問之人得無凌節之甚耶曰性命之理若究其所以然而論之則誠有不易言者若其大體之己然則學者固不可以不知也葢必知此然後知天理人欲有賔主之分趨善從惡有順逆之殊董子所謂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然後能知仁義知仁義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然後樂循理程子所謂知性善以忠信為本此先立其大者皆謂此也曰世子疑孟子之言而孟子不之拒何也曰孟子之言非當時之所常聞也故聞者非徒不之信也而亦莫之疑也是其漠然如飄風之過耳亦不可復冀其思繹而信從矣世子復來則豈其思之未得而不舍於心與故孟子之言雖若怪之實則喜其能思而將有以進乎此也或曰孟子之言性善非與惡對之善也特贊美之辭耳信乎曰此亦異乎吾所聞矣夫孟子性善之論至矣而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韓氏或以為惡或以為混或以為有三品最後釋氏者出然後復有無善無惡之論焉儒者雖習聞乎孟子之説然或未知性之所以為性於是悦於彼説之高而反羞吾説為不及則牽孟子之説以附焉而造為是説以文之葢推性於善惡之前而置孟子於異同之外自以為得性之真而有功於孟氏之門矣而不知其實陷於釋氏之餘直以精神魂魄至麤之質而論仁義禮智至㣲之理也且又不究秉彝之實德而指為贊美之空言不察至善之本然而别立無對之虚位推而言之至以天理人欲為同體特因其發之中節與否而後有善惡之名焉則亦勞力費辭而無復彷彿孟子之遺意矣惜乎吾不得從事於其門以質其説庶乎其有相長之益也曰諸説如何曰張子絶句之説恐其誤矣尹氏以聞善而從為性善之證秉彝好德之論也然專以是而言則末矣
  或問三年之喪何也曰人子之心無窮也聖人以為子生三年而後免於父母之懷也故為之立中制節使賢者不得過不肖者不得不及也齊疏之服飦粥之食何也曰服美不安而食㫖不甘也其為大本大經何也曰自盡其心者喪禮之大本也三年齊疏飦粥喪禮之大經也孟子生於戰國分爭之際不得見先王之全經矣然其學得孔門之正傳而於文武之道則既識其大者故其考論制度雖若疏濶有如張子之所病者而於大本大經之際則毫釐之間有不可得而亂者以是為主而酌乎人情世變以文之則禮雖先王未之有者亦可以義起矣後世議禮者不明乎此故常以其節文度數之小不備而不敢為卒以就乎大不備而後已此劉向所以深歎之也然無孟子之學而强欲為之如叔孫通曹褒之流是又不免乎私意之鑿而已矣
  或問所言井地之法以周禮諸説考之亦有未悉合者何也曰吾於前章固已論之矣大抵孟子之言雖曰推本三代之遺制然常舉其大而不必盡於其細也師其意而不必泥於其文也葢其疏通簡易自成一家乃經綸之活法而豈拘儒曲士牽制文義者之所能知哉曰三代授田之多少不同何也曰張子嘗言之矣陳氏徐氏亦有説焉然皆若有可疑者葢田制既定則其溝涂畛域亦必有一定而不可易者今以易代更制毎有増加則其勞民動衆廢壞已成之業使民不得服先疇之田畝其煩擾亦已甚矣不知孟子之言其所以若此者果何耶陳氏曰夏時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浸廣及周而大備也徐氏曰古者民質用約故田少而用足後世彌文而用廣故受田之制亦隨時而加焉曰貢法大禹之遺制而其不善若此何也曰蘇氏林氏嘗言之矣蘇氏曰作法必始於粗終於精古之不為此非不知也勢未及也方其未有貢也以貢為善矣及其既貢而後知其有不善也林氏曰禹貢之法九州之賦有錯出於他等者不以為歳之常數又因遊豫則視其豐凶而補助之周制鄉遂用貢法亦有司稼之官廵野觀稼視年之上下以出斂法則其弊未至如龍子之言乃當時諸侯用貢法之𡚁耳曰先王之學教民其效如此後世學校固未嘗廢而獨未覩其效何耶曰先王之學以明人倫為本故自其咏歌弦誦之間灑埽應對之際所以漸摩誘掖勸勵作成之者無非有以養其愛親敬長之心而教之以修已治人之術是以當是之時百姓親睦風俗淳厚而聖賢出焉後世學校雖存而不復此意所以教之者不過趨時干祿之技而其所以勸勉程督之者又適所以作其躁競無恥之心雖有長材美質可與入於聖賢之域者亦往往反為俗學頽風驅誘破壞而不得有所成就尚何望其能致化民成俗之效如先王之時哉先生君子葢有憂之故程夫子兄弟皆常建言欲以漸變流俗之繆而復於先王之意顧皆屈於俗儒之陋説而不得有所施行也後之君子有能㴱考其説而申明之其亦庶㡬矣乎
  或問許行為神農之言而有君民並耕市不二賈之説何耶曰程子之言盡矣然以易考之二者皆神農之所為也當時民淳事簡容或有如許行之説者及乎世變風移至於唐虞之際則雖神農復生亦當隨時以立政而不容固守其舊矣况許行之妄乃欲以是而行戰國之時乎曰禹之功大矣而孟子以臯陶配之何也曰臯陶之學純粹精密而其陳謨種德明刑弼敎為助尤多故舜欲傳位於禹而禹獨讓之則其德業已盛固聖人之偶矣曰尹氏之説如何曰是其為説當矣然亦必有所指非徒言也
  或問夷之請見者再而孟子不許何也曰孟子雖以闢邪説為己任然不過講明其説傳之當世使聞者有以發寤於心而自得之耳固不輕接其人交口競辨以屈吾道之尊也譬如蠻夷寇賊之害聖人固欲去之然豈肻被甲執兵而親與之角哉曰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何也曰天之生物有血氣者本於父母無血氣者本於根荄皆出於一而無二者也惟其本出於一故其愛亦主於一焉葢一體而分血氣連屬眷戀之情自不能已固非他人之可比也自是之外則因其分之親疎逺近而所以為愛者有差焉此儒者之道所以親親仁民以至於愛物而無不各得其所也今夷之乃謂愛無差等則是不知此身之所從出而視其父母無以異於路人也雖其施之先後稍不悖於正理然於親而謂之施焉則亦不知愛之所由立矣是非二本而何哉而説者乃或謂其施由親始之言暗合於吾儒之一本者愚以為差之毫釐繆以千里為是説者亦自不知一本所以為一本矣又有以愛有差等為一本者雖無大失而於文義有所未盡葢謂其一本故愛有差等則可直以愛有差等為一本則不可也曰夷子之學於墨矣而必推其説以求合於儒者何也曰天下之理其本有正而無邪其始有順而無逆故天下之勢正而順者常重而無待於外邪而逆者常輕而不得不資諸人此理勢之必然也且胡不以近世之佛學觀之乎夫吾所以拒彼至矣而彼未嘗不求自附於吾儒者也雖其陰陽離合有不可信要不如是則吾知其反側而無以自安也其理之悖説之窮於此亦可槩見惜乎世無孟子無能因其所明以誘之者是以卒於漂蕩而不反也



  四書或問巻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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